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封信寄出去,卞旭辉出了一身冷汗,简直要把心力耗干。而这两封信也像是搅动风云的巨柱,要把整个大胤带动起来。
乌涂尔接到密信之后,就不得不动身出发回到越国,临走之际他握着太子的手说道:“殿下,万望小心。”
然后,他就趁着天光熹微,离开上京。
可也正是在他离开的这一晚,几个穿着褐衣的下人从某间华贵府邸出来,分头走向京中几位大人的家中。而这间华贵府邸的主人也在挑灯写信,他写好之后交给了自己的心腹,让心腹务必快速带出上京。
也正是这一晚,在东南沿海,一些本该安静停靠的外国商船忽然点起了微弱的油灯,在一片夜深人静中瞧瞧往外海驶去,就像是一颗引路的星光。
而几日后的西北塞外,一位大汉手握书信,看着那精疲力竭的信使,用自己不甚熟练的汉话问道:“再问一次,信里面说的话,是真的?”
信使道:“自然,绝无虚言!”
大汉忽然一笑,漏出一口黄牙,胸口上挂着的狼牙晃动:“好!”
谁也不清楚东西南北到底出了什么问题,更不知道接下来又会如何,只知道从某一夜开始,寒风过境,将整个大胤笼罩在凉意之中。
而这隐隐的一切,都开始于一个十分不起眼的人,在一个大朝会的早晨,敲响了皇宫门口所设的闻鼓。闻鼓是为冤情而设,可直达天听,但少有人有胆量来敲。多年未响的闻鼓取代了鸡鸣,把上京城从睡梦中唤醒。
就连看守闻鼓的鼓手都是打着哈欠前来的,看见敲鼓之人容姿平常,身着破衣烂衫,当即就有些不高兴:“干什么的?这闻鼓也是你随便敲的?”
那人却不畏惧,朗声道:“我有冤情!我要见陛下!”
鼓手哈哈一乐,笑道:“见陛下?你什么人你见陛下?”
“我手中所涉皇室秘闻,为何不能面见陛下?!”此人越说越激动,又看周遭零星走过来几个百姓,说话更大声了:“东府血脉存疑,难道不是大事吗?!!”
他最后一句说出口,简直犹如石破天惊,把那小小鼓手顿时击穿在当地。什么困意全都消散,鼓手盯着他的目光迷茫又畏惧,更是恨不得自己刚刚压根没有听见他说的话!
此人见鼓手失言,又是狠狠敲了两下闻鼓:“太子血脉存疑,我要面见陛下!!”
这下,周围那几些百姓全听到了,各个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而宫门外的侍卫长此时也敢来,正巧把这话也听在耳中,顿时吓得脱了一身皮毛。他身后的侍卫结结巴巴的说道:“大,大人!这该如何是好!”
侍卫长气得半死,也吓得半死,伸手狠狠掴了身后侍卫一掌,怒喝道:“还不赶紧通知殿下!大理寺、图龙卫,全部通知!”
随后,他大喊:“来人,将这个不知死活,胡乱攀上的贼子拿下!”
但与此同时,有人忽然开口:“且慢。”
侍卫长一顿,转头过去一看,发现是一架华贵马车,声音正是车内之人发出的。
侍卫长心中一寒,喝道:“何人?!”
马车一晃,有人掀开帘子走将出来。侍卫长一看他面容,就微微后撤一步,而那人盯着他,一字一顿道:“怎么,不认识本王?”
来者正是孝王!这孝王母亲出身寒微,不过是个被皇帝醉酒后随意宠幸的内人,后来有了身孕,这才在宫里有了一席之地。而这内人能顺顺利利的被封昭仪,后来产下龙胎晋升嫔位,也是因为李皇后少有争宠心思,对于旁的这些妃子少有插手。若是换到前朝那位善妒的皇后手中,恐怕早已一尸两命了。
可不知道这内人是不是承受不起这泼天富贵,在产下孝王三年后就因病而去,孝王因此被纯贵妃代为养育,和从前那位德王……倒算得上的有些亲密的兄弟。
德王当初狼子野心,是为大罪,太子尚且留他一条性命。那么对这个根本没有参与的孝王,几乎是压根没有管过。而孝王的确次次都来参与大朝会,但因少有职权,也在朝会上插不上什么话,因此瞧着,俨然是个闲散王爷。
那他这会儿怎么想着多管闲事?!
