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侠士不必在此大放厥词。”周怀晏端了茶碗慢慢饮尽,颈上滚动的喉结暴露在对方的视野里,他似乎不以为意,“在下的人头,也不是谁人都能取的,你真要有这等本事,也不会在我面前说些傲慢不逊的蠢话。”
他撤下手,逼视孙闻斐,眸光渐冷:“而我之所以能容忍你方才的不敬,是因为我欣赏你的才智和谋略,你我二人如今还有面对面对坐相商的余地,孙侠士又何必得理不饶人,非把自己往绝路上逼呢。”
孙闻斐垂目,眼底始终无波无澜,烛影下他面色寡白,仿佛顶了一张刻薄无情的假面:“你手下交给我那五百金,只能作为你在江湖上发布我画像的偿金罢了,我不会再替你们剑盟办事,你们做事不干净,现在遭到反噬,这是报应,我不愿再受牵连。”
“把我的通缉令撤了,此事便算了了,你我不必再有联系。”孙闻斐起身要走,不欲再留。
周怀晏在他身后轻飘飘道:“叶璟明还没有死。”
孙闻斐早有预料:“照我先前的设计,他早该死了,他没死,是因你们当初拖泥带水,如今他和普鲁势力勾结,你们现在才知道加以防备,怕是已经晚了。”
禹城这些日子暗潮汹涌,一点没有躲过孙闻斐的眼睛,他寥寥几句话便点明了周怀晏的心思:“叶璟明就算不死,他武功已废,四肢经脉尽断,不可能恢复,他是如何与普鲁人勾结上的尚且不提,看在那五百金的份上,我赠送你一句,叶璟明手下的人往小了说是普鲁最顶尖的刺客,往大了说就是如今被普鲁国主悬赏的叛国将军,其人来头不小,身手不在我之下,他若要杀你,并不是难事。”
周怀晏眯起眼来:“你不必恐吓我,你这份情报并不值钱,我对这人早就有所了解,我杀他是迟早的事,只是你我如今已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你以为叶璟明如果要报复,这其中会少得了你吗?”
“我等着了。”孙闻斐的嘴角难得地牵动一下,“我回禹城这一趟,已是极大的冒险,但你若想雇我贴身保你周全,孙某怕是难以从命。”
“孙侠士,不着急走。”周怀晏并不急于反驳,他拍了拍手,一位面貌清纯可人的女子被人推搡进门里来。
女子一脸惶恐,显然是为人所迫,她跪坐在地连连恳求,求座上之人饶她一条性命。
周怀晏指着孙闻斐,问她:“你今夜可愿意伺候这位侠士?”
女子不明所以,闻言大惊,看看他,又看看跟前冷若冰霜的书生模样的男人,着急摇头:“大人,小女虽驻身青楼奏乐,但小女,小女并非娼妓啊,如何能随意委身他人!”
周怀晏不置可否,孙闻斐冷冷扫视一眼,虽不知周怀晏所想,却只觉周怀晏拿美色诱他,实在叫他嗤之以鼻。
周怀晏笑笑,再一拍手,地底竟是震动起来,地上的女子不住尖叫,孙闻斐神色一变,默默按住了袖中刀柄。
周怀晏身后神佛的面孔裂开一条缝隙,众佛身形颠动,摇晃不止,一块石墙缓缓撕开,露出里头的真容。
女子的叫声戛然而止,孙闻斐呼吸一窒,眼中不自觉得浮起惊叹。
金灿的光华一瞬泄下,铺满了整件屋子,那是满满一壁的金砖。
周怀晏打量着眼前二人的神态,突然低头看向女子,招手道:“你,爬过来。”
方才还死死捂住双臂,自诩贞洁的女人,迟疑了片刻,一步一跪地挪到周怀晏身前来,向他叩首行礼。
周怀晏随手取下一块金砖,高高抛下,砸在女子身上。
他缓声又问:“我叫你伺候这位侠士一晚上,你,愿意吗?”
女子向后瑟缩一下,抱着金砖,却没撒手,也不抬头答话。
周怀晏笑笑,再取下一块,抛给她:“乐意吗?”
女子死死抱在怀里,转头偷瞄一眼孙闻斐,继而向周怀晏连连磕头。
她羞羞怯怯,话还未完:“妾身,妾身愿……”
“看来是乐意了。”周怀晏打断她,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取过无数金砖,向她身上肆意砸去。
女子起先还欣喜若狂,扬起手渴盼地接过,片刻便越发觉得不对。
金砖源源不绝地从头顶狠狠落下,重石般砸在她身上,她起身要躲,却被一块的金砖不偏不倚敲在脑袋上,金砖还在下落,她眼前一黑,便头破血流地昏死在金砖堆里。
周怀晏掸了掸衣摆,重又坐了下来。
孙闻斐冷眼看完了这出闹剧,忍不住道:“你演够了没有?”
