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涂尔有样学样的放了下筷子,当真问道:“我瞧不出殿下喜欢吃什么。”
他此话一出,周围的人面色都是一变。太子却道:“上位者不便叫人瞧出喜好,再者,本宫不重口腹之欲。”
乌涂尔没能发现自己的唐突,点了点头又问:“殿下当真要成为我的老师吗?”
“自然无戏言。”太子看着他,不知怎么又带了笑意:“本宫今日叫你来,也正是为了此事。先用膳,用过之后,本宫亲自考你。”
这本来应该让乌涂尔倍感压力,可他听了却觉得兴奋,当下连用膳的速度都快了不少。叫一旁的黄公公几次三番想要提醒,却都被太子隐隐压了下去。
等众人将残羹冷炙撤了下去,太子也不换地方,当即就出了几道题给乌涂尔。他写的一手好字,乌涂尔觉得像是画作一般,可偏偏看不太懂。
想到这里,乌涂尔不免羞愧:“殿下,这些我都看不懂。”
太子道:“这是幼童启蒙中较为简单的几句话,你全然看不懂,看来的确在白鹿书院中荒废了时光。”他说着,又从旁拿起了一本书:“那这些字,你认得多少?”
乌涂尔一看,这居然就是自己熬了一整晚看的那本识字启蒙书,也不知道怎么就到了太子手里。他沉默了一下,还是诚实开口:“我有些字认得,有些字会写,却不知道怎么念。”
太子又递过来一张纸一根笔:“你写几个本宫看看。”
然后太子就得到了几个惨不忍睹的大字。虽然心里已有准备,但看着这纸上的字的时候,太子还是不由叹了口气:“倒也不怪那欧罗巴人说你,当真不如三岁幼童。”
当下,乌涂尔的脸就红透了。
太子抬眼看到他这幅尊容,不知怎的就被逗笑了。他扣了扣桌面:“不过李庄说你十分刻苦,只是落下了进程。既然如此,这本《千字文》你拿回去,本宫给你十天时间,将里面的字写熟了。”
“到时候将字呈上来。”太子说罢,将书还给了乌涂尔。接着,他又抽出一张纸来,稳稳当当在上面写了三个字——“天”、“地”、“人”。
太子道:“此乃天地人,书法一道本宫不敢称当世大家,却也小有成就。你便先仿着这三个字练习。”
乌涂尔视若珍宝的收了下来,却没有告退的意思,还一直看着太子。
太子问:“你还有何事?”
“我,我想求殿下再教我几个字。”乌涂尔抿了抿唇,像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一般。
“什么字?”
乌涂尔又是片刻沉默,才说:“我想求殿下教我,您的名字如何写,如何念。”
他愣头青一般,不知道如此询问贵人姓名是大不敬。黄公公又忍不住屏息,频频去看太子的反应。
太子果然也微微愣住了,哪里有人像他提过这种要求?旁人不敢直呼他的名字,更不敢将他的名字写在纸上。可眼前这个少年,却陈恳的像他求教。
看着乌涂尔那双少见的、却又如玉一般纯净的碧眼。太子难得多了耐性。
他道:“好。”
然后,他在纸上写下两个字——程束。
“本宫名程束。”他低声道:“既然求教,便要记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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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互拉扯的开始
乌涂尔拿着书和纸回到了所居的沐月阁,打眼就看到了李庄。他颇有些激动,对着李庄道:“李少监,你看,这是殿下布置给我的。殿下还给我写了字!”
李庄眼尖,看见了“程束”两个字,不由得挑了挑眉。却是按下不谈:“殿下对你抱有期望,三王子可得多加努力,不过却也不能再像昨晚一样了。”
“知道了。”乌涂尔应了。他这会儿兴奋得不得了,压抑多年的天性都释放了不少,倒是瞧着像个正常的少年了。他想了想,又不好意思的问李庄:“李少监,我差的东西实在太多,殿下每天肯定十分忙,不知道能不能求教李少监?”
