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不低头(樊小哙)

不提若水楼还好，一提若水楼，风逐雪脸色都变了，眉眼凌厉骇人，忍住想抽刀砍断柳刃脖颈的冲动，“你以为我忘了你当年对若水做过的事？柳刃，别以为大庭广众之下我不敢杀你。”
当了至少三十年的宗主，还有谁敢这么和柳刃说话？除了风逐雪。
柳刃暗中咬牙，话也说得硬邦邦的，“抱歉了风公子，是我冒犯。给我照顾好月娇。”
风逐雪根本懒得搭理他，爱因斯坦过来打圆场，伸出手，“宗主你好，我是爱因斯坦。”
面对一个对他没有任何利用价值的人，柳刃看都没看他，直接略过去了，拂袖离去，径直坐在座位上。
反倒是苏裁冰看见他，还故意笑了笑。是嘲笑的笑。
爱因斯坦被气得不轻，可这是韩云谦很重要的场合，不能太闹腾，他抬起手朝苏裁冰双手竖中指。苏裁冰看不懂，但可以想象不是好话，所以回了一个中指。
终于在一系列准备过后，诸位英雄到齐了。
大宗大派有柳刀宗、烟雨阁、碧水剑派、血煞门、天魔教，小宗小派例如神风堂，点苍派，白虎山、玄武门、七星谷、清水门等等，这些小派百分之九十加入了圣义盟，目前尊陆鸣风为首领。
韩云谦站在最高的台阶上，望着下面黑压压的人群，待大家安静下来，朗声道，
“感谢各位英雄看在家父的面子上千里迢迢赶到金陵，为长老送行，我代替我祖父谢过各位，先敬各位一杯薄酒。”
韩云谦举杯，一饮而尽。
其余人纷纷举杯，也跟着喝了个干净。
韩云谦接着说了些客气话，最后才道出重点，“大长老临终前将一件宝物交给在下，交代好好保存，可是韩氏并不愿参与武林纷争，更无意争霸，只想安稳度日···”
听到这里，英雄们几乎两眼放光，嘴上还在假意谦虚，称赞韩云谦深明大义。
众人都知晓，大长老还在世时，这件宝物就是镇族之宝，韩氏一代代人传到今日才有了当下的辉煌，据说与天地共生，操纵雷云风雨，威力惊人。
这样的宝物，韩云谦居然舍得拿出来？
众人纷纷竖耳聆听。
“不瞒各位，连我们先祖最后都因反噬去世，韩氏当中的每一个人都曾尝试着掌握这股力量，全部都以失败告终，从此韩氏再也没人敢碰触这件宝物，连在下也不例外。这种东西落在我们手中，岂非是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韩云谦继续道：“这也是在下请各位前来的第二个目的，在下已经将这件宝物藏在了韩氏山庄百宝塔内，各位英雄谁能拿到它，便是它的主人，我们绝对不插手。”
英雄们心里渐渐清楚了，他这是要让他们互相争夺来尝试打开这件宝物，说不定最后成为众矢之的，韩氏再坐收渔翁之利。
韩云谦果然是个狠角色，居然连长辈的葬礼都利用！
可是他们虽然贪婪，却也不傻。
血煞门门主杨贺高声说，“韩公子能否立字为据？”
陆鸣风也不甘示弱，朝几位门主画大饼，“各位，倘若我们得到它，有了信誉保证，圣义盟何愁无人前来？还有人再信柳刀宗么？”
天魔教的人急忙询问，“这件宝物究竟是什么？”
“是一把刀，还是一柄剑？还是什么翡翠令牌？”
“要是现在走还报销路费吗？”小门派不想参与斗争，“万一住宿，要不要花钱？”
“我们韩氏包吃包住，娱乐全天开放，酒水免费，”韩云谦爽快地将免责条款分发给各位英雄，上面已经有了他的签字画押。
这张纸将一系列问题都说的很清楚了，谁都可以走，可以留，谁都可以得到宝物，只要有本事驾驭它。
“它既不是刀，也不是剑，更不是武功秘籍，”他最后回答道，“它是上古不死神‘舟魁’的一把长弓——凤凰珏！”

第34章 盖棉被纯聊天
