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确实一路跟随你们……跟随费森将军，记录行踪，如果能够看见听见你们在做什么说什么的话，也会一起记录下来……
莫西三角躺在你们床下的鱼确实是我，但我，我保证我什么都没看见啊！我绝对没看见公子你解开菲森将军的腰带，也也也绝对没有看见你摸他的腰，埋在颈子里说话，公子你大可放心啊！”
陆明：“……”
费森：“……”
放心个鬼啊！
此时周边围上来的鱼众越来越多，少说已经围了五六圈儿。陨盆内的消息滞后，少有鱼知道陆明的事迹，更少有鱼知道他长什么样，然而对于“费森将军”这个称呼，他们可一点不陌生。
一听见将军被眼前这名体型格外高大的雄鱼解开衣襟，个个都不由得发出惊呼，好奇达到了顶峰。
“什么？他脱光了费森殿下的衣服？”
“什么？他夺走了费森将军的春光一夜！？”
陆明费森：“……”
难得的是，伊特这回并未因此发笑，而是皱眉肃穆地盯着地上的蒙萨，半点不敢放松警惕。
蒙萨这鱼，虽然已是一把老骨头了，可做事依旧非常不老实，早就臭名昭著，上次将科罗也骗到莫西三角让弗雷欺负，又是靠非法贩卖陵游草赚取暴利，陆明想记不住他也难。
陆明注意到伊特的脸色，知道他担心蒙萨会对自己有什么不利，为表安慰，便继续审问下去，道：
“殿下来到圣约尔海起初是机密，先别提跟踪了，你是怎么知道的？”
蒙萨支支吾吾起来：“我……我……”
费森冷声道：“有人指使你。”
蒙萨倏地打了个哆嗦。
“说。”陆明虚起眼睛，道，“谁指使你干这些的？”
蒙萨脸色肉眼可见白了三分，眼神在地上飘忽个不停，显然是被戳中了脊梁骨。
费森一言不发，手指放上腰间一个器物上，蒙萨不抬头还好，一抬头看见此幕立即吓得趴在了地上，连连磕头道：“我说，我说！”
“……是兹默！就是那群克姆德强盗！他们让我干的！”
这是个同样耳熟能详的名字。
圣约尔星人与那群星际海盗斗争数年, 学习、工作、乃至整个生活，都在为一场接一场的战争而拼搏——
对胜利与和平有多么向往，对这个名字就有多恨。
如果说费森是他们的将军, 兹默则是对立的最大符号。
这些年来，圣约尔星的实力尚可, 没有一场战争打到圣约尔星上来，除去亲上战场的军雌以外，大众只在光网直播上见过兹默的模糊身影。
未曾想，继上次圣约尔星侥幸胜利后, 他们之中都已经有了兹默的间谍了！还到了眼皮子底下！
所有鱼都刹那间倒吸一口气, 惊叹出声，愤怒有之，恐惧有之, 不可置信有之, 但更多的，是担忧。
“兹默？那那那……那不是那群可恶克姆德强盗的头子！？那个会因果律的恶魔！？？？”
“Shasha，他的眼线怎么都到我们圣约尔海来了？还是我们陨盆这种小地方？”
“兹默为虫作风和他打仗的德行一个样，都喜欢玩儿阴的！哼哼哼, 我早就知道他会派间谍了。”
“一想到那群海盗正注视着我们的一举一动, 本鱼就起一身鱼皮疙瘩, 太可怕了！”
“那有什么！？我们圣约尔鱼难道还怕他们那些死虫子不成？不就是间谍吗？来一个我们杀一个，来一群我们杀一群, 杀鸡儆猴，我就还不信有鱼敢了！”
“对，杀了他！死刑, 死刑！”
“死刑！”
“杀了他！”
“你有没有同伙？该死的间谍都不得好死，抓出来统统杀掉！”
这里原本是一条没那么有鱼气的商业小巷, 眼下聚众却越来越大，看见此幕，旁边儿摆摊卖剑的鱼开始大声叫卖：
“卖剑咯，卖剑咯！等到证据确凿，大家可以用剑戳他一下，给他个教训呀！”