侍卫长觉得不妙,所幸是提前一步派人通知太子和谢大人,否则现下绝不可能再有机会。
他刚想对着孝王说些什么,就又看见一辆马车悠然驶来。侍卫长眼皮一跳,眼睁睁瞧着,恭王和良王从一驾马车上下来。
简直荒唐!
这二位更是什么都不操心的主,寻常连朝会都不来,这会儿怎么可能过来凑热闹?
击鼓鸣冤之人是他们引出的由头!这是要逼宫!
侍卫长猛然反应过来,对着三位王爷冷下脸来:“这是何意……”他这么一动,身后跟着的几个侍卫都纷纷跟着动了起来。可也正是这个时候,侍卫长连话都尚且没有说完,就被不知道从何处飞来的暗箭穿了喉咙!一口鲜血喷出,他双目欲裂,紧紧盯着几位王爷,应当是想骂些什么,却骂不出来了。
剩下的几个侍卫也纷纷被射死,皇宫巍峨,下头居然血流如注。
孝王瞥了一眼自己那两个弟弟,没露出什么表情来,反而叫人一把拿住了那击鼓鸣冤之人。
“小小侍卫长胆敢冒犯贵人,就地格杀也无甚所谓。”
“走,随本王上朝,当面问问太子!”
第64章
孝王反应算得上极快,但是宫内拱卫的羽林卫也不是吃素的。如果说几年之前,羽林卫还有效忠皇帝的心思,那么这几年已然全全转变成了太子一派。毕竟谁会放着一个极其厉害的上峰不跟随,反而跟着一个整日玩乐度日的无能之辈?
羽林卫向来晋升困难,跟着皇帝更是前途无望,只有在太子手下,还能拼一把。
因此,羽林卫都用不着自家指挥使出面,就已然用枪锋对准了孝王等人。
“王爷,此意为何?没有殿下传召,不得入内!”
大概是料想到会有这么一出,孝王倒也不急,尚未开口,就见得良王上前一步,对着那羽林卫说道:“还请羽林卫指挥使。”
他们到底是皇亲国戚,寻常人等也不敢肆意对他们做些什么。对上良王这种温声细语的,比对上孝王就要轻松一些。这羽林卫狐疑的看了几眼,到底还是叫人通知了指挥使章丰。
章丰提前得到消息,也正往这边赶来,刚到了就见宫门宫外都是气势汹汹的对垒。他当即止步,暗骂了一声。可也只能走上前去,对着一众王爷拱手道:“不知三位王爷有何要事,为何如此强闯宫门?”
孝王将他看了一圈,忽而冷笑:“章丰,你当真是鼠目寸光,现如今跟着的主子,不过是个血脉存疑的杂种。若真有一日……便是窃国者!到时候别说什么晋升,恐怕都要叫这虎狼把你生吞活剥了!”
章丰顿时变色,下意识的皱了眉:“王爷,这是蔑视……”
他这话还没说完,就见孝王把击鼓鸣冤之人朝他这里推了一把:“本王不过是想进宫当面问问太子,并非逼宫,如何能叫人这般防着?本王无权无势,手下连个兵头子都难找,太子又怕什么?难道真如此人所言,太子当真不是父皇所出?”
想着孝王这么多年,少见如此伶牙俐齿。章丰却被他说的有些后怕起来,毕竟他们这些羽林卫,也不是寻常普通平民出身,家里好歹有点一官半职或是贵人血脉,在行事上也就比那些泥腿子出身的要谨慎不少,思虑的也多。一面想着若是放了孝王进去,太子的怒火也是难以承受的。一面又想着,如果这孝王当真有什么后手,两相对峙起来,第一个倒霉的就是自己!
章丰气得咬牙,本以为能在羽林卫再升一步,没想到却是被架在火上烤!
正当他踌躇之时,远远见一队人驾马而来,定睛一看,是图龙卫。
谢琢就在前头,一介文官,此时看着面容肃穆,当真有些说一不二的凶煞感。他纵马而至,一鞭子就抽在章丰身上,怒道:“章丰!首鼠两端的混账!”
章丰被他抽得一愣,甚至没有反应过来。再等他看清状况,图龙卫已经完全把孝王等人围住,连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谢琢道:“逼宫犯上者,拿下!”
图龙卫训练有素,当即就要拿人。孝王一看此情此景,心里如同火烧,忽然伸手进内怀,摸出一张明黄黄的帛书来:“陛下御笔在此,本王看谁敢动!”