周怀晏但笑不语,给他重新沏了杯茶。
孙闻斐迟疑了会儿,终是走了过来,抬手接过茶碗。
周怀晏满意地笑了:“她命贱,心又贪,承受不了这个福分,但是你可以。”
“我待器重的人,向来不薄。”周怀晏扬了扬手,敬了他一杯,“这满满一面墙的金砖,都是你的,你今夜就可以留在这里。”
孙闻斐喉结咽动,没有立即回话。
周怀晏眼神轻蔑中夹着一丝隐晦的嫉恨:“那么,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当初是怎么与叶璟明交好的,以你对他的了解,他会先从哪里开始对付我?”
孙闻斐捏着手中喝空了的茶碗,沉默良久。
他默默将杯子放下,周怀晏扬手,金黄的茶汤重又倾斜而下。
“朝安城。”他薄唇轻启,“若他活着,却不急于报复你,而是藏身在暗处调查和威慑你,那他会重新起底姜荼姜蘼的案子。”
“他会去姜荼和姜蘼出生的地方,朝安城。”
作者有话说:
这章做了删改,把原来插入的番外换了,承接上下文,希望没有影响大家对正文剧情的观感
亥时,县丞府中。
这夜里,阴雨绵绵,秋风侵骨,管家掌灯巡检了一遭,撞见书房灯还亮着,书童倚门打着盹,一问说是“老爷进去三个时辰了”。
老爷近来新得了件上等的貂皮披帛,算着日子还未入冬,底下的人已经迫不及待进贡上来,这宝贝照理说是献给严县令的,老爷舍不得,一直卡在手里,迟迟未肯上报。
明日便是向县令禀报的日子,老爷这会儿怕是抱着宝贝,连夜点灯赏玩,连后院新纳的妾室房里也顾不上去了。管家琢磨了会儿,长长叩门,试探地朝里喊了一声。
里边一丝声没有,管家隔窗看过去,人影稳稳当当坐着,动也没动。
当真是不得了的宝物,才勾得老爷如此入神,管家心也痒起来,要一睹宝物真容,便小心推门入内,老爷背对着一扇朦胧屏风,坐在四角桌案前,似乎没听见动静。
灯台上火苗摇曳,管家伸长了脖子,一步一望,远远见得那裘皮披帛缠在老爷的脖子上,染了色,是血红的。
管家人老眼昏,他揉了揉眼珠,看得不甚清楚,于是一边问安一边上前两步,他喊着老爷,走得近了,没有得到回应,却闻着一股子腥味直冲着鼻上来。
他忍不住上前一拍肩,身前的人顶上那颗脑袋一歪,便落在了他手里,管家愣愣接过来,还不知怀中抱的是何物。
顷刻,书屋内发出凄厉的嚎叫,管家四肢并用爬出门来,脚上缠着一截血红的披帛,细细一看,腥臭扑鼻,竟是长长一串人的肝肠。
霜降,亥时夜里,禹城县丞惨死府中,肚皮被人刨开,里头的脏器尽数被拽出,缠于脖上,书案上留有五个血字。
“剑盟,周怀晏。”
唐云峥坐在城郊的树桠上,晃着两条长腿,他细细端视着手里两份名册,他指上沾了血,将名册上的字划去一行。
他吹了声口哨,一匹黑马应声而至,他翻身落地,牵了马,打道回府。
他刚进院子,见里头还着灯,屋里的人分明是还未睡的,他便摸一摸鼻子,悄声潜入院里去,污秽的衣物褪下,他拿起水瓢兜头便朝自己身上浇。
清洗半晌,换上干净的装束,他不放心地嗅了嗅,才慢悠悠朝房里走去。
叶璟明不在屋内,唐云峥眉头一皱,鼻尖嗅着一丝酒味,他想了想,翻身摸上了房顶。
那个人饮了酒,懒懒卧在屋脊上,不肯起身。
叶璟明今夜似乎有些放纵,他喝了许多酒,周身闻着酒香四溢,一身烟灰罩衫落满薄霜和秋雨,一眼瞧过去,像酒和雾里胧着个堕尘的仙人。
唐云峥方才被凉水浇灭的血和欲一下重又烧了起来。
但他没说什么,只是走过去,将叶璟明裸露脚踝上的靴袜重又穿好。
唐云峥声音很轻,手却扣住叶璟明脚踝,一动不动。
他温声说道:“为什么喝闷酒,天冷,你吹了一宿的冷风,我抱你下去暖一暖,好不好?”
