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又怎么样,我又不是多吉,我才不守着这四分五裂暗潮涌动的地方,”他轻哼,“我有更重要的事做。”
萨杰定定看他,片刻嘴里嘟囔道:“怪不得天巫说你这个人迟早栽在美色上……”
唐云峥挑挑眉:“放屁,他当初是说老子是个情种。”
萨杰悄悄翻个白眼:“有什么区别吗,你怎么好意思一脸骄傲的样子……”
“区别可大了,”他想了想,龇了龇牙,“不许在我媳妇跟前胡说八道,不然改天就给你拉去喂秃鹫。”
萨杰心里犯嘀咕:“我们的事你怎么什么都往外倒啊,那叶公子方才说要参与进来,事关复国,危机重重,瞧他那身段如此纤细羸弱,如果贸然同意怕是要连累了他。”
唐云峥沉吟:“他若这样想,随他的意思就是。”
萨杰“哈”了一声:“你清醒一点,这是内斗,是会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你也不能什么都顺着他,万一弄出个好歹,到头来还不是你心疼。”
“他于我们只有助益,绝不会是阻碍,”唐云峥弯眼笑,一脸骄傲,“他可是叶璟明,他比我厉害。”
萨杰斜他一眼:“哪里比你厉害?床上比你厉害?”
唐云峥忍无可忍,撩起袖来将他按雪地里揉搓,因了嘴贱,萨杰再次糊了一脸的雪。
叶璟明焦躁地翻来覆去,迷糊中见唐云峥走进来,清甜的水顺着碗沿灌入他燥热的喉舌,心头难纾的欲念云散烟消,他很快沉睡过去,一夜好梦。
他一睁眼,便见唐云峥拧着萨杰的后衣领,将人扔他跟前赔礼道歉来了。
萨杰一脸可怜,扑上前便要抓他的手:“还请叶公子务必加入我们,我等所谋,没有公子不能成事。”
叶璟明警惕地一下抽开,叫他扑空,狐疑道:“你变脸如此快,是不是有诈?”
萨杰讪笑道:“叶公子这话说的,怎就疑心我呢……”
叶璟明转脸看唐云峥,唐云峥拿汤匙搅着手里肉粥,笑笑:“姑且信他一回,我们一会儿去见赵姬。”
叶璟明终于看见了普鲁前任国主的妻子,赵姬,她静静躺在一处僻静的不见天日的地洞里,容貌完好,气息浅淡,像是睡着了。
她并不似叶璟明想象中那般绝色,她眉眼秀致,下颚小巧,轻薄衣料下露出一截细瘦的手腕,身段有着南地女子的温婉娇柔。
她五官不似普鲁女子浓丽,叫人一眼难忘,长长挂怀。
这样一个清秀平凡的女子,收获了普鲁国君唯一且真挚的爱。
叶璟明突然好奇起他们的故事。
萨杰还在随口调戏赵姬当初从中原带来的女侍,小窈。如今一直是小窈照看着赵姬半死不活的身子。
小窈拦着萨杰不让他看:“你那双贼眼,黏在王妃身上就下不来了,太讨厌了,有损王妃尊仪,不许看不许看。”
萨杰作势伸长脖子:“我带人过来咧,又不是有意的。”
他轻佻扫小窈一眼:“那,看你也行。”
小窈两手赶忙捂着胸口:“流氓!”
萨杰努了努嘴:“那,怎么他看可以,我看就不行?小窈,我待你这般好,你还歧视我。”
小窈偷瞄一眼叶璟明,好不容易见个面善的中原人,又是个年轻俊美儿郎,她下意识道:“那他是中原人嘛。”
叶璟明还凑在唐云峥耳旁说些什么,闻言走过去:“非是有意叨扰,堂堂普鲁王妃如今躺在这种地方,委实受辱了,在下叶璟明,想问姑娘一些事情,还望姑娘能信任我。”
小窈隔着他瞧一眼唐云峥:“我信得过加央,你问就是。”
叶璟明思忖片刻:“姑娘是王妃贴身女侍,平日在旁照顾时,可有听见王妃与国主商讨圣诏相干之事?”
