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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版白月光(去蓬蒿)


林笑却话上虽说着一定,心中却明白,没有下一次了。
假装的民间街市,他也说着假话。人人都知是假,可此时此刻,人人都愿当真。
萧倦本该是在街市的尽头等林笑却来的。可是等了好半晌也没见人。
他便不等了,干脆过来找他的小猫崽崽。也不知道怯玉伮玩得开不开心。
林笑却正在一个摊子上看风筝,小太监说等春天来了,这风筝会飞得很高很高。
林笑却给了小太监一个铜板,却没要那风筝。飞得再高,也飞不出手中线。即使线断,风停时分,风筝也摔落了。
临近了,萧倦故意走得轻声,林笑却竟没注意。还没离开风筝摊子,就被人抱住了。
初时的惊吓过去,林笑却道了一声:“陛下。”
这宫里,还有谁会向萧倦那样,故意来吓他。其他人都怕把他吓出好歹,魂不附体,唯独萧倦自矜真龙天子,他一抱,再是飘飞的魂,也得落到他怀抱中去。
萧倦故意不说话,仿佛他不是陛下,而是一个拦路抢劫的大盗似的。
林笑却无奈,又是一声:“陛下。”
萧倦还是不说话,抱着他不动,也不准林笑却动。这么多人看着,林笑却实在不想这么腻歪:“陛下?”
萧倦不应,弓腰将头搁在林笑却颈窝,呼吸滚烫,林笑却痒得手指蜷拢,手却被萧倦捉住、摊开、十指相扣。
林笑却微仰着头,想要逃离,身躯却被萧倦牢牢锁住。他呼吸渐渐急促,腰也被萧倦桎梏,仿佛落入黑森林撞到头巨蟒,缠裹、冰冷的蛇鳞是萧倦的衣衫、蛇的呼吸、那嘶嘶声,仿佛舌尖已经舔到耳边,他要被吃掉了。吃得骨头都不剩。
林笑却神情茫然,唇瓣轻张着,鼻腔呼吸已经不够,要唇齿轻启加入进来。足够多的氧气进入,他才不至于丢脸地晕过去。
与萧倦的相处回荡脑海,一幅幅画面掠过,林笑却找到了缘由。
他轻声道:“萧倦。”
只这一声,让这皇帝终于肯开尊口,应答了:“我在。”
竟不是“朕在”。林笑却讶异,难道这假装的街市,让萧倦也起了玩心。他不当皇帝,那当的是什么。
怯玉伮的父亲?
不对,父亲应该回答爹爹在。
萧倦说出口了,也是一惊。他刚刚说了什么,好生奇怪。
萧倦松开手,放了怯玉伮,道:“朕在。磨蹭这么久,都买了什么。”
见萧倦恢复了正常,林笑却呼吸渐渐平缓下来。
他道:“没买什么,只是饿了,吃东西喝茶耽搁了。”
萧倦揉揉林笑却的后脑,道:“吃饱喝足,更要多买。民间的街市没什么好的,怯玉伮要什么,皇宫都有。”
林笑却往前一步,躲开萧倦的手:“陛下,老是摸,臣会变傻的。”
萧倦上前,直接把林笑却搂在怀里:“傻就傻了,朕养着,谁敢说怯玉伮傻。”
林笑却道:“指鹿为马。”
萧倦把林笑却抱了起来:“有哪匹鹿,哪匹马,能让朕亲自抱。怯玉伮,再妄自菲薄,朕真把你当马骑。”而不是这样抱着。
“臣跑不动,陛下骑吧。腰断了也跑不动。”
萧倦笑,额头蹭了蹭林笑却的额头:“朕知道,怯玉伮最乖了,可怜得不行。”
林笑却躲,萧倦就凑近,再躲,更近。林笑却摆烂了。
张束跟在后头,心道陛下这阵子真跟小孩似的,都说老小孩老小孩,陛下还没老,怎么跟世子爷在一起如此幼稚了。
难道这就是养孩子的奥秘?可惜他没了命根子,不可能有后代,也只能是个迷了。
后半程,萧倦抱着林笑却逛街市。林笑却本来是想着给皇帝买点什么,可谁让萧倦提前过来,扰了他游逛的兴致,于是什么都不肯给萧倦买。
