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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官失序(韩骨)


“我现在后悔不带着萧青来了。有任何异常,先求救,你至少不能在金羽奖的颁奖典礼上发病啊!”
周沉神色淡然:“我知道,不会。”
萧正阳狐疑地打量周沉。
盛大光辉在礼堂四处洒落,同样映在周沉身上。灯光溢彩流光到令人眼花缭乱,萧正阳依旧能不费吹灰之力地在周沉身上寻找到四处漏风,收拢不回的伤口。
“不会个鬼,你看起来要碎了,像个刚出土的花瓶一样。”萧正阳比了个炸开的手势。
典礼过半,奖项一个一个颁出,贺执依然没有出现。
萧正阳的脸色也逐渐难看下来。
金羽奖几乎没有获奖艺人不在场的情况,按照规定,获奖艺人未到场视为弃权。
接受邀请函但不到场,不仅是对举办方的藐视,也是对业界前辈的看低。
萧正阳可以预想典礼结束后,贺执耍大牌,缺席金羽奖的话题会被谩骂多久。
《追凶》是周沉回国后的首秀,能拿到金羽奖提名是《追凶》最好的宣传,更别说荣获奖项了。贺执缺席,受连累的不仅仅是他一人,而会是整个剧组。
萧正阳一阵头疼,打开手机联系萧青,小声低喃:“贺执,你究竟想干什么啊?”
台上,最佳男配角颁奖人黎影已经上台,屏幕上开始播放提名演员的经典片段。
“《追凶》,柏云阳!”
追凶的冷色系布景展示在屏幕上。
老旧楼房里,手腕满是伤痕的年轻人坐在斑驳窗框前,如将要坠落的鸟。
柏云阳正在笑,满足而肆意。
——“真相终将会降临于你,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就不得而知了。”
摄像适时转至贺执的座位,空空如也的红绒布展现在屏幕里。现场一片哗然。
廖嘉宇从前排皱着眉站起,又被一众评委扯了下去。
黎影面露诧异,片刻后从工作人员手里接过一张卡片和一部手机。
他笑了笑,朝台下扬起手机,上面赫然是娱乐新闻热搜榜:“还从来没有在金羽奖上光明正大摸过鱼呢!”
台下一片哄笑。
登上热搜的是由贺执本人账号发布的一段视频。
画质模糊,镜头晃晃悠悠。
几个警察扣着几个人正往屋外走。
视频拉进,定格在一张苍老狼狈的脸上。
——正是刘明德。
呼哧呼哧的粗喘从镜头后传来,急促却断断续续,贴着手机收音器,像敲在耳边的,濒死的鼓点。
鼓点说:“恶有恶报。”
黎影播放完整个视频,面色不改:“看来我们的最佳男配去见义勇为了。不过有得必有失,按照金羽奖的规定,将视本届最佳男配获得者为弃权。”
黎影说罢将手里的奖杯朝举办方举了举:“要不,让我带回去做收藏品吧?”
提词器上立时蹦出几个大字:“哥,别闹orz。”
摄像尽职尽责地将崩溃的导演组展现在大屏幕上,气氛一派融洽。
黎影的诙谐恰到好处地缓解了尴尬,典礼得以继续进行。
只是台下的窃窃私语再没停下过。
廖嘉宇拐杖敲得砰砰响,很是别扭地拍拍黎影的肩膀:“欠你一次人情。”
黎影摇摇头:“《归路》也是这位贺执主演,廖导,后面要麻烦了。”
廖嘉宇面色难看地看着热搜版面:“年轻气盛!他连周沉也一起毁了!”
黎影随意刷着手机,在#贺执 恶有恶报#的词条下面,零零星星散落着许多#周沉 精神病#,#周沉 潜规则#的词条。都落在二十,三十几位,不成气候。
“有意思。”黎影把怒气冲冲的廖嘉宇往回拉,“廖导,先坐下,不然要有你的reaction直拍了。”
“什么reaction直拍!?”
“……”黎影不好和老古董解释新鲜名词,干脆转移话题,“你上次说想带周沉见见陈屿,找我牵线……”
“嗯?”廖嘉宇立时坐回座位,瞪着黎影,“你这小狐狸不会想趁火打劫吧?周沉见不见我不管,我是见定小屿的啊!”