“这些我先前都与加央说了,”小窈抿了抿唇,“我们王妃虽瞧着纤弱,却是天底下最善良、心思最细的人,我是她来普鲁时在边境捡的丫头,哪怕是她后来嫁与多吉国主,贵为王妃,私下里都与我以姐妹相称。”
她齿关深深陷进唇里:“她嫁给多吉后,心性便不似之前那般天真烂漫,每日都好像有很重的心事,她每每与多吉谈到国事相干的事情,总要支开我,我原以为她是防备我,后来才明白,她只是将所有危险的事情一力承担了下来,对我是,对国主也是。”
“我是她的女侍,却不曾为她做过什么,却一直被她默默保护得很好,”她一脸泫然,喉中哽咽,“她如今成了这般样子,我甚至仍在云雾里,完全不知事态真相,一点有用的消息也拿不出来,我真是后悔,如果我当初多留心王妃一些,也不至如此……”
叶璟明神情微动:“你别难过,她有心支开你,而你顺从她的话,并没刻意打听过一切国事,或许如此,你才能如她所愿活下来,把她口中最后的也是唯一的消息传递给我们。”
唐云峥接道:“那些知道太多的人,早在一开始便死在堆古的刀口下了。”
小窈一怔,眼中缓缓溢出泪,叶璟明心底一酸:“你是她苦心庇护也是她有意留下的最后希望,所以不要为之前的事难过伤怀,振作一些,我们得让王妃摆脱这种境况。”
他转眼看一看安恬沉睡的赵姬:“至少,让她回到她与多吉相识相恋的地方。”
小窈鼻头红红的,她举手抹了把泪,用力点头:“听你的,我听你的。”
她话一转,困惑道:“可是她最后,也只是对着茫茫雪原说,我以后会在圣墓等你。”
“仿佛是对国主说的,又仿佛是自言自语。”
“可是那会儿,国主已经天葬了呀。”
“这句话就够了,”唐云峥浓眉一皱,“她是对我说的。”
“赵姬何等聪慧,我不在普鲁境内,三王生变,多吉死因有疑,她知道我会去查,她把线索留在了圣墓里。”
“但她还没等到我回来,就服药赴死了,堆古重兵围守宝殿,萨杰来迟,回天乏术,也只能像如今吊着她一口气罢。”
叶璟明疑问:“堆古如果当真是以假的圣诏弑君夺权,他应当会摧毁所有人证物证,他谋杀了多吉后,便会嫁祸赵姬,假使嫁祸不成,他也不会将赵姬厚葬于圣墓的。”
萨杰难得没有插科打诨,他沉默许久,解释道:“王妃太聪明了。”
“她在堆古解决完国主后,是当着四位督主的面,含泪殉情而死的,多吉国主生前也明令过,他死后,王妃必须以中原的规格仪式葬入圣墓。”
“堆古再想拿王妃做棋子时,王妃已入圣墓,他再想嫁祸已经迟了,他继位本就名分不正,王妃死后,他也暗地里煽动市井流言,说多吉国主是为中原的妖女所害,只是王妃以身殉情,事迹实在太过惨烈,也太过动人,子民口耳相传,并不很信他这番谣言。”
“王妃死后,我传讯加央,动用死卫的力量偷入圣墓窃出了王妃的身体,只是距她服药赴死已过去一些时日,我再想救她,始终回天乏术,”他垂下眼皮,眼中闪动一丝悲伤,“是我医术不精,不能挽回她性命。”
叶璟明:“她只是沉睡,就总有苏醒过来的希望在。”
“你并不愧仙医之名。”
萨杰低眉不语。
唐云峥道:“堆古应是有所察觉,我在这附近已剿除过几批探子,他们大抵知道些什么,打听到这里来了。”
他一顿,又很恨磨了磨牙:“许是那丹巴老贼放出的消息也不一定,是在逼我一把呢。”
叶璟明若有所思:“我们得尽快在圣墓找出真正的圣诏。”
唐云峥眉头一锁:“我借着亲卫军首领的身份进去过几次,都没有收获。”
叶璟明欲言又止:“我,有个猜想……”
众人目光转向他,他细想一下,喃喃:“我跳进过石棺里头,我摸着石板上头凹凸不平,但一截粗糙,一截光滑,现在想来,同一块石板,做工却有所不同,赵姬会否在上留下过字迹?也许这世上还第二个知情的人,那就是给赵姬做棺椁的匠人。”
眼前一团迷雾逐渐拨开,叶璟明抬眼,一瞬目光灼灼,顾盼神飞:“我们再去一次,去找到这个传奇女子给我们留下的答案。”
前方雪深,马驹停步不前,叶璟明吆喝一声,一勒绳缰。
“我们走了很久了,这一带没有人居住的痕迹。”叶璟明看一眼唐云峥,“仁增真会住在这里吗?”