众人瞬间欢呼雀跃，没想到韩云谦深藏不露，也出其不意，韩少林都没料到他竟然不经过任何人商议擅自决定，等这些人陆陆续续走后，他立马上前气冲冲地质问，“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你把我们最厉害的宝物拱手让人！”
韩云谦早有预料，“如果不能用它来振兴韩氏，那它的价值还剩下多少呢？”
“二哥你不是试过吗？无论用什么办法都会失败，倒不如拿去做份人情，换取韩氏的长久繁盛，”他顿了顿，又道：“我知道你恨我抢了你的风头，但我也是迫不得已，父亲病逝前把家业全部托付给我，我不能坐视不理。你放心，只要我还活着一天，就绝对不会亏待韩氏。”他语调铿锵，掷地有声。
韩少林怒道：“你以为我稀罕这些？”
“你要是不稀罕，不是早就离开这里去找陆鸣风了？”韩云谦笃定地说。
正是他舍不得韩氏，又不甘心居于人下，才会有这番说辞。
韩少林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指着韩云谦的鼻子骂，“好，你有胆，把我们韩氏所有人都置于危险境地，各位叔伯来看看！这就是你们选出来的家主！”
他身后的几位长辈也没料到今天这出，把韩云谦围住。
“二哥稍安勿躁，听我细说。”韩云谦丝毫不惧，冷静地环顾四周，语气坚定，“各位叔伯，我韩云谦是韩氏子孙，绝不会背叛韩氏，更不会谋害韩氏，各位放心，这件事韩某愿以性命担保。”
众人相互看了一眼，目光闪烁不停。
韩少林冷冷瞥了他一眼，“我倒要看看你能搞出什么花样来。”
“云谦，”一名长者缓步走近韩云谦，叹道，“大哥死前真的是这么要求的吗？”
“是，绝无半点虚言，何况诸位长辈都深受凤凰珏之害，晚年总是过不安稳，又为何要占着天下至宝的虚名，平白埋下祸患？”韩云谦低垂着眼帘，掩盖眼底的痛苦神色，轻轻道，“三叔放心，我会好好安葬大长老，也会处理完家族中的琐碎事务，就算我直接辞去这个职位也绝不会影响韩氏半分。”
另一名长者走近，“唉，罢了罢了，大哥去世前不是已经和我们商量了很多次了么，只不过还没来得及细谈就···既然云谦这样说，我们信你便是。”
“各位长辈放心，韩氏的未来还需要各位鼎力支持。”
“呵呵，等韩氏败在你手上，我看看你们这些老家伙还要不要‘鼎力支持’！”韩少林冷嘲热讽，头也不回地走了。
好不容易消停下来，将丧礼诸事安排妥当，已经忙到了三天后的晚上。
这三天还没有英雄有动静，打牌的打牌，休息的休息，都在等出头鸟去探探虚实。
韩云谦来到爱因斯坦的住处时，阿飞在树下看《江湖小白防诈骗指南》，风逐雪闭眼假寐。栎木在厨房熬着阿飞喝的药。
爱因斯坦正在研究阿飞买来的《神农百毒大全》，想着如何神不知鬼不觉毒一毒苏裁冰。
这几人一致地没有开口说话，一时安静得出奇。
阿飞心思多，总感觉这几日好像变回了以前的日子，风逐雪只要和他相处，总是面无表情地沉默。
他怀疑了吗？
如果怀疑为什么不赶他走，或是索性杀了他，还在帮他治疗伤势？他认识的风逐雪杀人不眨眼，从不给猎物留后路。
猜测一个人的心思很费神，阿飞看着书，越看越疲惫，越看越焦虑，一个字也读不进去。
仔细想想，他的生日也快到了，过了今年，阿飞正式十八岁。
他到底阅历太浅，无法洞察人心，陡然听见一阵规律的敲门声，吓得书都掉了。
“进来吧。”
门一开，正是韩云谦。
阿飞还不敢和他多说话，怕柳月娇有露馅之处，看了他一眼再次低下头。
爱因斯坦是几个人里最放松的，“事情处理完了？三缺一？”
韩云谦双眼耷拉着，明显看起来很累，点了点头，又摆摆手，道：“先不急谈公事，咱们喝茶慢慢说。”
说着，他坐到了椅子上，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舒服地喟叹出声。
他直接看向阿飞说，“你不是柳月娇，对不对？”
