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鹰犬(古道)


明赫靠在南宫皇帝的胸前,那雄浑的声音震得他有些发懵。但在南宫楚河一阵刀子似的眼神射来后,他瞬间清醒了几分。忙从南宫皇帝的膝头下跳下,一气呵成的跪下磕头,“儿臣南宫明赫,叩见父皇。”
“哈哈哈......”又是一阵洪亮的笑声自南宫明赫头上响起,他被南宫皇帝一把扯了起来。
南宫皇帝双手按着南宫明赫的肩细细打量他,南宫楚河那些机锋自然没逃过他的眼,他对南宫明赫说:“你不但乖巧懂事,更难得的是天资聪颖。待朕亲自教导一番,假以时日,必能独当一面。”
南宫楚河闻言神色一变,突然朝前大跨了一步,但在触及南宫皇帝后又堪堪的顿了下来。在南宫皇帝看过来的一瞬,他扬起笑容拱手对南宫皇帝说道:“恭喜父皇喜得爱子,恭喜皇弟。”
南宫明赫虽然极不愿与南宫楚河说话,但此时也极有眼色的转身对南宫楚河拱手道:“明赫给皇兄见礼,还望皇兄日后多多指教。”
南宫皇帝见状极为满意,他倾身牵过明赫的小手,让他在自己身侧站定。而后对还站在殿中的辰安说:“朕对你早有所闻,也算是个性情中人。禁卫军是个极其磨炼人的地方,你先去那儿练练。”
辰安对南宫皇帝的安排并不敢有任何的异议,他跪地接旨,而后躬身退出大殿,其间没有给南宫明赫任何一个眼神。
南宫明赫脸上一闪而过的落寞,他自然也没看见。
辰安在退出殿外后,行至无人处,拂掉额间的汗珠,嘴角抽动着露出了一个森然的笑意。
为达目的,三分真,七分假,也不失是一种手段。
辰安走后,大殿里的宫人也紧跟着退了出去。如今宣德殿里,仅剩那父子三人。
“父皇,皇弟的住处不如安排在离您最近的广阳殿可好?”南宫楚河对南宫皇帝说道。
南宫皇帝眸中精光一闪,笑着回道:“你安排就是。”
“如此,儿臣就带着皇弟去熟悉住处了。”说着,南宫楚河就要去牵南宫明赫。
但南宫皇帝握着南宫明赫的手往后一避,“广阳殿那边你安排妥当便是。这孩子初来乍到想必还不太习惯,先同朕住一阵,过段时间再去广阳殿住也不迟。”
南宫楚河自然不敢当面否了南宫皇帝的决定,只低头应了而后行礼告退。只是离开时从南宫明赫身上的一扫而过的眸光,更加森寒了些。
待南宫楚河离去,着偌大的宣德殿里就只有南宫皇帝及南宫明赫两人。南宫皇帝拍了拍自己身侧的位置示意南宫明赫坐上来,南宫明赫只是犹豫了一瞬就手脚并用的爬上了龙椅,同南宫皇帝并排坐了下来。
先前只顾着紧张害怕,还没来得及欣赏这龙椅上目之所及能触到的风景。这一眼望去,给南宫明赫的小小的心里种下了满心的震撼、敬畏与向往。
“你也看到了,你这皇兄不是个好相与的,这日后的日子可不好过。”南宫皇帝对南宫明赫说道。
南宫明赫仰起小脸对南宫皇帝说:“儿臣不怕,儿臣有父皇。”满脸的依赖与信任。
即使小手将南宫皇帝的龙袍都揉皱了也依旧声势不减。
南宫皇帝瞧着南宫明赫脸上专属于孩童的天真以及足以温暖人间的笑意,不觉得心中的那几分阴郁也散开了去。
他伸手摸了摸南宫明赫的头,“放心,只要你日后不生异心。用功努力,不堕了这天资。这偌大的天下都会是你的。”
......
南宫明赫同南宫皇帝住进千秋殿的消息不足半日就传遍了整个皇城,这明赫殿下真是不容小觑!
得知这消息的南宫楚河直接捏碎了一个青瓷杯,“广阳殿可安排好了?”
“回殿下,已经安排好。都是咱们的人,只等明赫殿下住进去......”
“他也配称殿下?”
