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反,长刀十分平凡,看起来平平无奇,可是当风逐雪拿着它,黑漆漆的刀光让人看一眼便不自觉躲开眼神。
真奇怪,他和风逐雪坐了一路船,全程都没看见过刀,风逐雪杀人只有一把短短的匕首。
他把长刀藏哪里的?不会贴着内衣绑在身上的吧?
“长刀是栎木送过来的。别瞎想。”风逐雪开口打断了他的想象。
“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爱因斯坦笑呵呵地坐在他身侧,也倒了一杯茶。
韩氏拥有天底下最负盛名的茶庄,多少人买都买不到,爱因斯坦每年都从这里进货当奶茶原料。
“你很好懂。”风逐雪说了一句非常容易得罪人的话。
爱因斯坦不觉得有什么,“心机深沉让人不好懂的人才可怕吧。”
风逐雪问,“你和韩云谦认识多久?”
“我认识他的时候,他还是韩四公子,没当上一家之主,算起来怎么也有五六年了。”
“怎么认识的?”
“我刚穿越···我从乡下来金陵找长工,被别人当成叫花子到处赶,但是我制作出了第一杯奶茶,他就将我奉为上宾。他一直爱惜人才。”回想起那段时间,爱因斯坦还挺开心。后来经历了不少事,几个朋友分道扬镳,只有小麦还在原地,他渐渐也不再抛头露面。
又是沉默,爱因斯坦看了看风逐雪,“你看起来不太高兴?”
“天黑了你也能注意到我不高兴。”
“我又没有夜盲症。”爱因斯坦想想,“你和柳月娇说了什么,她惹你不高兴了?”
“没有,我刚刚确认了一件事。”
风逐雪的声音冷冷传来,杂着刺耳尖啸的夜风。
天暗得厉害,丫鬟们点起夜灯,庄内微光渐起。
爱因斯坦单独拿了个煤油灯放在石桌上,这下终于看清了风逐雪的脸。
他果然没有笑。
“刚刚确认?你之前就怀疑了?”
风逐雪可能嗯了一声,风太大没听清。
爱因斯坦咳嗽一下,“先说好,我不是八卦啊,也没有多管闲事···柳月娇出轨了?”
风逐雪没有回答,问起另外一个人,“你和千面狐狸陆尧交过手没有?”
“就是那个之前在临江城跟踪我们的?只是听过。”爱因斯坦也有些尴尬,转移话题,“其实我不相信江湖上吹嘘的他好像能千变万化的能力。毕竟他能易容长相,身高和习惯又怎么改变啊?也许是那些大人物要为陆尧造势,编造出来的传说。”
风逐雪的声音有些遥远,“你会不认识一个和你生活了十年的人么?无论他易容了多少层,穿了多少件衣服。”
爱因斯坦回想前世短暂的二十多年,“只有我父母和我生活了十年,我光看背影就可以分辨。”他也问风逐雪,“那你呢?如果陆尧伪装成他们,你会不会记得?”
“我记得。”风逐雪平静地说,“我甚至会记得他头发的味道。”
“可是你不是父母双亡吗,这么久远的事也能记得?”爱因斯坦有些搞不清楚了。
“感觉不会欺骗记忆。当一件事变成习惯,不管你想不想,哪怕你厌恶他,你都一定记得住。”
不知道为什么,爱因斯坦听他的语气有点暴躁。不是愤怒,也不像讽刺,是暴躁。
“我们还在说陆尧吗?”
察觉到不太对劲后,他看了看风逐雪,还有他冷厉的、似乎永远对世界一切都无知无觉的眉眼,明明和以前一样没有变过。
风逐雪抬眼,好像在看阿飞房间里亮起的光,“当然。”
柳月娇真出轨了?爱因斯坦想不到别的解释,可是风逐雪的反应也不是老婆出轨的反应,何况柳刀宗的人一看就是来当卧底的,风逐雪更没必要对她生气。
“去不去斗蛐蛐?”爱因斯坦带了些银钱,“三年前听了我的建议后,韩云谦就在别院一楼开设了礼乐坊,唱戏的赌斗的都有,很好玩,换换心情。正好其他人也在,和他们熟悉熟悉。”
风逐雪没应声,爱因斯坦话多,絮絮叨叨解释,“看你这么正经应该没玩过?蛐蛐它不是宠物,是种消耗品,斗赢了就留下,斗输了就扔到大街上,你别担心,我给你挑个厉害的常胜将军。”
“我有我自己的蛐蛐。”风逐雪忽然说。
“哪儿,我没看见哪?你藏哪里了?”爱因斯坦想,还有人出门拖家带蛐蛐啊?