唐云峥挑目远望,此处白雪茫茫,人烟罕至:“再找找看吧。”
远方天边传来一阵一阵狼嗥,叶璟明两腿夹了夹马肚,顶着漫天大雪缓慢前行。
唐云峥扔给他一支酒囊,叶璟明摇头:“我不喝。”
唐云峥便自己拧开,仰头灌饮,烈酒沿他朱红饱满的唇瓣滚到下颚去,埋入修长的颈间。
唐云峥喉结一咽,抹干了嘴,呼出一口热辣的气息。
他侧了侧耳朵,转头笑道:“我们快到了。”
“我听见了风铃的声音。”
他二人冒雪前行不久,果然隐约看见一角蓬顶,叶璟明拴好了马,与唐云峥相互搀扶着走近了前去。
门前悬挂的铜铃随风摇曳,唐云峥伸指拨弄它一下,这古老脆弱的铜铛早脱了漆,这一下哑然失声,再也摆晃不动,叶璟明掀开布帘,见屋子中央烧着微弱的篝火。
叶璟明环顾一周:“没有人在?”
他转念一想:“不对,屋里还烧着火,方才外头也没看见有仓促离去的脚印,人应该在这附近的。”
唐云峥:“就在这个屋子里,我感觉到了人的气息,尽管微弱,但人一定还活着。”
角落里有什么蜷缩的东西动了动,光线昏暗,叶璟明看得不清,不免有些警惕,唐云峥大步走上前,将他拎了出来。
那是个年迈的普鲁男人,身上只拢着一件秋季的薄袄,袄面已磨得发白,上边挂了两道口子,里头棉花早跑了出来。
他又脏又臭,冷得瑟瑟发抖,在叶璟明跟前蜷成一团,像只被人逮到的胆怯的老鼠。
唐云峥提起了他:“你是仁增吗?”
男人一听,更为剧烈地打抖,但脸上却吃吃笑起来,他牙齿几乎全脱了,两只眼珠发黄发浑,他听见仁增的名字便斜眼瞅着唐云峥,嘴里含糊咿呀着什么。
叶璟明:“他说的什么?”
唐云峥皱眉:“我也听不懂。”
他抬高了声音:“我们找仁增,你认识他吗?这里是不是他的家?”
男人显然认得仁增,他反应极大,但就是道不出个所以然来。
唐云峥再问:“你是仁增什么人?”
男人浑浊的眼珠亮了一亮,他高兴地舞着手臂,用普鲁话说。
“儿子,儿子……!”
唐云峥:“你儿子呢,到哪里去了?”
男人好似受了惊,捂住耳朵,片刻拿手用力推他,唐云峥松了手,男人便一下扑倒在地上。
他哆哆嗦嗦道:“死了,死了,遭你们害死了……”
唐云峥多少猜到一些,以防有失,他拔出匕首抵在男人脖子上,低声逼问他:“你实话实说,你儿子仁增,现在到底在哪里?”
男人方才胆小得像只老鼠,现在刀都架颈上了,竟然也不怕:“你,送我过去……见他……你是好人……”
他已然疯了。
唐云峥顿了一下,逼视他半盲的眼珠,刀身又往皮肉里逼近一寸:“仁增不是为赵姬做棺材去了吗,为何没有回来?”
男人呆滞了片刻,随后拍起手,又哭又笑:“赵姬,坏女人……她死掉了,仁增也要死……”
“没人活,没活人,剩我……一个人……”
“仁增不来,也不带我走,是坏孩子……”
唐云峥放下了刀,直起身板。叶璟明在他身后问:“这个老人看上去像疯了,你问出些什么了吗?”
唐云峥转脸对他道:“他应该是仁增的父亲,仁增已经死了。”
“有人向他打探过仁增,也可能威胁过他,但他确实什么都不知道。”
叶璟明轻轻“啊”了一声,见此情此景,心头难免一阵酸涩。
叶璟明:“我们是否有能力带走并安顿好他?这方圆十里几乎没有人烟,何况如今战事频繁,他缺乏食物,很快就会死在这里。”
唐云峥动了动嘴唇:“可以。”
他伸手去拉男人,沉声说道:“我不会伤害你,我们带你走。”
不料男人力量微弱,一下竟剧烈反抗起来:“不要,不要,你离开我,离开……!”
