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微言弯着腰递上文件，裤子瞬间收紧，意外将一双笔直的双腿显露无疑。
横在唇上的食指蜷曲，颜星耀垂下眼睛，仿佛多看一秒都是唐突。
目光移开了，声音却清晰地传了过来。
孙微言一边翻文件，一边有条不紊地把需要签字的地方指给宫笑尘看，简短的词句宛如远山上的灯火，影影绰绰。
等颜星耀回过神时，孙微言已经要走了。他合上文件，还是那样的笑，仿佛生怕怠慢了他。
颜星耀坐正，微笑点头。
没过一会儿，孙微言又来了，仍是公事公办的语气：“宫先生，要不要把法务叫过来？”有什么事可以征询一下法务的意见，签合同的话也比较方便。
宫笑尘说：“先不忙，不过可以让他们做好准备。”
“好。”
孙微言来来回回，一会儿来调温度，一会儿来弄遮光帘，哪怕咖啡一口没动，也要贴心地问颜星耀：“是不是不喜欢咖啡，要不换果汁吧？鲜榨的。”
颜星耀问：“你还会榨果汁？”
孙微言说：“这有什么难的，奶茶也行，你喜欢椰汁打底的还是红茶打底的……”
颜星耀喝过另外一种，直到现在也记忆犹新：“可可底也很好喝。”
孙微言没听过，饶有兴味：“怎么做？用可可粉吗？是什么味的？”
这怎么还聊上了？
被晾到一边的宫笑尘抱着双臂斜睨两人，孙微言浑然不觉，仍旧和颜星耀交流着做奶茶的经验。
宫笑尘受不了了。
今天的事情如他所料，颜星耀肯放下身段找他，绝不仅仅是为了看一下奖杯。
曾经拒绝过他的人意外地向他俯首称臣，同意和他签下三年五部戏的合约。
胜利的愉悦没有持续太久，很快就被两人旁若无人的谈笑打破。
宫笑尘抬起手，烦躁地扯了扯领带。
孙微言这是要干什么？
他忽地明白了，眼光在两人身上游移，逐渐露出一丝了然的笑。
早说啊！
宫笑尘清了清嗓子，向孙微言招手，命令道：“手机拿过来。”
“啊？”孙微言不明所以，但还是把手机递了上去。
宫笑尘打开相机，指了指颜星耀身侧，说：“站在那儿，好，别动。”
不就是要和颜星耀合影吗？直接和他说，他当然可以满足他，他又不是那种不懂人情世故的黑心老板，至于这样费尽心机一次又一次地跑进来吗？
还奶茶？宫笑尘吃味地想，孙微言什么时候给自己煮过奶茶？
他举着手机，将镜头对准两人。
宫笑尘不只会射箭，摄影技术也是一流，上学的时候经常拿奖，别人拍照都是随便一按，他自诩是专业的，肯定不能那么随便。
宫笑尘打定主意要给孙微言一张终身难忘的合影。
焦距、曝光、景别……
调好后“咔”地一下，宫笑尘看了看，满意地点头，说：“好了。”
他把手机还给孙微言，冷声吩咐：“出去吧。”
“哦……”
孙微言不明白，好好的怎么突然要给他们合影，既然宫笑尘想，他们就陪他玩玩呗。
孙微言拿回手机，看了一眼以为看错了，他左滑右滑，最后确定没错，就是这一张。
照片上是自己完整的一张脸和颜星耀的头发，不是吧，鬼才能看得出来这是和颜星耀的合影。
故意的吧？
他想说不敢说，在宫笑尘看不到的地方，瞪了他一眼。
原本该把这张照片删掉的，但孙微言没有，不得不说，照片上的自己出奇地好看，光线、表情恰到好处，是他手里的任何一张照片都不及的。
要是用这张照片去跑组，他也不至于总是个龙套了。
孙微言回到办公室，不到半个小时，又坐不住了。
总裁办公室的方向静悄悄的，仿佛暴风雨前的宁静，让人坐立不安。
不会打起来吧？
孙微言义无反顾地推门，宫笑尘闻声回头，表情平淡：“有事？”
孙微言没话找话：“马上到饭点了，要不要安排晚宴。”他转向颜星耀，殷勤道：“颜先生想吃什么，海鲜怎么样？”
在孙微言的观念里，没有什么比海鲜更适合待客的。
然而没等颜星耀表态，宫笑尘径自道：“不行。”
