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狍子扛在肩上,远远看见远方雪白的蓬顶,脚步更快了。
帐篷里静悄悄的,里头的人还没醒来。唐云峥轻手轻脚地将猎来的野味放下,他在狍子的颈部扎了个刀口,刀尖游刃有余滑落下去,这只狍子的皮肉便均匀剥离开来,狍子肉味腥,煮熟入口却滋味鲜甜。他分出一些狍肉焯水,又揉了面,另一些剁碎了做肉馅,预备储存好留待日后包成饺子吃。
嫩滑的羊羔肉还在火架上滋滋有声地烤着,唐云峥看一眼火候,转头又瞧一瞧灶上熬的白米粥,拿出缸里腌制的肉酱来,搭配刚好。
他洗净了手,净了身子,才去喊叶璟明起床。
他动静很轻,叶璟明还是醒了,只是赖床不想起,他身上宽松的中衣滑到肩下去,半边脸陷进软枕里,唐云峥轻轻喊他,伸手去撩他发丝,藏在长发下的雪白肩背布着密实的吻痕,细白的颈上映着好大一圈深刻乌红的牙印。
唐云峥别过脸,摸着鼻子咳嗽一声,眼神又忍不住飘过去一看再看。
叶璟明慢吞吞坐起,颊上潮红,神色倦懒,碎发下一双睡眼惺忪,他两腿垂在榻下,雪白的脚掌陷进绵软蓬松的毛毯里,有些痒意,便蜷起脚尖随意蹭了蹭。
他拢好衣裳,懒懒瞥了唐云峥一眼:“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唐云峥眼神闪烁,压下一股邪火:“酉时了。”
叶璟明揉了揉腰,皱眉道:“是昨夜折腾得太晚了吗,一觉竟睡这么久了。”
唐云峥一听便觉得不妙,不料叶璟明抬头问道:“你药熬好了吗?”
唐云峥这才想了起来。
叶璟明看他一脸茫然,这回真有些动气:“你都不顾自己身子的吗?”
他站起身:“萨杰留下的药材在哪里,我去给你熬。”
那夜唐云峥在陆景城遇害,坠崖后落进海里,恰巧被远赴此地来寻他的萨杰打捞起来。红隼护主,察觉唐云峥遇危,第一时间飞往城中各处,留下啼叫讯号,萨杰身份特殊,他既是普鲁了不得的医者,又是前国主多吉手下的死卫,他跟随红隼,把半死的唐云峥带离了中原。
萨杰调理了足足大半年,各种邪法几乎全用上了,亏了唐云峥命硬,一个月前方才醒来,他一张开眼,胳膊还不能动就嚷嚷着要回中原找媳妇,萨杰差点以为他脑子烧坏了,干脆把人绑了,告诉他必须留在普鲁,哪都不能去。
萨杰说:“赵姬活着,但她已是半个死人,她无法听声也无法说话,唯一知道的就是她在圣墓里留下了多吉真正的传位圣诏,堆古已经得到消息,正在追查她的下落,你务必找出圣诏,为防万一,你也必须在赵姬死前保护好她。”
督主丹巴是自己人,唐云峥一身伤口还未痊愈,便被萨杰赶鸭子上架,成了亲卫军的首领嘉玛。
萨杰留下的各种珍稀药材堆了一堆,唐云峥撅着个嘴,说:“我不想吃。”
叶璟明斜眼道:“你还怕苦啊?”
他想想又说:“疗伤的药膏也给我,你背上瞧着都没一块好的,我一会儿给你上药。”
唐云峥拒绝:“我不想敷。”
叶璟明踢了他一脚:“你多大的人了,还要叫我这么操心吗。”
唐云峥始终埋着头,眼看他有些生气了,才别过脸瓮声说道:“……老吃药,像个病弱的药罐子一样,怕你嫌弃。”
叶璟明哭笑不得,凑上去揉了揉他脑袋,随手捻住他乌黑浓密的卷发,编了个辫子。
他沉吟一会儿,想出个法子。
“你不快些好起来才会叫我嫌弃。”他轻声哄着眼前闹别扭的爱人,“再说了,唐兄哪里病弱啊,昨天夜里不是厉害得很?”
他气息滚烫,张口含住他柔软的耳垂,牙齿轻轻在上边咬了一记,撩得唐云峥耳根一下烧红了大片。
叶璟明:“唐兄,再接再厉?嗯?”
