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头鱼警点头道：“原来如此。公子可需要什么帮忙？”
陆明道：“这次方案就是个小改动，我和伊特进去试试就行，不用麻烦诸位啦。”
“好的好的，那公子什么时候需要我们，再跟我们说。”
领头鱼警热情说完，眼神落在陆明胸襟前，还是忍不住好奇道，“公子，你怀里这条鱼宝宝是？”
陆明哈哈笑了两声，照着鱼宝宝脑袋揉了两把，道：“啊，这个小朋友啊……”
此时此刻，陆明怀里的鱼宝宝银发蓝瞳，面无表情，如果仔细看的话，会发现他放在陆明手臂上的两只小手，已经捏成了拳。
一条粉尾海蛇鱼警上前道：
“奇怪……我怎么没听说哪位贵族鱼小姐今年喜得贵子？这只小鱼宝宝更是从未见过。”
其他鱼警如梦初醒。
“对啊！”
“任一贵族小姐诞下鱼宝宝, 全圣约尔海都会有所耳闻，可公子手里这只小鱼，看上去至多一周岁——过去一年时间里, 不记得有哪位贵族小公子诞生啊。”
“公子，您也许可以告诉我们宝宝的名字？只看相貌, 我们说不定会记漏的。”
陆明一侧嘴角抽了一下，抱住小鱼的双手下意识收紧。
……怎么这些鱼的脑袋比人口普查大数据库还清晰啊！
海洋贵族这些年生了多少鱼崽，鱼崽长什么样，叫什么名字, 年龄多大, 他们都知道得一清二楚，简直是恐怖如斯！
然而陆明必须表现得习以为常，所有心虚咽进肚子里。
他道：“是这样的, 他……呃, 他这个贵族，有点低调，算是……不太贵族的贵族。”
领队鱼警道：“不太贵族的贵族？”
陆明点头：“哈哈，是的, 是的。他是我祖母的小舅的小女儿的表姐的姑父他二婶婶外孙女的……总而言之, 一个远房亲戚的儿子。”
为了表演看上去更加逼真, 他忽地摆出一幅甜蜜而无可奈何的笑容，照着小鱼脸蛋捏了捏, 道：
“小鱼嘛，闲不住。一得知我要来景区，哎, 非粘着我出来玩不可，谁也闹不过他！真是又可恶, 又可爱~”
非粘着陆明出来玩不可的小鱼宝宝费森：“……”
领队鱼警被一连串亲戚称呼绕得脑袋浆糊，最后也只干笑道：“哦，哦，原来如此，公子。那看来确实挺‘远房、不太贵族’的。”
伊特在一旁无奈微笑，已然明白费森殿下那如泰山般岿然不动冰冷的表情意味着什么：
下次再和陆明来圣约尔海他就是虫屎！
鱼警们根本没意识到看似风平浪静的局面下发生了什么，获得领队鱼警认可后便争先上前，又是摸摸费森的脑袋，又是摸摸小手和脸。
“长得好乖、好漂亮呀，新出厂鱼崽的脸就是嫩得像水煮蛋！”
“这么清透的蓝眼睛真是好久没见过了。”
“脸蛋也白白嫩嫩的呢。”粉红蛇尾鱼警捂着心脏被萌哭了，两眼泪汪汪道，“嘴唇粉嘟嘟的。”
“WU真是可爱死了可爱死了！”
鱼警们简直无法忍受如此可爱的小生物，一鱼捏一把，各自乐得不得了。
“……”
小费森带着满脸口红印，一只小手抵着一张热情欲亲亲的雄鱼脸，面无表情仰头看向陆明，眼神冷冷，分明就是在问什么时候结束。
陆明接收到信号，立刻道：“好了好了诸位……”
谁知没待他说完，一位鱼警伸手道：“小鱼尾巴也一定很可爱吧，看看……”
“抱歉！”
伊特眼疾手快冲上前阻拦，慌张和陆明对视一眼，继而转头道：
“景区事务紧急，陆公子不能再久留，得出发了。”
鱼警们闻言也知不能耽误要务，都随即敛色，依依不舍向陆明以及他手里的鱼宝宝道了再见，三人这才得以离开。
“噗——哈哈哈哈哈……”路上，古龙鱼在精神海内哈哈大笑。
陆明多少汗颜：“香香，你不要嘲笑殿下。”
古龙鱼笑意不减：“我哪里是嘲笑他了？”