“我不喜欢他,但也不会因为他输了就扔了他,我会给他吃好喝好,让他重新逐渐强大,变得矫健灵敏、独当一面,我要看他最后能斗到什么地步。”
这一刻风逐雪有点像在自言自语。
爱因斯坦觉得风逐雪有些残忍,“这也不必,输了就输了嘛,有些输了的蛐蛐天生不是竞争的料。你不如放了它,就算把它扔到草丛里,没人管,它说不定会恢复它原本的动物习性,好好适应大自然。”
他接着说,“你可能不知道,雄性蛐蛐彼此之间是不能容忍的,一旦碰到一起就会咬斗起来,你一直养着它,它不斗到死就不会停。”
无论是什么东西,只要悉心养过一段时间总会有点感情在,谁会想看着它活活被咬死?
爱因斯坦开玩笑,“你一直这么折磨它,斗得它奄奄一息,不怕它咬你?蛐蛐拼死一搏的时候一定会咬人。”他伸出手腕展示一小块疤痕,“我一开始斗蛐蛐操作不当就被咬伤过,还蛮疼的。”
“你会怕蛐蛐咬死你吗?”风逐雪反问。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爱因斯坦问,“那难道你养一只蛐蛐一点感情都没有?听你的意思你只打算养这么一只,那看着它在那么小一点空间里斗死···”
风逐雪却打断他,“难道不是爱一样东西,才会因为它消失而伤心?你会说你爱蛐蛐吗?”
爱因斯坦笑笑,他明白他刚才问了一个很荒谬的问题。
蛐蛐就是蛐蛐,不会被当成平等的人来看待,是消耗品,这个不行就换下一个。
看他没有起身的样子,爱因斯坦没放在心上,“那你慢慢喝茶好了,我先去,回来把打听到的消息告诉你,”
他靠着门框,朝风逐雪摆摆手,“好好对你那只蛐蛐啊,不喜欢它可以丢了。一只蛐蛐一共只活一百多天。”
“你怎么对一只蛐蛐也这么好?打算行善积德飞升成仙?”
“是啊。”
听见他肯定,风逐雪忽然笑了一声。
他笑里不是轻蔑,是单纯的好笑。
爱因斯坦皱眉,“别不信,说不定以后有人替我建了一座奶茶庙,封我为奶茶大仙,世世代代供奉香火,我以后上天庭也能天天有奶茶喝。”
一生在世能快乐一天是一天,爱因斯坦的观点很简单,何必让蛐蛐一辈子都在斗争,直到死还在朝敌人挥动爪牙。
当然,他也没那么圣母到要拯救每一个蛐蛐的生命。
就算斗死了,爱因斯坦最多对着他残缺的尸骸叹息一声,不是当常胜将军的料,转头去找年轻的、厉害的蛐蛐。
不过还真看不出来风逐雪竟然也是养蛐蛐的人,他还以为他对任何东西都不感兴趣,不会多看一眼。
爱因斯坦和风逐雪认识了二十来天,对他了解很浅显,他也一定不理解,倘若风逐雪看穿了阿飞,为何还要留着他?
正如一个人知道他的蛐蛐并非好斗勇猛的那块料,为何还要让它徒然斗争?
应当干脆利落地丢弃,换一个讨喜、听话、会冲锋陷阵的线人。
爱因斯坦当然不明白,阿飞也不会明白。
风逐雪最喜欢看一个人无能为力时,看向自己那绝望的眼神。
而他自己永远不会被打败。
栎木买回《江湖小宝防诈骗指南》已经是第二天,阿飞刚醒不久。
床榻边平平整整,没有人睡过的痕迹,昨晚风逐雪没有进来。
问起他的身影,栎木喝着豆浆指了指窗外,“公子一大早就和爱公子出去了,叫我不要吵醒您。不如夫人先试试轮椅?”
