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儿讷讷不语,沈淮臣也不在乎,琢磨着任务转身欲走,脚边蓦地多出一阵阻力。
嫣儿膝行上前,双手抱住沈淮臣的黑靴,眼睛一眨又落下泪来,哀哀切切好不可怜,“世子爷,您救了奴婢,奴婢愿做牛做马报答您的恩德,求您带奴婢走吧!”
留在这儿,杨公公一定不会放过她的。
“你、你先起来!”前世短短十七年的人生里,沈淮臣连女孩子的手都没牵过,哪见过这阵仗,扶不起甩不脱的,脊背瞬间僵硬了,见四下无人,连忙低声说,
“嫣儿姑娘,我不需要人伺候,你若愿意,我可以让管事的放你出去寻个好人家嫁了,总好过在宫里蹉跎一生。”
嫣儿哭着摇头,俨然将他当做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殊不知一举一动皆被另一行人收进眼底。
身穿翟衣的美妇人领着一对五官相仿的宫装少女无声无息站在回廊下,身后着浅绿衣裙的婢女上前半步,悄声道,“是异姓王沈家的公子,娘娘,咱们要插手吗?”
美妇人问,“永宁永淳,你们怎么看?”
左侧的红裙少女眼尾轻扬,一时没有答复,右边的黄裙少女却道,“自高.祖以来,我朝严禁宫女太监对食,待女儿派人剁了杨三的爪子,看他还怎么欺负人!”
美妇人摇头失笑,心中渐渐有了成算,“本宫是问,恭定王世子如何?”
“阿娘!”两少女一人娇嗔,一人微笑不语,侧眸安静打量沈淮臣。
这样一位四处留情的浪荡子身上却有种未经世俗侵染的天真纯然,大抵是因为羞涩,一抹绯红逐渐爬上少年白玉般的耳垂,于发丝间若隐若现,那对长睫如蝶翼颤动不止,难怪嫣儿将他当作救赎。
就是不知这份纯粹是装的,还是本性使然了。
“阿姊,你看什么呢?该不会——”
“没什么,走啦。”红裙少女声音低低的,黄裙少女收起多余的好奇,跟紧姐姐的脚步离开。
另一头,沈淮臣担心任务失败,一股脑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塞进她手里,逃也似地出了偏殿。
他走不快,好容易赶过去,和系统对着空无一人的荷花池大眼瞪小眼,【小白,公主呢?怎么没来啊?】
系统比他还震惊,急出了哭腔,【我母鸡啊!!】
沈淮臣出来得太久,恭定王怕他闯祸派小厮来寻,一人一统被迫返回正殿。
系统安慰沈淮臣,【宿主,我咨询了几位高资历前辈,它们说剧情发展出现偏差的情况虽不常见,但也是有的,你不用往心里去,完成好后面的任务就行。】
【而且刚刚你表现得特别完美,简直就是人渣本渣,色狼本狼,把炮灰给演活了!】
沈淮臣第一次做坏事,心里那根弦绷得死紧,如今失败了,简直分不清该高兴还是失落,闻言故意板着脸问,【我怎么听着这么不像夸人的话呢?】
系统狗腿地蹭了蹭他的颈窝,【哪有,我这是说您演技好呢!】
一人一统斗了半天嘴,沈淮臣回到正殿凳子还没捂热乎,恭定王便悄悄瞪了他一眼,递去一个“安分点别乱跑”的眼神,沈淮臣吐了吐舌头,专心研究起桌上的吃食。
辎城王公贵族酷爱攀比,奢靡风气盛行,很大程度上是受宫内影响。
建光帝登基以来大肆修建殿宇,取天下万万民精血供养己身,非金玉不用,非佳酿不饮,单今年年初除夕宴花费的白银就不下三千万两,一场寿宴办下来耗费的只会更多。
沈淮臣跟前的紫檀木桌上摆了十二道正菜,时令蔬果三盘,御制点心三碟。
为确保食材保持鲜美适宜食用的状态,每过半刻钟便有宫女将旧菜撤下换上新的菜肴,直至三百六十道珍馐尝遍为止,皇帝享用的数目只多不少,足有六百道。
若非男主登基力挽狂澜,恐怕国库空虚民怨四起,王朝覆灭近在眼前。
沈淮臣指尖划过酒盏上黄豆大小的珍珠与三色宝石,忽然记起小说中透露的一则宫廷秘闻。
当今圣上容昶乃先皇胞兄,因弟弟自幼聪慧德行出众被破格立为太子嫉妒不已,竟派人在先帝饮食中下毒使其暴毙,登基后又公然宣称称弟妹伤心过度追随先帝而去,实则强迫她改名换姓嫁与自己。