陆明：“那……”
“我是觉得他那么一向冷冰冰不近人情的虫，突然变成一个乖巧的洋娃娃，多有趣，多可爱，多有反差萌啊！”
古龙鱼心花怒放，“你小子那么喜欢他，难得不这么觉得吗？”
陆明认真思考了一下，然后郑重点头：“嗯嗯，所言甚是！……嗯？等等，你怎么知道我喜欢他？”
古龙鱼十分慵懒，听声音像是在伊特兜里翻了个身：
“我怎么不知道？我们精神海链接，我就算不想知道也得知道——你喜欢这位虫族七殿下，这有什么？年轻鱼，就要放肆爱，大胆爱……”
古龙鱼富有极强暗示意味地瞥了他一眼：“别那么不好意思。”
陆明道：“我……”
话音顿住。
原来三人已经来到鱼警看不见的地方。
费森动动短圆身子，双手一扒，从陆明身上跳了下来。
事实上那一瞬费森就有些后悔，因为从此开始就意味着他必须仰头和陆明伊特交流……但刻进骨髓的冰霜傲气让他没表现出来。
毫无波澜整理一下同样缩小的mini羊毛衫，他抬起冰晶般的大眼睛，看着陆明道：
“把我变回去。”
与身体一同变小的还有声音。
自带软糯稚气像撒娇似的奶音，纵然主人再如何冷漠，再如何无情，任人听了都只会叹道——
“殿下，你知道自己这么可爱吗？”
陆明看着缩小版费森自己做完一系列事情，眨眨眼睛，头一次知道被萌到化原来是这种感觉：
“虫鱼网上能搜到你小时候的照片吗？”
古龙鱼道：“皇家贵族的儿时照片肯定不会少，说不定还有视频呢。”
陆明一个激灵，连连点头，打开光脑便开始全虫网搜索。
“……”费森深吸一口气，转身看向伊特，“已经进来了，把我变回去。”
伊特罕见支支吾吾一阵，旋即猛地俯身尾巴贴地，大声道：“抱歉殿下，这个咒术有作用时效，无法中途解除，我……”
费森扶额道：“作用时效是多久？”
伊特头埋得更低：“不……不清楚，殿下。”
费森又又深吸一口气，脸埋进掌心里，一时实在被弄得不知道怎么办。
“来吧殿下。”
他微微一怔，抬起头。
陆明笑眼吟吟，朝他张开双臂：“我抱你。”
这一季的海水蔚蓝如长空，在阳光下清透晶亮，它们将陆明围满，让他也看上去整个人都在发光，熠熠光明。
费森嘴唇轻动。
陆明没让他来得及说什么便接着道：“没什么别的意思，殿下。我抱你，不会被人发现，很快就能到达，只要时效一到，我就立刻放下你——”
“我保证。”
不知是因为海水温暖得让人恍惚，还是因为那声音充满太多柔意，总之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费森鬼使神差伸出双手，再缓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再次坐在了陆明手臂上。
“殿下好乖。”
“……闭嘴。”
“殿下这样很好揣。”
“……”
恐怕令费森自己也匪夷所思的是，后半程陆明说得一句比一句夸张，全是赞美，全是感情，自己却全然没有抵触心理，别提出言反驳制止了，甚至有一丝难以形容的情绪涌上心头。
他就这么被哄着任由陆明抱住游了一路。
“就是这里了，费森殿下。”
伊特对陆明怀里如瓷娃娃般的殿下请示道：
“如您所见，随着我们的深入，这里已经漆黑一片。但您不用担心，稍后我们使用水油灯就可实现照明，向您介绍。”
说着，伊特拿出水油灯，一番操作后，三人视野果然倏地明朗。
他道：“陆明和我当时就是在这里发现了水鱼蝶、陵游草，等一系列有特色可开发的海洋生物的。”
“嗯嗯。”陆明将费森抱高到与自己齐平位置，微笑与其对视说：
“你看，这里独特的岩壁纹路，还有前面的‘一剑天’，都是这荒芜之地里了不起的存在，当时我一看就立刻敲定，是这里了！”
