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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位教皇(大叶子酒)


她看起来已经过了最为青春美妙的年纪,金褐色的卷发紧紧地盘在头上,每一缕头发都一丝不苟地抹进发髻,把脸部和太阳穴的皮肤拉得平平的,发髻上簪着一圈同色系蓝宝石打的金叶形链条冠冕,这顶软冠冕和她的项链、手链是完整的一套首饰,能够拼凑成一顶王冠,也能单独拆下来佩戴,雷德里克非常熟悉它,因为这是他八岁那年他的父亲送给母亲的生日礼物之一。
女人坐在那里,常年的孀居生活似乎消磨掉了她身上所有的温情和柔软,让她看起来仿佛一尊无情的圣母像,或是最为符合规范的贵妇标本,具体来说,后世的东方学生应该会更熟悉这种特殊的严肃气质,他们称呼这样的人为“教导主任”。
雷德里克的神经忍不住绷直了。
“母亲。”他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走过去,对着卡珊德拉夫人低下头问候。
女人终于抬起眼睛,犀利的眼神从茶杯后面飞出来,绕着儿子剜了一圈,才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嗯”。
雷德里克站在原地,没有坐下的意思,干巴巴地讲了几句不咸不淡的话,卡珊德拉夫人看出他想走,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说:“我听说你要去亚述参战。”
雷德里克犹豫了一下,还是承认了:“是的,我想、我想……我可能比较擅长这个,我的意思是……之前我在骑士团的时候——”
他的话被卡珊德拉夫人打断了,她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兴趣知道儿子在神圣骑士团得到了什么评价,也不关心他为什么忽然对战争燃起了激情,她只是冷淡地下令:“不行。”
“作为长子,你的职责是做好卢森公爵应该做的事情,像以前一样去打猎、找你的朋友胡闹,或者去你的封地玩,这些都可以,但是不要稀里糊涂地在亚述愚蠢地丢掉你的性命。”
按照时下的惯例,贵族家庭由长子继承爵位和大部分家产,次子进入军队掌控军权,三子则进入教会成为神职人员,这也是小型的“三位一体”模式,有助于巩固家族的传承,在其他方面都很放荡的贵族们在继承事项上表现出了非同一般的古板,扰乱这个顺序似乎是一种天理不容的事情。
女人的声音没有一点波澜起伏,语调是和雷德里克如出一辙的命令式语气,显然她的儿子在这一方面深得母亲的精髓。
她似乎完全没有考虑过儿子会忤逆自己,说完这句话后就放下杯子,准备站起来。
雷德里克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卡珊德拉夫人意识到了他的不情愿,冷淡的视线移过去:“你有什么意见吗?”
她的语气和之前每一次一样平静而疏离,他们的对话过于客气,不像是母子,更像是什么不太熟悉的陌生人之间的就业建议。
卡珊德拉夫人出身高贵,作为旧帝国遗留的血脉,她的婚姻从诞生开始就具有非同一般的高昂价值,早就湮灭的帝国和旁人灌输给她的“高贵”之间产生了巨大的裂痕,她遵守着古板的教条长大,成为了一名恪守教义和淑女规范的女性,最终嫁给了德拉克洛瓦。
一位虔诚的信徒,一个古板的母亲,一个规整的妻子,这就是她一生的全部写照。
雷德里克从来没有见到自己的母亲露出笑容,这并不代表她没有开心的时候,只是她绝不会向外人展现自己“不得体”的一面——雷德里克也是“外人”里的一份子。
她依照自己所接受的教育,每个孩子诞生后都在很短的时间内离开了她,女仆和侍从们代替了母亲的责任,她严格遵守规矩,每周见他们两次,一次在会客室,一次在室外花园,见面前换上庄重的礼服,互相行礼、问候,然后谈论自己最近学习的词汇、读的书,会面时间不超过一个小时,过程中不能有过度亲密的身体接触,没有亲吻、没有拥抱、没有甜言蜜语,离开时同样要行礼,只有在这个时候,他们可以获得来自母亲的一个面颊吻——同样是礼仪的要求。
他们之间有着最为深刻的血脉联系,却活的像是客气的陌生人。
雷德里克并不否认她的爱。
她努力满足他们的愿望,给他们最好的一切,哪怕他们闯祸,也很少责备他们。
但这是不一样的。
雷德里克冷不丁说:“按照继承顺序,现在坐在教皇宫的那个人才是父亲的长子——合法的婚生长子。”
他在说到后面那句话时心中又愤怒又快意,愤怒于这个令他无能为力的事实,快意于母亲常年冰封似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不一样的神色。
“他将会被写入波提亚家的家系,以我兄长的身份,那么作为次子,我可以去参军了吗,母亲?”
