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出逃(许一疯)

秦峥挂了电话，就加速跑出校园，运动会都没跑这么快过，到了省二院。计程车司机因为秦峥给了他三倍多价钱，抄近道正好停在了东门，他跑进去就看到穿着白色棉衣多白一宁坐在台阶上，茫然地盯着地面。
白雪已经在他身上积了厚厚的一层，瘦的已经脱相，秦峥差点没认出来，他在这一刻忽然很想扇自己几巴掌。
他走过去，把白一宁身上的积雪扫落，随后把自己的棉衣脱下来给他披上，他始终记得对方说过，一到秋冬季会容易生病。
白一宁被这个举动吓了一跳，抬头见是秦峥，对方蹲在他面前，拉过他冻得通红的手给他揉搓着哈气暖手。
“我来了，”秦峥很没底气地说，“先动手术，今晚就交钱，钱多少，都先我出。”十八年来，秦峥第一次体会到钱真正的价值。
白一宁看着眼前这个人，眉眼依然带着稚气，神情却凝重又认真，他眼角的泪又流了下来，咬咬嘴唇还是拒绝：“能先拍戏吗？我需要那笔钱。”
秦峥接到电话，不到十分钟赶了过来，白一宁在他来的路上，就已经想出来了，杉震，山争。惹火秦峥第二天，杉震也没再和他道早安，杉震和秦峥就是一个人，但他顾不上思考这件事的前因后果。
秦峥抬手给他擦干眼泪，摇头说：“不能，先救人。你别不好意思，我把你家的锅烧糊了，本来就打算这些钱给你买电视，买洗衣机，现在先用到奶奶身上。”
他已经十年没喊过“奶奶”这两个字了。秦峥拉着他站起来：“走，我们现在就去和医生说。”
白一宁被他不由分说地拉回医院，秦峥没来过医院，生病都是家里来医生，他问白一宁：“现在该先去哪里？怎么付钱？有认识的医生吗？”
白一宁看着他宽厚的肩膀，心想，大概所有的对与错，该与不该，骄傲与矜持在这里都碾碎成了轻沙，被生活轻轻一挥手，就全都散了。那再纠结要不要没了意义，他想要奶奶活下去，这个理由就够了。
“秦峥，去六楼，我们找刘珂主任。”白一宁反握着他的手，把自己身上的衣服还给他，“穿上，你小心感冒。”说完，拉着他去坐电梯。
医院的电梯每天都挤满人，秦峥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下，这里的味道他不习惯，接连打了几个喷嚏。白一宁再着急，也还是注意到秦峥皱起的眉头，他说：“我们等下一趟。”
秦峥拉着他的手走了进去，被挤在电梯口，俩人近在迟尺，秦峥一低头就能看到白一宁红肿的眼睛，风雪中应该是哭了很久。
秦峥又心疼又生气，他低声问他：“眼睛疼吗？”
白一宁摇头。
秦峥反驳他：“你说我画丑那天，我也这么疼。”
白一宁失笑说：“对不起，那天是我不对。”
秦峥把头扭到一边：“一码事归一码事，救奶奶是当务之急，但不代表我原谅了你对我的伤害。”
周围的人都侧目看着他们，白一宁不好意思地说：“好。”
秦峥忍了忍笑，白一宁和他说话的时候，会带着哄音，总会让他心里酥酥麻麻的悸动。
秦峥从头到尾没松开过他的手，俩人下电梯的时候，白一宁忽然站着不动，秦峥扭头看他：“怎么了？”
白一宁看着他的脸，认真地说：“谢谢你，秦峥。”
秦峥很少见白一宁这样庄重，郑重其事的眼神看得他心里发怵，他拉了他一下：“行了，我也不是慈善，钱还是要还的。”
秦峥拉着他走在走廊里，继续他的坏主意：“你比我大两岁，怎么比我还单纯，钱上面这事，你得想清楚，万一我收高利息呢？万一我用这些钱要你的人呢，万一……”
俩人拐过一个走廊，白一宁忽然把人拉回，秦峥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被对方抱紧。
霎时间，秦峥的心都停了，大气不敢出，白一宁语调里还有哭音：“我给。”如果他真要的话。