宫人一时语塞,不敢再言语。
南宫楚河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挥手道:“好了,你退下。”
而比南宫楚河更震惊的是辰安,辰安在去禁卫军报道的路上听说了这件事,以至于他报道时都有些心不在焉,惹了上峰的不满,但他顾不了这么多了——
南宫明赫为什么没住进广阳殿,南宫楚河怎么还没下手?
辰安回到住处,搬来的行李都还没来得及收拾,而他只坐在桌前来回的思索着这几个问题。
他想,这一次是不是他失算了。
......
南宫明赫抱着一卷书坐在几案前,心里一字一句的默诵着方才太傅交给他的短文。
可念着念着思绪就飘远了,这几篇短文他听辰安哥哥念过,那时就记下来,只是不得其中之意罢了。
他的视线不自觉的转向坐在书案前的南宫皇帝,黄昏的书房早有宫人点上了烛盏,烛火跳跃着明明灭灭的印在南宫皇帝的侧脸上。
在这一刻在南宫明赫的眼里,他的父皇似乎很老了。紧锁的眉头,烦闷的神色。虽然须发皆白,但他的背依然笔挺。
他是百姓口中的盛世明君,是朝臣眼中能力卓越的君王。
而他眼中的疲惫与无奈却极少有人发现,都被他通身的威严与贵气掩盖......
南宫明赫走向南宫皇帝,给他换了冷茶,又顺手拿了一台烛盏放到书案上。
“看书可看累了?”南宫皇帝若有所感抬头看向站在他身旁的南宫明赫。
南宫明赫摇头,“明赫不累,但是父皇,您看起来很累。”说着伸手欲伸手抚平他眉间的山“川”。
南宫皇帝拉下南宫明赫在他眉间的手,“有明赫陪着,父皇不累。”
“嗯,明赫会一直陪着父皇。”
“乖孩子......”
南宫皇帝带着南宫明赫去用晚膳的时候,辰安正跪在临华殿的大殿上。

第四章 父皇
“听说先前孤那皇弟极其黏你?”南宫楚河的语气很平静,但辰安却听出了其中浓烈的怒意。
他趴在地上不敢抬头,只死盯着南宫楚河衣袍边镶嵌的一圈一圈的金丝线,脑中不断思索着如何回话。就冲南宫楚河能将他从管理严密的禁卫军里打晕了带到这临华殿问话的能力,就是现在的南宫明赫完全无法抗衡的,南宫楚河捏死他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辰安抖了抖唇,手掌贴着地面,对着南宫楚河连叩了几下,每下都结结实实的磕在了地砖上,“请太子殿下明鉴,属下只是为了那块价值连城的玉佩救过明赫殿下一次,其余再无主动帮助过。”他一心想与南宫明赫撇清关系,为了保命什么也顾不得了,“属下与明赫殿下无任何瓜葛,天地可鉴......”
南宫楚河望着那趴在地上吓得全身震颤的少年,突然间就没了审问的兴趣,“是孤错怪你了,你与他相识不过月余,又能有多大的瓜葛。”
“殿下圣明。”
“不过,你很聪明,也知道不与我为难。”南宫楚河赞道。
辰安知道南宫楚河说的是他在宣德殿上平平无奇的表现取悦了他,他掩下内心的苦笑,真诚的对南宫楚河笑着说道:“属下怎敢与殿下为敌......”
南宫楚河冷哼了一声,“谅你也不敢。”
“好了,今日你也受了些惊吓,回去好生休息。关于南宫明赫想起了什么,可来临华殿领赏。”
辰安心内舒了口气,看来这一关是过了。大概南宫楚河不会因为这事再来找他麻烦了,至于南宫明赫今后如何也不是他能管得了的。他没掩饰内心的雀跃,真诚的对南宫楚河叩了又叩,“是,是,属下想到了什么一定告诉殿下。”
南宫楚河见此,本欲将他招入麾下的想法一下便散了。只听得一点赏赐就如此喜不自胜,重用不得,罢了罢了。他挥了挥手,让辰安退下。
......
