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皈依者狂热(江JJ)


最终他们在两百米远的雪层下发现了一只冻死的羊,只有两只坚硬的羊蹄露在外面,这是只强壮的公羊,完全够他们九个人的晚餐。队伍里的男性合力把它扛了回去,接着就是生火和烧水。
在雪山里生火并不容易,尤其他们正处于光秃秃的山脊下方,寻摸了一遍也没看到能用来燃烧的枯枝。还好节目组最开始提供的物资里有酒精炉,不少人都捎上了,这种环境下,人天然对火源有向往。
小刀也凑出了5把,众人分工进行山羊的处理,他们剥皮削掉了半只公羊的肉,平均分到几个点燃的酒精炉里,Vicente居然还翻出了几包真空包装的小袋辣椒油撒进锅,热辣的气味瞬间蒸腾,所有人像吃火锅一样迅速围了上去。
剩下的那半只羊被重新埋进雪里,他们打算第二天带它上路。处理羊的过程齐涟基本没有参与,和她一直以来的干练表现不符,何灿完全是条件反射,问了句。
“你是素食主义者吗?”
时代发展到今天,比过去任何时候都更开放,同时任何标签都产生出一批行为比较魔幻的群体。无论是反同主义者、同性恋自由主义者、男权主义者、女权主义者、无性别主义者又或是素食主义者,一旦给这个人贴上了标签,大众就会很自然把他和这个标签里最魔幻的那些人联系起来,直白的说就是一种刻板印象。
所谓的素食主义者就闹出过在菜市场放跑被捆绑的家禽,在路上泼红油漆狂热警示路人不要吃肉的笑话。
何灿这句话有更好的询问方式,比如“你是不是受不了血腥味”“你是不是不吃肉”,但他直接带了个标签,这会让观众对齐涟产生刻板印象。
这种不一定利己但一定不利他的说话方式已经成了何灿面对人群中的优秀者的习惯,只有把别人踩下去了,他才更容易成为人群中心。
尽管他现在并不想和齐涟对上。
如果是齐涟,一定能感受到这个问句的微妙之处。
果然,说完,其他人倒没什么大反应,Vicente抬了抬头。对于靠互联网流量而生的网红主播来说,他对于舆论这方面还是比较敏感的。而齐涟只是睨来一眼,目光似笑非笑,这种眼神让何灿不太舒服,像回到了刚遇见宗政慈的时候。
“我不是素食主义者,不过家里人信佛的比较多。”齐涟冷静地说:“所以我耳濡目染也避讳血腥,但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务必和我说。”
众人闻言连忙是一溜地表态,顾深圳笑着说:“我们这还有好些大男人呢,不是非得你来弄。”
齐涟道了谢,却把话题抛回给何灿:“何灿,你是完美主义者吗?”
某站知名UP主分析《和你一起》这档综艺,对何灿本人的行为动机概括为“完美主义”,关于这个名词的探讨也在网络好一通延伸。齐涟用“完美主义者”这个标签回敬何灿的“素食主义者”,既是一种反击,其实也是观察。
挖雪洞的合作让齐涟对何灿生出些不一样的看法,如果何灿对这个话题回复得好的话,反而能够澄清一些缠绕在他身上的负面言论。
以何灿的情商,本应该敏锐地抓住这次机会,给出合适的回答并不是难事。然而,他现在成了惊弓之鸟,只以为这是齐涟的回击,生怕自己一个词说错就落入对方的言语陷阱。
他头脑风暴,思考的过于久了,对外则呈现一种仿佛是心虚的沉默。
Vicente没忍住,还是想替他打圆场,宗政慈的声音却率先传来。
“论队伍里的完美主义者,那应该是我。”
齐涟显然对于宗政慈很有些欣赏,听他这么一说便转向他:“哦?”
