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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帝倾城(FLIPPED)


景王神思敏锐,虽然专心于探寻假狱卒身上的讯息,但也本能地察觉到了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抬眼望去,正撞进吴帝深沉如潭的眸子里。
一时间,他千头万绪,心内将吴帝此刻看他的心思想法猜了个遍,却倒毁了自己一眼看穿人心的招牌,并没有猜到此情此景这样的眼眸里藏着什么心思。
原来,世间还有他猜不透的心思么。
景王不禁笑了一声,又转回头去,使唤狱卒道:“将他里衣解开。”
他一眼一笑又恢复了寻常模样,却如明日东升、海棠花开一般让吴帝眼前一亮。即便是他脸上还贯着一道疤痕,也难掩这一刹那的惊艳。
大抵是他和松兹山上的那人长得太像,而那人一直是自己内心放不下的一道光。
吴帝内心这么告诉自己。
“果然。”堂下景王得出了一个结论。

第二十八章 闻旧人吴帝心起波澜
时逢立夏,吴王宫里落眼处皆是碧翠,在牢狱里待了几日的景王辅一见到竟觉得有些眼晕,然而他只将手在额前抵了片刻,便又恢复如常。
“飞燕草。”景王随手指了一处,那里正长着一丛淡紫色的飞燕草,那假狱卒身上纹的正是这种花。
吴帝将景王扶额的动作看在眼里,本想揽他的动作在他恢复如常的时候收了回来,接他的话问道:“你说梁王宫此前抓到了一个下蛊人,也是纹了这个图样么?”
“不,”景王摇了摇头,“他身上带了一朵新鲜的飞燕草。”
吴帝顿时了然:“所以你来到了这里?”
“嗯,梁吴赵楚几国先后动荡,我们猜测必然不是巧合,又因飞燕草只在吴国境内生长,便……”
“便以和亲为由过来探查?”吴帝皱了皱眉,看向景王的眼神多了些许怀疑。
仅凭着这点线索就来吴国和亲,若吴国只是寻常变故,不仅一无所获而且还难以脱身。
他眼前之人如此聪慧,如何会做这样没把握的事情?
吴帝疑心方起,景王就在一边把他的心思猜了个清楚,见他神色肃然深沉,照例起了逗弄的心思,应声道:“是啊,不然还能有什么别的法子呢?”
只不过景王口中虽然这么说着,但揶揄的语气实在明显,一听就知道并非是真话,只遭了吴帝一记刀眼,并加一句:“是还想去典刑司走一遭?”
景王挨了威胁,嘴角却仍是挂着一抹笑容,从容道:“我们抓到下蛊人的时候,晋……我兄长晋昭已经为人控制将送我和亲之事与吴国敲定,我便也只能顺水推舟、将计就计了。”
景王几乎是把是事情都和盘托出,但吴帝心思却全然不在这上,只因他听到景王提到了“晋昭”,不禁下意识问道:“你说晋昭为人所控制?那现下如何了?”
吴帝忽然的关切让景王有点惊讶:“听口气你与兄长还是旧相识么?”
旧相识?
“算是吧。”吴帝很快反应过来,沉吟道。
景王便也不再多问,猜测大抵晋昭前几年在吴王宫的时候与他有过来往。
“他中蛊不深,下蛊人死了之后也不再受控了,现下无碍了。”
只不过,余蛊未解,晋昭与他一样,需要日日服食养血汤,每逢十五,未得解的蛊虫便会在体内翻涌,难熬不已。
但这些实情,景王是断不会告诉吴帝的。
吴帝只听得“无碍”两字,心中就宽慰了许多。又想到晋昭是因为被下了蛊毒所以才谋逆称帝,心中更是难得有些高兴。到底他那松兹山上神仙一般的人物没有被世间的俗物所沾染。
只是——
“既然晋昭是中了蛊毒才谋逆称帝,真相明晰后,为何你不坐回帝位,由他出来和亲呢?”如若是这样,如今站在他面前的,就真真切切是松兹山上那人,而不是长得一模一样的晋苏罢了。
他一直觉得晋苏和晋昭已经极像,能有晋苏在身边,看着便也是一种宽慰。然而,晋苏毕竟是晋苏。
他正心中遗憾,却听景王忽然莞尔一笑,道:“你怎知我不是晋昭呢?”
“什么?”吴帝听闻,胸口像是漏了一拍,险些失了帝王的威仪,“你……你是晋昭?”

