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璟明吃惊:“那赵姬为何教你上妆?唐云峥,你现在扯谎都不打草稿了。”
唐云峥“啧”的一声:“小狗才扯谎,赵姬当时说也许日后用得上呢。”
他想了想:“她只是与我玩笑罢了,她还想给我上妆呢,笑话,我堂堂普鲁男儿能依她?”
叶璟明突然跑着一堆胭脂盒子,飞跑到棺椁边上去。
唐云峥:“哎,哎……?”
叶璟明重又跳了进去,他打开了一枚锦盒,里头脂膏已经凝固,他拿指腹沾了一些,小心抹在石板上。
他指尖微微发抖,为眼前一片阴森错乱的划痕铺上厚重艳丽的底色,一副潦草缭乱的画像徐徐展开在眼前。
叶璟明扔了盒子,一下瘫在石棺里,额上布着细密的汗。
唐云峥举起的火把照进他眼里,他黑亮的眼底生起一簇火苗来。
叶璟明哑声道:“我也许,已经窥到了她的心意……”
石板上草草勾画着多吉为赵姬画眉的场景。
叶璟明:“赵姬的宫殿如今还有保留吗?”
唐云峥:“我去打探过,已经被堆古摧毁得不剩什么了。”
叶璟明问:“往日里,多吉常在何处为赵姬画眉,又在何处互诉衷肠?”
“多吉是国主,确实不便在人前展示对赵姬太过偏重的宠爱,”唐云峥一想,“在碧泊旁丹松寺的厢房里。”
“我也打探过那里,并无所获。”
叶璟明想了想:“我们再去一次。”
丹松寺里,外头狂风吹开陈旧的梨木门板,骤起风尘,迷人眼目。
屋里点了盏昏暗小灯,唐云峥坐在赵姬往日常坐的软凳上,偏开头去。
他碧绿的眼珠闪动片刻,神情一分为难,两分挣扎,随后叹口气,低下眉眼,顺从地等待叶璟明描画他英挺俊朗的轮廓。
叶璟明看着他又是纠结又是妥协,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他轻轻抬起唐云峥的下颚来。
叶璟明的声音半是揶揄,半是温柔:“唐兄,我要给你上妆啦。”
作者有话说:
收藏又涨又掉 是不是剧情没处理好?
是没有人看就会萎掉的作者了
第123章 圣诏
唐云峥轮廓如刀削斧刻,因了五官太过浓丽,不笑时便显得锐气逼人,叶璟明一手挽袖,一手持眉笔,俯身在他浓眉上轻轻描画,见手底下一双浓密的长睫不安颤动,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唐云峥睁开眼,眼里夹着些羞恼:“你怎么,戏弄我……”
叶璟明赶紧扯谎:“哪里哪里。”
唐云峥别开眼神:“就是戏弄我,画眉就罢了,你还往我脸上抹了许多脂粉。”
叶璟明憋笑憋得辛苦,端起他下巴一瞧,丹唇外朗,明眸善睐,一张含羞的脸蛋明艳不可方物。
叶璟明极为满意,登徒浪子般伸手在他颊上摸了一把:“好看,唐兄这副面孔,甚是合我心意。”
唐云峥撇嘴:“好玩吗?”
叶璟明嘻嘻笑道:“好玩。”
唐云峥放弃挣扎,叹息道:“我如你心意上完了妆,你可有什么发现吗?”
叶璟明道:“没有。”
他黑亮的眼珠一转,又问道:“我再画一次?”
唐云峥往他腰上用力捏了一把:“有完没完了?”