他眼神挑衅又挑逗,叫人发疯。
“你真的是……”唐云峥耳后一阵酥麻,脑中一嗡,一翻身就要将他按回塌上,叶璟明扣住他的肩头轻轻向外一推,抽身离去。
叶璟明掀开门帘,回头看他一眼:“我去给你熬药,你先把药吃了,你几岁了,一回两回都要哄的。”
风夹着飘雪卷入进来,唐云峥伸手过去,轻飘的衣袂一片都没抓着。
作者有话说:
小唐,你老婆好可口,借我揉一揉……(伸手
叶璟明睁眼醒来,金盆里炭火烧得正旺,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他掀开毯子,赤脚下地去也不觉得冷,铜盆里打满了水,他探手试了试,微温,唐云峥应是才离开不久。
他取水洗漱,屋里金红的火光晃了晃,照见微漾的水面上他红扑扑的一张脸。
叶璟明目光往下,见细白的颈子满是吻痕和牙印,被糟蹋得不能见人,他羞愧捂脸,想这些日子真是太过荒唐。
他取过一旁的白貉毛锦帽戴上,想了想,又取了唐云峥云纹滚边的毛领斗篷拢在身上,把脖子箍严实了。
他撩开门帘,走到帐外去,雪已停了,月色清亮,草原上积了一层厚雪,白茫茫一片,月照下散发出细碎光芒,瑰丽动人。
叶璟明欣赏了一会儿,听见一阵宛转的啾声,红隼扑腾一下扎进他怀里来,他赶忙伸手将它拢在掌心里,红隼跳了两跳,仰起脖子去蹭他,直往他斗篷里拱,姿态很是亲昵。
叶璟明眼眶一热,捧在唇边亲了亲它。
红隼拍着翅膀,叫了两声,叫声脆亮高昂。它很是高兴。
叶璟明听见头顶一阵飒飒的风声,这才看见前方矮松上蹲着一只花羽的雀鹰,黢黑的眸子正一瞬不瞬盯着他俩,不知歪头思量些什么。
红隼从叶璟明暖和的斗篷里探出个头,也冲着这鹰叫唤。
叶璟明指腹轻轻按了按它脑袋:“你们认识吗?”
他伸手放飞了它,红隼扑棱翅膀,飞到树上去,与雀鹰依偎在一块。
叶璟明忍不住发笑:“怎么,你们也是一对吗?”
他在帐篷外赏了一会儿雪,站了许久也不冷,唐云峥没有回来,他今夜不当值,估摸着是去打猎了。
叶璟明突然来了兴致,也许他也能在草原的雪地里抓上一两只兔子,运气好的话,兴许能学习猎上一头鹿。
他转头去屋里拿了把弩机,唐云峥没有带走。
他头一回见识这玩意儿,普鲁人作战或者狩猎时的厉害武器,他拿钩牙挂住一支长长弩箭,弩机前段刻有尺度,他在高处架好弩机,眯眼瞄准。
他这一箭原本是射向空茫的雪地,试试射程和准头,不知怎么前方边界线上突然冒出个黢黑人头来。
开弓没有回头箭,叶璟明一惊,再想撒手已来不及了。
那道身影一怔,片刻,远远传来高亢的叫骂声。
叶璟明慌忙跑过去,虽他听不懂,但想来也是骂得极难听的。
这一箭恰好扎在萨杰的脚底,直直穿透一层厚重冰雪,地面一下炸开十数雪块,溅了萨杰满头满脸。
“……”他愣了一下,用力憋了两口气,卯足了劲,“加央,你个不要脸的东西!丹巴不理就算了,宝殿也不去,大老远的还想射死老子!”
他冷不丁落了一头雪,拍打了老半天,张口还要骂,转眼见一个中原男子慌里慌张跑到了身前来,抬眼忧切问他是否有事。
眼前这双眼眸实在太过美丽了,一片清澈澄明,像草原天边那轮圆白的月亮。
萨杰眨了眨眼,骂人的话刚到舌尖又滚回去了。
叶璟明比着手势,生怕他听不懂:“我并非是故意的,是不是伤着你哪里了?”
萨杰眼珠一转,清了清嗓子,出口是流利的中原话:“不妨事,公子箭术高超,在下只是有些……受惊了。”
“你会说中原话?”叶璟明见他一身普鲁打扮,面庞也深邃英俊,姿态又如此温文,心里更为愧疚,“我第一次摆弄这东西,没把控好力道,实在不好意思。”
萨杰抬手捂了捂头:“啊,公子好箭术,就是我被公子那一箭吓得两腿发抖,有些走不动路了。”
他晃了两晃,叶璟明忙上前搀扶住他,萨杰趁机摸了一把底下那双修长白腻的手。
叶璟明说:“你准备往哪里去?也许晚些我朋友回来,能送一送你,如果不嫌弃的话,还请进屋里坐一坐。”
萨杰偷瞄一眼他清俊的侧脸,猜出个七八。
他指了指:“我找前边屋子的主人,加央,他在那里面吗?”