第二十九章 真假因探而不明
满口瞎话逗弄他人一直是景王的日常,尤其退位之后,更因自在而愈发是肆无忌怠,常要把人逗弄得心有不满,才心满意足地收手。
这厢见吴帝神色大变,毫不掩饰地流露出惊异欣喜之色,不免有些奇怪。
那年他在松兹山上找到晋昭之后,两人一边治疗受伤的血人,一边畅谈了许多。
因双生子生在帝王之家是大不祥之兆,晋昭一出生便被送到了松兹山上,由一个隐世的道人抚养长大。道人虽然对他细心照料、教导,可到底情爱寡淡,以至于晋昭对于父母之爱颇有憧憬。
彼时晋苏正烦透了宫里的一切,早有避世归隐的期盼。
两人商议之后,便做了个大胆的决定——交换身份。
因而有几年晋苏在松兹山上,而晋昭在吴王宫。
因而他猜想,晋昭和戚渊渟是在吴王宫那几年相识的。可看戚渊渟的神色,似乎跟晋昭颇有交情的样子。
他和晋昭一直有书信往来,临来梁王宫的时候也商议许久,晋昭何以没有告诉他呢?
帝王根深蒂固的疑心和寻根究底的意识发作,景王但笑不答,只问:“我是不是晋昭你看不出来吗?”
景王说话含糊其辞,又带了些试探的意思,此种态度已经有十分的不敬,自然遭到一个充满压迫的瞥视。
景王莞尔一笑,倒是丝毫不惧怕。只是说话间吴帝早已将方才的失仪掩藏了起来,面上仍是一副威严冷然之态,仿佛刚才惊异欣喜的不是他一样。
帝王的心思不能让旁人猜透。
这也是景王自小明白的道理,更是他立为太子后的行事原则。因此见到与他一样行事的戚渊渟,便觉得时时处处都能体会到他的心思,便也不做追问,另启话题道:
“先祖枉死,一脉家族流离失所......”景王轻声复述着那假狱卒说的话,“你吴国境内有无这样的案子?大抵是哪里的一个大家族犯了什么大案。”
吴帝:“明日差人去禄法阁翻一下卷宗。”
“嗯。”景王点头赞同,“我能一同前往吗?”
“不能。”吴帝冷然回绝,然而转头见他形容憔悴,不过几日浑身清减不少,脸上还挂着一道鞭痕,很是凄惨,心中便已有些动摇。转念又想到此事关系重大,交给他做没准能早日找到解了太后和誉王身上的蛊毒,便也点头允准。
景王原是随口一问,哪里想到戚渊渟竟然答应。
卷宗秘密,哪里是他国之人可以随意翻阅的?不过景王倒也没有如何感恩戴德,经此狱中一事,他也知道自己与吴帝不过是互相算计与利用的关系罢了。
说话间,两人已回到了珞园。
饶是景王再不露声色,回到了住处还是显而易见地松了口气,身上这身脏衣,他是一刻也不能忍受了。
“去备热水,我要沐浴更衣。”脚还没踏进园子,景王就忙不迭地吩咐侍婢。
“知道王爷爱干净,热水早备下了。”
“好。”进了园子,才想起来戚渊渟还在边上,奇怪道:“陛下不回宫么?”

第三十章 虽遭严刑容止水
珞园清净优雅,进入园内,便有竹韵淡香传来,轻雾缭绕,鸟鸣飘远,令人沉醉。但见身侧晋苏,一席素衣,衣袂飘飖,虽遭私刑之灾,其容仍静如止水。
恍惚间,吴帝觉得自己仿佛身在松兹山上,眼前之人便是那毫无正经之言的“假神仙”。
“先送你回去。”吴帝话音刚落,后面便有王英赶了上来,行礼道,“陛下。”
王英行了礼,嘴边似是有话要说,然而景王在侧,并不便说。景王看在眼里,放在平日,好歹也要故意装作不明白的样子,逗弄一番才作罢。
然而他早已是强弩之末,若不是咬牙强撑着,早就能脑袋一歪,晕过去了事。于是便打了声招呼,先行告辞。
行至殿前,景王已觉脑中嗡响不已,眼前也是迷蒙一片。
乐栉站在门口,老远就见景王面色苍白、步履沉重,心里更是来气,便憋着一口气偏偏不上去扶一把,待他走近了,才阴阳怪气道:“我当王爷有多大的本事呢!”