孙微言对海鲜过敏，他怎么忘了？
“那……”孙微言想起颜星耀是四川人，所以投其所好，“川菜吧？怎么样？”
颜星耀随和道：“都可以。”
宫笑尘说：“太辣了。”
孙微言有些泄气。
不是，他真的很想揪着宫笑尘的领子问一句，有你什么事啊？
可是孙微言也不能不在乎宫笑尘的看法，因此迁就道：“没事，给你点个不辣的。”
多好的机会，宫笑尘怎么不明白。
他们一个不能吃辣，一个喜欢吃辣，简直是天生一对！
你肯定要说，这有什么般配的。
嘿嘿，这你就不懂了吧，小说里都是这么写的。
不能吃辣的主角瞒着另一个主角陪他吃辣，吃到胃病发作，不得不住院治疗。
另一个主角还不知道，要么落了东西，要么有事找他，反正肯定不会轻易找到对方，因为通常在这个时候，是孙微言这种配角出场的时间。
他接到电话，向对方解释一番缘由，不管说什么，最后的落脚点一定是主角病了。
病的不重。
当然是病得差点死掉，但已经过了最危险的时候。
作为一个合格的助攻，他要添油加醋地描述一番病情，什么吐了多少血，下了多少病危通知书。
最后再忧心忡忡地补一句：“怎么办？医生说打针好得快，可宫先生就是不肯打针，我们没办法了，也只有你能劝他。”
咱也不知道这么大的人为什么会怕打针，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能让另一个主角心疼。
这不，得知真相的颜星耀赶来医院看病中的宫笑尘，含着眼泪骂道：“你怎么这么傻！不能吃别吃啊！”
宫笑尘说：“可是你喜欢啊！”
哇，多感人啊。
可惜宫笑尘就是不领情：“闻到那个味道都觉得呛，我这两天嗓子不舒服，还是吃淮扬菜吧。”
孙微言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闷闷地说：“好。”
颜星耀揶揄道：“宫先生真是挑剔。”
孙微言深表同感，冲颜星耀眨眼，急着诉苦：“是吧？”
宫笑尘“啧”了一声，丢去一个眼神，吓得孙微言赶忙收声：“咳咳，我去订餐。”
“对了。”他差点忘掉一个更重要的事。
孙微言问：“要不要喝点酒？上次存的还没喝。”
那个酒说不定“不干净”，所以孙微言未雨绸缪：“喝多了是不是不方便回去？要不要在酒店订个房……”
孙微言几乎能预见宫笑尘走错房间的情形，然后……
嘿嘿嘿。
谁知道被宫笑尘一口否决：“孙微言？你好像很闲，订什么房？出去。”
“哦……”
从总裁办公室出来，诡计多端如孙微言，哦不，是聪明伶俐如孙微言，也想不出推门进去的理由。
孙微言在门前来回踱步，最后把心一横，想要把耳朵贴在门上，说不定可以听到什么。
他才往门上一凑，门开了，孙微言重心不稳，整个人往前一扑，正好倒在宫笑尘怀里。
“……”这就很尴尬了。
颜星耀愣了愣，赶忙把他扶起来：“你还好吧？”
宫笑尘冷着脸，问：“你干什么？”
孙微言张口结舌：“我……”
“好了。”宫笑尘懒得听他解释，“去吃饭。”
那是一家设在中式宅院的餐厅，孙微言订的一桌尤为特别，不在正房，不在二楼，而是在后院湖心的石船上。
晚上开了灯，亭台楼阁在湖面投下斑斓的倒影，偶有锦鲤跃到水面摆尾，发出扑簌簌的声响。
孙微言看着有趣，和服务员要了馒头喂鱼。
他掰了一半，问：“宫先生，您要喂吗？”
宫笑尘看也没看，丢给他两个字：“幼稚。”
“我来。”颜星耀朝他伸手。
孙微言正要递过去，宫笑尘也把手伸过来，说：“我也要。”
“……”
孙微言好气，刚才给你你不要，现在又来凑热闹。
他好像幼儿园的老师，给小朋友发玩具，正好一人一半，谁也不多谁也不少。
月光下，石船上，两个人并肩而立，一起喂鱼，多浪漫啊！
孙微言不想打搅他们，可是菜上来了，一定要趁热才好吃。