叶璟明手背覆在眼上,目光虚浮,四下看了一会儿才直勾勾定在唐云峥的脸上。
他说:“不好,我热得慌。”
唐云峥叹了口气:“我和你说普鲁的酒酒性烈,不能贪嘴,你偏不信。”
“不烈。”叶璟明懒懒一笑,后又得意地弯起眼来,“这酒我第一口下肚,觉得烧胃,再接一口,觉得烧心又烧胃,我一杯又一杯,现在心里痛快得很,哪儿都烧不着我啦!”
唐云峥一听便知他是醉得不清了,干脆上手捏了捏他的脸,叶璟明眉头微微蹙起,竟也没有挥手反抗。
唐云峥逗他:“烧到脸上去了。”
“啊,我脸红了吗,是热的,是这天太热,太热。”叶璟明有些烦躁地扯了领口,露出一截纤白的颈子来。
唐云峥直看得眼热,指尖往下一挑,便碰着他袒露的胸口。
唐云峥凑上去,哄他:“那我抱一抱你,你就不热啦。”
两人鼻尖对着鼻尖,呼吸缠在了一块去,叶璟明湿润的嘴唇动了动,几乎能碰着对方的。
他垂下眼自言自语,说着似是而非的醉话:“那就抱一会儿,醒来了就不给抱了。”
他说完便自发地缠了上去,唐云峥这会儿周身冒着冷气,身姿又健硕挺拔,像一个偌大的冰块,叶璟明埋在人家怀里舒服地喟叹了一声。
唐云峥揉了揉他的发顶,小声问他:“为什么喝闷酒啊?”
叶璟明许久没有答他,久到仿佛在他怀里睡过去了,久到唐云峥贴着他的颈项细细密密地啄吻,都没有动静。
叶璟明声音很轻:“我没有头绪,我要练成多厉害的武功,才能撼动他们……”
“我什么时候,能给死去的婴孩一个清白,可是我本身,便是不清白的。”
他闭着眼,声音越来越轻,来来回回总念着这么些事,唐云峥怕他陷入噩梦里,干脆一俯身咬住他chun/ban/追缠,叶璟明嘴里支吾半天,发不出一丝声来,被亲得晕头转向,只觉一片目眩神迷。
他想反抗,于是费力眨了眨眼,眼里仍旧雾蒙蒙的,像要泫然落下泪来。
唐云峥松开他,嘴里大口喘着热气,见他这会儿乖得不行,便伸手掌住他的腰,忍不住抱着亲了又亲。
最后唐云峥贴着他的耳朵,像是蛊惑:“你什么都不要想,虐待你的,折辱你的,我会替你一一杀干净。”
叶璟明面和唇上都红得异样,他的神志在酒雾里浮沉,清明又不清明,他想了想,说:“不能这样,周怀晏有一点说得对,剿除剑盟,便是要除根,要除根,便要……”
唐云峥一听这名字,心里便大不痛快,捏着他下颚恨恨道:“是不是这酒给你脑子喝迷糊了,他对什么了,他哪里对了?”
叶璟明眼神游离,嘴里顾左右而言他:“我要拔除剑盟,便要,先到朝安城里去……”
唐云峥眯起眼:“朝安城?”
他思索片刻,突然神色一惊,咬牙道:“你要去妓院?!”
一块酥肉含在嘴里,叶璟明嚼了十数下,久久不能下咽。
他忍不住停了筷,又喊:“云峥,过来吃饭。”
唐云峥背对着他,一只花樽抱在怀里,被来来回回擦拭了无数遍,光可鉴人。
叶璟明敲了敲宿醉后疼痛不已的额角,压着怒气,重又喊道:“云峥,吃饭。”
唐云峥动作一滞,擦拭得更卖力了,瓷器蹭落许多金漆来,他视若无睹,愣是不应声。
叶璟明“啪”一声摔了筷子,冷声道:“唐云峥!”
唐云峥许久,才哼得一声,委委屈屈别过头。
叶璟明看得气不打一处来,红肿的唇上也连着疼了起来,他有些羞愤地捂着嘴,闷声道:“你到底在闹什么脾气,你趁我醉酒,把我……咬成这个样子,我还没找你算账,你在生什么气?”