在这一刻，秦峥应该是世界上真实存在的天使，还是只属于白一宁一个人的。
秦峥只是和他开玩笑，现在被这么认真地回答，他吞咽着口水，把头扭到一边，低声说：“快，快去找医生吧！”说完，推开白一宁就朝右走。
白一宁笑道：“那边是卫生间，走这边。”
秦峥闷头转弯，朝反方向折回来。
手术费用再加上术后监护治疗总共十万，白一宁本来只打算问秦峥拿五万，到缴费的时候，秦峥一次性把费用全部缴齐。
几个银行卡的钱只有五万，他刷的是信用卡，这就意味着，秦昊松很快就会知道他动了一大笔钱，一两万，秦昊松绝对不会过问，但十万块钱不是小数目。
费用的事解决之后，手术也安排上了日程。秦峥还一个劲地问为什么不能今晚动手术，白一宁在他身后耐心地解释。
回到病房的时候，韩芳的眼睛都哭肿了，白一宁走过去安慰她：“芳姨，手术费的事解决了，奶奶动手术就在这几天了，您别难过。”
秦峥不好意思进去，此刻就在门口徘徊，好奇地探头张望。手机震动把他吓了一跳，一看来电人，秦峥顿时头皮发麻。
秦昊松没有骂他，只是问：“十万块钱，这么晚了，你干什么了？”
秦峥这一晚上满心满眼都在白一宁身上，早就忘了秦昊松这一头，他支支吾吾地说：“买了台车。”
“买车？大半夜买什么车？家里那么多车不开，你买十万块钱的车？退了。”秦昊松语气开始不好了。
秦峥不想让他知道白一宁的事，只能压着自己的脾气，服软道：“学校其他同学都开车，我周末出去玩也想有个代步工具，爸，咱家那车太招摇了，您不是想让我将来进娱乐圈吗？我天天开跑车上学，以后被挖出来，这不是妥妥的黑料吗？所以我想着买个便宜的，万一哪天走红，粉丝不得说我低调啊，这年头仇富的人多，不能遭人惦记。”
秦昊松先是被他的软着的语气震惊到，之后越听越有道理，更何况秦峥居然主动说进娱乐圈这事，秦昊松简直有些惊喜，但他还是严肃地回答：“行了，走的是正规渠道吧？别被骗了。打小就傻，真要被骗了，我再断你三个月的钱。”
秦峥瞪着眼睛冲手机谩骂，随后换上笑音：“正规正规，绝对正规。爸，您放心！”
应付完秦昊松，秦峥坐在一旁连连深呼吸，还好老头子没让他把车开回去，不然他从哪儿搞车，可能是十万的车，对方连看都不想看。想到这里，秦峥感叹这个手术费用恰到好处，再贵点，秦昊松可能真不好骗了。
白一宁推开病房门出来的时候，秦峥靠坐着走廊的椅背正在打盹，手机就在右手边的椅子上放着，已经丢过一次了，还是一点防盗意识都没有。
白一宁悄悄坐在他身边，两人中间放着的手机屏幕顿时亮了起来，白一宁低头一看，惊了一下，屏幕熄屏了。他拿起来打开，屏保上居然是自己的照片。
是那天在别墅区他站在窗边，穿着宽松的白衬衫，蒙着眼睛的样子。
不得不说，秦峥很会拍，上午的阳光正好照进房间，白一宁站着的位置光线很暗，他衣服和眼布都呈现一种病态的灰白，但他背后就是一道金色的光，照在床头的鲜艳的玫瑰上。
身后有光，眼前是我。
白一宁解读出这张照片的含义。他勾着唇笑了起来。他拿出手机，给左侧酣睡的人也拍了张照片，没有特意找光线和角度，白一宁的拍照技术就是没有技术，他打开照片低头欣赏起来。
秦峥长得很帅，是那种介于柔美和凌厉之间的长相，没有攻击性，但严肃的时候也会让人心生寒意，棱角分明的脸廓，侧颈突起的青筋，还有那尖锐的喉结。
白一宁忽然觉得身上燥热难当，拿着的手机都有些烫手，他赶紧关了相册，把秦峥的手机放回原位。
谁知他的手掌一碰屏幕，对方没有设置密码，就这样被打开了。白一宁当然知道不该偷窥别人的隐私。可他还是忍不住拿起来，一打开就是微信界面。
白一宁看了一眼，忍不住笑了起来，秦峥微信聊天置顶只有一个人，给这个人的备注是：
美丽心情终结者。
他正发笑，忽然有消息进来，应该是女生，白一宁没点开也能看到内容，先是几个动画表情。