“您是殿下的门生,我如何能教?”李庄吓了一跳,见乌涂尔眼巴巴的看着自己,又咳了两声遮掩:“不过些许简单的识字读音,我倒也能告诉你。其余的,我便不敢插手了。”
由此,乌涂尔心满意足,也乖乖的不再去石板上练字。
李庄生怕他又犯了昨夜的毛病,还是给他安排了两个人在身边。一个内侍一个内人,年纪和乌涂尔相仿,同龄人寻常也能说了话解闷。
这内侍名叫张元仁,内人名叫芙蕖,他俩算是一批入宫,在东府待了一年多,学了几分规矩的同时也没失了赤子之心。知道要侍奉乌涂尔的时候,两个人还都有些高兴。
张元仁见乌涂尔呆呆的不知如何使用笔墨,立刻上前给他磨墨。一边做一边说道:“三王子,如此便能用啦。”
“你就是卖乖。”芙蕖在一旁小声抗议:“那我去做什么好?”
“你去给三王子端些茶和点心来呀,傻愣着干什么?”张元仁自然回嘴。
乌涂尔还没和同龄人这般相处过,也觉得十分新奇,不由问道:“你们都是什么时候来的东府?”
两个人简单一说,乌涂尔点了点头:“你们比我懂得多,往后我找你们多问些。”
张元仁和芙蕖赶忙道:“三王子,您可折煞奴婢了!”
芙蕖随着一想,又有些担心:“您不会在殿下面前也是这样说话吧?”
乌涂尔觉得自己被看穿了,又是点了点头。
“在这东府,您可要记着规矩了。”芙蕖说:“您要分清主子和奴婢,都不能失了分寸。在殿下面前也别自称‘我’,这都是我们下人这么说的。”
“那应当自称什么?”乌涂尔问道。
“自称‘学生’总是没错。”张元仁道:“既不会失了您的身份,也不会在殿下面前失了礼数。”
他们两个你一言我一语说起来,乌涂尔默默听了很多,都记在了心里。随后他又拿起《千字文》,让两人教他识字。张元仁和芙蕖自然比乌涂尔认识的多一些,但也只是皮毛,当看着某些字的时候,乌涂尔还是去求教了李庄。
这一来二去,时间倒是过得很快。
这十天里乌涂尔再没见过太子一面,不过倒是听闻太子最近在朝会上斥责了几个官员,也不知道因为什么。再看重华殿里头日日点灯到三更,想来太子殿下也是为了国事劳神费心。
等到了要上呈作业的那日,乌涂尔起得比平日还早,一通梳洗之后,早早就等在了重华殿外。
黄公公近前来劝他:“殿下昨儿睡得迟,今日又休沐,不如三王子先去暖阁稍坐?”
乌涂尔摇了摇头:“多谢公公,我等在这里就好。”
他是个实心眼,虽说对着太子自称“学生”,对其他人还真摆不起谱来,仍旧称“我”。
黄公公有些无奈,却也劝不走他,便叫人多给他披了层衣裳。
不过,乌涂尔并没有等多久,就听见重华殿里有人传唤。黄公公一溜烟似的进去,不一会儿又出来,对着乌涂尔道:“殿下请您进来。”
乌涂尔第二次踏入重华殿,才刚进去,就听见后头太子道:“韩奇上折子了?”
黄公公低声道:“当真有一封。还请殿下过目。”
随后就是一阵细细碎碎的声音。可才一小会儿,乌涂尔就听见太子怒道:“韩奇这个混账东西,什么时候了还给他家那个不肖子求情!”黄公公赶忙道:“殿下息怒,韩大人想来也是因为韩公子的事情急昏头了……”
“跟他说,让他尽早把儿子送到大理寺,否则别想本宫对他客气!”太子扔了那折子,起身就冲着前殿过来了。
乌涂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觉得太子正在气头上,心里一慌,当即跪在了地上。
他一跪,刚巧被太子看到。太子顿了顿:“跪着干什么?”
贵人刚起,身穿着还是淡黄宽袍,声音也很是慵懒。乌涂尔心尖一震:“学生给殿下请安。”
太子道:“这次倒是没出错……罢了,起来吧。”他说着,顺手拿过黄公公手上一件外袍,十分随意的给自己披上:“大早上就候在本宫殿前,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来请罪的。”
“学生完成了殿下的嘱咐,想早些让殿下看到。”乌涂尔这才从地上站了起来,将自己的作业递给了一旁的内侍。
太子接了他的作业,翻看了几下,本来有些不爽利的心情倒是好了一些。毕竟没有哪个老师能对着勤奋好学的学生发脾气:“的确聪慧,比之前好了很多。”他笑了笑,还给黄公公看乌涂尔的作业:“若是人人都能像乌涂尔这般,本宫如何能生气?”