“我要等仁增……”
“仁增!儿子,儿子啊……”
唐云峥轻力拉拽了几番,都被他挣扎推开,他手脚并用,爬回角落去,把一件幼童穿的破旧小袄紧紧搂在怀里,警惕看着两人。
唐云峥有些无奈:“他不愿意。”
叶璟明虽听不懂,却也不能过分强求:“好吧。”
他解下身上的毛领披风,和一些吃食,银票,药,酒,全堆到了男人面前去。
男人蜷着身躯躲在阴暗角落里,也不知懂是不懂。
他做完,对唐云峥道:“我们走吧。”
唐云峥看着他的举动不置可否,只是说:“你一会儿回去得挨冻了。”
叶璟明哼笑:“我与你共乘,我坐你怀里便不冷了,不知道唐兄可愿意吗?”
唐云峥上前搀住他的手,也不废话:“上马。”
回去路上唐云峥话并不多,这实在罕见,叶璟明微微抬起头:“我们一早猜到增仁怕是凶多吉少,此行我并没抱有太大希望,你也不要太失望了。”
唐云峥沉默一会儿:“不,我不是在想这个。”
唐云峥道:“我在想,也许你是对的。”
叶璟明:“嗯?”
唐云峥:“以杀止杀,结局并不一定痛快,杀戮永远救不了世人。”
叶璟明挑眉,眼里闪过一丝讶异。
他抬起手肘轻轻撞了撞他:“真是少见,唐兄如今还有些悲天悯人的心态了。”
“谈不上。”唐云峥轻笑,“随口一说罢了。”
他回头望一眼仁增的家,来时的风铃声已听不见了,大雪下灰白的一角永久消失在视野里。
他眸光微动,两臂紧了紧,将叶璟明密实地收进怀里。
仁增已死,照计划便只能去圣墓打探,唐云峥披着一层亲卫军首领的身份,对他而言倒不是什么难事。
两人来到赵姬的石棺前,叶璟明用力推开厚重的棺椁,跳进里边去,他手里点着火折子,摸索片刻,迫不及待朝上一照。
唐云峥在外许久不见动静:“发现了什么吗?”
叶璟明声音有些失望:“有划痕,深浅不一的,许多划痕,但绝对不是中原的文字。”
唐云峥道:“我来看看。”
石棺里的人一下换了,唐云峥指尖摸上去,粗糙的指腹仔细抚过石板上每一道划痕。
叶璟明有些焦躁地等了好一阵,唐云峥道:“也不是普鲁的字。”
叶璟明大失所望,前头猜测种种,尽数扑空:“也许,只是我想当然罢了,凭空猜测,反还白费功夫了。”
“不,”唐云峥再一次摸过那些痕迹,“这些划痕有迹可循,是有人刻意为之,这棺椁通体光滑,唯独背面上角这一处刻有这样多的缭乱笔迹,这是不寻常的。”
叶璟明背着手前后踱了几步,想了想,跑到了耳室去。
耳室堆着赵姬陪葬的物品,除常见的珠宝瓷具外,多为女子上妆的工具和贴饰,胭脂尤其多,叶璟明连着打开好几个落灰锦盒,都是变色了的脂膏。
唐云峥跟在他身后,叶璟明喃喃:“我总觉得这里有些蹊跷,明明这些陪葬品堆在一块都很普通,可就是让我感到有哪里不对。”
唐云峥:“我来过很多次,这里每一件物品我都仔细察验过,与圣诏一事毫不搭边。”
叶璟明:“胭脂盒子多了许多。”
唐云峥一愣:“那又如何?”
叶璟明遂问:“那会不会有什么东西少了呢?”
叶璟明眼神一变,他在困顿中摸到了一丝细弱的线:“这里堆放的大多是赵姬上妆的工具,胭脂多了,那还少了什么?”
唐云峥清点一番,接过他的话:“少了眉墨。”
叶璟明:“什么?”
唐云峥:“你不是问赵姬若是上妆的话,少了些什么吗,这妆台上摆有口脂,胭脂,妆粉,花钿,唯独少了眉墨。”
叶璟明正想开口夸他厉害,随后一想:“你为何对中原女子上妆如此了解?”
唐云峥抓了抓头发:“我想来中原抓你那会儿,多吉教我,追媳妇什么都是要学的,赵姬也顺便教了我这个。”
叶璟明:“你当时和她说你要追求的是个姑娘吗?”
唐云峥:“不是啊,我眼神可好了,你是男是女我还分不清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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