唐云峥低下眼不去看他,但满脸阴沉,一声不吭。
叶璟明心念一转,哄他道:“先吃饭,吃完饭和你说些正事。”
唐云峥扯过椅子大咧咧坐在桌前,就是不抬手动筷。
叶璟明头疼得厉害:“你爱吃吃,不吃拉倒,你喜欢看,你就看着,看完了去刷碗。”
“你都要抛下我去中原的花楼寻乐子了,还不准我气一气。”唐云峥一开口,越说便越觉得委屈,一张脸都垮下来,“哪有你这样的。”
叶璟明唇舌都疼,被他这一激,更是疼得连声抽气,他咬牙切齿地解释:“我和你说了,朝安城是姜荼姜蘼出生的地方,这几日我的线人告诉我,姜荼姜蘼犯的第一桩案,就是在朝安城,且现场目睹的人还活着,也在朝安城里,这线索可贵,我必要过去一趟的。”
唐云峥扁了扁嘴,拔高了嗓子:“那就让我陪着你去啊。”
“我有别的事需要你去做。”叶璟明软下声道,“我这几日收到消息,孙闻斐似有出没禹城的痕迹,只是行踪不算明朗,丐帮的兄弟们还在盯梢,我需要你这些日子留在禹城,确定孙闻斐的行迹。”
唐云峥郁闷地趴在桌上,头顶一戳呆毛怏怏地耷拉下来,显然是不乐意。
叶璟明趁机上前覆住他的手掌:“我身边能信得过的人只有你了,两边线索都不能耽误,因禹城内孙闻斐的行踪还不明,朝安城的线索却已有了头绪,我必须亲自过去一趟,禹城这边就交给你了,你我二人分道而行,伺机而动。”
唐云峥浓密的额发下露出一点幽然的眸光,他冷不丁问一句:“你之前去过花楼喝花酒吗?”
叶璟明一愣,片刻面色转红:“虽未亲身进去过,但,略有耳闻。”
唐云峥眸色幽沉,微微别开眼去:“也许我稍一懈怠,你一杯酒下肚,就要和别的人亲嘴去了。”
“你怎会这么想。”叶璟明哭笑不得,唐云峥赌气地哼了一声,埋下脸,又做了鹌鹑。
“我……”叶璟明犹豫良久,小声道,“我虽不能许你些什么,但自青煞山下死里逃生后,我已与你约定好,我若有命活到覆灭剑盟的那天,我愿意一直陪着你,期间这段日子,我自也不会去肖想别的女子,更别谈与其他女子饮酒作乐……”
他话音未落,右手被一把攥紧,唐云峥的眼睛亮得怕人,仰头一瞬不瞬盯着他。
片刻,唐云峥弓身吻了吻他的手背。
柔软的唇瓣抚慰过指尖,叶璟明蓦然颤了一颤。
唐云峥轻笑:“是了,我的璟明是不会骗我的。”
叶璟明面色越烧越红,猛抽开手去,他清了清嗓,半天才道:“是我糊涂了,不过是分别几日,又不是再也不见了,扯这些有的没的作什么,我这就去收拾行李,一个时辰后便启程。”
临别时,唐云峥扶他上马,从怀中取了一物交于他。
唐云峥:“这是烟花,万一遇险,或是突生变故,你在城内放出,我在城外五里远的距离也能有所感知,但禹城与朝安城仍是相距甚远,你我往日还是飞鸽传信为妙。”
“有事便写信与我。”末了不甘心,又瓮声瓮气补充道,“没事也要写。”
叶璟明只得答应下来,唐云峥牵着马缰,絮絮叨叨,就是不肯松手。
叶璟明被烦得不行,险些脱口说,那你也同去罢。
打乱他所想的,是一个吻,他略一晃神,被马下的唐云峥温柔地拉下身去。
唐云峥拽过他的胳膊,仰头蜻蜓点水地亲了亲他。
叶璟明捂着嘴,面色红透,他猛得吆喝一声,打马而去,不再停留。
唐云峥在他身后目视他远行,兴许还跟了很久,一直到他出了城门,他仍觉得后背焦灼难安。
否则为何心跳如鼓,念念不忘。叶璟明羞愤地暗自捶胸,良久,他勒了勒缰绳,目视前方,再无迟疑。
唐云峥替叶璟明送行过后的第二日,他百无聊赖地蹲在郊外城隍庙的梁柱上,注视来往香客,待他把佛龛上的三碟松子磕完,终于等到了他要等的人。
辰时,刘五鬼鬼祟祟溜进庙里,往佛龛下塞信报时,唐云峥终于忍无可忍跃身落地,揪着他衣后领,将他提溜到身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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