黄公公也跟着堆了笑:“三王子是殿下亲点的学生,自然和旁人不同。”
太子点了点头:“摆早膳吧,然后叫韩奇来见。”
这是有了点回心转意的念头。黄公公心下有了计较,也不多言,按照太子的吩咐下去安排了。
乌涂尔自然也被留下和太子一起用早膳,有过经验之后,他放松了不少,还问了几个问题,太子也顺口回应了他。等到早膳毕,太子道:“放你一日假,随意转转去吧,宫内宫外都可以。”
这本意是让乌涂尔劳逸结合,却不想乌涂尔却又觉得是殿下的嘱托,当即认真道:“学生一定好好完成。”
他这认真劲儿惹得太子叹道:“倒也不是吩咐……随你吧。”
乌涂尔告退的时候,果然见黄公公领着一个年余五十的中年男子入殿。那人应当就是韩奇,不过奇怪的是,他在经过乌涂尔的时候,竟然投来一个感激的眼神。让乌涂尔有些摸不着头脑。
沐月阁中,芙蕖知晓今日能休假一日,当即推荐乌涂尔去御花园中走走。毕竟那地方四时之景都不相同,也和外面的景观有很大的差距。
乌涂尔同意,带着张元仁和芙蕖就一道去了御花园。
御花园中果真如同芙蕖所言,是个分外好看的地方。越国地处北方,这样的景色自然没有,而白鹿书院中虽有小园,却也不如这里壮观。乌涂尔简简单单转着,听两个侍从在一旁给他讲些新奇的故事。
正当在兴头上,迎面忽然就走来一行人。
芙蕖道:“三王子,那是纯贵妃!”
“纯贵妃?”乌涂尔低声道:“是陛下的妻子吗?”
芙蕖道:“算不得妻子……”
她这话还未说完,纯贵妃一行已然到了面前。她和张元仁都跪了下去给纯贵妃请安,留着乌涂尔一人站着。
乌涂尔还是第一次见后妃,行了礼:“给纯贵妃请安。”
纯贵妃身边还有个青年,此人长相也很是不错,见了乌涂尔便说:“本王还以为是谁,原来是太子殿下亲点的学生。”
乌涂尔听出他是个王爷,却不知是谁,又道:“给王爷请安。”
他做法没错,可惜看起来有些愣怔,青年顿时笑道:“早就听闻越国三王子是个愚笨的人,今日一见果然如此。也不知道太子殿下选了你,到底是什么想法。”
乌涂尔即便学识不好,却也听得出来这个人语气不善。他这么评价自己,乌涂尔毫无波澜,确实听到他随意说太子,乌涂尔有些不乐意了。
“王爷,殿下的想法,应当不是别人可以随便议论的。”他忽然就蹦出了这么一句。
青年的面色立刻沉了不少,纯贵妃也不悦了起来:“本宫以为太子教出来的学生应该是个知礼的,怎么你如此不规矩?莫非仗着自己属国王子的身份,便在本宫面前大放厥词?”
乌涂尔从前遇见如此言语时,都是避其锋芒,却不想这个时候涉及太子,倒是多了几分维护的心意。他咬了咬牙,继续道:“我只是说句实话。”
此言一出,青年愣神片刻,随后就从唇角压出了一声冷笑。
“本王还以为木禾不过是说笑,原来你真就是个小混账。”青年道:“快滚,别在本王面前显眼!”
这话乌涂尔接不下去,心里对他也隐隐不爽,倒也不想再看见他。叫上芙蕖和张元仁,乌涂尔就想往前走去。
可不知为何,就在他们擦肩而过的时候,乌涂尔听到纯贵妃发出一声娇呼,下一刻就差点摔在了地上。所幸是青年在侧,立刻扶住了她。
乌涂尔觉得莫名,还想离开,却猛地被青年拽住了肩头。
青年道:“怎么,撞了本王母妃就想走?你未免想得太美!”
这简直是欲加之罪,乌涂尔大惊,可还没等他开口,青年就道:“你撞了我母妃便是不敬!不过,你好歹也是个当主子的,本王不便罚你——来人,把这两个下仆拿下,就在这里,给本王狠狠打!”