宗政慈盘腿坐在雪地上,普通的姿势,由于身材好,平白比别人高出一截来。他摘了帽子和防风镜,蜷曲的头发沾了些雪粒子,有些也贴在脸上,因为皮肤过白并不显眼。
他抹了把脸,颧骨搓出红,然后把手圈在酒精炉边上,橘红的火苗映着他的掌心,暖腻腻地涂满他的掌纹。
“我总是贯彻计划、原则这一类的东西,不擅长退让和妥协。周身领域里有和我行事原则相背的事物会让我觉得烦躁,我按照自己的意愿办事,大概有些自我。”
他的视线滑过何灿,似乎停留了几秒钟,但最后落在了他旁边的Vicente身上,又对另一边的陈莉点头示意。
“你那次脱力昏倒,有我的责任,我擅自脱离团队,责任更大。”
以宗政慈这样偏冷的性格主动讲出这些话实属不易,陈莉捂了下嘴唇。
“我居然有点受宠若惊。”她笑着说:“看来这几趟求生之旅没白走,弟弟这话讲的,可成熟太多了。”
林墨也说:“弟弟之前太冷了,是个牛叉哄哄的独行侠。”
众人绕着宗政慈的改变打趣,中间参杂着许多赞美,而他本人只是平静地坐着,面孔和缓却没有更多情绪。不过话题都已经被带到他独自脱队这里,那必不可免地要说一说后来把整个团队重新凝聚起来的功臣,何灿。众人把话头递向何灿,直到此时,他的唇角才不着痕迹地松了松,双颊呈现出真正柔和的姿态,带出十几岁的少年意气。
何灿即使再应激,经过这么久的缓冲也想明白齐涟先前的那句话该怎么接了,再者现在的话题几乎就是为他的回答铺路的,他果断抓住机会,温温和和地说。
“如果说按照自己的计划和原则做事算完美主义的话,我想我们每个人都会有一点。”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完美主义者,我也了解到有一些人认为我很在意其他人的看法,并不。”何灿表情镇静,黑而亮的眼珠缓慢地环视过每一个人,这让他的话显出坚定的分量,而非轻飘飘的谎言:“我做的事,到目前为止都是我想做的,以后也会做下去,不会因为别人的看法更改。”
何灿笑了一下,语气变得轻松:“就像那回大家都好像讨厌弟弟,我认为我们需要他,就还是把他领回来了。”
吴锋接话说:“事实证明这个决定是对的。”
Vicente打岔:“教练,你什么意思,觉得我们没用没有弟弟不行啊?”
吴锋详作沉吟,Vicente大闹,宗政慈平静地问:“那我走?”
众人都笑了,边笑边挽留,宗政慈在喧嚷里仍旧保持着那个姿势,双肘撑在膝盖上,十指交握着。
他看起来漫不经心,像应和此刻的氛围:“所以呢,现在你们都还讨厌我吗?”
有人说不讨厌,有人开玩笑说讨厌,都是笑嘻嘻的,宗政慈唇角也有弧度,眼底的神色却静且深,他的两只拇指相抵,指盖已经因为用力变成了白色。
在这样自然而然的时刻,他面向保持安静的何灿, 又问了一遍。
“讨厌我吗?”
周遭嘈杂的目光和声音一同包裹过来,何灿和宗政慈隔着一段距离对视,酒精灯的火苗无声地舔着炉底,在冰天雪地里慢了很久很久,才总算传递出本身的高温。
何灿脸上扬起标准的笑容,用说假话的口吻说真话。
“讨厌。”他眼中的恶意和挑衅与笑容全然相反:“你是我这辈子最讨厌的人。”
吃完只加了辣椒油的羊肉,味道勉强,肚子总之是被肉类和脂膏填满了。浑身暖和起来,众人按照挑雪洞的分组进了自己的地盘。
宗政慈自发留下来收拾残局,落在最后走的,目送着何灿的背影。
何灿直到彻底钻进洞里,才感受到那股注视消失。
这个由宗政慈亲手打造的雪洞真的很大,分为两个椭圆形的空间,每个椭圆里有个长方形的厚实雪堆,人能平躺上去,承担了床的功能。
椭圆相接处有个凹陷,他本来还不明白这是什么,直到顾深圳拿出了一个矮墩墩的蜡烛,用打火机点燃,放进这个位置正好。
昏暗的雪洞被烛光映亮,何灿望着这一小方冰雪下的天地,恍惚以为自己成了爱斯基摩人,竟能从这里品出几分安宁。
他和顾深圳各自占据一个空间,把睡袋铺在雪床上,人睡进睡袋里。两个椭圆是相通的,两人一扭头就能看到对方的脸,在这种情况下不说话会显得有点尴尬,何灿却刻意没有开口。
顾深圳先沉不住气,随便找了几个话题。何灿应付过去,过了片刻,反正聊什么也是聊,顾深圳心里存着对他和宗政慈关系的好奇,干脆问。
“小灿,你刚刚说讨厌弟弟,真的假的?”