叶璟明抱臂看了他一会儿,原地踱了两步,正色起来。
他道:“不该是如此,赵姬的画指引我们到这里来,总有她的用意。”
“你还记得当初多吉在这处为赵姬画眉时的场景吗,我们也许错过了一些什么。”
唐云峥抬手揉了揉眉心:“我并不太想记起来。”
那时他站在廊下,怀中抱着他冰凉的孤零零的镰刀,冷冷看这屋里二人,那厢两情缱绻,脉脉不语,恨不能时时黏到一块去,眼里除了彼此多一粒沙也是容不下的,何况一个突然插话进来的大活人。
多吉心心念念都是赵姬,十句话才回一句,把禀告公事的加央气得白眼都翻到了天上去。
唐云峥收起回忆:“没什么特别的,多吉为赵姬画眉后,便会歪在一块说些肉麻的话,赵姬会扶一扶发髻,然后对镜梳妆。”
他说罢,两人都愣了一下,目光移向眼前铜黄昏暗的镜面。
叶璟明拂去积尘,上头映着他和唐云峥模模糊糊的两张脸。
叶璟明指尖触摸铜镜边缘冰凉精致的花纹,上头镌刻着一对嬉闹的黄鹂。
“我若是赵姬,倘若是心上之人为我画眉,”他嘴唇动了动,“我定会对镜仔细欣赏片刻,再与他互说心事。”
他温热的手掌覆上去,细细擦拭一番,彻底露出底下一张澄黄光洁的镜面来,唐云峥举灯一照,镜面上隐约印着一行小字。
字如米粒般大小,叶璟明呼吸一窒,欺身上前,鼻尖与铜镜只一尺之遥,方才看得清楚。
“聚散匆匆,云边孤雁,水上浮萍。教人怎不伤情。觉几度、魂飞梦惊。”
叶璟明低声念道。
他转头对唐云峥道:“上边刻的是中原的诗句,述说的是孤立无依的离别之苦。”
两人对视片刻,一道掌风挥过,唐云峥出手打碎了它。
镜面落在地上,发出玉碎的声音,藏在镜面后的一封信笺和一卷明黄圣诏,彻底显露出来。
叶璟明垂下手,指尖微微颤动,一时不可置信。
唐云峥弯腰去拾,叶璟明突然按住了他手腕。
唐云峥困惑地眨眼,叶璟明定定看着他:“萨杰来时曾与我说,如果多吉留下真正的圣诏,那他一定是属意你的。”
“如果是你……”他低下声,将一些话吞进肚子里。
如果是你,你是否会取代堆古,成为下一任普鲁的王。
你如果成为普鲁的国主,也会像堆古一样,将血腥的刀尖迎向中原的子民吗。
这些话在他舌尖滚了滚,终是没有脱口。
唐云峥愣了一下,少顷,伸手捋了捋他肩头垂下的乌黑长发。
唐云峥把玩着他柔软的发丝:“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他遂举手起誓,玩笑道:“不管圣诏里写得人是不是我,我保证不始乱终弃。”
叶璟明白了他一眼,捡起地上书信,交到他手里。
叶璟明:“打开看看吧。”
唐云峥握住圣诏的手紧了紧,突然叫他的名字:“叶璟明。”
“普鲁下一任国主不会是我,”他认真看着他,“萨杰不了解多吉,多吉不会把我推上这个位置。”
“因为他这个国主,始终当得不快活,也,不自由。”
“他没有保护住自己的爱人,也最终送命在这个位置上。”
“他不会忍心把这种终身的酷刑施加在我身上。”
叶璟明沉默,片刻,重又道:“打开看看吧。”
唐云峥展开明黄的诏书,叶璟明虽不识普鲁文字,却也忍不住一下惊呼出声。
圣诏除去落款处鲜红印章,上面不书一字。
圣诏是空的。
唐云峥皱眉,翻开另一封信,一行簪花小楷映入眼帘,正是赵姬的隽秀笔迹。
“加央,展信安,见字如晤。”
唐云峥一字一字扫视过去,信中所表,皆是当年泣血的真相。
堆古对外说多吉在围猎场上为野兽重伤,临时颁布圣诏,亲授王位于他,实为假拟圣诏,弑君夺位。
“围猎前多吉便有所预感,他将心事与我说明,而我不曾想,堆古动手如此之快,他那日一去,与我竟成永别。”
“你征战在外,想必你也早有所知,草原另外三位督主,白狼王阿旺、黑豹王丹巴、血雉王堆古,始终对王位虎视眈眈,普鲁表面的和平下实则暗潮汹涌,围猎场上堆古操控驯养的黑熊,暗中埋伏并杀害了多吉。”
“多吉还那样年轻,只是因我中原的身份,又一直没能诞下子嗣,他拒绝再纳王妃,三位督主对此事耿耿于怀,对于继位者的选择上,多吉早前公开与众人说过,他属意相对温和的丹巴一派,堆古心有愤懑,此次趁你不在普鲁境内,先下手为强,杀害了多吉。”