随后是：“考虑的怎么样了，我这周末有空。”
“价格肯定你我都满意，您也是爽快人，知道您不差钱。”
“要看视频吗？先验验货？”
“成年了吧，我这里可不接未成年的单。”
白一宁看着这些话，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他最终没点开对话框，把手机放回座位。
秦峥的头越来越歪，随后整个人摔在一边。瞬间醒了过来。一扭头看白一宁在身边，揉了揉眼睛问：“奶奶怎么样了？”
“还在观察期。”白一宁低头玩手机不去看他，“你回学校吧！”
秦峥觉得白一宁的态度转变太快了：“我留在这儿陪你呗，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的上忙的。”
白一宁没说话。
秦峥问他：“你，你好像生气了？”
白一宁抬头和他对视，忽然问道：“秦峥，你喜欢我吗？”
秦峥往左又挪了几个座位，他有种被戳穿秘密的局促不安，慌张地答，“什，什么意思，我，我……”
“那就是不喜欢了，秦峥，既然不喜欢……”
“喜欢。”秦峥不知道白一宁接下来要说什么，但肯定又要推开他，他急切地打断对方，不想被他又一次推开，“我，我应该是，是喜欢你的。”
作者有话说:
不算表白，秦·年下直球·峥，也还不懂喜欢，爱，在一起之间的概念。

第14章 “我不会”
白一宁愣了，他喃喃启唇：“你，你……”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但想起那些对话，心里的怒火就想发泄出来，“我不喜欢你。”
秦峥并不意外：“我知道，能感觉得到，我没那么傻。”说完，他朝白一宁温柔地笑。
坦坦荡荡，一片赤诚。
白一宁简直要被他逼疯了，冒雪跑来医院向自己伸出援手，说着喜欢自己，但又和别人聊骚，被拒绝了又是这幅楚楚可怜的样子，好像抛弃他，是白一宁的错。
“你知道什么是喜欢吗？”白一宁问他。
秦峥先是点头，随后又摇头。
“那你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秦峥挠挠头：“我也不知道自己知不知道，我就是想和你玩。”
“你朋友那么多，哪个你都想和人家玩，这是喜欢吗？”
“那我除了想和你玩，还想你多和我说话，想靠近你，保护你，不让人欺负你，不想你打工那么辛苦，也不想你活得这么累，这，这是喜欢吧？”秦峥小心询问。
白一宁被他绕进去了，问：“还有呢？”
秦峥不敢正眼看他，低声说：“还有，我想抱你，想，想亲你。”他心跳得越来越快，比那天拍戏还要紧张。
说到这里，白一宁终于接过话茬：“你想去抱去亲的人那么多，怎么对我就是喜欢呢？秦峥，我，我对感情有洁癖，最受不了脚踏两只船，都是男人，或许有需要生理解决的时候，但这个解决的方式我不能接受，你……”
“你在说什么？”秦峥被他说得云里雾里，但能听出来这是在谴责他脚踏两条船。
白一宁觉得坐在这里和他辩白简直降智，但还是不服气地要争个明白，他拿起他的手机：“你自己看。”
秦峥结果打开一看，AAA苏珊给他连发了五六条消息，他问白一宁：“你看我手机了？”
白一宁自知理亏：“嗯，但我不是故意的，无意中看到的。”
秦峥点开苏珊的对话框，随便看了几条，顿时笑了起来，他拿给白一宁看：“之前不是说给你买电视吗？这个是我加的一个家电老板，她约我周末去选购。”
白一宁看到对方发过来的视频，瞬间想找个地缝儿钻进去，他绝望地想，果然近墨者黑，今晚和这个人换脑子了吗？居然会做这么蠢的事，还把底牌亮给秦峥。
秦峥收起手机，紧靠着他坐过来，他小声问：“一宁你，是不是吃醋了？”
秦峥被赶出楼梯口的时候，手里握着白一宁家的钥匙，现在学校宵禁，他回不了宿舍里。秦峥拍着楼梯门：“一宁，我想坐电梯下。”