景王瞧了他一眼,笑道:“你这一口气憋得倒是久。”
“哼!”乐栉轻哼一声,仿佛就被这一句话哄好了一般,上前扶住景王。
他才一上手,便觉景王的重量压了过来,这才切实地着急起来,道:“药膳和养血汤都备好了,我扶你过去。”
“怎么着?牢狱里去一遭,吓得腿都软了吗?”殿内一个熟悉的声音先传了出来,然后是一身青翠淡绿色长袍的李离从殿内走了过来。
他这一身打扮,与这满园的翠碧交相辉映,在夏日中显得格外清新,倒是不俗。
然而景王并无心欣赏,只听他说话便觉得头都疼到了额间,索性顺了他的话头道:“可不是,吓得六神无主,现下得去歇一会儿了。”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李离本准备了好一段奚落景王的话,可看到景王脸上横贯面部的伤疤的时候,却猛然呆住了,“你......你......”
虽然早莫忝和颜如卿说起过景王被毁容了的事情,亲眼见到,李离还是被吓了一跳。
这么皎如星月的脸庞居然就这么被毁了,可他在景王脸上竟看不到一丝悲痛绝望的神情。
他口中虽然说着“吓得六神无主”,可浑身却仍然是一副淡然无谓的样子。
即便是嫌恶他如李离,竟然也觉得有一丝动容。
然而等他回过神来,景王早已被乐栉搀进殿内,正要关门。
好一个目中无人的晋苏。
李离气呼呼地上前抵住门,一溜身就卡了进去,叫嚣道:“都被打成这样了,还敢如此嚣张。”
乐栉心头早憋着一口气不好发泄,见李离如此奚落,一掌拍碎了一个桌子,道:“王爷要沐浴了,公子请回,恕不远送!”
李离被吓了一跳,一时间愣在边上。
“乐栉。”景王却视若无睹一般,已将外衫脱了,正伸手递向乐栉。
乐栉赶紧上前服侍,任由反应过来的李离在一旁训斥,仍是从怀中掏出枯叶一般的药膳,放进水里,不一会儿浓重的药腥便弥漫开来,呛得景王皱起了眉,连带嘴都毒了起来:“李公子,一个人说话怪无趣的,不如来帮本王搓个澡啊。”
吴帝推开门,就听见景王如此说道。

“陛下,”李离正气得脸色发青,“他竟然如此轻贱我!”
吴帝越过李离望去,只见屋内氤氲水汽之中,景王半散着头发,瘦削白皙的肩背将遮未遮,他未往这边瞧过来,正伸出纤长的手臂,接过乐栉递过的药碗,仰头喝了起来。
他吃东西一向斯文,喝药也是如此。只不过此时此刻浑身无力,身体本能地在急切地寻求支援,便难得地喝得快了些。
他分明的喉结在修长的脖子上上下滚动,偶或一滴暗红的养血汤从嘴角漏下,落在白皙的脖子上,加之那斜贯脸颊的鞭痕,给人一种难以言说的,既脆弱又冷血的美。
直击在吴帝心头。
那一刻,他因身为帝王而催生的权欲被反复唤起,他想占有此人,任这世上的任何一人也不能看到他倾国的容颜。
但千万种心绪,到了嘴边只不过是对李离的淡淡一句:“时候不早了,你早些回宫休息。”
李离受此委屈,断然不肯就此离去,愤愤然道:“陛下不为我做主么?”
“孤自会教训他。”
李离本还有话说,但见吴帝神色已有不耐,也只好识相地往外走。
景王彼时已经喝完了药,一时间气血便也恢复了一些,慢条斯理地用帕子擦去嘴边和脖子上的药渍,边侧了一半的头看向吴帝,道:“陛下想如何教训我呢?”
景王脸上带着笑容,又轻声慢语说着这样的话,听得乐栉起了好几层鸡皮疙瘩,恨不得将手里的擦澡巾扔景王脸上,然后撒腿就跑。
他刚有这个想法,眼前就出现了一只手,便鬼使神差、从善如流地将搓澡巾放到了他的手中,待他回过神来时,吴帝已经将搓澡巾落在景王白皙瘦削的肩头。
乐栉颇为尴尬地轻咳一声,侧头正碰上景王带着询问的眼神。
“额——”乐栉缓缓地移开景王的视线,在夺回擦澡巾与啥也不管之间犹疑了一会儿,然后一步步地挪开步子,站在了房间的另一个角落里。
景王:“......”
