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手一震:“那越国三王子竟然如此重要?”
谢琢伸手,拍在他座下马儿的臀上,赶他走:“仔细找,莫要废话了。”
副手见他不肯多言,心里也是震惊,没能想到太子为了乌涂尔能做到这个份儿上。当即将这个意思传给了下属,叫他们寻找的时候务必仔细仔细再仔细,连乌涂尔一根毫毛都不能误了过去。
在行宫内的李庄自然也着急上火,他知道殿下不能随意亲自出去寻人,可他可以。因此请命,也要跟着谢琢的人出去找人。
程束抬眼看他,低声道:“李庄,本宫准你出去,你一定带他回来。”
李庄跪下道:“奴婢定然叫三王子毫发无损!”
他说完,转身就走,可刚走了两步,就又听身后太子道:“李庄,骑着步月骍!它认得他。”
“是!”
鹅毛大雪,纷纷而下,马蹄重重,踩下无数淤泥尘埃。步月骍果真神马,李庄骑着它比那些侍卫们要快了不少。而李庄也比旁人更了解乌涂尔一点,当即想起乌涂尔曾对自己说,他这一次来南山围猎,是想猎到四五只白狐,给殿下做披挂的。
白狐这东西南山不常有,对人更是敏感,想要找到,还得是往人迹罕至的地方去。
李庄拍了拍步月骍,像是祈求般低声喃喃道:“好马,好马,帮我找找乌涂尔。”步月骍仿佛真的听懂人言,竟然“咴咴”叫了一声。随即停了脚步,像是在听些什么。
李庄见它这样颇为惊异,也不敢拉扯它按照自己的心意走了。再想到太子说这马认人,反正也是漫无目的的寻找,不如真的让它自己走,或许能有什么发现呢?
步月骍感受到身上没了束缚,当真朝着一个方向走去。它走一会儿跑一会儿,又停一会儿。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左右,它终于再次发出嘶鸣。李庄冻红了一张脸,耳目都有些麻木。却在步月骍发出声音后,听到不远处传来了回应!
同样是马儿的声音,莫非是横云骐?!
李庄顿时精神一振,大喝道:“驾!”
步月骍狂奔起来,不多时就找到了回应它的马儿。李庄定眼一看,差点没有流出泪来。
当真是横云骐!
它没有站着,反而是卧在地上,而它身旁正是乌涂尔!
乌涂尔看起来并不是很好,神智模糊,只能微微有些动作。横云骐卧着帮他抵挡风雪,更是为他提供一个热源,叫他不被寒天冻得昏过去。
李庄立刻翻身下马,奔到乌涂尔身边一瞧,发现这旁边有些痕迹。再一抬头,看见乌涂尔上面正是个土坡。这土坡有些陡峭,或许是因为塌方造成的,看着应当是乌涂尔一不小心从上面翻了下来。虽然土坡不是很高,远远不到可以要人性命的地步,但下头又是冻土,又是碎石块,人从上面翻下来也是很不好受的。
“三王子,三王子!我是李庄,您怎么样?”李庄赶忙去扶乌涂尔。然后就发现他居然摔断了小腿!难道他不能动弹!
李庄心想,才在殿下面前夸下海口说,不叫三王子有闪失,如今怕是完了。
乌涂尔迷迷糊糊的感觉到有人叫他,一把就拉住了李庄的衣袖:“我……我的狐狸呢?”
李庄真没忍住骂他:“都什么时候了,还找狐狸!”
乌涂尔没听清楚,照旧呢喃:“我的狐狸……我给殿下的狐狸……”
李庄简直不知是喜是忧,想着若是殿下如今在这里,恐怕一颗心都要化成水了!
“三王子,不要狐狸了,咱们先回去。”李庄小心翼翼将他扶着趴在了横云骐背上。横云骐甚是听话,等人上了,才慢慢站了起来。李庄摸了摸它脸颊:“好样的,咱们这就走了。”
横云骐知道自己主人受了伤,走起来的时候比之前还要稳当,偏偏速度不慢,让李庄省了不少心。
等走了一会儿,碰上了谢琢的副手。副手一瞧,也跟着护送乌涂尔回去,还跟李庄说:“这里都出了南山的圈多远了,三王子是怎么跑到这里来的?”