他忍不住用伤人的语言去刺痛那个女人。
卡珊德拉夫人的确如他所想,神色难看了不少,她撩起眼皮,审视着自己的长子,忽然问:“你还是对圣父心怀怨怼?”
青年的脸色变了变。
“我希望你清楚,这是我和你父亲的事情,你没有任何资格去仇恨一个不能选择自己出身的人,不管他是否出生在合法的婚姻关系中,而且你应当虔诚、宽容、仁爱、正直、勇敢,履行身为公爵的职责,如同尊敬你的父亲一样尊敬圣父,因为他是能使你的灵魂得救的人。”
女人缓缓地说。
雷德里克脸上出现了难以忍受的表情,他强忍下快要涌到胸口的怒火,把淤积在心里腐烂的咆哮咽下去,面无表情地后退了一步:“感谢您的教诲,我铭记于心,母亲。”
说完,他转身就要离开。
但还没走出两步,卡珊德拉夫人就喊住了他:“站住。”
雷德里克几乎快要憋不住自己的愤怒,不耐烦地回过头,沙发上的女人依旧像是一座永不融化的雪山,巍峨冰冷地坐在那里,用没有变化的眼神看着他。
短暂对视了几秒后,雷德里克反应过来了什么,他后退了一步,脸上闪过一丝自嘲和扭曲的笑容,对着女人恭敬地弯下腰,木然地说出重复了无数次的话:“很高兴今天与您的会面,期待与您下次再见,母亲。”
这次,卡珊德拉夫人没有阻止他的离开。
雷德里克冲出波提亚宫,一把拽过身后急匆匆追上来的侍从手里的头盔扣在自己头上,连甲胄都没有穿戴,就奔向了自己的马匹。
翡冷翠的第一支军队在一周后开拔,乘上了前往亚述的船只,带队的人并不是莱斯赫特,而是雷德里克——这是一个令所有人都瞠目结舌的选择。
谁都知道卢森公爵和冕下之间有着多么深远的“仇恨”,这个词或许不太妥当,但只要是生活在翡冷翠的贵族,谁不知道当年这位波提亚小少爷和拉斐尔之间的纠葛?在拉斐尔刚刚被德拉克洛瓦带回来时,他只有波提亚家族旁系的名分,尽管很多人都猜测他和教皇有血缘关系,可是没有人会傻乎乎地说出来,只有雷德里克视拉斐尔为眼中钉,多年如一日地坚持找他的麻烦。
在翡冷翠神学院的时候,雷德里克扔掉拉斐尔全部的书,封掉他的宿舍,也不止一次和他打架,哪怕之后拉斐尔去了教皇宫担任德拉克洛瓦的秘书,每次和雷德里克相遇都还是要忍受冷嘲热讽。
他们之间的矛盾看起来不过是少年人之间的纷争,但经过十多年的发酵,已经远不是用这么简单的词汇概括得了的了。
他们互相仇恨、敌视,又知道彼此不会走到你死我活的地步,拉斐尔允许他进入骑士团施展抱负,雷德里克则竭尽所能发挥自己的才能——这种扭曲复杂的关系哪怕连他们自己都说不清到底症结在哪里。
而拉斐尔任命雷德里克为军队领袖,也仅仅是因为莱斯赫特推荐了他,拉斐尔相信莱斯赫特的判断,何况这是一个展现自己宽容形象的机会。
就算把军队放在雷德里克手里,他又能干什么呢?他的所有亲人都在翡冷翠,拉斐尔以自己多年的经验来看,这不过是一个外强中干的家伙,难道让他造反,他就真的敢干了吗?