这话真是砸中了鱼众的心，不断开始有鱼到他那里买剑，说要惩恶扬善，绝不再给间谍生存的空间。
就在这时，鱼群中突然冒出的一句话让所有鱼都加倍沸腾起来——
“……咦？等等？既然这是费森殿下，费森殿下怎么到圣约尔海里来了？”
“……对啊！”
“对啊！这这这这是费森殿下，费森殿下是虫，难道不会受海水烧灼吗？”
“OW，难不成这个殿下是假的？”
“大家稍安勿躁。”
陆明上前一步，暂时抚平了混乱：
“首先，我可以保证，现在在你们面前的，正是费森将军本虫。几天前圣约尔海发生了特大级地震，将军是为探察民情而来。
为何将军没有受到灼烧？这个问题的答案会在几天后公之于众，相信也是个会令诸位感到兴奋的大事件。
至于蒙萨，既然他违反了圣约尔帝国法，就会付出相应的代价——在此之前，我们得先问清楚事情的起因经过，请大家稍作等候。”
民众安静下来。
费森这才走到蒙萨面前，居高临下凝视他道：“东西在哪？”
蒙萨一直四体投地趴在地上瑟瑟发抖，经过刚才一番众怒的洗礼，眼下更是抖得厉害，居然没反应过来费森殿下要的是什么东西，抬起脸，小心翼翼道：
“殿、殿下，什么东西？我不知道啊？”
费森皱了皱眉。
陆明在旁边看着这场面也十分头疼，朝蒙萨腰间扬了扬下巴，道：“你怎么跟他联系的？发信号和传送信息的东西，都交出来。”
蒙萨立刻明白了，哆哆嗦嗦把仪器从腰间解下，双手举过头顶捧到费森面前，道：“就，就这些了，殿下……”
陆明一把从他手里抓过，拿在手上来回把玩察看，没看出什么独特，到费森身旁碰了碰他肩膀，低声道：
“奇怪，没反应。”
费森先是看了他一眼，眼底似乎闪过一丝不可置信，但很快便消失殆尽了。他瞥一眼陆明手中的微型仪器设备，解释道：
“这种设备都是实时监听进行信息传送，兹默那厮阴暗狡诈，在我们抓到蒙萨的一瞬，对面应该就把所有联络信号切除了。”
陆明点点头：“原来如此。”
为了减少信息泄露，增强反侵略战争的优势，圣约尔虫星早早建立起了一套独立的信息系统，虫鱼网周遭高墙竖立。
照说，克姆德势力根本无法窃取到圣约尔星上的半点信息，哪怕他们的设备带上来也会被屏蔽。
可如今看蒙萨的反应，所有窃取到的信息应该都是发送出去了。
这也就意味着，兹默势力已经掌握了某种新型系统侵入技术，以至于圣约尔星系统根本无法对其进行干预，一般仪器拿上圣约尔星那一刻起，就应该报废了。
陆明道：“里面的信息会进行保存和记录吧？”
费森道：“也许会有，也许不会。不过现在肯定都被清除了，他们留有后手。”
“那怎么办？”
“不怎么办。一路走来，我们讲的大多都是废话，不是废话的部分也没察觉到蒙萨在。要搞清楚他都上传了那些信息，问问他就知道了。”
“……对啊！”
这句话才让陆明如梦初醒，晶亮的眼睛倏地看向蒙萨：“蒙萨，你详细地……不，等待会儿我们带你走后，你好好地、详细地把一路走来所有窃听到的信息全部说出来，在哪里，什么内容，一五一十告诉我们，明不明白？”
蒙萨连连点头：“明白，明白……公子只要不杀我，我什么都说！”
鱼众听闻此言，又没忍住呼喝起来——
“Ocxiv，你个没脸没皮的，到这临头了还敢要求殿下留你一命，你怎么敢！”
“团结与忠诚是圣约尔海永远的圣经！你背叛了圣约尔海的族民，就要为此做出补偿和代价，补偿是说出你知道的，代价是以死谢罪，这么简单的道理你明不明白！？”
“他不是不明白，他就是贱！贱命一条！什么事做不出来！”
嘈杂中，费森转向陆明道：“先收好这些仪器设备，虽然信息没有留存，剖开查看芯片也会有或多或少的发现。”