李庄叹了口气道:“可能是为了追白狐吧。”
已经有图龙卫提前一步回去通报,李庄带乌涂尔回来的时候,见太子立于风雪中。
他下马,跪地,痛道:“殿下,奴婢未能实现诺言……三王子的腿……”
程束却让他起来,声音有些淡:“不是你的错。”
一旁的太医不敢耽搁,让图龙卫将乌涂尔送入帐中。程束跟着看过去,看见那孩子左小腿有些不正常的弯着,脸上也有道道的血口子。他忽然觉得心中一疼,只想错开眼去。
可他到底没能错开眼,反而跟着太医们进了帐。太医们将乌涂尔围着水泄不通,讨论了一会儿又回来告知太子:“殿下,下官等实在惭愧,三王子的腿伤严重,这……”
他们没敢说,怕说出乌涂尔以后或许不利于行的话来,让太子更为恼火。
程束紧了紧牙关,算是看出来他们的想法:“不可,他必须恢复。”
太医们愁眉苦脸,立刻跪在了地上。
李庄在一旁也着急得要命,见此更是不愿相信。所幸这时谢琢也进来,瞧见这跪了一地的太医,当即说道:“未必不能治好,殿下,图龙卫中军医或可一试。”
程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立刻叫人把军医请上来。
那军医年纪轻,见了这等场景有些心慌,可在看了乌涂尔的伤势之后,才松了口气:“回禀殿下,三王子的伤有大好的可能,但需要静养。”
这下,帐内的气氛算是松快了些。
军医又道:“还请殿下移驾,下官需要开刀正骨,场面血腥,殿下万金之体,还是暂避一二为好。”
程束心里本想,不就是血腥吗?又能如何?可就在这时,只听得乌涂尔口中道:“狐狸!”
他说完这么一句,竟是头一歪,昏了过去。
程束又是惊讶又是困惑,忍不住想上前查看,却被李庄拦住了:“殿下,奴婢有话要说。”
无法,只能跟着李庄出了外头。程束道:“什么话?”
李庄微微一叹,低声道:“殿下,这话原本三王子是叫我瞒着您的……可如今……”
他三言两语把乌涂尔准备给太子做披挂的事情讲完,然后请罪道:“奴婢多言了。”
程束听了,回头看了看帐子,又看了看李庄,忽然觉得十分疲惫:“下去吧。”
他闭了闭眼睛,往行宫的方向走去。可每走一步都觉得脚下沉重,如同灌了铅一样,好像根本抬不起来。
黄塘亭担心得很:“殿下……”
程束沉默良久,才问他:“大伴,你说本宫将他带进东府,到底是对是错?”
黄塘亭瞪圆了眼睛。他已经多少年没从太子口中听到“大伴”两个字,自从皇后故去,太子像是忘了经年旧事。可如今一句“大伴”出来,黄塘亭觉得好似回到了太子的少年时期。那时候太子尚且有些依赖他,心里真有难处的时候,总叫他“大伴”。
黄塘亭不免鼻子一酸,上前两步:“殿下,您如何有错?”
“若非本宫选他,他也不会对本宫如此,更不会因为一两只可笑的白狐就摔断了腿。军医虽然保证,但谁又能百分百的安心?到时候他瘸了腿,本宫又待如何对他?”程束道:“因果如此,是不是当时不该心软?”
黄塘亭听了,瞧瞧抹了一把眼泪:“殿下选择三王子的时候,虽说一方面是为了找个由头对白鹿书院里的博士开刀,但另一方面不也是为了给三王子出气吗……您当初微服书院,瞧见三王子的时候,对李庄说,那个孩子好端端的为何不去上课?”
“奴婢知道,殿下一身文人骨,对着歪风邪气就是看不过眼。您不是心软,是您真的看那孩子可惜……”黄塘亭道:“既然殿下本性如此,出手相助也是冥冥注定。”
“三王子至纯至善,是个真正的好人。他回报殿下,也是殿下应得。或许他和殿下,便是命中有缘呢?”
程束听着,转头看了看黄塘亭,忽然苦笑道:“哪有什么应得?本宫与他,是举手之劳。他于本宫,是拼尽全力。”
“有一句你没说错。”程束道:“乌涂尔至纯至善,是难得的人。”
“如今看来,倒是本宫……亏欠他良多了。”
第22章
乌涂尔是被小腿传来的疼痛疼醒的,他睁眼一看,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营地中。芙蕖就站在一边悄悄抹眼泪。
乌涂尔哑着嗓子道:“芙蕖,有水吗?”