他是这么想的,但雷德里克可能想得更多一些。
在拉斐尔在众目睽睽之下将象征教廷的旗帜交给他时,从来都高傲的青年第一次静默着朝拉斐尔低下了头。
“圣主在翡冷翠放下了一块石头,奠下了圣城的基石,这宏伟的国度曾经被称为天国的人间倒影、世间最为圆满幸福之地,到了今天,旧的世纪已经过半,圣主以祂的意志赠与我们新的土地,这场战争不仅是为了获取俗世的冠冕,更是为了使沉沦在罪恶和混乱中的亚述获得永恒的和平,为了使圣主的福祉降临在每一片土地上,使每一个人民都得到安宁和快乐,使存在圣书中未曾现世的地上神国真正降临!”
“我的孩子们,去为我的地上神国插下第一面旗帜吧。”
有着扩音效果的大露台将这句话送到了所有士兵耳边。
于是不仅是聚集在广场等待检阅的士兵,就连站在外面仰望着教皇的普通民众们,都露出了兴奋的神色,他们在潮水般的集体意志中发出了山呼海啸的轰鸣。
“为了地上神国!”
“为了圣主!”
“为了圣父!”
建立一个真正的地上神国,这是多么宏伟瑰丽的梦想!每一个虔诚的教徒都愿意使圣主的光辉降临在人间,他们愿意为了这句话赴汤蹈火,哪怕付出他们的所有!
可想而知,当这一番话传递出去,会有多少教徒跋山涉水来到翡冷翠,义无反顾地加入翡冷翠的远征军。
浩浩荡荡的军队开拔了,作为秘书长站在大露台下的尤里乌斯仰视着上方的拉斐尔,眼里出现了朦胧的恍惚。
当拉斐尔走下来后,费兰特先一步挡住了尤里乌斯,他手里推着轮椅,扶着拉斐尔坐在上面,一套动作娴熟而温柔,尤里乌斯站在旁边沉默地看着,好像无动于衷,等费兰特站到了拉斐尔身后,两个人同时向尤里乌斯投来目光,秘书长才缓慢地扶了一下眼镜。
不知怎么的,拉斐尔忽然觉得现在的尤里乌斯身上有那么一瞬间的疯狂病态。
但这种感觉只是一闪而过。
“您的发言很有感染力,”尤里乌斯神态如常地说,“但是您是否考虑到了亚述人民的感受?他们恐怕不会喜欢听见自己的国家变成‘地上神国’的雏形,这是对他们信仰的挑战,恐怕在他们的大祭司的组织下,教皇国的军队将会遇到史无前例的坚决抵抗。”
拉斐尔双手松松地搭在扶手上,微笑了一下,淡紫色的眼里有短暂的狡黠一闪而过:“我当然想到了,所以我为他们准备了另外一份礼物。”
“我给他们信仰的自由。”
身为教廷的主人、翡冷翠的君主、大路上最多信仰者的教宗,他轻快地说出了足够令人倒吸一口冷气的话。
“我赋予他们选择的权力,信仰或是不信仰,这将成为他们自己的选择,这意味着他们可以成为圣主的选民,也可以坚持自己的旧信,或者信仰其他宗教,甚至于……他可以成为自己的信徒。”
他的声音很平淡,其中的含义却足够让信徒们恐惧地尖叫。
“……这是多么亵渎的发言,只有最为邪恶的魔鬼和异教徒才能说出这样的话。”连尤里乌斯都有片刻的失语。
“你给他们的不只是自由,这会引起巨大的混乱,比一切混乱更大。”
他并没有说完,作为教皇的拉斐尔也将会被拉入纷争的漩涡,甚至可能被钉上教廷的耻辱柱。
“是吗?”拉斐尔唯独不担心的就是这一点,他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但我觉得现在的亚述已经够混乱了。”
他刻意答非所问,尤里乌斯也不再说话。
费兰特推着拉斐尔离开,站着的人和坐着的人影子在地面上短暂交错,然后又远远地拉开,像是一个沉默的箴言。
信仰自由这个事儿后期还要再掰扯,拉斐尔目前没有公布,只是一个想法的雏形。
但是咋说呢,这个想法真的很勇,他就是要把亚述彻底搅浑,反正已经够乱了,不破不立,干脆搅成一锅粥算了,以后就方便他从容整顿,毕竟教皇国的神权统治并不适合亚述这样的大国家,而且拉斐尔其实很讨厌亚述那种神权凌驾于君权之上的制度。

第99章 希望蓝钻(十六)