“怎么会。”黎影眯起眼睛,“我是觉得,我也想见见这位小周导了。”
《追凶》只有这么一个提名。差点从荣誉场变作断头台。
萧正阳大喘两口气:“黎影不愧是老牌演员啊,我们这是不是得请人家吃顿饭?哎你说他看见什么了,贺执去见义勇为?他又不是超人……卧槽?”
萧正阳划拉手机的手一顿。
《追凶》剧组群里,数百条消息一划而过,页面停留在最新消息——“贺执这是把自家老板打了,还说恶有恶报……”
另一边的演员小群里:
郑元:我联系不上贺哥QAQ,他不是应该在金羽奖的颁奖现场吗!?
曾琳:真的是刘明德???小贺啥情况?
灯光:卧槽。
摄影:卧槽??
孙博远:《锐意,你的报应来了》
郑元:孙哥!?你怎么还有空看八卦。
孙博远:进去看看。
群里安静了片刻。
随后是郑元一段语音打破了安静。
郑元哭道:“贺哥……贺哥不会也被……呜呜呜。”
“周沉,这……你看看手机?”萧正阳拽拽周沉的衣服。
回头时,周沉脸上映着微弱的屏幕光亮。
手机震动不停,消息提示一条一条地出现在通知栏,又迅速被顶掉。
周沉通通视而不见。
他的眼睛里,只有置顶聊天框里一句平平淡淡,别扭又冷淡的请求。
贺执:小周导,回个家呗?

第140章
宏大激昂的音乐在大厅奏响。光鲜亮丽的艺人们或起身告别,或驻足寒暄,一派热闹而繁盛的景象。
这就是金羽奖。
有善意攀谈者,有落井下石者,有人在这里踏上高台,也有人意兴阑珊,铩羽而归。
名利场带着迷人的气息与氛围,沉浸其中,就如吞下毒药,再难脱离。
周沉却一概不理。
首作《追凶》斩获金羽奖最佳男配,又被廖嘉宇看中邀请合作。周沉虽未大红,在同行的眼里已经令人嫉妒的存在。
贺执缺席,《追凶》无缘金羽奖,看热闹的人大有人在。
萧正阳哂笑着接过一个又一个话茬,身心俱疲。
一直到大堂门口,这种景象都没有缓解过。
场外,蹲守半晚的记者们看到周沉,犹如蝗虫看到旺盛的庄稼,机灵的几个立刻挤上来追问,却被一只纤纤玉手拦了下来。
“谁啊?”
“这不是宋娅吗?锐意的金牌经纪人啊!”
“贺执是她名下的艺人吧?”
“各位是想问为什么最佳男配获得者贺执缺席金羽奖典礼吧?”宋娅笑了笑,“我是贺执的经纪人,我们可以聊聊。”
跟在周沉身后好不容易摆脱寒暄的萧正阳在门后露了个头,恰好与宋娅打了个照面。
他们互相给出一个眼神。
萧正阳呆愣:你也是贺执找来的?
宋娅点头示意:你好,战友。
商务车内,手机通知栏上亮着来自“贺俊言”的通话界面,主屏幕反复播放着贺执发布的一分钟视频。
贺俊言问:“舆论你看过了吗?”
“没来得及。”
“锐意那边的料发了一半突然偃旗息鼓,关于你的几条多半是无稽之谈,如果刘明德倒台,这些消息会不攻自破。”贺俊言问,“闵天音的事,你还要继续吗?”
“暂时不动。”
贺俊言不置可否:“嗯,我们的底牌可以再留一留。”
“贺执这边的舆论呢?”周沉的目光向屏幕倾斜。
模糊视频里。被压着的刘明德身后是一整块的水晶摆件。底部由纯黑过渡至浓紫,再与剔透晶莹的白水晶相交,像岸边翻腾的黑紫色的浪花。
水晶摆件倒影里,隐隐约约能看到一个单手撑着膝盖,踉踉跄跄的身影。
周沉挪回目光,握方向盘的手紧了几分。
“算不上好。”贺俊言说,“贺执充其量就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艺人。缺席金羽奖本就够他受的了,现在又牵扯出锐意的事情,什么谣言都有。俊深的一些料也被挖出来了。”
“周沉。”贺俊言停顿了片刻,语气有些冷淡,“这场仗原本没有这么好打。”
如果不是贺执出其不意把刘明德推至大众视野里,他们和刘明德的舆论战要拉扯许久。
贺执这一招釜底抽薪,将锐意和刘明德拖下场,所有消息都要洗牌。
贺俊言提这么一句,周沉不是不明白他在点什么。
“刘明德那边什么消息?”