唐云峥气息哀沉,片刻碧绿眼中浮起滔天的杀意,叶璟明有所感,心下一惊,看他一眼。
赵姬信上说,她在宝殿内被限制行动,消息散布不出去,她拟好了圣诏,诏书上印有普鲁王权象征的徽印,徽印已被她亲手摧毁,这封圣诏独一无二,她委托定做棺椁的仁增在入圣墓前将妆台的镜面做了替换,并在石棺背面留下线索,留待知情人发觉。
“堆古手段毒辣,事发后,我深知身边的宫人难以在他手底下苟全性命,我初来普鲁时,曾救过仁增一命,他冒险冒充匠人前来见我,亦是抱有必死之心,我如釜底游鱼,宝殿被围,不得已出此下策,这份信最终若能落到你手里,实乃不幸中的万幸。”
“仁增死后,还望你能妥善安置他的家人。”
叶璟明阅信至此,眼眶一酸,几日前他们分明曾与仁增的父亲匆匆别过,他侧头,想与唐云峥说些什么。
他看见唐云峥的眼睛红了。
叶璟明心头一阵悲恸,他走上前握住唐云峥的手,与他十指相扣。
摇动的烛影投在单薄的黑白分明的信笺上。
“我几度提笔,迟迟不能写下你的名字,我和多吉既盼你挽救普鲁于水火,又深知耀眼王权的背后是无穷无尽的枷锁和桎梏,多吉倘若在世,必不能同意以一封染血的圣诏将你拘于冰冷王座之上。”
“不要为我哀泣,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已追随多吉而去。”
“生死搏杀,败局既定,赵姬必须死,才能在重重围杀中走出一步生机。”
“加央,你拿到这封信时,表明在黑暗中的普鲁已迎来一丝即亮的曙光,我无法禁锢你,又无力主宰普鲁的命运,我将选择的权利交到了你手里,还望你原谅我的冒险,以及心底的畏惧和懦弱。”
“赵婉清,绝笔。”
作者有话说:
“聚散匆匆,云边孤雁,水上浮萍。教人怎不伤情。觉几度、魂飞梦惊。”(摘自《柳梢青·送卢梅坡》宋·刘过》
会逐一修订前文错别字和bug
他探不到赵姬的脉搏了。
他捻起长针,扎在赵姬几处大穴上,赵姬僵直的指尖微微颤动,少顷,径直垂了下去。
萨杰一顿,伸手颤抖地撩开她的眼皮,瞳孔已全然涣散了,再探鼻息,一丝气息也无。
萨杰颓然跌倒在地,守在一旁的小窈见状,捂脸大哭起来,空荡的石室里只余肝肠寸断的悲嚎。
萨杰眼神空茫,陷入到遥远的回忆中去。
他初见赵姬,是在草原热闹的篝火晚宴,那会儿赵姬还不识多吉,赵姬还不叫赵姬,萨杰记得她的名字。
赵婉清,她的同伴是这样喊她的。
她像只莽撞闯进草原的小马驹,怯生生躲在人后,他隔着乌泱泱的人群一眼便瞧见她了,于是借了酒意,有意去逗她一逗,他拉着她说道我不止会医术,还会看相,我观姑娘面相就知姑娘与我有缘,很适合做我妻子。
他轻佻惯了,赵姬果不其然脸一红,羞恼咬了咬下唇,萨杰含笑瞧她瞪了自己一眼,小马受了惊吓,都是要转身跑的。
不料赵姬跑到一半,又折返回来,她说仙医,我不会观人面相,却也懂些医术,容我卖弄一下,给仙医你把个脉吧。
萨杰笑吟吟递手过去,垂眼看她搞得什么名堂。
她指尖隔着衣料,装模作样探了一会,说道仙医你尺脉虚大,阴不制阳,平日里怕是力不从心吧。
她狡黠眨了眨眼,故意叫四周的人听见,仙医的身子虚成这样,怎不自己开副药调理调理?别不好意思,可别砸了自家的招牌啊。
萨杰愣了一下,见她得意地抿嘴一笑,露出一双甜滋滋地酒窝来,转身跑走了。
萨杰哭笑不得,转头打听这姑娘的名姓,周遭的人都挠头说不认得。
怎么不会认得呢,明明是这么特别的一个姑娘,萨杰左右还是打听到了,赵婉清。
他想,人如其名,瞧着这样清秀可欺,原来是一点亏都不肯吃的。
一年后,她身上挂满沉重闪耀的珠宝,柔软的手掌放在多吉的手里。
萨杰看见她盈盈一抬眸,原本含怯的马驹般灵动的眼眸,已有了为人妻子的如水温柔。
再后来,赵婉清成了赵姬。
赵姬,他跪在地上,与众人一起,也如此这般称呼她。