即便是景王,此刻也有些不明白吴帝的心思,然而他也是天生贵胄,并没有觉得十分诚惶诚恐。既然是猜不透,他也不再为难自己,笑道:“陛下就是这般教训我的?”
吴帝此时已觉自己此行的不妥,也不知刚才怎就鬼使神差至此。然而事情已然如此,他再如何找补也不好糊弄,便一声不吭,摆弄起帝王的高深莫测起来。
心中只恨景王这张嘴一刻也不得消停,说得他竟有一丝热意,一直升到耳根。
吴帝这边越是沉默不语,景王越是兴致勃勃:“没想到陛下竟还有为人搓澡的这等爱好,平日里也掩藏得很辛苦吧。”
吴帝听闻,握擦澡巾的手紧了紧,景王肩背上娇生惯养出来的细嫩皮肤,没一会儿就被擦得发红。
景王不堪其苦,却又十分不想收敛,好笑道:“陛下看起来怎么像是被戳中了痛处一样。”
于是便遭到了吴帝更粗暴地对待,又逗弄了几句,才老老实实认怂,道:“说起来,你到底是何时布下的这个局的?”

这要从青竹厅对弈说起。
“青竹厅对弈,你晕倒时,不见你的侍从乐栉的身影,我便起了疑心。”
吴帝边说着,边默不作声地收了手劲,舒服的热水缓解了景王这几日的疲惫,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下来。
“嗯。”景王轻声应道,连声音里都带着懒懒地闲散,一点也不为这个疑心辩解。
“后来又听人说,你明理暗里探听太后寝宫一事,我便派人探查。”
“跟了几日,有人便说乐栉跟太后身边的王钦在夜里碰头,悄悄地递了兵符。”
“哦?”景王立马察觉到了问题的关键,只是舒服得闭起来的眼睛仍是懒得睁开,“你就信了?”
“呵,”吴帝讽刺地笑了一声,并不回答景王的问题,只说,“有的人连孤身边都敢安插人手,还以为能只手遮天。”
吴帝虽然没有直说,但景王却明白了他话语背后的意思。这个“有人”便是他人安插的人手,如果没有猜错,这个安插人手的人应该是权倾朝野的颜相一党。
“所以,你就将计就计,索性把我抓起来。你又知道典刑司滥用私刑惯了......”
“不仅如此,你还知道他们急于找到兵符的下落。”
因为誉王的兵符,如果收回来,会重新落到某个亲王的手里,而这个亲王又和颜相人走得甚近。
而典刑司杨蒙又是颜党。
戚渊渟这是想借此削弱颜党,顺便敲打敲打他们。
这其中的关系错综复杂,但景王瞬间便凭借着有限的信息推测出了背后的渊源。
果然自己也曾身居高位,对其中的权术争斗了解地一清二楚。
景王轻叹了口气,在吴帝落在自己肩头的手背上拍了怕。他这一拍,有如兄长的宽慰,生生击中他一颗无奈疲累的心。
“送药人一出现你就出现了,你是早猜到会有这一出吗?”景王问道。
吴帝摇了摇头,忽然不回答了。
两人一时没有再说话,隔着氤氲的水汽,吴帝的目光落在景王轻闭的双眼上,柔和的呼吸,湿润的空气,让他有一瞬地痴迷。
“那......”
景王的嘴唇轻轻动了动,传出许久未曾休息好的,低沉地像是洞箫低吟一般的声音。
吴帝连忙别开视线。
“你以兵符的罪名抓我进去,如今放我出来,怎么跟百官解释?”
他到现在还想着这个?
不是质问他为何明知典刑司滥用私刑还将计就计,而是替他想兵符怎么解释。
吴帝落在景王身上的目光又多了一丝无可名状的情绪,虽然如此,但他只淡淡说道:“孤自有打算。”
景王便也不再多问,轻轻应了一声,声音里却带了一丝睡意。
吴帝瞧了他一眼,从衣服里掏出一瓶金疮药,道:“别睡,先把脸上的药上了。”
“好。”景王随意应道,却是连眼睛没有睁开,分明是马上就要睡着了。
吴帝绕到景王身边,用食指轻轻抬起景王的下巴,那虚弱憔悴却不减一丝美貌的脸庞便以极尽地距离展现在了吴帝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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