何灿静了会儿才笑起来,声音低低的:“真的啊。”
顾深圳:“没骗我吧?我记得上一期你投了他的票,你们还成了搭档。”
何灿:“但我们没有一开始就成为搭档。”
顾深圳:“……什么意思?”
何灿:“我的意思是,在他成为我的搭档之前,我已经给他投过很多次票了。”
也许是何灿声音太低,又或者半封闭空间内荡出的回音太空寂绵长,顾深圳竟从中品出了几分落寞的意味。
他不由转头望向对面的何灿,何灿平躺着,双手垫在脑后。黑色的短发散落在鬓边,衬得他的面孔姣白,线条薄冷的眼睛难得柔顺地弯下,目光静静对着顶上的雪层,是一张美丽又纯质的,不像是会辜负他人的脸。
……那么,是他被辜负了吗?
顾深圳眉尾微动,不自觉也压低嗓音:“也许……赵军问他的时候,他并不确定你喜欢他,他沉默了,也许是你们之中有人没有传达到位。”
何灿却回过头来,很惊讶似的:“我本来就不喜欢他啊,我不是说了么,我讨厌他。”
顾深圳没立刻接话,四目相对,何灿的表情渐渐收敛,那种细微的落寞再度爬上他的眉眼,他朝顾深圳一笑,睫毛落下影子轻轻扫过眼睑。
“……你相信么?”

第44章 (有食用虫子的情节)
顾深圳望着何灿,何灿嘴上说着讨厌,神情传递的情绪却全然相反。
他没说信或者不信,何灿也没有苛求这个答案,或者说,何灿甚至没有给他回答的时间,很快便自然地转开了话题,聊起了别的。
琐碎的聊天声填满整个雪洞,而后声音渐渐轻下来,几乎能听到外面落雪的响动。平庸无聊的话题催人安眠,倦怠中前不久关于何灿和宗政慈两人关系的三言两语像是暧昧朦胧的泡影,只轻触一角便霎时消逝了。
因此顾深圳心中反而升起更重的好奇,但逐渐合拢的视野里何灿已经恢复了一贯的温和表情,侧过头来对他轻声说了句:晚安。
一觉睡到天明。
雪洞里面是白的,爬出雪洞周围仍是一个颜色,阳光落在积雪上反射出晃眼的白芒,很容易让人产生不知是身处何方的感觉。
还好他们有队友,何灿在洞口才愣了会儿,另一头就传来Vicente咋咋呼呼的声音。
“雪洞还真挺保暖的,我还以为我会半夜被冻醒,没想到睡得还不错!”
“弟弟,你睡的怎么样?”
没听到宗政慈的声音,大概是回以了一片沉默。
昨晚上他和顾深圳一组,宗政慈自然只能和Vicente睡一起,女方那边是林墨孙青青一组、陈莉齐涟一组。现在是早晨八点半,日头已经高照,所有人都出了雪洞。
吴锋是最早起的,已经用酒精炉烧好了热水,众人就着热水洗漱,又喝了一些垫垫肚子,林墨笑着说。
“今天怎么对我们这么好,还主动给水?”
以往这些活都得他们自己来。
吴锋笑眯眯的:“我不仅给你们准备了热水,还准备了早餐呢!”
众人的目光随之转到昨天埋羊的地方,剩下的那半只公羊还埋得好好的,炉子里也没有羊肉,只有他手上端着个不透明的塑料盒,隐约有点“早餐”的意思。
孙青青说:“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Vicente嚷嚷:“教练,别卖关子了,早餐在哪儿?”
吴锋一只手伸进兜,摸出了几袋散装的可可粉,给他们分了。众人松了口气,笑容还没来得及到脸上,吴锋又打开了手里的塑料盒。
“我先替你们去探了路,沿着这个方向一直走就能到昨天我们看见的那片湖。”他指了个方向:“并且很幸运的,靠近湖的位置生长着一小片松树林,食物匮乏的情况下,除了冻死的小动物,也能食用树干里藏着的丰富蛋白质。”
塑料盒里的东西暴露在空气中,是一盒子密密麻麻的肥硕蠕虫,甚至还在扭动。
孙青青当即要吐,其他人的脸色也都不好。齐涟问:“这东西我们非吃不可吗?”