张束暗示了好几次,林笑却也装傻听不懂不明白。
走到尽头,竟是一座还在修缮的宫殿。占地极大,宽广华美。
萧倦将林笑却放了下来,道:“怯玉伮,这就是你以后的宫殿。”
离竣工还有较长一段时间。林笑却望着宫殿,心中五味杂陈。
萧倦道:“等怯玉伮及冠了,朕就给怯玉伮封王。安乐王,听着土气,求个福气罢了。”
“食邑万户。再添点福气,以后大典,朕带你出行,下面的人都要唤怯玉伮: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林笑却蹙起眉,道:“陛下,这于礼不合。”
萧倦笑,搂着林笑却抚摸他眉眼:“怯玉伮,朕站在你身后,朕就是礼。朕说你合,你就没有不合的地方。”
“还是怯玉伮嫌千岁少了,要跟朕一样万岁。”
林笑却摇头:“不,陛下,只是臣身无寸功,不该获此恩赏。太过僭越,不容于伦理纲常。”
“连年征战的威侯,也不过封侯,食邑上千户。臣忝为世子,享百姓供奉,却未能为陛下、为臣民做出半点实事来。如此高位,毫无根基,已是摇摇欲坠。陛下再赐厚恩,就算陛下能容,恐天不能容我。”
萧倦捂住了林笑却的嘴:“胡说什么。朕就是天,朕容得下你,天就容得下你。”
萧倦如此狂傲,林笑却一时之间竟不知说什么。当然,被捂住了嘴想说也说不出来。
只是萧倦有没有想过,倘若他真的是天,那他的父皇去世,他怎么没有阻拦。
是想尽快登基了,还是根本就留不住人命呢。
这么多年下来,萧倦做惯了皇帝,恐怕早就忘了无能为力的滋味。
林笑却闭上眼,他大抵是活不到封王被称千岁的时候,罢了。
仕君住的宫殿里。
自那天,荀遂把同屋的哥儿踹了,嬷嬷就把那哥儿调到了别的房间,让荀遂一个人住。
荀遂没想到踹一脚还能有意外之喜。即使那些哥儿们都怕了他,不与他来往,完全没关系,他荀遂,本就不是来这里交朋友的。
取乐的办法总比困难多。有钱能使鬼推磨。就算是在这宫廷内,他想要什么,依旧有办法得到。
前面锁了,不还有后面。太难过了,就给自己破个处吧。
荀遂知道这做法有诸多不妥,万一到时候要验他身什么的,他不就成了破鞋。可他根本就没打算被小世子压,到时候割破指头装模作样,小世子那样柔柔弱弱,也不敢说出去。
自从进了这皇宫,荀遂心中就说不出的郁气。根本不是皇后亲自教养,而是一堆的嬷嬷教各种规矩。刺个鬼绣,刺到荀遂想把所有人眼睛都戳瞎。他一个丞相家的哥儿,要什么没有,还需要自己绣?
什么站坐行都要文雅,都要内敛,不能张扬。在丈夫面前要顺从、柔和,要为丈夫开枝散叶,不能妒忌,不能多嘴多舌,要娴静……他爹的,这还是个活人吗!
这是选妃还是选泥娃娃,任人戳圆捏扁,还是他荀遂吗?
他是喜欢世子,才愿意进这破宫来,跟这些人虚与委蛇。他是嚣张,但不是傻子。明面上咬着牙气死了也微笑着,好,刺,刺他爹的刺破这个破宫,刺,刺他爹的,不,不刺爹爹,把嬷嬷都扎死,扎,扎!扎!
“荀遂,”嬷嬷发言道,“手轻些,别把布划破了。”
荀遂咬牙微笑:“是。”
嬷嬷见他那狰狞的微笑,道:“笑容要雅,弧度小些,不要用力。”
荀遂捏紧了拳头,想到小世子,浑身的力又卸了,道:“是,嬷嬷。”
嬷嬷仍是不满意:“说话要柔,不要斩钉截铁的,像个男人似的。”
荀遂“蹭”地站了起来。
嬷嬷道:“觉得累,那就回家去吧。荀公子,您不适合这里。”
荀遂气炸了,却还是坐了下来,声音也尽量放轻:“明白,嬷嬷,现在如何?”