青年话音刚落,跟在纯贵妃身后的几个低阶内侍就站了出来,将张元仁和芙蕖都压在了地上。这几个低阶内侍应当平时都是惩戒人的老手,都不等叫人有所反应,就狠狠掴在了张元仁和芙蕖脸上。
张元仁倒是还好,芙蕖却是吓得叫出声来,又被青年揪住了由头:“一个内人还敢张牙舞爪?!将她衣裳脱了,杖责!”芙蕖听见,当下脸就白了,她不顾着有人还在掌掴自己,就狠狠给青年磕头:“奴婢知错了,奴婢知错了!求德亲王殿下饶恕!”
她磕头磕得太凶,几下之后额前就红成了一片。
乌涂尔未曾想过事情会发展到这种地步,他的身子跟着微微颤抖,好似是想到了什么。但下一刻他就跑到芙蕖面前,抱住了芙蕖。
他这是维护的姿势,以至于纯贵妃的内侍有几下都狠狠打在了他的背上。
芙蕖被他吓了一跳:“三王子……”
乌涂尔却是没回应,还一把扯过张元仁,好让那些人不能继续打下去。
德亲王见此情景道:“这是做什么?维护下人?”
乌涂尔背对着他,死死咬牙也不说话,没人知道他此刻正想什么。但他回护的意思分毫未减,德亲王这么看过去,倒像是一条自不量力的小狼崽子。
想起木禾说过此人是越国草原上的“妖孽”,德亲王不由啧嘴,心里起了深深的厌恶。也不知道这么个货色,太子如何就挑中了眼?太子是个狂妄不孝之辈,他的门生更是个目无尊长的妖!
本就是故意找茬的德亲王沉了面容,和纯贵妃对视一眼,说道:“不说话算怎么回事?本王说过,你犯错,下人受罚,听不懂吗?”
乌涂尔仍旧是不动,也不言语。
德亲王耐性不好,见此,又朝着那些内侍挥了手。内侍们得了令,绕过乌涂尔就要去拽芙蕖。
“三王子……”芙蕖咬着牙,眼底已然浮现出了眼泪。
她自十二岁进宫,还未有过如此恐惧。以往她年纪小受到大宫女的庇护,后来又来到东府,更是没人这么羞辱。可如今,要扒了她的衣裳杖责!被这些人看到身子,她几乎不敢想以后怎么活下去!
芙蕖不过也是个十六岁的小姑娘,心里畏惧更甚,没忍住低声喊了乌涂尔。
就在那些内侍的手碰到芙蕖的那一刻,一直沉默的乌涂尔忽然道:“是我。是我惹了王爷不快,我甘愿受罚!”
德亲王勾起一丝笑:“什么?你可没有惹我不快。”
“我……是我差点让贵妃摔倒,我甘愿受罚!”乌涂尔明白了德亲王的意思。他吸了口气,松开芙蕖站了起来:“请王爷责罚。”
“好小子。挺有骨气。”德亲王道:“既然是你自己求来的,本王也不好多说。你自己掌嘴五十,本王便不计前嫌。”
哪有这么阴损惩罚人的招数?乌涂尔现下自然也有太子殿下的面子,真要这么做了,岂不是也叫太子难堪?
纯贵妃知道自己儿子有些狂妄了,听他说完,立刻截了话头:“罢了,你自己跪着就好。”说完,她拉住德亲王手腕:“走吧。”德亲王先是一怔,随后眉目间阴沉了不少。也不再去管乌涂尔,扶着纯贵妃离开了。
芙蕖见人走了,这才松下一口气:“三王子,多谢您……”
可她话还没说完,就见乌涂尔“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张元仁和芙蕖都惊道:“您这是做什么?!”
他们两个都想拽着乌涂尔起来,不料少年却是铁了心跪着:“我要是不跪,王爷肯定又要说太子殿下的坏话。”
“他哪里敢!他是小人,都说些无根据的话,殿下不会放在心上的!”芙蕖小声劝阻。
乌涂尔却一个字听不进去,只是摇头:“不能因为我,让太子殿下名誉受损。”
他说完,忽然看了看张元仁和芙蕖。这两个人都因为自己受了伤,面颊上红肿起来,芙蕖更是被人打破了唇角。看起来实在是可怜极了。
乌涂尔难过起来,他觉得如果不是他,又怎么会连累别人?更让那个王爷说了太子的坏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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