“他有没有说人在哪里。”
“有,您坐上轮椅,我带您去。”
栎木一路推着他来到前厅灵堂,韩云谦已经坐在了上座,堂内不少生面孔低声聊天,韩氏侍卫们皆是一身白衣立在众人身侧,手持刀剑,无人大声喧哗。
韩云谦穿着一件黑色绸袍,袖口绣着金丝银线勾勒成的凤凰纹,腰间系着金镶玉扣,一头乌发高束在脑后,他双目微闭,脸庞消瘦,连嘴唇也泛着苍白的颜色。
他还年轻,可即使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却依旧给人一种难以言喻的威严与压迫感。
韩氏家主韩云谦,今年不过三十岁就执掌大权,连曾经最庇护他的大长老也去世了,还为了安抚人心不得不保留尸体,始终没有下葬,可见韩氏内部不少人还蠢蠢欲动。
在这种关键时刻,韩云谦将各派英雄叫来,也算是为他下一步打算做个见证。
阿飞眯起眼细看,灵堂之上赫然放着一副棺材,棺材前有一个小巧精致的香炉。
棺材盖已经掀开,里面躺着的想必就是韩氏大长老的尸体。香炉中烧着三炷檀香,青烟袅袅,一旁放着盆火红的花,花瓣上结满露珠,香气弥漫,保护尸体经久不败。
风逐雪就坐在韩云谦下首处,爱因斯坦则面带微笑神色飞扬,不知在说什么。
栎木推着他过去的时候,爱因斯坦刚好讲到昨晚斗蛐蛐的战局,他说,“还好输的不多,只有三两银子,隔壁烟雨阁的人一刻钟就输了足足三千两!真是大手笔!”
阿飞悄悄看了眼,哪怕烟雨阁阁主坐的位置离他们八丈远,依旧向爱因斯坦投来极其不善的目光。
或许也是因为他无名无姓,连武功也不会,却始终得到韩云谦的厚待,难免让人侧目。
韩云谦正在低头思索,听见声音,深深望了过来的阿飞一眼,似乎欲言又止。
阿飞察觉他目光有异,但还是主动行礼,“见过韩公子。韩公子节哀顺变。”
“柳小姐,”韩云谦微微笑,“好久不见。”
怎么是好久不见?韩云谦与柳月娇先前见过面?
阿飞保持镇定,回以一笑,并不多语。
韩云谦点点头,转头和别人说话了。
频繁的有人朝他们这里看来,窃窃私语,阿飞的出现引起了不少人注意。
风逐雪的大名天下皆知,自打他出山后娶了柳刃的女儿,关于他的猜测就不曾停止过。
有人说他是为洗刷十年前火烧若水楼的冤屈,也有人说他在寻找真凶。
不管什么原因,距离当年的辉煌过去十年了,众人最关心的只有一件事——风逐雪的刀法是否依旧不减当年。
他若依旧狂傲得不可一世,怎么着也该闹出大动静来。
可是在他离开若水山这将近三四个月的时间里,他做的只是杀了些无关紧要的路人,回了趟无关紧要的家,甚至还娶了柳刃女儿,回到那个抛弃他的风家,大有握手言和的迹象。
难不成这样的人变成了和平派?想想也可笑。
他的刀尖沾满了鲜血,他杀死的人变成鬼魂也争着要拉他下地狱。
阿飞侧过脸,低声问风逐雪,“他们还认识你吗?”
风逐雪头都没抬,专注喝奶茶,“无所谓。认识又如何,不认识又如何。”
迟早他们都会再一次重新认识自己。
“早上怎么不等我一起过来?”阿飞问,“万一路上碰见什么认识柳月娇的人,我一个人没办法对付。”
“你演得很好,不用我教。”
还没说两句,爱因斯坦咳嗽两声提醒他们,“嫂子,你父亲来了。”
一转头,果然看见苏裁冰跟着柳刃走过来,飞快扫了眼坐在轮椅上的阿飞。
柳刀宗百忙中抽空来参加韩氏大长老的葬礼,简直是给足了韩云谦面子。
柳刃假模假样朝棺材一拜,“想当年韩大长老也帮了我不少忙,没成想如此年轻便已撒手人寰,留下这么年轻的云谦主持一切,想必多有不便之处吧?”