芙蕖先是一惊,随后又有些控制不了情绪,一边哭一边道:“有有有,我这就给您拿。”
她说着,将温水递到乌涂尔唇边:“您先喝,我去通报李少监。”
“别去。”乌涂尔拉着她道:“李少监知道了,殿下也要知道了。你扶我起来,再帮我把横云骐偷偷牵过来……我的狐狸还差两只。”
芙蕖又气又急:“您怎么还要出去!外头飞着大雪,若不是李少监将您找回来,您可都要冻死了!”
“狐狸有什么好的?名头有什么好的?下一年,下一年您再来,肯定都是您的!”
乌涂尔却道:“我要给殿下做披挂,没有狐狸不行。”
他说着,忽然咬住下唇,颤抖着说:“芙蕖,没有狐狸,没有名头,我怎么回报殿下?!”
“我拿什么回报殿下?”
芙蕖哪里见过这样的乌涂尔,当即有些懵。但随即,有人在帐子外面道:“本宫并未让你偿还。”
居然是太子!不知道刚刚的话,太子听进去多少。芙蕖知道这两个人必然要说话,所以她将温水放在乌涂尔手上,从大帐中赶忙退了出去。
太子果然也立刻进来了。乌涂尔看见他,不知该如何面对,只能逃避似的又闭上了眼睛。
程束看了看他,瞧他腿上架着板,伤口处都擦着药,现在这样子着实可怜。
“乌涂尔,你睁开眼睛看着我。”程束忽然这么说道。
乌涂尔眼睫颤了颤,还是睁开了。
程束踱步走过来,坐在了乌涂尔身侧:“你先喝水。”
乌涂尔见他靠近,心里那种纠结更甚,却只能听了他的话。等将那杯水全全灌下去,嗓子也好受一些了,乌涂尔才道:“殿下,我抓了两只狐狸了。可惜一红一白,做不了披挂。你别怪我,我明日再去,肯定能再抓白狐回来。”
程束猛然明白了为什么芙蕖刚刚气成那个样子。这话叫乌涂尔这么一说,委实叫人很是恼火。
他没控制住,伸手轻轻按了一下乌涂尔断掉的小腿,眼看着乌涂尔痛苦的仰过去,一张脸都绷紧了,冷汗顿时就下来了。
程束看见乌涂尔这样,心里惊了一下,又隐隐生出后悔来。想自己为什么就要动他的伤处?不是给他找罪受吗?
他心里后悔,不知怎么就任由表现在了面上。他赶紧缩回了手,一边是恼火乌涂尔,一边又觉得自己亏欠乌涂尔。简直要被折腾的分裂成两个人了。好一会儿,他才道:“我再不碰你伤处了,瞧你疼成这样。”
可他说完这句,又说:“既然疼成这样,你这条腿是不想要了吗?还去抓什么狐狸!”
乌涂尔疼出了泪花,却慌忙点头:“想要,想要!这条腿留着,我想帮殿下跑东跑西……可白狐,白狐也想要,想给殿下做衣裳。”
程束又是一阵沉默:“乌涂尔,你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
“我也不知道。”乌涂尔这话说得耐人寻味,可忽然又强撑着微微一笑:“我只知道殿下比我聪明得多,应该知道我是真心还是假意。”
程束听了,莫名怔住。他想,这小子平日里说话耿直,怎么这句话就更加耿直了?若不是自己了解乌涂尔的性子,还以为是哪来的情场高手!这话若是对着小女郎们说出去,还不叫人家死心塌地跟了他一辈子?
程束问:“你怎么这么说话?谁教你的?”
“李少监。”乌涂尔毫不犹豫就卖了李庄。
程束差点没有气笑了,咬牙道:“他怎么教你的?”
乌涂尔不明所以,照样回复:“李少监说我说话直接,有的时候是好事,有的时候是坏事。但对着……对着殿下的时候,照直说应该是没问题的。”
“好个李庄。”程束默默道:“全天下就他聪明。”
他这句说得十分低,乌涂尔没有听清。以至于后来李庄受了太子好大的“责罚”,他也不知是因为什么。不过这都是后话。
程束暂且在心里放了李庄一马,又回来问乌涂尔:“东府里有了你,杂事多了八成。你再不爱惜自己的腿,真想东府养你一辈子吗?”