费森总觉得陆明语气有点说不上来的别扭，但也没多想，道：“嗯，这壁纹很漂亮。”
“再带你看看隧道的成果。”
陆明笑吟吟说完，没等费森回答便直接抱着他来到一旁穿插在石壁间的管状物旁，像带小孩儿那样。
费森也就是这时才意识到，陆明语气的不对劲之处，也在于像带小孩儿。
“在专业科技研发鱼员的帮助下，隧道的功能已经非常齐全。”
陆明操作系统耐心说，“隧道内部可通过该系统的触感模拟功能丰富旅游体验，实现零接触‘触摸’，既保证了虫众安全与海下活动空间，又实现了便利交通，一举两得。”
“当然……”
陆明顿了顿，想起周围除他和殿下外只有伊特一鱼，便放心继续道：
“一切也为将来那一战准备。”
费森神情一动，凝视陆明的眼睛。
陆明道：
“这个系统多添加了定位监测功能，可以随时将指定或可疑人员的位置实时共享到中心部，当然——只用于军事行动。”
“隧道会进行自我调修，同时，也有超强防御功能，一旦需要疏散群众，这隧道是不可或缺的东西。”
费森沉默一阵，淡声道：“你有心了。”
陆明咧嘴一笑：“是啊，我这么有心，到时候的开路仪式，殿下可千万要来，不许推脱。”
费森漫不经心“嗯”了一声，显然心思不在这上面，多少有些忧虑。
——然而从现在的小孩子外形看来，这幅忧虑重重的模样像小大人，真正的大人见了只觉得可爱。
陆明也是如此，忍不住摸了摸费森毛茸茸的小脑袋瓜：“怎么了？在想……”
没待他说完，世界突然坠入漆黑。
伊特慌乱道：“水油灯灭了！”
“水……”陆明正要脱口而出什么，却见费森侧颊下颌被一阵强光照亮，猛地转头看去——
铺天盖地的水鱼蝶展翅裹着浓浓杀气，朝费森俯冲而来！
陆明一把将费森护进怀中：
“殿下小心！”
银浪乍起, 尖啸而来。
海洋的脾性一向难以琢磨。费森只得妥协，水流汹涌间，一把抓住陆明衣领, 将自己的安危交付出去。
陆明很满意殿下如此配合，或者可以说, 完全没料到。
他浅浅一笑：“殿下，抓稳了！”
语罢，便以海浪也不及的速度，冲破水流, 在漆黑峡弯间穿行。
陆明开始发出一种特殊声波, 以此来洞察狭窄岩壁走向，即“声波探明法”。尽管是第一次尝试，但似乎是容错率为零且费森在身侧的缘故, 开展十分顺利。
与此同时, 他借惯性将费森贴进自己怀里，内心之雀跃，简直让他开始感谢各位一言不合就开追的水鱼蝶们——
可就在这时，身后尖啸声戛然而止。
刹那间, 方才还在涌动的水流转向停速, 水鱼蝶通亮刺目的光遽然消失, 一切静得异常。
费森心觉奇怪，手推开陆明想一探究竟, 却是被猛地按了回去，头顶传来陆明微微喘息的声音：
“殿下先别动。这里情况不对，一旦分开, 出现问题很难及时照应……水鱼蝶那边就由我来察看吧。”
事已至此，费森的确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只能“嗯”了一声。
陆明就此抱着费森，小心朝水鱼蝶消失的拐角游去，整个人脊背紧绷，看样子做好了随时迎击的准备。
谁知当他真正看清拐角里的一切时，眼前一幕让他惊呆了。
所有水鱼蝶齐齐贴紧在岩壁上，振动着水蓝色翅膀，晶莹剔透，不似凡物。
光亮透过海水化作水纹，照彻陆明正脸。满目鱼蝶里，偶有一两只轻轻飞起，再轻轻落下，身后飘逸着一段灵动的色彩。
“……殿下，快看。”
此景美如梦幻，陆明几乎窒息。
他左胸膛砰砰直跳，第一反应是呼唤费森，寻他一起来看：
“水鱼蝶都已经静下来了，聚集在这里……你看。”