阿飞硬着头皮和他直视，“韩公子这是什么意思？”
“我换个说法，你是柳刀宗的人么？”
爱因斯坦闻言笑笑，“韩四，你和一个姑娘说话注意点，万一她真是柳刀宗顶尖杀手，现在你就危险了。”
阿飞看向风逐雪，风逐雪还闭着眼，没插话。
“韩公子想说什么？”
“我认识柳月娇，你绝对不是她。如果你只是柳刃派来冒充她的人，现在爱因斯坦又放心和你们一起住，我想我们暂时可以和平相处。”韩云谦盯着阿飞的脸，一瞬不瞬。
他在葬礼上对柳刃态度看得十分清楚，那根本不是对女儿的态度。
而且早在风逐雪成亲前就有传言柳月娇失踪，回来之后才性情大变。韩云谦敏锐地发觉到这位“柳月娇”不仅性格不一致，连与柳月娇身高都不同，这个明显显得瘦高些，面部棱角分明，手上伤口多，不像普通女子。
“韩公子猜的不错，我不是柳月娇，”阿飞摇摇头，“我也不为柳刀宗办事，您说您的。”
话没挑明，别说韩云谦，爱因斯坦都不了解这些隐情，不过当下这些显然并不重要。
爱因斯坦也顺着他强调，“嫂子不是坏人，你说吧。”
“我二哥韩少林打算把韩氏直接卖给圣义盟，我打算在这些人停留在韩氏山庄的这段时间里，除掉陆鸣风。”
此话一出，四周顿时再次安静下来。
“你想让我帮你铲除敌人，自己独吞韩氏？”风逐雪睁开眼来，在一旁幽幽开口。
“不，你误会了，”韩云谦淡淡道，“韩氏就是韩家人的，这怎么能叫独吞。”
“原来韩公子想借着这次争夺凤凰珏的机会趁乱铲除隐患。”
毕竟，争夺凤凰珏一定有人死，这些人说是英雄，背地里也会为利益自相残杀，就算陆鸣风死的不明不白，也不会有人怀疑到韩云谦头上。
韩云谦承认，“是。”
阿飞盯着他，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点什么，奈何韩云谦的神色始终如一，根本瞧不出任何端倪。
韩云谦一向是个坦荡的人，连密谋杀人也可以说得正义凛然。
“你不知道陆鸣风找过我？”
“知道，但陆鸣风去秦州的时候，究竟与您谈了什么，您大概也不想说。”韩云谦嘴角微勾，“我只能出比他更高的价钱。”
“他想说服我加入圣义盟，说事成之后尊我为盟主。”风逐雪一点都不隐瞒，这很让韩云谦意外。
片刻后，韩云谦不慌不乱，“但既然风公子能告诉我这些，想必是他的条件还不够让您满意。”
如果满意早就轰走韩云谦了，可不会听他在这里慢慢讲故事，韩氏内讧和风逐雪又无关。
他一定要更高的报酬。韩云谦心想。
“是，他根本不知道我想要什么，”风逐雪也意外韩云谦能读懂他的心思，难得正眼看人。
“那您想要的东西是哪些？”韩云谦道，“我知道您的担忧，我不会利用这次机会做些损人利己的事，只希望大家共赢，我想借风公子的手杀了他，只要您帮忙，我可以答应您任何要求。”
韩云谦一诺千金是出了名的，多年来从不食言。
风逐雪说，“我来韩氏山庄，的确不是为了陆鸣风，是为了找一样东西。”他弯下腰，在韩云谦耳边低声说了什么，韩云谦听完后表情渐渐凝固，随即恍然。
“好，既然如此，这件事我先替你办了。”韩云谦答应得也爽快，心里舒了口气，总算放松些，“为了体现我的诚意，我拿不到东西送到您面前，绝对不会让您先动手。”
风逐雪点点头。
“那便说定了，各位告辞。”韩云谦起身一拜，随后叫正在好奇的爱因斯坦出来。
爱因斯坦本来因为还有点怵风逐雪，没多问，现在就单独两个人，他迫不及待地开口，“怎么了？风逐雪要什么？”
“这回只有你能帮忙。”韩云谦果断道，“茶庄今年免费给你进茶。”
“我？”他说的斩钉截铁，他的条件是如此诱人，爱因斯坦犹豫地指向自己，不可置信。
“麻烦你请个人来，这样东西天底下只有他能偷得到，也只有他敢偷。”
爱因斯坦这下明白他该帮什么忙了。
世上唯有一个人可以偷到不可能的东西，那就是盗圣章叁！