“好。”陆明立即照做，以最保险的方式藏了起来。
见仪器保存完毕，费森无机质的蓝色眼瞳再次看向蒙萨，神情淡漠，却一言不发，不知在想些什么。
期间，鱼众叫骂声不绝于耳，听得蒙萨越来越怕，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费森，又被那双冷若冰霜的眼眸吓得低下头去。
就在这时，费森终于发话了，他说：“我可以留你一命。”
此话宛如一块惊水之石，不光鱼众，就连蒙萨自己都猛地愣住，不可置信地张大眼睛。
“殿下……”
费森连眼睛都不眨一下，道：“在离开这里之前，回答我两个问题。”
得到免死令，蒙萨兴奋得直磕头，眼底流转着激动的泪光，道：“殿下问，殿下尽管问，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第一个问题。”
费森直奔主题道：“大陆虫族军事干部接连遇害的事，是否与你有关？”
宛如被子弹击中额心，蒙萨瞬间脸色变得苍白，慌忙埋下头去：“殿下，这事和我没有关系，我用我的性命和您担保，这事和我没有半点儿关系呀！殿下……你信我！”
鸦雀无声。
就在这若有所思的集体寂静里，陆明突然轻声一笑，抱臂摇了摇头。
哪知笑完回过神，所有人都眼巴巴看着他，要么对他突如其来的笑声感到疑惑，要么觉得这帅哥脑子不太清醒。
“……”陆明又呵呵尬笑两声，不好意思地摆摆手道，“诸位不用管我，我就是突然想到一些小问题，无伤大雅，无伤大雅。”
其实不是小问题。
一般人要是听见一件真正与自己“没有关系”的事情，第一反应应该都会问什么事，事情的起因经过，而不是上赶着要撇清自己与事件的关系。
蒙萨这反应，在陆明看来，多少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了。
他一定知道些什么，不过也不能全然否定。按照蒙萨那语气里的哭调与委屈，这事说不定还真与他“没关系”，只不过此无关非彼无关——不是他做的，不意味着他全然不知。
也就是说，蒙萨的反应只表明了一个结果，那就是——
还有别的间谍。
他没有谋杀任何一位军事干部，但他见证着自己的同伙将干部们接连杀死。
显然费森也是这么认为的。他直戳了当，声音又冷了几个度，道：“那么就是别的间谍干的了。”
众鱼倒吸一口凉气。
“别的间谍？”
“OW……还真不只有他一个！？”
“啊啊啊啊啊啊一想到我们之中还有敌虫的眼线，我就害怕死了！”
“说吧。”费森冷冷道，“姓名，在哪，职位。”
费森知道，接连杀死那么多名干部，那家伙——或者更准确点说，那些家伙之中，一定有人已经坐到高位，所以才能如此清晰准确地把握众多军事干部的日常行踪。
一旦锁定了职位，作案时间及方式也就更好调查了，定罪是迟早的事。
然而蒙萨这一回却格外沉默。他又一次埋下头去，颤颤巍巍道：
“我，我不知道，殿下。你问的，只要我知道，我肯定都会说出来的，可你说的‘别的间谍’，恕我直言，殿下，我是真的啥也不知道啊。”
费森道：“那你刚才反应那么激烈？”
蒙萨想了想，道：“我那还不是怕被冤枉嘛！”
倒是越发理直气壮了。费森额角青筋一动，他联想到战友们一幕幕惨死的画面，无疑被如此厚颜无耻的回答所激怒。
陆明敏锐察觉到他情绪的变化，自后揽住他手臂，安抚捏了捏，低声道：“别跟他废话。”
说完，他看向地上趴着的蒙萨，脸上浮现出体贴至极的笑意，朗声道：