贺俊言不在意他转移话题,回答道:“只是拘留几天,就这还是警方努力争取来的。”
周沉眼神渐冷:“那就是还有翻盘的机会。”
“不,刘明德死定了。”贺俊言冷笑,语带嘲讽,“上面来信,要彻查锐意。”
“准吗?”
“上次查刘明德被他糊弄过去是有人帮着他,但这次是更上面的人要来查。”贺俊言笑笑,“周沉,贺执把这池水彻底搅翻天了。”
商务车疾驰进高档小区时,天边的月亮已经从云雾中露出尖来。冷白月色吝啬地落下几分,寂寥又安静。
周沉以为他要登上狭窄明亮的电梯,推开屋门,才能看到一个肆意张扬的贺执。
因此,与蜷在绿化带的砖石台上,抽着烟的贺执对上眼神时,周沉有一瞬的怔愣。
贺执手上,内衬上都带着血迹,肿起的一边脸已经只剩下若隐若现的淤青,昏暗中看不真切。
嘴角破着,鼻梁有些肿,脸颊两侧各有几个泛紫的指印。
贺执手里握着根廉价香烟,卷烟的纸翘着边,十分敷衍。烟屁股明明灭灭,坚强地飘出一缕歪斜的烟雾。握烟的手红黑一片,大大小小的刮伤、擦伤让眼前这个人没有半点气场。
像挂在老旧楼房外的破招牌,还像巷子里流浪的野狗。
狼狈不堪。
和他想象中的贺小少爷没有半点吻合。
贺执回头看见周沉,不自在地把烟摁灭。
亮着火光的烟头被狠狠碾在砖石台上,烟灰压出一个小小的圆。
贺执把嘴里的烟吐干净,扯起一个笑:“方畅在警局外的小卖部买的,便宜货,难抽。”
他的头往后靠,仰着脸,露出下巴和脖颈,一道干涸的蜿蜒血迹毫无征兆地展现出来,从耳朵后面直淌到锁骨。
“嘶!”贺执抽口气,鼻子里霎时只有周沉商务车里的车载香水味道。
水生木质调,橡木苔和雪松陪着淡淡果香,沉闷却悠长。像极了周沉。
耳朵被手指来回搓磨,将耳骨捏得暖热。
后脖颈没有大的伤口,只是耳后被硬物滑了一道,口子不长,也不算深,就是血流了不少,看起来唬人。
周沉的手压在后脑,另一只手宽阔手掌将贺执的脸拢住,手指搭上的每一寸皮肤都在发着麻痒。
那力道不容置疑,却没能激起贺执的半点危机意识。
周沉的呼吸从上方洒下,贺执只能感觉到几缕轻微的风,却能准确察觉酝酿着的暴雨。
“得了得了,一会愈合的伤口也能被你搓流血。”
“刘明德做的?”
“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头能打过我?”贺执笑笑,握住周沉的手腕,朝上望去,“锐意的保安。放心,我咬掉了他虎口一块肉。”
他说着,还张开手将虎口给周沉示意。
周沉的手从脖颈漫上唇边。
贺执嘴唇破了一道口子,被周沉捏得发疼。薄薄的嘴唇像周沉手中的绒布,被揉搓,被掐捏。
在拇指划过齿间时,柔软皮肉突然被咬住。
贺执看着得寸进尺的周沉,发音含糊如黏腻沼泽:“我没你家钥匙。”
周沉看着他。
贺执的齿间始终磨着他指肚,声音好像未经过空气,而是钻入骨头,一点一点地刺进耳朵。
“要不你先行行好,收留一下我?”

空荡荡的房间透着丝沉闷的温暖,从皮肤渗透进来,慢慢生出一种滚烫的暖意。
被冻麻了的伤口因为密闭的空间而回温,酸痛涨麻立时从四肢而起,至脊柱而终。
贺执扯住周沉的袖口,倚在玄关处,恰巧挤开兢兢业业的太空小人,塑料圆脑袋在大理石台面转了几圈,狼狈摔落在地。
脆响乍起。
贺执张着嘴呼吸,朝周沉笑:“扶我一把?”