“学生愿为殿下肝脑涂地,定不会叫殿下白养一辈子。”乌涂尔正色道:“我现在还不能回报殿下一些更重要的事,但您再给我两年,我一定能帮上忙!”
“我从未求你回报。”程束道。
乌涂尔摇头:“可书中说——‘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他顿了顿,又道:“学生不想做忘恩负义的小人。”
他这一番话说得铿锵有力,不可摧折。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程束在心里默默念了,又去看乌涂尔。他想,这世上当真有乌涂尔这样的人吗?他自诩身居高位、权势汹涌,可这么多年来,怎么从来就没见过一个这样的人?皇后爱他,可更爱母家。外祖爱他,可更爱永世不倒之权势。所以这才有李家小姐入主中宫,这才有了他,这才有了外祖请师父出山教导……
他从小就明白,若非自己聪慧非凡,皇后和外祖哪会如此下狠心培养他?而他的父皇,哪里关心他们这些孩子?那个人更喜欢自己罢了!
再长大一些,他见过形形色色的人。有平头百姓,有达官显贵。这些人对他自然都是恭恭敬敬,平日里也少不了磕头、孝敬。很多人接近他,对他抱有善意,却更想着他能在某些事情帮一把。还有一些人接近他,带着恶意,想要将他取而代之。甚至是谢琢,与他虽有情义,却也带着维护谢家的意思。
程束对此从未有什么感觉,更不怪他们。因为他觉得此乃人之常情。天下众生,熙熙攘攘,哪个不是为了追名逐利?再世俗一点,哪个不是为了吃饱穿暖?
但乌涂尔不是,乌涂尔对他,算得上是半点私心也无。这让程束不敢相信,却又不得不相信。
他忽然觉得乌涂尔的目光分外灼人,简直要穿透身体,烧出两个洞来。
所以他对乌涂尔说:“既然如此,我也收到你的回报了。”
乌涂尔惊讶:“怎么会?”
程束伸手指了指他胸口的位置:“你给了。乌涂尔,你那一颗真心,我收到了。”
乌涂尔慌慌张张去捂自己的心口,他血脉喷张,感受得到掌下心脏怦怦直跳,快到蹦出咽喉。
他模样叫人发笑,程束也不免勾起唇角:“所以白狐的事情就算了吧。”
“两只狐狸可以做一件围脖。”程束想了想:“我衣裳太多,只差一件围脖。”
“当真?!”乌涂尔道:“可一红一白凑不成,不好看。”
程束微微摇头:“天下独一无二,怎么就不好看?”
太子这句话,直到整个帐子都黑了下来,乌涂尔依旧在脑海里反复。独一无二……天下独一无二!他高兴极了,若不是小腿真的疼,他恨不得现在就飞奔回去找老板,让老板连夜做出来!
他伤着严重,所幸并无性命之忧。后几日的围猎也参加不了了,只能躺在帐子里养伤。后来听说,今年南山围猎的魁首是郑湘文拿了,他倒也真心高兴。
郑湘文拿了赏赐就来找他:“我可帮你把其他人都压下去了,特别是你王兄和那个郦国小王八……你放心好了。”
可乌涂尔现下根本不关心这些,反而跟他说:“我不能骑马回去,太耽搁时间了。你帮我把狐狸收拾收拾,送到老板那里好吗?就说我要个围脖。”
他说到这里,又伸手摸自己的钱袋。这里头的钱并非是从东府得来,而是他最近在书院中帮博士干杂活得来的。书院中常有此等事,例如帮着整理书房、采买东西等,乌涂尔就靠着这个攒了一点钱,这会儿全交在郑湘文手中:“就是钱有些少了,不知能不能做出来那种漂亮样子?”
郑湘文被他的心意震惊到,低声道:“不如我再替你填几两银子?”
“真的吗?那太好了。”乌涂尔笑道:“但你得等我慢慢偿还。”
“好说好说。”郑湘文拿了银子和狐狸走,也不跟大部队了,告知他爹一声,直接驾马提前一步回了上京。
又是几日过去,乌涂尔也已回来休养,终于是等到了老板的消息。那老板自个儿上门送货的时候,才知道地点是东府,差点没吓出一身白毛汗来。最后还是李庄亲自引着人进来,那老板一见乌涂尔都要哭了:“贵人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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