“正好，我有一位会读心术的朋友。既然你这么怕被冤枉，那我就叫他来帮你一次性说清真相就好了，你说是不是？”
一边说着，他一边对伊特道：“伊特，你联系一下小科吧，麻烦他赶紧过来一趟。”
伊特应了一声好，旋即便操作光脑开始联系科罗也。
殊不知“读心术”这三个字一出口，蒙萨就已浑身发僵，此时此刻更是连连求饶起来，哭喊道：
“我错了，我错了！”
“就让我自己来说吧，殿下，我想立功赎罪！”
陆明朝伊特使了个眼神。
那意思很简单, 科罗也还是得叫来，在他来的过程中，蒙萨能说多少是多少, 剩下的还需要科罗也来善尾。
伊特接送到信息，背过身去, 继续在光脑上操作着什么。
陆明放下心，转头看着蒙萨，道：“说吧。谁是你的同伙，他又干了些什么, 把知道的全说出来, 越多越好。”
可蒙萨不知何时又已经埋下头去，枯木般朽黄的脸在头发底下颤抖，似乎还有什么顾虑。
费森眉心微蹙, 盯了他一阵, 道：“怎么，不是想将功抵罪？”
“想……想的。”
蒙萨语气很弱，像他那颗垂着的头颅一样，仿佛承载了许多东西, 但最终他还是抬起枯朽的脸。费森看见, 那对浊黄的眼睛里, 此时此刻藏着前所未有的生的欲望。
他道：“殿下，你……真的能让我不死？”
费森道：“千真万确。”
他道：“即便是别人要杀我？”
费森道：“谁要杀你？”
蒙萨道：“兹默会派人来要了我的命的。”
听到这里, 饶是普通民众也会不服气——他们无时无刻不在斗争，无时无刻不在奋斗，就是为了抵御敌人守护这片土地, 怎么能容忍敌军到自己的土地上放肆，随便杀人？
费森也哂笑一声, 道：“他动不了你。”
得此一言，蒙萨似乎松了不少气，道：“我知道了，殿下。”
陆明见他又有埋头思索的意思，道：“蒙萨，你还有什么顾虑？”
蒙萨闻声立刻看向他，瞳孔因过度放大而失神。
在咽了几口口水后，他大睁着眼，终于道：“除了不死以外，我还要求，殿下不流放我。”
在圣约尔星，将一个人流放，其实就跟判他死刑差不多，只不过死刑是一瞬间的事，很痛快，而流放是慢慢折磨着人死，不死也是生不如死。
对于自己的后路，蒙萨考虑得倒颇为周全。
这点再次引起鱼众的谩骂，然而费森显得颇为平静。
既然一个人还有欲望，那么用他做一些事，或打听一些事，就是再适合不过的。
费森打算再借此激他一把，只道：“看你能对这次事件做出多大贡献了。”
蒙萨一愣，垂下眼眸，显然有了自己的抉择。
此时此刻，伊特使用完光脑，在背后戳了戳陆明，小声道：“科罗也已经在路上了。”
陆明点点头说“好”，视线却一刻不移蒙萨身上，道：“先听听他自己怎么说。”
伊特道：“好。”
在众鱼的注视下，蒙萨佝偻着身子，忽然发出一声哽咽，开始擦起了眼泪。
他似乎受了天大的委屈，由呜咽转为嚎啕，开始对众鱼敞开心扉，道：“我知道，我这辈子作恶无数，虽然都不是特别大的恶，但确实很没有道德，大家讨厌我是应该的……
说实话，从上次把鱼骗到莫西三角、非法贩卖陵游草之后，我真的打算改邪归正，从头开始的。可是……可是……”
他重重擦了把眼泪，扫过鱼众的余光里似乎还有一丝丝无法和解的怨念，道：
“可是没有一条鱼相信我，我什么也做不了。”
“我想靠正经事赚钱，没有一个地方愿意接纳我，所以到最后，如果我不做坏事，不投机取巧，就真的活不下去了。”
“那天，我想死了也挺好的，自暴自弃了，可是就在我饥肠辘辘的时候，你们猜谁出现了？”他嘴角上扬起来，挂着毫不掩饰的嘲笑，“兹默派来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