这东西一冒头,所有人都是一怔。谢琢更是一拉缰绳,生生把自己定在当地,目光几乎要把帛书瞪出一个洞来。
他想说这东西是孝王伪造,可还真不是。帛书所用规格、材质等都是天底下独一份,只要是见过的人,都能认出来。更何况,还有见此书如见天子的说法。章丰立刻跪了下去,高呼万岁。
谢琢知道无法,可不想低头。偏偏孝王拿他开刀:“怎么,谢大人见帛书不跪,是不敬陛下么?或者说,是太子不敬陛下,看着陛下体弱,就要趁虚而入,弑父篡位不成?”
山一样的帽子给谢琢扣下来,他倒是不怕,可不能影响了太子,只能依言下马跪拜。
孝王看着他,又是一道冷笑出来:“还以为谢大人是什么硬骨头,不过也是如此……本王看,太子身边也没什么能用之人!”
说罢,他一手扯住击鼓人,一手高举御笔帛书,当真直直入宫。
宫门前闹了这么一出大戏,后头百姓也有,官员也有。见孝王入宫,这些本应该上朝的官员也赶忙跟着进去,到底心中是怎么想法,还得是在朝堂上见分晓。
孝王知道,太子定然已经知道此事,想必应该是无措的。可到了勤政殿,一抬首,看见了坐在太子位上的那人,他仍旧是心中一凉,对太子产生了畏惧。除却当年的德王靠着母家,尚能和太子呛声两句,他们这些剩下的王爷……几乎是看着太子的盛名和威名长大,对这个兄长是一种骨子里溢出来的畏惧。
此时见他,仍旧是云淡风轻,好像根本不把这些放在眼中。
孝王由怖生恨,看着朝臣们依次到了,这才对着沉默不语的太子发难:“殿下,此人在宫外鸣冤,说东府血脉存疑。我自知事关江山社稷,这才闯进宫门,还想问问殿下的意思。”
太子静静的看着他,过了片刻竟然笑了:“说本宫血脉存疑啊……不如这位苦主,先倒倒苦水罢了。”
孝王心中狐疑,却也让那人开始伸冤。此人果然准备充分,只说当初李家小姐进宫,虽然是中宫之位,却迟迟不得陛下疼爱,反而让纯贵妃先一步诞下德王。李家为巩固位子,更是为了日后所图,就让皇后出计留下皇帝。可即便如此,皇后仍旧未能怀孕,再想留下皇帝,就怕要暴露计谋。因此李家出了主意,找一奸夫扮作内侍入宫与皇后苟合,这才有了太子。而这私事,一瞒就是这么多年。
而当初李家寻觅奸夫,就是借了此人母亲之手,他母亲后来被主家灭口,只为掩人耳目、封锁消息。他原先也以为母亲死亡是为意外,可就在前些日子,家中耕地,居然从地里翻出一个木盒,木盒中就是当年母亲留下的证据!
孝王越听越得意,抢过证据一看,哈哈大笑:“果然是皇后笔迹!”
此言一出,当即满朝哗然。朝臣们自有太子一党,也有中立一党,更有图谋之人。但无论是谁,都会因为天家血脉的问题而变得犹豫。若太子当真不是陛下的儿子,那未来……
孝王想到了给他出主意的卞旭辉,自觉这一手的确厉害,血脉之事,现在皇帝病重,皇后身死,以前的老人几乎都不在了。光凭着一张嘴,如何能说清楚自己到底是什么人?但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太子就在旁人心里成了不正统的代表。往后还能有几个人忠心于他?
更何况,据卞旭辉所言,京郊东大营因为某个人的缘故,布防等等机密全部被掌握清楚。卞旭辉借用手段,已经打通其中关窍。自己手中帛书尚在,还怕号令不了东大营么?到时候一声令下围了上京,就是那章丰也得对着自己俯首称臣!
他这么一想,又看了一眼旁出的良王和恭王,脸上闪过一丝不满来。
只是这两位到底起了点作用,实在可恶,也不知道是不是包藏祸心?想起这两位日常的荒唐模样,孝王心中一叹,觉得自己小瞧了他这两个弟弟。
转念再算一算时辰,东大营八成已经有所行动。孝王不禁笑了一声,仿佛已经把太子拉下马来,自己成为东府之主了。
可就在这时,恭王忽然上前一步道:“太子殿下!孝王包藏祸心,此事皆由他主导,专程是为污蔑殿下而来!殿下,我这里有证据!”