“别喊我一宁！”白一宁紧紧地抵着门，咬牙切齿地说，“再不走我生气了！”
秦峥连忙道：“走，走，我马上走。”说着，一溜烟儿地冲下楼梯。
白一宁听着楼梯口没了动静，终于舒了一口气。他一步步地挪回病房门口，坐在刚才地座位上，把头靠着墙壁，心里五味杂陈。
按理来讲，秦峥才十八岁，不可能有这么多的心眼儿，白一宁自问看人不会有错，秦峥是头脑简单的人，做事全靠本心，但现在好像是他步步为营，自己反而落得下风。
正想着，韩芳走了出来，现在已经凌晨一点了。白一宁连忙给韩芳腾出一个座位：“芳姨，您睡会儿吧，奶奶这儿有我呢！”
韩芳坐下来，看着白一宁，用手语问他：“手术费用怎么解决的？你最近为了钱的事人都瘦了一圈了。”说着，她又哭了起来，继续比划，“奶奶意识不清是好事，要是醒过来看你这样，她得多心疼啊！”
白一宁被他说得，鼻子直泛酸，他搂着韩芳的肩膀：“一个朋友借的，我会尽快还给他，钱的事您放心，肯定不是偷抢骗来的。我最近瘦是因为肠胃不好，不是因为钱的事，您别担心，芳姨，我从小就挑食，您又不是不知道，一到冬天别的同学都在养膘，就我越吃越少。”
提起小时候，韩芳破涕为笑，用手指点了他的头，又指着他的嘴比划：“你啊，就爱吃我做的饭，玉茹那么好的手艺，你也挑，非要吃我做的饭菜。”
提到玉茹，韩芳的眼泪又掉下来。白一宁也沉默了，那是他最亲的人，是他善良温柔的母亲。
两人就这样一边回忆一边难过，到了凌晨两点，白一宁刚扶起韩芳，准备回病房，电梯口探出一个脑袋，打量着这里。
白一宁谨慎，他一扭头，瞬间就想骂人。
韩芳顺着他的目光也看到了电梯口的人，啊啊地指着，意思是：“你认识？”
秦峥等的就是韩芳注意到自己，他提着一堆夜宵，迈着故作成熟的步伐朝他们走过来。
没等白一宁开口，秦峥连忙提起夜宵递给韩芳：“阿姨，给您买的夜宵，照顾病人辛苦了，别累坏了身子。”
韩芳诧异地看向白一宁，对方点点头：“我朋友，您拿着，进去吃点。”
韩芳接过，连忙握拳弯曲着大拇指道谢：“谢谢你！”
秦峥在暗处观察了半天，他知道这位阿姨不会说话，眼神里并没有诧异，简单的手语他还是能看懂，他急忙说：“不用谢，这是作为一宁好朋友的本分。”
白一宁白了他一眼，随后韩芳笑着比划“小宁的朋友里，我还没见过你，你叫什么名字？”
动作很快，秦峥像在看手指舞，连忙向白一宁求解，对方翻译了一遍。
“秦峥，春日换禾，山争。”秦峥竭力表现出乖巧伶俐。
韩芳满意地点头，随后手语道：“长得真好看！”
这句话让白一宁犹豫了一下，没带感情色彩地说：“夸你长相呢！”
“是吗？那一宁的那些朋友里，我这长相能排第几啊？”
韩芳觉得眼前的小孩应该没有白一宁大，但一口一个一宁叫的顺嘴，尤其是眨着大眼睛看人的时候，格外惹人喜爱。她笑着伸出食指，意指：“是第一。”
秦峥这次看懂了，挑着眉看白一宁：“一宁，阿姨夸我诶！”
白一宁把韩芳送回病房，关上门正要和秦峥算账，对方已经给他把宵夜摆到了椅子上，介绍着说：“我特地问过磊哥的，你不吃胡萝卜，不吃香菜，海鲜里只吃龙虾，疯狂爱吃豆制品，但从不吃豆腐，爱吃辣，但一吃辣就拉肚子，更何况现在是冬天，少吃油腻辛辣，给你买的瘦肉粥，灌汤包，还有你最最最喜欢的十三香龙虾，哦还配了份儿面，我特地和老板说多送点汤，这个面沾汤吃，味道绝了。”
秦峥自己都在流口水，白一宁听他说着，心里很感动，但还是说：“你想撑死我啊？”
“我哪儿舍得？”秦峥给他端起瘦肉粥，“就是看你想吃哪个吃哪个，剩下的我吃，咱俩口味还挺像的，除了豆腐，我只爱吃豆腐，不喜欢吃其他豆制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