吴锋耸了耸肩:“当然不是强制性的,不过,我们今天的路途一样非常艰难,不补充能量吃亏的是你们自己。”
Vicente苦着脸:“我们不是还有羊吗?”
吴锋笑着说:“大早上的去削一只羊,我们可没有那么多时间用来浪费。而且接下来的路上你能保证可以找到其他食物供给吗?”
这话一出,嘉宾们再没有反驳的理由。这个节目毕竟还是竞赛性质的,如果逃避这个挑战,肯定会影响到他们最后的评分。
齐涟是女方中第一个站出来的,和她同时伸进塑料盒里的还有宗政慈的手。两只手皆骨肉停匀,五指修长,只是男生的手掌骨感更突出,显得更有力度,挨在一起分外相称。
齐涟垂着目光,微微一怔,而宗政慈无动于衷地随意抓了把虫子就抽手。
陈莉瞠目:“弟弟,你这……这么多……”
宗政慈简单地回了句“我试过”,便仰头吞了手里的虫子,咬肌清晰地动了几下,接着就咽下去了。
他看起来似乎若无其事,其他人又把目光转向齐涟,齐涟这时候也已经拿了条虫子放进嘴里,笑着和他们说“没那么遭”。
一帮人将信将疑,何灿站出来成了第三个“吃螃蟹”的人,他干这种事也是头一回,平时连大学城周边卖的炸泥鳅、炸蛹、炸蟋蟀之类的食物都没吃过,那些好歹是经过处理的。
他本身对物欲的程度很低,尽管如此,手指伸进塑料盒里捻住蠕虫身体的那刻仍旧起了满背的鸡皮疙瘩,完全是生理反应。
宗政慈就在对面看着他,端着盒子的人是吴锋,背后站着齐涟,何灿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在这几人面前露怯,他张开五指,多捏了几条虫子提起来。孙青青难以抑制的“呃”了一声,看着何灿把它们放进嘴里。
口腔里有蠕动的活物的感觉太过鲜明,何灿差点立刻吐出去。他硬生生忍住了,连表情都控制住没流露丝毫不适,他边往回走边草草嚼了两下嘴里的东西,路过宗政慈的时候对方低声提醒了一句。
“记得嚼。”
何灿骤然受惊,直接咽了。
他没来得及做别的反应,孙青青已经跑过来边夸他边问他感觉怎么样。这是这期节目孙青青第一次这样主动热情地和他说话,仿佛回到了以前,何灿转开注意力,专心回答她的问题。
之后整个营地充满了咬牙切齿的加油声和干呕声,林墨咽了条虫子,然后用可可粉兑开水冲泡的热饮猛灌,结果表情变得更扭曲了。
她说:“我这辈子都不想喝热可可了。”
顾深圳纠正她:“严格来说,我们现在手里的算不上热可可,只能说是添加剂泡水。”
Vicente:“呕——”
兵荒马乱地解决掉早餐,一行人向冰湖进发。经过昨天的相处,以及刚刚何灿面不改色吃蠕虫的英勇表现,由赵军发酵的网络舆情导致的无形隔阂在队伍中消融了一些,何灿参与众人话题的时候气氛也不会像之前那样动不动就变得尴尬。
何灿在人群中走着,注意力却不在聊天上,被提到了才应两句话。
他想的是宗政慈的那句提醒,记得嚼。
宗政慈的出发点是好的,然而人很多时候会有这么一种心理,已经确认过的事,在被别人询问后反而产生自我怀疑。比如出门的时候已经锁上了门,但走到楼下别人问你一句“锁门了没有”,就开始疑心自己是否真的锁上了。
何灿现在的心情就无限接近于此。
他觉得自己已经嚼了两口虫子,可是宗政慈提醒那会儿他就不小心咽下去了。他真的嚼了吗?不嚼会怎么样?
虫子不会活在他肚子里吧,难道还会往外爬吗?
这种念头一产生,顿时从身体内部泛出不适感。而且越是不想去想,这种想法反而越强烈,几乎生出蠕虫沿喉管上爬的错觉。
何灿表面和他人谈笑,不动声色地煎熬,还好他们离冰湖不远,在积雪中步行半个小时就到了。
穿过松树林,结着冰的湖泊在面前铺开,晶莹剔透。众人看到美景兴奋,四散着以不同的姿态跑过去撒欢,何灿放下背包,悄无声息地错开人群和镜头,退到了树林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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