什么???!
孝王听了这么一句话,顿时不可思议的看着恭王,发现他还当真取出一些书信来。
眼见着事情发展越发诡异不可收拾,上首的太子竟然仍旧不变神色,只对恭王道:“呈上来。”
恭王立刻拱手奉上,太子简简单单瞧了,扔下其中一封到了孝王脚下,说道:“你自己瞧瞧。”
孝王脑中早已乱了,怎么和说好的不同呢?!这两个人不都在这里给自己效忠了么?只说拉下太子后,重用他们即可。怎么现如今恭王就把信件递给了太子?!他下意识的捡起那信件,才看了一眼,就差点喷出一口血来。
上头根本就是卞旭辉与自己来往的信息,这东西他都藏起来,绝无可能给第二个人看到……除非,除非……
恭王忽然冲他一笑:“除非,是卞大人亲自给的。皇兄也不必着急,这不过是拓本,本王这里还有原件。”
原来,神思大乱之下,孝王居然把想着的话统统说了出来。
卞旭辉,为什么?为什么?!他实在想不通,更是早就在乎不了周围朝臣的反应了。
至于良王,他年纪最小,和恭王关系向来不错,恐怕最初就是站在恭王这一边的!
孝王情绪有些崩溃,又哭又笑,对着恭王张牙舞爪就要冲过去。可他冲到一半,忽然生生顿住,继而狂笑起来:“什么证据不证据!有陛下御笔在此,本王才是正统!”
说罢,他将那封帛书“呼”的拉展,要将其中文字全部念出来。
猛地一道人影闪在他眼前,孝王下意识往后一退,却觉得一阵刻骨铭心的痛楚袭来,让他根本拿不住帛书。帛书才一落地,就被人踢起来抓在了手上。而孝王后知后觉从晃眼中回过神,这才发现自己双手居然被人砍断了!
他脸色煞白,痛苦的尖叫出声。
朝臣们被这一幕吓呆了,也琢磨不出到底是怎么才能让事态变幻到这个地步。而那个砍断孝王双手的人,正是太子身边的大太监,李庄。
李庄也不看痛苦的孝王,转身将帛书交给了太子。太子瞟了一眼上头的文字,终于冷哼了一下,随即抬手将帛书扔在了龙椅上。
孝王几尽昏厥,却仍不死心,疯癫道:“程束!还有东大营!你完了……”
太子不疾不徐道:“算算时间,却也该来了。”
他话音刚落,果然殿外传来人声,正是东大营的主官,此人一来就跪拜说道:“末将救驾来迟,往殿下责罚!”
此一句,便将孝王的所有念想,全部折在心中。
太子道:“小打小闹,劳烦将军了。”
东大营主官却没站起,反而叩首:“殿下千岁!”
这是明晃晃的提示,更是给所有朝臣的一击。是啊,什么狗屁倒灶的血脉存疑,天下权势,尽在掌握,太子如此,怎么不是天家?更何况……瞧瞧这几位王爷,仿若跳梁小丑,谁人可以取代太子?
有些臣子不由得抖了三抖,在心中质问自己一个问题。你是要正统皇帝血脉,还是要天下安稳太平、家国海清河晏?
这一刻,后者才是最为重要。
太子一派的朝臣们心中澎湃不已,眼见这等场景,知道他们朝思夜想的一幕终于要来到,由周念牵头,齐齐跪拜下去,对着太子直呼“千岁”。有了他们在前头顶着,余下那些情愿的、不情愿的,全都跪拜了下去。
听到这些如山的“千岁”,太子终是微微叹息,抬手制止了他们,让朝臣们都散了。
独留下三位王爷在此。
第65章
等着勤政殿中只剩下几人,太子才道:“李庄,给孝王止血。”李庄应了,上前给瘫在地上汩汩出血的孝王封了几道穴位,又从其他内侍那里拿来软布,粗糙包扎了一下。
而他经过那瑟瑟发抖的击鼓人身边时,都不用太子下令,一掌下去,直接断了此人的脖子。那人“咯咯”两声,彻底死了。此等场景竟然如此平静,李庄下手又快又狠,才稍微好一点的孝王看见,又是差点两眼一翻昏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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