“……对于地上神国的建立,后世学者们有着不同认识,但所有人的共同认知则是,第一个真正意义上能被成为‘地上神国’的存在,应该是十一世纪初圣西斯廷一世所建立的大统一帝国。1082年,亚述女王亚曼拉战死,本就建立在利益和婚姻誓约上的三角联盟开始摇摇欲坠,随着圣西斯廷一世真实身世曝光、女王的遗嘱被公诸于世,脆弱的三角联盟彻底崩溃,弗朗索瓦四世公开宣布了自己对于亚述的野心,这与教皇国的谋求完全相悖,两者的敌对由此开始。”
“但随着相关研究的深入和史实材料的不断发掘,尤其是教廷在2017年向学界公开了部分《圣西斯廷一世》的手稿,其中包括了一些从未记载在公共出版物上的内容,于是我们可以惊喜地发现,比安奇女士似乎用非常隐晦的语句向大家提示了,圣西斯廷一世和弗朗索瓦四世恶劣关系的苗头早就已经诞生了——在地上神国战争之前,甚至在更早之前,然而原因?没有人能够确切地说明这两位同样雄才大略的天才君主之间的矛盾因何而起。
“有人猜测他们早就对圣西斯廷一世的身世心知肚明,而弗朗索瓦四世对亚述的觊觎也早有端倪,这也正是他们矛盾的由来——谁会对自己的王位竞争者心无芥蒂呢?然而在女王的遗嘱公布之前,他们的矛盾也就只能是‘无由来’的相看两厌,对此,反对者提出了一个坚实有力的驳斥,一直到1085年,弗朗索瓦四世都在坚持向翡冷翠赠送每年献给教皇的贺礼,还有许多其他的个人礼物,从加莱王室依旧保存着的礼单中可以看出,那些昂贵的礼物绝不是用以敷衍的。
“相关内容我们将在下一节里做更为详尽完善的讨论,现在让我们回到正题,关于地上神国的建立,毋庸置疑,这是全体信徒渴望了一千多年的梦想,从圣主降临在荒芜的大地上,用一块石头奠定了翡冷翠的基石开始,建立一个‘属于神、属于圣’的独立国家就是教廷乃至全部信仰者的最终目标,这一目标的雏形就是教皇国。
“可是显然教皇国并不能完全地作为一个独立国家,独特的宗教至上原则令教皇国的政治、军事都掌握在教皇手里,……在庄园经济发达的封建领主时代,趋于中央集权的时代特征令这样的模式只能在教皇国施行,最高统治者不具有合法的政治和军事统治权,放眼整个世界,这都是独一无二的特殊制度,事实证明,这样的制度也违背了时代的运行规律。然而由于教义的限制,这些权力在名义上并不归属教皇所有,这就会产生一个问题……
“当教皇足够强势的时候——比如说圣维塔利安三世乃至圣西斯廷一世时期,他们能够轻而易举地掌握教皇国的全部权力,让国家政治平稳有序地在个人的意志下一以贯之地运行;然而,哪怕是蒙圣主庇佑之地,圣城也不是有这个幸运总能够得到足够优秀的教皇,圣维塔利安三世逝世后,接任的莱恩六世无疑就是一个极度糟糕的教皇,他的无所作为令教皇国旗下的领主们各自为政,军权、行政权甚至经济都完全分散,教皇宫彻底失去了作为教皇国领袖的权能。
“而这样的权力分散竟然完全符合教义的要求,使继任者面临了极其糟糕的处境,我们或许要庆幸,接过这个烂摊子的人是圣西斯廷一世,而不是第二位莱恩六世。特殊的制度,再加上教皇国的面积有限,无法容纳足够的人口,‘地上神国’的实现无疑是一个梦中幻想,因此在1082年的翡冷翠圣荆棘大教堂大露台上,当这个词汇被郑重地提起,并让人们真切地看见了可行性,就无怪信徒们掀起了一场‘奔向翡冷翠’的大行军了。
“一个人人平等、富裕丰饶,能让人们安居乐业、远离领主和贵族们的剥削,在圣主的庇佑下平静幸福地生活着的地上神国,怎么会有人能拒绝?贵族们向往亚述能为他们带来的财富,而贫民们仅仅渴望圣书里许诺给他们的有福之地。这场战争,从一开始,就奠定了它必然胜利的基石。”
——艾利克斯·波提亚《中世纪教廷大变革·卷二》
雷德里克踩上亚述坚实的土地时,整个人第一次这么诚恳地感谢圣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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