他出声把两人叫回来：“宫先生、颜先生，可以吃饭了。”
淮扬菜以“刀工精细，刀法巧妙”著称，菜色兼收并蓄。这家餐厅的做法更为特别，蟹粉狮子头、文思豆腐等几道名菜都辅以中药、绿茶之类的东西，吃起来有一种特别的清香。
宫笑尘和颜星耀初步达成一致，三年五部戏，就差签合同。
要不说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两人谈笑风生，从养鱼谈到菜品，又从菜品谈到电影，后来不知道怎么就转到了感情生活上。
宫笑尘问：“颜先生有女朋友吗？”
第31章 真实含义
孙微言夹了一块松鼠鳜鱼，送进嘴前特意沾满了酱汁，一口吞下去，仿佛能甜到心里。
孙微言偷笑，终于要进入正题了。
他竖起耳朵等颜星耀的答案，手上装模作样地又夹了一块鱼。
颜星耀喝了一口水，高过鼻尖的青绿色茶杯恰好隐去了唇角不屑的笑。
他才在八卦媒体那里回答过同样的问题，现在又要回答一遍。
也许有的人会顾左右而言他，但颜星耀不会，不管面对谁，都是一样的答案：“没有。”
宫笑尘不疾不徐地把松鼠鳜鱼往孙微言那边推了推，继续问：“那……男朋友呢？”
他问得如此直白，让颜星耀明显一顿，几秒后，颜星耀半开玩笑道：“是我理解的那个男朋友吗？”
宫笑尘反问：“不然呢？”
颜星耀收了笑，下意识往孙微言那边看了一眼。
孙微言以为颜星耀当着他的面不好回答，走出去和服务员要水。
“好的，您稍等。”
他拖了又拖，等了又等，约莫差不多了，才往回走。
然而颜星耀并没有打算避开他，甚至刻意抬高了音量，说：“也没有。”
一旁宫笑尘了然地笑笑，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他身体后倾，靠在椅背上，说：“那介不介意有一个？”
刚刚坐下的孙微言大惊，他诧异地抬头，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宫笑尘。
不是吧，这么直接吗？
他不会马上说自己吧？
好土啊！
不止土，还油、还尬，十年前的小说都不这么写了。
似乎是感受到了孙微言的目光，宫笑尘看了过来，还没来得及碰上，孙微言赶忙将视线移开了。
他既期待又害怕，恨不得代替宫笑尘说几句甜言蜜语，又不敢真的越俎代庖。
孙微言急出一身汗，偏要拿着汤匙来回拨弄汤碗里的豆腐丝，假装若无其事。
结果是他误会了，宫笑尘没想把自己介绍给颜星耀，作为一个商人，为了好的电影票房，他希望身为主演的颜星耀能尽可能维持热度，方法很简单，就是找个人炒绯闻。
如果颜星耀有对象，可能还不太方便，他正好单身，应该没什么理由拒绝。
宫笑尘大方道：“我这里有不少人选，颜先生可以随便挑。”
作为公众人物，天然地要让渡一些个人隐私，颜星耀正在学着习惯。
他早就打算好了，如果有恋情，一定会向公众公开，但是编个恋情炒作，实在不是他的做事风格。
颜星耀打了个哈欠，散漫开口：“抱歉，我没兴趣。”
宫笑尘也不着急，他宛如耐心的猎人，循循善诱道：“颜先生，不再考虑考虑吗？这可是双赢的好事。”
热度是电影的，也是颜星耀个人的，合约期内，有人花钱给他营销炒作，即便合约结束，他依旧可以有知名度傍身，何乐不为？
“啪啪。”颜星耀嗤笑一声，鼓起掌来，“不愧是首屈一指的企业家，宫先生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听出他话里的讥诮，宫笑尘抱起双臂，微微蹙眉，是一个防御的姿态。
颜星耀看了一眼被吃干抹净的鸡骨，仿佛看到了被利用完扔到一边的自己。
“假的就是假的。”颜星耀慢条斯理地说道，“等合约到期，两个人一拍两散，我不是要背上个渣男的骂名？”