和刘明德打的那场架不算多惨烈,但方畅报警的理由是斗殴。贺执作为斗殴其中一方,还当着警察的面发布视频挑衅,自然而然被一同拽去警局蹲了大半天。
孙兴要留住刘明德,就得找足理由。于是方畅一番整理下,打架斗殴变作谋杀未遂,贺执被摁在审讯室来来回回录了三个小时的口供才终于被丢了一只装着碘酒红花油的购物袋,赶出了警局。
等他坐着方畅的小电驴在保安狐疑的目光下被送进小区时,已经累得说不出话来了。
贺执半边身子靠着米白色的大理石砖,在昏暗的玄关顶灯照射下,只能看清那双带着笑意的眼睛,眼尾上挑,眼瞳幽邃,像是海底即将消散的发光水母。
周沉扯住贺执的手腕,突起的骨骼隔着皮肉顶在柔软掌心,而后大片滚烫的皮肤贴近,带起热潮,最终一起撞进怀里。
贺执攀着周沉,空闲的那只手环着周沉的脖颈。疲累和飙升的肾上腺素混在一起,将理智带去迷幻而怪异的领域。
“算我迟到。”贺执贴着周沉的耳朵,声音像醉酒一般飘忽不定,“刘明德算作赔礼。能原谅我吗,小周导?”
环在腰侧的手臂慢慢收紧,周沉仿若沉溺入海,被水鬼纠缠的游人,冰冷与炙热同时侵入口鼻,理智断弦,于是只好一同沉沦。
贺执被拖拽着前行,然后被扑倒在沙发上。
周沉的手压着他的肩膀,虎口贴紧脖颈,暧昧而危险。
唇的温度从额头向下,身前衣料拂过脸上瘀伤,像爱抚又像胁迫。
周沉弯着身,脊背伸展,空闲的手探入沙发底。贺执迷蒙间感到脖颈处的手在用力,几乎要陷入骨头,不安得像露出獠牙的幼狼。
“我又跑不了。”贺执含糊地说着。
金属擦地的刺耳声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咔哒”阻断他的发声,冰凉坚硬的触感环绕在手腕上。
“周沉?”
“我没想给你机会。”
贺执仰起脖子去看,金属手铐挂在手腕上,随着动作当啷晃个不停。
周沉抬起贺执的双手,两只手腕各有一圈浅红色的痕迹。周沉不断用拇指摩挲着,只把痕迹搓得更加殷红。
贺执疼得抽气,却没有尝试缩回手。
手腕的两道痕迹是被人压在地上时摁出来的,压根没伤到筋骨,只是他身上随便一摁就留印子,看着唬人。
比起越搓越红的手腕,贺执倒是觉得眉头紧皱的周沉看起来更单薄些。
贺执皱着眉挪开目光,捕捉到地面上的铁皮箱子。
那是只简约的工具箱,露出的箱体表面落着一层细密灰尘,里面有被整理好的尼龙绳,几管麻醉针,扎带,以及许多把样式不同的锁。
精密齐全,蓄谋已久。
寒意从沙发绒布与皮肤的缝隙里一点点攀爬,直至传遍全身。
萧正阳说过,周沉的偏执如果一旦走向不可控,会在难以察觉中走向深渊。
贺执想过周沉会因为他的计划而愤怒,却不包括监禁这种听起来狗血,实际渗人的结果。
“周沉?”
“周沉!”
没有回应。
衬衫被解开,胸膛与腰侧大大小小的红痕和淤青暴露在空气里,贺执不自在地缩了下腰,被周沉捉住。
碘酒和酒精早就涂过一遍,甚至还散发着淡淡的红花油气味。皮肤被伤痕和药渍弄得斑驳,像是幅抽象派的画作。
周沉的手在每一处伤痕上游走,力道绝不轻柔,贺执能够清晰地感觉到皮肤的凹陷和被挤压的触觉。
就像躺在祭台上,供人观赏的羔羊。
贺执难受地挪了下身体,哂笑:“忘了我的周导聪明还喜欢算计了。看来刘明德这个赔礼不太够。”
贺执的目光若有若无地飘向书架,柜子里多了几部贺岁片的碟片,还有些平日周沉压根不会看的闲书。厨房储物柜里多了米面鸡蛋,垃圾桶里还有一张长长的,被折了几叠的购物单。
贺执低骂了一声:“够齐全的。”
书是他少年时最喜欢的作者,片子是他偶尔与周沉说过的名字,就连只能大眼一瞟的购物单,都能找到些他偏好的零食。
贺执总算知道萧正阳为何对布朗尼的事那么在意。
精密仪器被摔得粉碎令人可惜,若是数据日日准确,却依旧走向偏执,那才真的无药可救。
只会在无人发觉的空间里缓慢腐烂,化作一滩稀稀拉拉的浓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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