一盏茶的功夫过去,小窈哭声渐歇,萨杰收起回忆,勉强支起身,手掌覆上赵姬的眼眸,昔日一双慧黠清眸,不能睁眼再看世间。
唐云峥闯入所见,正是此景。
萨杰背对着他,低垂着头:“王妃,仙逝了。”
唐云峥看了一眼,嘴唇微张,喉结上下起伏。
他隐藏下情绪,对萨杰道:“我有事与你说。”
萨杰消沉不已:“我先处理完王妃的后事。”
唐云峥遂上前一步,拉住他胳膊,贴着他耳朵沉声道:“圣诏,我找到了。”
萨杰黑深的瞳孔蓦地一缩。
两人回到唐云峥的住处,叶璟明不在,方才进门,萨杰突然出手,一把将唐云峥抵在墙上。
萨杰唇齿都在发抖:“是不是你,是不是……”
唐云峥低下眼,纵容了他的失态和放肆,没有说话。
“是你,是你……”萨杰两手抖如筛糠,“继承王位的人选必须要是你。”
唐云峥反问:“若我不是呢。”
萨杰定定看他:“是圣诏上写的人不是你,还是你不愿意做这个国主。”
唐云峥看了他一会儿:“圣诏是空的,继位者由我决定。”
萨杰咧开嘴,松开了他,步伐摇摆地退后两步,神情似笑又非笑。
他一撩衣摆,对着唐云峥径直跪了下去,磕了个头:“萨杰参见国主。”
唐云峥低头:“你叫得未免太早了。”
“是你不想?”萨杰抬头,片刻嘟囔道,“不,你一定要坐上这个位置。”
他着急道:“你在担心什么,普鲁四位辅主,黑豹王阿旺已经年迈,又无强大的后裔,是势力最单薄的一派,铁鹰王齐那德已经被你杀死,就只余下丹巴和堆古,堆古不在境内,正是你如今公开圣诏,对外称王的好时候,便是丹巴也不足为惧,他与堆古世代为仇敌,只会与我们联手,臣服在你脚下。”
“你继位,是名正言顺,顺天应命。”
普鲁本就是由五支游牧部落组成,建国之初,白狼、黑豹、血雉、铁鹰四支部落的首领拥立多吉的祖先为王,初代的国主做出承诺,狩猎和战争获取的果实将与四位督主同享,督主也拥有辅弼和监督历任国主的权力。
看似平等的开局下,结果仍遭到了反噬。
国主的后代逐渐想要吞并四支部落的力量,部落纷争也从未停止过,加之部落内部逐渐支离破碎,从由后裔继承,到强者为王,每支部落分化出了不同的规矩,但若国主之位后继无人,从四支部落的督主里拔取国主人选,是普鲁建国以来的明令。因此近百年间,普鲁内斗不断,一直到多吉这一代时,才迎来了极为短暂的和平。
萨杰:“齐那德已经死了,你重回鹰铁督,重拾铁鹰督主这个名头,圣诏一旦公开,丹巴已被堆古逼迫到了极点,必定会依附我们,天时地利,你这时不称王,还等什么时候!”
唐云峥唇角绷直,始终不语。
“你不愿为多吉报仇了吗?!”萨杰心潮澎湃,脸涨得通红。
他一时失言:“还是说在北国安逸的两年里,已经令你忘记了草原的血腥杀戮,忘记了多吉与你的义重恩深?”
“赵姬……赵姬也枉死了吗?!”
他眼神有了一丝怨毒:“还是因为叶公子……”
他话未落,便被唐云峥一把揪了起身,反堆至墙角。唐云峥按着他的脑袋,恶狠狠磕在墙面上。
“呃……”萨杰双脚悬空,脖子被人捏在手里,呼吸逐渐急促。
唐云峥磨动着牙齿,碧眼里生起戾色:“不要擅自揣测我,不要牵扯到我的人,是谁给你的胆子,在我面前大放厥词……”
他松了手,萨杰缓缓滑到下来,剧烈咳嗽,再抬头时面上扭曲一下,竟是笑了。
“咳,咳咳……加央,如果这些你都还记得,那你只管放手去做,多吉死后,我就是你的死卫,我愿意为你扫清一切……”
唐云峥居高临下看着他,眼中意味不明:“堆古十日前带着十万的军队,攻破了北国的边关,你知道吗?”
萨杰倚靠着墙角,举起袖子抹了把额上的汗:“知道,北国朝廷来人讲和,他斩了来使,没过几日便起兵进犯,竟然顺利突破了边境城关。”
“前线的线索封锁得很严密,但据我手底线人来报,他十日已连下两座城池,如摧枯拉朽之势,有意逼向北国京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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