“怎么会呢？”宫笑尘并不赞同。挡在胸前的手臂放了下来，右手随意放在桌上，屈起的两指敲着桌面。
“即便结了婚也有离婚的，年轻人分分合合很正常，就算有那么几个人骂上两句也没什么好怕的，别忘了，黑红也是红。”
当事人你来我往，相互拉扯，作为N那个PC的孙微言一脸茫然，一时间倒有些拿不准了。
可惜他只看了个开头，不知道具体走向。
他是该帮着宫笑尘说服颜星耀，还是帮颜星耀说服宫笑尘？
如果按照宫笑尘的意思，给颜星耀安排一个绯闻对象，表面上偏离了主线，实际上说不定可以有意外收获。
比如，引起宫笑尘的醋意。
最关键的是，吃醋对象还是宫笑尘亲手安排的。
哇，这是什么绝世虐恋。
孙微言几乎可以想象到那个场景。
在电影首映现场，宫笑尘眼睁睁看着两个人你侬我侬，共同回忆拍电影的趣事，分食一个蛋糕，再在众目睽睽之下旁若无人地抹去对方嘴角的奶油。
现场粉丝尖叫连连，直呼“磕到了”，恨不得当场写上五十万字同人文。
主持人也一脸姨母笑，问两个人什么时候结婚，在场的一众人里，只有宫笑尘铁青着脸。
他似乎一秒钟也待不下去，不管活动有没有结束，是否会引起猜疑，起身就走。
台上的两个人一定会看到，绯闻对象指着宫笑尘，问：“那是谁？”
颜星耀瞥上一眼，态度漠然：“不认识，一个路人。”
甭管声音大声音小，这句话一定会落在宫笑尘的耳朵里。
眼前是黑黢黢的通道，身后是灯光绚烂的舞台，宫笑尘脚步一顿，心痛如绞，可又无计可施。
他能怪谁呢，明明就是他亲手铸就了这一切。
往日趾高气昂的人一下子撑不住了，宫笑尘脚步虚浮，摇摇欲坠，直到被孙微言扶住。
至于孙微言，哈哈，又到了他肆意发挥的时候。
他不只要明知故问地说：“您是不是有什么不舒服？”还要不管三七二十一，递上下一阶段的宣传计划给宫笑尘过目，诸如一起上恋综之类的。
台词一定要有：“在这里签字，等您签字后就马上执行。”
濒临爆发的人终于找到了宣泄口，宫笑尘看也没看，“刷刷”两下把计划书撕得粉碎。
一贯懂得察言观色的助理仿佛失了智，明知道宫笑尘在气头上，还要火上浇油：“宫先生要走吗？电影还没开始，据说吻戏特别精彩，一刀没剪。”
直接化身两人的CP粉，结果不出意外地被宫笑尘大吼。
等宫笑尘走后，孙微言再心有余悸地感慨：“我从来没见过宫先生生这么大的气。”
接下来，镜头会切到颜星耀。
颜星耀结束首映回到酒店，打开房门后还没插上电卡，一个人就压了过来。
“我后悔了。”男人嗓音沙哑，是宫笑尘。
他把头埋在颜星耀的颈侧，一边啃咬颜星耀的耳垂，一边恶狠狠地说：“男人，我要你只属于我。”
哇！然后就是万众期待的门后play。
绯闻对象和孙微言轮番上去敲门，心甘情愿地成为他们play中的一环。
好像还不错。
孙微言的心里比吃了松鼠鳜鱼还要甜，嘴角扬起后就再没下来过。
他想入非非，连着喝几口汤，迫不及待想要快进到门后的剧情。
可是事实是，必须一步一步来，颜星耀大概被宫笑尘说服了，他捏着下巴，若有所思：“如果非要有一个绯闻对象的话……”
孙微言刚喝了一口汤，听到颜星耀的话抬起头，有兴奋，有期待，最明显的还是藏不住的开心。
哇，还真是这个走向。
他眸光流转，朝着孙微言去了，孙微言不疑有他，眼中写满渴求，鼓励似的望着他。
这一眼让宫笑尘充满警惕，他不动声色地将手臂搭在椅背上，从颜星耀的角度看去，仿佛将孙微言圈在怀里。
宫笑尘用另一只手掩着唇咳嗽，问：“颜先生已经有人选了？是谁？”
颜星耀仍旧看着孙微言，灯光下，懵懂的神情好像汁水充沛的桃子，让人忍不住想掐上一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