章叁可是他的好朋友。
出门在外，没有人比朋友更可靠。
门外的爱因斯坦找朋友去了，留下门内的阿飞莫名其妙。
风逐雪起身洗漱，栎木回来帮阿飞倒热水，看着阿飞喝完药，她也走了，去睡侧房。
又只留下阿飞一个人。
他坐在轮椅上翻看说明书，尝试每一项功能，有放扇子的凹槽，有截住轮胎的刹车，还有银针暗器，这比当年柳刀宗送他坐的那个智能得多。
柳刀宗的眼线无处不在，不知道这样的伪装要持续多久，一整天坐轮椅把他屁股都坐疼了。
阿飞算了算，假设韩云谦五天内就可以拿到风逐雪要的东西，风逐雪杀个人又很快，他至少在韩氏山庄呆七八天。
至于凤凰珏，那不是他想要的，他也远没有能力得到它，阿飞并不贪心。
只要有亡灵书，阿飞就不需要其他宝物加持。
可眼下风萧萧究竟在何处，阿飞一点头绪也没有。
当年韩情死前说过，亡灵书需要一个人持续杀人献祭才能开启真正功法，可是让若这功法中途易主，那是否会抹去前一个人的痕迹，献祭的人也相当于推翻再重头来？
如此一来，阿飞相当于彻底白练，还白白给他人做嫁衣。
想到这里，风逐雪正好进门。
阿飞想，风萧萧是风逐雪的弟弟，他是真的不知道弟弟在哪里么。
但风逐雪已经不像之前那么热衷于逗他，反而让阿飞不适应。阿飞问得太多，风逐雪会不会更怀疑他？
阿飞放开轮椅，脱了外衣去床上看书，静静地等。
等风逐雪躺在他身侧，阿飞才开口，“我好像昨天在礼乐坊看见了风萧萧。你知道他来了吗？”
“你去礼乐坊打麻将？”
重点是这个吗？阿飞强调，“我在说风萧萧。”
“我不知道。”风逐雪一脸无所谓，“睡了，别烦我。”
烛火灭了，阿飞心急如焚，被迫躺下后，盯着黑漆漆的天花板翻来覆去。
风逐雪一向睡在床外侧，背对他睡觉，两人各盖自己的被子，阿飞忍不住坐起身凑过去，偷瞄了一眼。
他睡不着时发出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丝毫不影响他的睡眠，仍旧维持着原样，双目紧阖，呼吸匀称。
趁黑看不见，阿飞对着他的脸拱鼻子做鬼脸，风逐雪还是没动静。阿飞暗暗纳罕，才眨眼的时间他就真睡死了？猪都没他睡这么快。
阿飞跳下床去找火石点蜡烛，接着翻看《江湖小白防诈骗指南》，没成想越看越气，书角都要被捏烂了。
风逐雪每一条令人发指的行径都能对应上！真是操他三舅爷爷的冰糖西瓜皮。
爱因斯坦特意写在重点的第一条：
各位女侠，请保护好你们的人身安全！江湖大侠不多变态最多！不要主动和单身20岁到60岁的男人聊天，不要主动与他们有任何身体接触，如果想有一番作为，想良好的练功氛围，本人只推荐峨眉山峨眉派！
那里的猴子都比混江湖的男人可靠！
阿飞几乎要看得热泪盈眶，要是当初上若水山之前，他用那乞讨来的二两银子买的是这本书，而不是什么《任你行刀法速成大全》，他根本不会吃这么多苦。
看到爱因斯坦还举了不少现成拐卖妙龄少年少女的例子，阿飞不禁感同身受，想刀死风逐雪的冲动反复作祟，阿飞看着书上西施反杀吴王夫差的计谋，突然有了想法。
阿飞早已将匕首夹进了这本书中，风逐雪没有反应，说明他没看见。
他从后侧抽出匕首藏在袖口中，手腕向下掩盖住刀尖，心里默念我是变态我是变态，随后快、准、狠地掀开被角钻进风逐雪的被子里。
谁知刚动了动风逐雪就醒了，翻过身，睁开眼睛看他，眸光幽暗难辨。
阿飞刀都没来得及抽出来，心里一抖，僵着脖子抬脸问，“你醒了？”
风逐雪盯着他看了片刻，轻描淡写道，“睡不着。”
大骗子！你刚刚睡得和猪一样！
“我也睡不着啊，”阿飞试探推开他的胸膛，紧紧扒着匕首摁在自己身上，笑容满面，“我想跟你盖一床被子聊聊天。谈谈人生，谈谈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