那时皇后魏氏已有身孕,为保先皇血脉不得不与容昶虚与委蛇,一双儿女出生后也不敢声张,只道是双胞胎姐妹。
容昶心中虽有怀疑,但女子生来便被排除在继承人选之外,到底对他构不成威胁,为讨魏皇后欢心,容昶也乐得宠爱一二。
世人皆言这对姐妹花五官相似,气质却迥然不同,姐姐容瑄端庄守礼,妹妹容珝温柔体贴,殊不知姐姐原是男儿身,肩负血仇蛰伏隐忍多年,是个扶王朝将倾,替先帝与母亲报仇的狠人。
沈淮臣想得入神,多亏系统提醒才意识到自己被点名了。
“朕听闻,这些天沈卿很是为儿女婚事烦恼……远疴今年十六了吧?记得头回入宫不过到朕小腿高,一转眼也是成家立业的大人儿了。”
远疴是沈淮臣的字,他抬起头,隔着重重灯火打量高座上的皇帝。
容昶面容儒雅,看向沈淮臣的眼神慈爱无比,仿佛一位关爱晚辈的大家长,找不见半分残害手足的阴狠毒辣,
“朕的两位公主与你同岁,无论永宁还是永淳都是贤德柔淑的好女孩儿,断不会委屈了你。远疴,你可愿做朕的女婿,缔结姻缘呐?”
沈淮臣懵了,【听容昶的意思,怎么像是要赐婚……小说里有这一出吗?还是剧情更改带来的蝴蝶效应?】
系统也懵了,哗啦啦将薄薄几页剧本翻了三四遍,迟疑道,【或许是世界自动补齐了这段剧情……】
毕竟炮灰的事小说哪里肯花笔墨书写,只道“沈淮臣”好色,见公主貌美便想亲近挑.逗一番,得到了却又不珍惜,具体操作过程是没有的,全凭个人发挥。
袁夫人显然对当年之事有所耳闻,打心底不愿接这烫手山芋,她不动声色推了丈夫一把,恭定王皱了皱眉,肃容行至殿中央,谦恭道,
“多谢陛下抬爱。只是公主天家娇女,金枝玉叶何其尊贵,犬子身体羸弱至今未能考取功名,实难与公主相配啊!”
建光帝语气微沉,扬眉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沈卿,朕明白你的顾虑。本朝虽有驸马不得参政的规矩,但远疴是朕看着长大的孩子,永宁和永淳亦是朕最疼爱的女儿,无论谁受委屈朕都舍不得。”
“这样吧,朕就破例许远疴辎顺府指挥使一职,至于朝会,远疴身子弱,每月初一、十五上朝即可,其他时间不强求,如此安排沈卿可该放心了?”
身侧传来同僚们略带艳羡的声音,“陵甫,陛下看重,切莫推拒惹陛下不快了。”
“公主雍容高雅素有美名,令郎真是好福气啊!”
恭定王并不理会,顶着莫大压力开口,“陛下,远疴何德何能——”
沈淮臣见皇帝被拂了面子隐有怒容,连忙起身截断便宜爹的话,朗声道,“听闻公主才貌双绝,微臣仰慕已久,请陛下、父亲、母亲成全!”
做戏做全套,沈淮臣以一种自认隐蔽实则有心人一瞧便能发现的角度望向两位公主的席位,心里默默求助系统,【小白,哪个才是永淳公主,我应该看左边的还是右边的?】
含情脉脉的眼神要是递错了人,那就尴尬了。
双生子穿着一模一样的胭脂色刺绣百褶裙端坐于珠帘后,云鬟雾鬓,满头珠翠在烛火下熠熠生辉,全然分不出谁是哥哥,谁是妹妹。
就在沈淮臣纠结之际,居于右首的女孩儿勾起唇角朝他微微笑了一下,眼眸如秋日露水般明澈,欲说还休。
【宿主,想必这位就永淳公主了吧?书里说,魏皇后一双儿女接受的教育截然不同,所以永淳的性子更天真烂漫些,】系统分析道。
沈淮臣“唔”了一声,瞥了眼“永淳”旁边的女孩儿,对方以手支颐,正百无聊赖地拨弄着银盘里的葡萄,半个眼神都懒得给予,这般高冷的气质是男主无疑了。
仿佛为印证他的猜测,“永淳”在沈淮臣灼热的目光中起身,屈膝行了一礼,“儿臣亦倾慕世子许久,多谢父皇成全。”
“甚好!”建光帝抚掌大笑,颇为触动地握住魏皇后的手,“这世间种种,唯有两情相悦最难得,沈卿啊,你与朕就不要做棒打鸳鸯的恶徒了。”
沈敬山心中错愕,面上却不动如山,躬身道,“是,臣与夫人定当早日筹备,断不叫公主受一丝一毫的委屈。”
建光帝颔首,当场拟旨赐婚,又命钦天监测算良辰吉日,而后百官齐声道贺,“吾皇大喜,恭定王大喜!”