叶璟明脚步一停,看了看他:“你是?”
萨杰笑眯眯报了家门。
叶璟明惊喜道:“我正想去找你来着,你是唐云峥的救命恩人!我两次问他他都不说,你如今寻上门来,我还不知怎么谢你为好。”
叶璟明紧握住他的手:“我还差点伤了你,险些酿成大祸,务必请随我进来一坐。”
“随手而已,不必与我太过客气。”
萨杰阖首微笑,眼中一团和气,脸上写着“杏林春暖,仁心仁术”,他顺着力道紧了紧叶璟明的手,又摸了两把。
叶璟明将他迎进帐篷里,萨杰打量一圈,慢慢坐在暖和蓬松的羊毛地毯上。
叶璟明端来了肉干,酥酪和羊奶酒给他吃,抬头一脸恳切道:“我早便想去拜访你了,因你如此高超的医术,才叫云峥逃过一劫,我实在感激不尽,萨杰仙医如有什么用得上我的地方,开口吩咐就是,在下一定照做。”
他神情真挚,眸里光芒璨然,像月下碧泊一阵一阵闪耀的湖光,萨杰心里被勾得发痒,面上摆手道:“哎,叶公子不必太与我见外,我与加央是故交。”
他看一眼叶璟明蓬松毛领下箍得严严实实的长颈,话一转道:“叶公子如此挂念加央,又与他同住一处,在我看来,加央并非是会与人轻易交心的人,冒昧问一句,不知加央与叶公子的关系是?”
他明明知道,非要戳破,叶璟明有些不好意思,低下眉去,长睫扑闪一下。
叶璟明含蓄说:“他身体有伤,我会在普鲁一直照顾他。”
萨杰嘴角噙笑:“叶公子真是个重情义的人,加央能遇到你,真是一段难能可贵的缘分。”
叶璟明脸一红,手往外推了推:“仙医请喝酒。”
叶璟明心说,这个萨杰人好,心善,医术绝顶,唐云峥得此好友,真是幸事一桩啊。
萨杰暗暗咬碎了牙,心里骂了句脏话,心想加央可真是个畜牲啊,竟然已经把这个中原美人从里到外全吃透了,到底哪来的这滔天的福份。
两人低头,各怀心思,萨杰面上不表,埋头啜了两口羊奶酒,状似随意问他:“如今两国交战,普鲁物资短缺,叶公子初来乍到,对这里的饮食应当很不习惯吧?”
叶璟明熟练地拔开酒馕的木塞,往碗里汩汩地倒,笑笑道:“还行,入乡随俗了,就是普鲁的酒品着有些辛辣。”
萨杰顺势从随手携带的木箱里拿出一小瓶:“那我得给叶公子推荐些不辣的了。”
叶璟明:“那怎么行,我还没有好好谢过仙医,就先收了仙医的酒么?”
萨杰:“嗳,叶公子这话说得见外了,这支酒虽得来不易,但好酒当与有缘之人共赏,才品得出滋味来,还望公子不要拒绝我的好意。”
叶璟明想想,收下了,只是没有立即去尝。
萨杰耐下性子:“怎么,叶公子与我有话说?”
叶璟明考虑再三,开口道:“萨杰仙医,我知道云峥留在普鲁,是与你有大事要做,还望仙医直言不讳,指明道路,在下也愿助你们一臂之力。”
萨杰眼皮一跳,加央这都与他说了?
见他不语,叶璟明又道:“我必不会拖你们后腿。”
萨杰讪笑,趁机将那白瓷细颈的瓶子往他面前送了送:“叶公子言重,先喝酒,喝酒。”
叶璟明不好强求,便倒出一小杯来,抿了一口。
他笑道:“果然温和不燥,还有股子清甜的味道,像是中原的杨梅果酒。”
萨杰:“是吧,我怎么会诓叶公子呢。”
他等了一会,看见叶璟明颊上微醺,眼中渐渐泛起一片水色。
萨杰心底一阵欢呼雀跃,不料叶璟明突然一把抓起他的手来。
萨杰吓了一跳:“这,这么快啊?”