南宫明赫每日除了要听太傅讲学,还要习武练剑。南宫皇帝自小就是从军中历练出来的,他培养出来的孩子自然也得是文武全才。
偶尔南宫明赫还能在书房旁听国政要事,这比他在书上读的,太傅讲的,要得益许多。他每日过得很充实,也进步得很快。不过半年,就已经能在国政要事上提出一些独特的见解,这更让南宫楚河对他不除不快了。
南宫明赫再一次在朝臣面前大放异彩后,南宫楚河就同他“偶遇”了。
“皇弟每日倒是比孤更忙些,想见上一面都难。这不,还得专程在这儿等着皇弟下学,才能让咱兄弟俩说上几句话。”南宫楚河坐在临水的亭子里,对着长廊上的南宫明赫说道。
此处视野开阔,南宫明赫也不怕南宫楚河对自己做不利之事,他淡然沉稳的走进了亭子,在南宫楚河身旁站定。
南宫明赫身边跟了几人,但此时都没跟上来。他心里一直明白,就算是南宫皇帝的人,在他与南宫楚河之间必然都会选择南宫楚河。
一个是八九岁的幼童,一个是二十八九的青年。一个来此不过半年还未站稳脚跟,一个在此扎根了二十几年......脑子稍微正常点的,都会选择后者。
当日在宣德殿中辰安的种种表现其实南宫明赫都看在眼里,他一开始对辰安很失望,但后来他看开了,人之常情罢了。包括这半年辰安从未联系他,他也再没任何怨念。
就连辰安都如此,更何况旁人。因此南宫明赫更急切的想要培养自己的人,但住在千秋殿里他注定没这样的机会,而广阳殿一时半会儿他住不回去,回去就是一个死。
南宫明赫给南宫楚河添了一杯茶,“是臣弟失礼了,这么久了还没到临华殿拜访皇兄。”
话虽这么说,但这临华殿南宫明赫是肯定不会去的,两人都心知肚明。
南宫楚河饮下南宫明赫给他添的那杯茶,站起身居高临下的对南宫明赫说道:“孤会在乎?”
“孤今日来只是好心提醒皇弟一句:切忌锋芒太露,以免慧极必伤......”
南宫楚河说完便从南宫明赫身旁擦身而过,险些把他撞倒,还是他眼疾手快扶住了石桌才没被掀翻。南宫楚河倒是不会有什么,到时闹笑话的不过是他这个毫无根基的草根二皇子罢了。
南宫明赫对南宫楚河放的这狠话并未放在心上,南宫楚河现在投鼠忌器拿他没任何办法。只是他终有一天要一个人面对,那时又当如何......
但南宫楚河一语成谶,没过两天,就从溧阳传来一个噩耗......
彼时南宫明赫正坐在南宫皇帝的书房里熟悉太傅留下的课业,宫人领着一人疾步行来。那人将手里的折子恭敬的呈到了南宫皇帝手里。那人似乎用余光扫了南宫明赫一眼,但南宫明赫并未在意,依旧在几案前端坐着认真温书。
因来人比较紧急,南宫皇帝没有打开折子,让那人口述。那人似乎有所顾忌,声音压得很低,但南宫明赫还是抓到了关键的字眼,皆因为那是他极为熟悉的词——“......溧阳戚家......遇难......”
南宫明赫心内“咯噔”一跳,书上的字是如此熟悉又是如此陌生,他竟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他忍不住想听更多,视线也不自觉的移到了那人身上,自然也看到了南宫皇帝的脸色,似乎并不好。
他看到南宫皇帝朝他招了招手,他捏着书一步步的走向南宫皇帝,似乎在用尽最后的力气只想证明他听到的不是真的......但一切都是徒劳......
他看到南宫皇帝在对他说着什么,但他什么都听不到了,只有南宫皇帝那句:“......戚家乘船北上遇上水匪,不幸全部遇难......”
一直不停的在脑海中回荡——
他张口想对南宫皇帝说句话,但咽喉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一般,一个音也发不出来。他看到南宫皇帝眼里脸色发青的自己,他看见了南宫皇帝脸上的不安以及不停的在说着什么,但最后眼前只剩一片漆黑,他的世界安静了......
他很累,只想好好的睡一觉。
他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很杂,里面有很多人很多事......有他在溧阳许久不见的家人,有溧阳街边的桂花香,有莲河渔夫的号子声......还有推门入内的辰安,那一眼他惊为天人,一直藏在心底不曾遗忘......