建光帝举杯与众卿同饮,在魏皇后替他斟酒时商议道,“永淳的婚事定下了,永宁这个做姐姐的也不能落后,明月,你可有中意的人家?”
魏皇后似乎早有预料,反握住建光帝的手,未开口先红了眼眶,“喜上加喜固不失为一桩美谈,可臣妾膝下只有永宁永淳两个孩子,永宁性子又高傲倔强,臣妾想多留她两年,再出嫁不迟。”
“天家公主,还怕找不到好人家吗?”
“也罢,永宁沉稳,做事妥帖,就让她在你身边多留两年尽孝吧。”后半句正中建光帝下怀,越是得位不正的人,便越是在意臣子是否恭敬顺服、思念旧主,在意他日史书工笔、坊间传闻如何评说,答应留下永宁几乎是顺理成章的事。
“多谢陛下.体恤。”魏皇后搭在膝上的手缓缓放松,唇畔绽开一抹甜蜜笑意。
岁月不败美人,即使年岁渐长,笑起来眼尾有了细纹,也无损魏皇后的倾世美貌,平添几分风韵罢了。
半个时辰过去,魏皇后频频按揉眉心,眼角眉梢流露出一丝醉态。
“可是身子不舒服?生忍着不说,是存心叫朕心疼吗?”建光帝始终留了分关注给她,关切的话说完又沉声训斥道,“吴川,不长眼的奴才,还不快请太医来给皇后瞧瞧!”
魏皇后嗔怪地睨了他一眼,“臣妾只是有些头痛,多少年的老毛病了,今日又是您的寿辰,切莫为臣妾一人搅了您与诸位臣子的兴致。”
“若不放心,就叫永宁陪臣妾一道回去吧。”
回了寝殿,魏皇后甫一屏退下人,“永宁”便伏在母亲膝头忧心忡忡道,“阿娘,这样做是不是太冒险了点?”
“女儿倒没什么,不过是换一副面具接着演戏罢了,可倘若……‘姐姐’的秘密被发现了,捅到那个人面前怎生是好?”
沈氏先祖曾追随高.祖皇帝平定天下,立汗马功劳,是高.祖亲封的、国朝唯一一个异姓王,世袭至今主家一脉只剩沈淮臣一人。
虽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病秧子,可此人顽劣跋扈的名声连在深宫里的她都有所耳闻,若发现仰慕的公主是男子,怕是有的闹呢。
魏皇后抚摸着女儿乌黑柔顺的发丝,眼神平静无波,“这些道理阿娘怎会不明白,但你可知,恭定王手里有支高.祖那会儿传下来的精兵,他们有的,正是我们母子三人需要的。瑄儿素来谨慎,咱们赌一把又何妨?”
“退一万步讲,男子与女子本就不同,你们年岁渐长,有些东西怕是藏不住了。容昶疑心重,这些年从未停止对阿娘的猜忌防备,想出宫,除了嫁娶这条路我们别无选择。”
“恭定王在军中积威甚重,那人就算再怀疑也不敢轻举妄动。”
魏皇后闭了闭眼,脑海里再度浮现丈夫临终前的样子。
由于奇毒深入脏腑,容砚原本英俊温润的面容变得扭曲可怖,脸颊涨紫,眼球暴突,握住她的手干枯如柴,力道却极大,几乎掐进肉里,“皇后……拨乱世……反诸正……拨乱世……”
他反反复复念着这句话,直到咽气,都没有提起妻子和未出世的孩子。
魏皇后不记得那时候的她有没有失望,多少年过去,她心中只剩执念,为了复仇什么都能做,什么都能利用。
包括自己的孩子。
她要让容昶亲口向文武百官、向天下人承认犯下的罪行,要让他跪在丈夫的牌位前忏悔赎罪!