“什么快?”叶璟明一头雾水,但眼前有些晕乎乎的。
他说:“仙医,我知道我或许叫你为难了,但请你相信我,我一定帮得上你们的忙。”
他目光垂落,急于搜罗些什么要证明自己,他看见萨杰箱子前一截不起眼的枣木。
他便随手抓过来,内力一催,那截枣木一瞬在他掌心里碾成了无数齑粉。
一股接一股的燥热涌向叶璟明周身,他神志有些不大清明,但情绪十分高昂:“仙医,你看,我能帮上你们的!”
末了他不忘道歉:“抱歉,一时心急,这截木头一会儿定当赔给仙医你。”
萨杰呆若木鸡,他走遍中原山川湖海十数年才寻来的一块上古神树的树根,在他眼前化成了一缕烟灰。
萨杰一口心血险些没呕出来。
眼前醉眼朦胧的美人看着他又青又白的脸色,犹是不解,软声问他这是怎么了。
萨杰有苦难言,更大的麻烦很快找上了门,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阴森森地拍在他肩上。
萨杰肩头一瑟,感觉肩胛骨都要被捏碎了。
加央的声音仿佛是从地狱里传来的:“你在对我媳妇做什么?”
作者有话说:
周末加班,实在太忙,抱歉!
第121章 赵姬
这话叫叶璟明一窘,他盖着唇清咳一声,作势举手扬杯:“你回来了,我方才与萨杰在外头相遇,他还送了我一支好酒,你也快来尝尝。”
罪名坐实,肩都快被捏碎了,萨杰疼得龇牙咧嘴,怒不敢言。
唐云峥接过叶璟明手里的杯,放在鼻下嗅了嗅:“杏春酒?”
他看死人一样瞥了萨杰一眼:“看来你真是很上心啊。”
他低头再看眼杯子,随手泼了,走上前贴了贴叶璟明额头:“热吗?”
萨杰的注视下,叶璟明不惯与他这般亲近,只是眼前确有几分恍惚:“有一些,许是屋里太热了。”
唐云峥叹气:“是酒的缘故,下次别什么人给的东西都要了。”
叶璟明困惑眨了眨眼,唐云峥指了指一侧正襟危坐的萨杰:“尤其是这种色鬼的。”
萨杰小声抗议:“是大夫……不是色鬼……”
唐云峥瞥他一眼,眼神跟刀子似的。
叶璟明愣了下,手撑着案几,身子晃晃悠悠。
他喃喃:“这酒入口虽不烈,但后劲好生厉害……杏春酒,是什么……?”
唐云峥便埋在他耳边说了什么,叶璟明一惊,再看萨杰,眼含愠色。
萨杰一张脸苦哈哈的。
叶璟明咬了咬下唇:“我有些不舒服,便先去歇息了。”
唐云峥会意,踢了萨杰一脚:“还不滚?一会儿再找你算账。”
他想了想:“离得远点,不许偷听。”
萨杰叫苦:“可是外头风雪很大哎……”
叶璟明看唐云峥一眼:“你也滚。”
唐云峥忙摊手解释:“啊,璟明,这不干我事。”
叶璟明转过身,背影气鼓鼓的:“你和他没差别,是我大意了,能玩在一块能是什么好东西。”
他脱靴上了榻,侧身蜷进毛毯里,拱起一小块来,声音沙哑又撩人:“都出去,吵死了。”
可惜唐云峥被连坐了,被踢出帐篷与萨杰一块吃雪。
唐云峥蹲在外边一边可怜巴巴听着动静,一边恨不得把萨杰埋雪里了。
萨杰欲盖弥彰:“我还没来得及干嘛呢。”
唐云峥牙都磨碎了:“你还想干嘛?”
萨杰被他按在地里呛了两口雪,两手扑腾几下,费劲嚷道:“你媳妇还把我好不容易找来的上古神树种子给捏没了!”
他求饶,弱声道:“就,两两相抵……”
唐云峥:“抵个屁,你活该。”
他手劲倒是松了,萨杰揉着脖子缩成个鹌鹑,少顷,犹不甘心道:“要不然,你赔我吧……”
唐云峥眼里浮动着杀气。
萨杰一脸苦相:“至少给个面子见一见丹巴吧。”
“你以为他能是个什么好人,”唐云峥嘲弄,“他是看中我手里三千死卫,要我给他找出圣诏捧他上位呢,你喝春酒喝傻了脑子,给人卖了还着急拍人马屁呢。”
萨杰耸耸肩:“哎呀,我哪能不知道,你就是眼睛放得天高,有些纡尊降贵的事情还得有人去做。”
他顿了顿,嘴唇微动:“我一直觉得当初圣诏里写的人应该是你。”
唐云峥别过头,目光顺着布帘往里看,门上悬挂的风铃随草原的风当啷当啷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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