眼前白茫茫的一片,南宫明赫眨了眨眼,这才逐渐清晰起来。入目便是绣工精致的帐顶,是他在千秋殿的住处。他偏头看去,南宫皇帝正坐在他的书案前批阅奏折。
他张了张嘴没能顺利的发出声音,就这样睁着眼望着南宫皇帝,数着他脸上岁月留下的痕迹。
也不知过了多久,南宫皇帝动了动僵硬的肩颈,抬头正好对上南宫明赫的视线,“明赫......醒了怎么不叫父皇。”
南宫皇帝搁下手中的朱笔,揉着发酸的肩走向南宫明赫。
南宫明赫从床上坐了起来,望着南宫皇帝在他的床边坐下,他伸手搂上南宫皇帝的腰,将头埋进南宫皇帝宽阔的怀抱里,“父皇,明赫现在只有您了。”
孩子沙哑且尤带稚嫩的声音在南宫皇帝的耳边响起,让一向以铁血著称的南宫皇帝也不由的生出了几分柔情。“别怕孩子,父皇在。”
南宫明赫更用力的搂紧南宫皇帝,憋在心底里的悲伤与委屈还有一直以来的紧张与害怕,一股脑的都倾诉了出来,这让南宫皇帝的胸前濡湿了一片。
这只属于父子二人的温情,无人敢来打扰。
溧阳戚家就这样湮没了,没有在朝堂上掀起一点水花。只是在小小的南宫明赫心底里狠狠的刻下了一道痕迹,在无人知处,有他无声的祭奠。
南宫明赫的聪慧正一点点的显露出来,他进步神速,无论是在课业上还是在武场上,当然这也与他的刻苦分不开。他似乎将悲伤都化为了动力,没让自己浪费一丝一毫的时光。
就连南宫皇帝有时候都感叹,这孩子把自己逼得太紧了,这根弦迟早得断。
南宫明赫在南宫皇帝书房里又得了一次朝臣的赞赏,但这次南宫皇帝的那几分欣慰都被担忧取代。南宫明赫的聪慧无人质疑,但须知凡事过犹不及,慧极必伤。不知道隐藏锋芒,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永安城必然活不长久。
朝臣与宫人鱼贯而出,只是须臾殿中就只剩下南宫皇帝与南宫明赫两人。
“你每日除了完成太傅留下的课业以及练武外,闲时都作何消遣?”南宫皇帝靠坐在雕花木椅上看着立于案前的南宫明赫,目光如炬。
南宫明赫也无隐瞒,直言道:“闲时都在藏书阁里,翻看历年政要记录以及朝堂民间各家各派重要策论......”
当然不止这些,但瞥见南宫皇帝愈加沉下来的神色,自觉的就住了口。
“每日歇息几个时辰?”南宫皇帝又问。
南宫明赫根本答不上来,因为他经常一夜未眠,偶尔小憩也是须臾便惊醒。他私下也去了几趟太医院,但都对他这个病症束手无策,大概这也是最终传到南宫皇帝这里来的原因。
南宫皇帝似乎无奈的叹了口气,他收南宫明赫为义子是为了对付南宫楚河。但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南宫明赫已经狠不下心来。按理说他如此刻苦,他应该欣慰,这让他对上南宫楚河时的胜算更大,但他却不愿这孩子如此对待自己。
“今晚同朕睡吧。”南宫皇帝最终说道。
南宫明赫没有拒绝,当然拒绝也没用。只是他准备离开时,南宫皇帝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叫住了他,“当时与你一起的......”南宫皇帝似乎思索了一番,“是叫辰安吧,你觉得他怎么样?”
“辰安哥哥?”南宫明赫不知道南宫皇帝为何有此一问,但他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了,“辰安哥哥,他很好。”
南宫皇帝闻言点了点头,而后挥手让他出去了。
南宫明赫一连在南宫皇帝那里睡了几晚,睡眠才恢复两成,但也算是有了不小的进步。为了不打扰南宫皇帝休息,没多久他又搬回了自己的偏殿。
他入睡前都会泡个药浴,以帮助他睡眠。平常宫人都是给他准备好后就离开,因他不习惯人伺候,但今日耳房中却有一人候着。
南宫明赫想着今日太傅给他出的一道策论,虽说房里多了一人,但也没在意只以为他一会儿便出去,自顾自的解开了外袍。当他的手触及亵衣时,清亮的少年嗓音响起,“属下辰安,叩见明赫殿下。”

第五章 殿下
那日南宫皇帝问过南宫明赫对辰安的看法后,一直便没了后续,以至南宫明赫都忘了这事,南宫皇帝才又召来南宫明赫,告诉他要给他选一位伴读,这伴读就是辰安。
南宫明赫自是喜不自胜,心里隐隐的期待着,没想到这么快就又能见到了他心心念念的人。
“辰安哥哥?”南宫明赫惊喜的看过去,打量着跪在浴桶旁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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