费森果然从他怀里出来，拉出距离站到一侧，沉默一阵，声音也少有的流露出一丝惊喜：
“很漂亮。”
顿了顿，他垂下眼皮轻声道：“不愧是你看中的东西。”
“嗯？”陆明没太听清，“殿下说什么？”
费森道：“没什么。”
“我知道了！“
陆明头上小电灯泡闪现，手指指天，一脸“你瞒不过我”机灵又得意的小表情，道：
“殿下刚刚是在夸我……”
费森佯装浑然无事打断他：“所以，这些水鱼蝶刚才怎么回事？”
“唔。”陆明一下正色，扶住下巴皱起好看的眉头，“大概是受了什么刺激。”
费森道：“受刺激？”
陆明“嗯”了一声：“伊特说过，古籍上记载的水鱼蝶性情温和，除非先受到攻击，否则不会出现刚才那种阵仗的。我第一次发现水鱼蝶后，也来过海角崖不少次，从来没出现过刚才的情况……应该是发生什么了。”
说着，他想到什么，拿出小本本边记边说道：
“水鱼蝶出现之前，水油灯和光脑都直接罢工了，说不定是因为水鱼蝶有信号干扰之类的什么功能，得回去研究一下。”
等到记录完毕，他双眼圆瞪，盯着身旁已然高过自己肩膀的殿下，道：
“殿下，你变大了！”
……“变大了”这种话，无论如何，多少有些不堪入耳，陆明脱口而出的一瞬才意识到。
费森盯他的眼神闪过一丝惊诧。
陆明立刻道：“呃，我不是那个意思，殿下，我的意思是……你变回来了？”
费森这才挪开视线，转而打量周遭环境。
暴躁的水鱼蝶归于止息，偌大而黑不见底的海角崖空冥安静，一切都似乎不再有什么异常，他和陆明……
“等等。”
费森神色陡然一变，偏头看向陆明时冰蓝双瞳顿时被危机感充满：
“你的鱼侍不见了！”
陆明没反应过来：“我的鱼侍？”
笑意顷刻消失殆尽：“……伊特！？”
说完他便瞳孔震颤快速扫看了一周，倒吸一口凉气，果然，伊特的身影已不知从何时开始淡出他们身侧。
……可他分明在躲避水鱼蝶时回头看了一眼。
那时伊特跟在他们身后一同疾游，这千真万确。有殿下在场时，伊特也极少开口打断他们说话，因此没听见伊特的声音，陆明习以为常。
那么，伊特究竟是从什么时候消失的？
数秒匆忙间，许是水鱼蝶恢复冷静不再干扰磁场的缘故，光脑灯光可以正常使用。
“伊特！……伊特！”
呼喊声回荡在空旷的无鱼谷，却没换来一声回应。
陆明心沉到了底，二话不说打开光脑往回游，同时不忘一把揽住费森一起。
费森一愣，旋即淡声道：“我自己……”
“别动。”陆明目光快速搜索着身边经过的每一寸，眉心紧蹙，语气也从未如此不容置疑，“你要是也走丢了，”
他声音哑了一下，却让费森看不清表情，半晌才接着道：
“我怕找不到你。”
闻言费森喉咙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从尾脊骨弥散开来，直至全身。后背贴紧的那片胸膛宽厚而有力，冰凉海水中衬得一片温热。
这次不消陆明提醒，他明确且真实地感到心跳如何跳动。
……可陆明的爱是不可触及的高塔，其外围着耸入穹顶的铁墙，多看一眼都是痛苦奢望。
每分心动最终都会化作痛苦之源。
千百头绪交错中，一只水油灯出现在他们面前，黯淡无光，磕坏一只边角。
不言而喻，这是伊特手上拿的那只。
然而伊特却不知所踪。
“……伊特！”陆明声音不稳地又喊一声，回应他的只有漫漫无际的沉默。
“先别着急。”费森察觉到陆明情绪的变化，稳声道，“进入海角崖都要经过那些鱼警的批准？任何鱼？”
陆明怅然若失看了他一眼，道：“嗯，任何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