“宗主不必如此,宗主对韩氏之恩没齿难忘,在下铭记在心,”韩云谦忙起身扶起他,叹息一声,“今日本该由韩某亲自接您过来,是在下招待不周。”
“云谦啊,实在客气了,”柳刃轻轻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稍安勿躁,“放心,有我在,韩少林不敢乱来。”
柳刃看透了韩少林的阴谋诡计,暗地里命弟子们密切监视,一旦他有异动便通知于他。
韩少林便是私下与圣义盟陆鸣风勾结的人,他是韩云谦的二哥,前任族长韩越临死前,将位子传给比他小了四五岁的韩云谦让他不满了很长时间,现在大长老一个老不死的长辈竟也死了,上天都在助他,韩少林坐不住,立即倒戈圣义盟,要将韩氏纳入联盟内,重选家主,届时有了圣义盟的支持,韩云谦一定寡不敌众被赶出去。
韩家子弟太多,内斗已久,分裂成了三派,韩越生病期间,由韩少林、韩云谦与韩玉华三人掌管韩氏家族,这三方势力各自占据韩氏的产业,瓜分钱庄、赌坊、米店、布庄等等诸多营生,彼此牵制,谁也奈何不了谁,眼下韩玉华生病,大长老一死,只要韩云谦也出了什么意外,韩少林能立即取代韩云谦的地位。
韩云谦虽然不惧怕他,但也知道手足相残这一天迟早会来。
柳刃大女儿韩茜早十年前嫁给韩云谦的大哥韩云天,韩云天去世得早,韩云谦也一直养着他大女儿在府内,好吃好喝供着,甚至她光明正大偷汉子韩云谦都在压消息,便是要留着用柳刀宗这方势力。
韩云谦淡淡笑道:“有宗主在此,韩某就算单打独斗,也总能安心几分。”
“如今大长老去世,等我帮你杀了韩少林,这韩氏产业总归还是要重新分配,你说呢?都给云谦你一人,恐怕会有更大的隐患。”柳刃忽然问。
韩云谦皱眉,这柳刃果然野心勃勃,竟然觊觎韩氏偌大的产业。
他对柳刃的想法心知肚明,“宗主说的是,韩氏利益自然是均衡才更合适。”
柳刃满意地点点头,云淡风轻提到,“上个月我接到茜茜的书信,说是一个人很寂寞,想家,我这次来便带了不少丫鬟陪她,也安顿在韩府内,你放心,吃穿用度都算在我们柳刀宗账上,不知云谦是赞成还是不赞成?”
韩云谦含糊其词,面带微笑,“既然大嫂日子无聊,那便是我的错了。这些丫鬟可以先住下,后续我再和大嫂说说。”
柳刃笑了,“既如此,那我就将这些孩子们叫来,让他们与茜茜认识一番。”
韩云谦笑里杂着讥讽,“好。”
派他们柳刀宗的杀手来监视他,防止他有什么动作,这些可不在韩云谦答应的报酬内。
可惜他身边没有得力的助手,否则也不用牺牲大价钱,费尽心思请老奸巨猾的柳刃来助阵。
韩少林坐在右手边,见柳刃与韩云谦聊得热切,低低哼了一声,目光阴狠地瞪了眼阿飞,问身边人,“这人是谁?风逐雪居然娶老婆了?”
“是,就是柳刃小女儿柳月娇。”
“柳刃卖女儿这么熟练,两个女儿都在给他招揽势力。”韩少林面露不屑,“可别担心招的女婿太厉害,把自己害死了。”
柳刃该说的话说完,自然而然走向阿飞。
这么多人看着,表面戏还要做。阿飞挺直上半身,一身素色的长裙,脸色略显憔悴。
他垂眸,神情黯淡,似有伤怀之态,“爹。”
柳刃盯着他半晌,缓缓启唇,“月娇,这段日子过得好不好?”
闻言,阿飞抬起头来,目光复杂。
老逼登!三天前才把他吊在树上用千翼针害他,现在装父女情深。
片刻之后,阿飞轻声开口:“风公子是个很好的人,他很关心我,也愿意照顾我……”
说到最后全是套话,柳刃问的自然不是这些,语气冷漠,“你能找到这样的良人,真是好福气。”
阿飞抿紧唇角不发一言。
柳刃走完形式,已经转向了风逐雪,却听见眼前人开口。
“仅此而已?”风逐雪挑了挑眉。
阿飞哽咽道,“没有风公子,我差点死在贼人手里。他救了我的命,不仅是我的丈夫,还是我的恩人。”
阿飞低头,柳刃伸手摸他的头发,其实是在找千翼针的穴位,“别伤心。”
摸了半天没找到,柳刃不禁蹙起眉,收回手,“听闻你见过陆鸣风了?对圣义盟有什么看法?”
“乌合之众。”风逐雪很不客气。
柳刃干笑两声,“所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义气之盟乃是天下人的事,岂容他一个区区堂主插手。”见风逐雪不说话,他又说,“陆鸣风一届鼠辈,神风堂这么多年也没起色,现在突然说要召集天下英雄前来,都是噱头,怎么比得上当年的若水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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