钦天监选定的吉日慢慢近了,宫里宫外喜意愈发浓重。
腊月初一,建光帝最宠爱的公主永淳出降恭定王世子沈淮臣,凤冠霞帔,十里红妆,抬嫁妆的队伍犹如一条火红色长龙,首端在宁安府,尾端在皇宫,浩浩荡荡煊赫隆重至极。
按本朝礼制,驸马应于卯时起身梳洗束发,更换吉服入宫迎接公主仪仗,聆听帝后教诲,而后骑马游街,宴请宾客,繁复冗长的流程走完,沈淮臣脚下是飘的,脑袋是沉的。
系统比恭定王府重金聘请的医师更了解沈淮臣的身体状况,知晓他疲累,一直在脑海中为他加油鼓劲,【宿主坚持住,待会儿喝完合卺酒就能休息了!】
【真的吗?你不会又在骗我吧?】沈淮臣揉了揉笑僵的脸,语气狐疑。
早在骑马游街的时候系统便哄他说婚礼马上就结束了,转眼间外面天都黑了,别人吃饱喝足打道回府,只有他饿着肚子苦哈哈营业。
系统自知理亏,语气不自觉带上几分讨好,【这回是真的!等婚礼结束,咱们就能开启新板块了!】
【什么板块?】
【系统全面升级后将按剧情走向随机更新任务……虽然是强制完成的,但完成后会发放积分奖励,累积到一定数目就可以在商城买东西啦,古代现代,玄幻修真,甚至星际的商品都有哦!】
沈淮臣眼前一亮,【有药到病除、一夜间让身体变强壮的药丸吗?】
【……没有。】
【有能跟爸爸妈妈通讯的道具吗?】
【额……这个也没有。但是宿主,你别灰心啊,只要走完剧情,这些就都实现了呀!】
【喔。】沈淮臣怏怏应了声,在婢女们的簇拥下进入披红挂彩的婚房。
越过金漆雕花屏风,他看到了端坐在喜床上的“公主”。
“驸马爷,可以掀盖头了。”女官将喜秤递给沈淮臣,杆尖抵着鸳鸯戏水的帕子轻轻一挑,盖头掀开,面对着的两人目光相接俱是一怔,随即不约而同地分开了。
沈淮臣是心虚紧张,另一人则是有心避让,像是特意照顾他的焦躁情绪。
“咳,先喝合卺酒吧。”
见“公主”微微颔首,沈淮臣从托盘取过小巧玲珑的酒杯,将其中一只递给她,手臂交错着引颈喝下,昏礼的最后一步便走完了。
【十六岁在我们那个时代算未成年,高中还没毕业呢。】沈淮臣身体羸弱,一小杯清酒下肚竟有些醉了,在心里嘀嘀咕咕跟系统说话,全然未理会退出内室的女官,和一旁静静打量他的“公主”。
【小白……】
沈淮臣顿了顿,浸着水雾的眼眸半开半合,似是困倦,又像受了天大委屈似的嘟囔出声,“我好困啊。”
系统甚至来不及提醒,它那自认完成今日KPI的宿主便心弦一松径直昏睡过去,留它一统抓心挠肺。
沈淮臣睡着了,内室静得一时间只能听见喜烛燃烧的噼啪声。
迎着烛火,容瑄茶色眼眸流露出丝丝缕缕的莫测之意,柔声唤道,“世子……?”
“檀郎?”
容瑄轻唤两声,想试探沈淮臣是否有意装睡,后者大抵觉得聒噪,长眉将蹙未蹙,下意识挪动身体寻找更舒适的地方。几缕墨发自容瑄颈侧擦过,下一秒,沈淮臣像枝头坠落的桃花,软绵绵倒了下去。
身体比大脑反应更快,容瑄一把揽过他的肩,将人慢慢放倒。沈淮臣顺势一滚,毫不客气地占据床中央最温暖柔软的地盘,全然不知矜持为何物。
玉冠在翻滚中不慎掉落,发丝宛若一幅铺开的水墨图,肌肤在红与黑两种极致色彩的衬托下,白得仿佛摸一摸就会融化。
容瑄摩挲着腕上的宝石手镯陷入沉思。
都说沈淮臣好色,可他没听说哪个好色之徒洞房花烛夜一言不发,撇开美娇娘自己睡大觉的。
也许此人并非想象中那般头脑简单利于操控,但开弓没有回头箭,若沈淮臣安分,事成后他愿留他一命,许一世荣华富贵。
倘若沈淮臣不识好歹暗中帮容昶传递消息,他便只好提前送这位世子爷见阎王了。
容瑄定了神色,在妆台前卸去钗环,拿软枕隔出一道分界线和衣躺下,慢慢陷入浅眠当中。
半个时辰后,容瑄翻了个身,不慎从床上跌了下来,他面无表情起身,重新入睡没多久,半梦半醒间似乎有具火热躯体贴了过来,手臂蛇一般缠上他的脖颈。
“谁?!”容瑄再度惊醒,推开缠过来的人才意识到原来是沈淮臣发低烧,把他当成了夏日纳凉的竹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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