“阴阳怪气。”嬷嬷道,“荀公子,很多时候不是奴才为难于你,而是这世道就是如此。您静静心,不要太浮躁,慢慢来吧。”
嬷嬷拿着戒尺又看别的哥儿去了,荀遂满腔的愤怒化为了说不出的憋闷。
他戳了戳绢布,好想爹爹。
只是就这么回去,太丢脸了。他要的,这次不要爹爹送,他自己追。
到了晚上该休息的时间,荀遂拿到了一样物件儿。
门窗紧闭,他望不见月色,又害怕又想撕裂这一切。
明明不用的,他知道不会有什么快感,第一次会很疼。可是他自己的身体,为什么不能自己做主,非得把自己包装起来像个礼物一样,送给所谓的丈夫。
贞洁?男人怎么不要贞洁了。那些十二三岁就把家里的丫鬟摸遍的,怎么就不要贞洁了。
可是等真的准备开干的时候,荀遂没忍住哭了起来。
他不敢。
前面再怎么肆意,也没有人会发现。就算他在闺房把世俗的一切都践踏了一遍,可出了闺房,根本没人知道他到底干了什么。
爹爹或许猜到了,但爹爹向来不拘着他。
但不是每个人都是他爹,呸呸呸,不是每个人都像他爹那样好。
爹爹因为他,想推动一些律法,让嫁人的哥儿拥有自己的财产,让嫁人的哥儿也能像个人活。可是阻力太大了,爹爹只能徐徐图之。
荀遂突然觉得很无力,他发现脱离了爹爹的保护,他真的一无是处。他根本没办法去反抗,他只能发疯。那些人看在爹爹的面子上,或许不会伤他,但也会打量他,说他像个疯子,根本不像个哥儿。
难道跪下来才是哥儿,他这个就是要站着的,就是要发疯要大骂的就不算吗。
荀遂渐渐冷静了下来。
这是他一个人的事。与爹爹无关,与旁人无关,与世子与谢知池都无关。他只是想这么做罢了。
他不痛快,所以要这么做。
像一把匕首刺入了身躯。荀遂这次痛极了,却没落泪。
他取出来,扔在床榻上。艰难走到窗台前,打开了窗。
他喜欢谢知池。见谢知池第一面时,他穿男子服装被人指指点点,那次故意把家丁甩开了,他跟那人对骂差点被打。
谢知池护住了他。
谢知池说:“衣裳做出来,本就是给人穿的。”
他说:“哥儿又怎样,谁规定未婚的哥儿一定要戴面纱,您是学天子制定律法吗。”
他道:“不好意思,打人我也会,您要试试,我奉陪。”
那人举着拳头就要砸下来,谢知池仍然挡在他面前,毫无畏惧。
他的家丁们赶来了,把那人擒住,送他坐大牢。
谢知池把他扶起来,他问谢知池叫什么名字。
谢知池只是浅浅笑了下,什么都没说,跟他告了别。
后来他知道了,谢知池,原来叫谢知池呀。
荀遂推开窗,看到了天上的月亮。身上很疼,心中却不那么疼了。
还有小世子。说实话,相比情,更多的是欲。
见小世子第一面他就受不了地那个了。
他贪心,就是情也要,欲也要。他都喜欢,都想拥有。
月色莹莹,荀遂微微笑了起来。夜风中有雪与血的气息。
“爹爹,”他说,“遂儿长大了。”
不再是个孩子,不再是世俗意义上的闺阁哥儿。
永安宫宫门。
林笑却刚下轿辇,就看见了太子殿下等在门口。
殿下瘦了很多。林笑却快步上前:“殿下,您怎么来了。”
萧扶凃说作者们新的话本出来了,他过来送话本。
萧扶凃把捧着的好几本小说交给林笑却:“过去你最喜欢听他们写的故事,孤资助了他们,他们生活过得好些了,也愿意继续写下去。怯玉,你看看,你还喜不喜欢。”
林笑却垂下眸,望着封皮,不知为何心中倏地一疼,不明显,很轻微。只是殿下为什么要这么小心翼翼地跟他说话。
过去不是的,过去殿下很矜傲,就算喜欢,也不会如此。
林笑却抚上封皮,渐渐抚上了萧扶凃的手。他牵着太子的手:“殿下帮我抱吧,好重。殿下给我讲故事好不好。好久没听您、你给我念故事了。”
萧扶凃心一颤:“你原谅我了?”
林笑却道:“殿下,都过去了。”
萧扶凃紧紧牵着林笑却的手,小的时候他也是这样牵着怯玉的手。怯玉在其他宫殿里一个人住,虽然有奶娘有下人,可是没有大人看顾他。
那时候短手短脚的萧扶凃,撞见了走路都歪歪倒倒的小怯玉。
他牵起怯玉的手,说走路不能那么走。后来才知道,怯玉知道走路怎么走,只是没力气,走不动。
他说没关系,等他长大了,就能把怯玉抱起来。
“抱得牢牢的,不会摔。”
林笑却以为太子殿下说的是手中的书,他不知殿下说的是过去的那个人。
“嗯,我知道,不会摔。”

昨夜下了一夜的雪,今朝起来时已经积满。
雪花仍然在落,给这片天地洒礼花似的,不用斑斓的色彩,偏用最素的银白,洋洋洒洒、风急而快、风慢而缓,将屋檐,将枝丫,将人们来来往往的大道铺上盛赞的花序。雪花都落了,春花便不远。
林笑却难得起了个大早,把山休都惊着了。
主子一向是不到中午不醒的,永安宫中午以前,要保持绝对的安静,绝不能吵到主子。主子身体本就弱,若是提前醒了,头昏脑胀食欲不振一天到晚都乏力。
山休连忙问林笑却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林笑却摇摇头,说比平日更精神。昨夜太子殿下给林笑却念故事,念着念着林笑却就睡着了,睡得无比香甜,深深地沉入睡眠,自然而然醒得也早了。
林笑却往窗外望,屋檐下挂的红灯笼已经积了不少的雪,在风中微微晃悠,像年画娃娃走不稳路似的,喜庆讨喜惹人爱。又似好多好多的水母,吸饱了宫廷里的人血在天地的深海里游啊游啊游不动,可怜的水母,再怎么晃悠,也还是要被挂在屋檐下,挣脱不得。
林笑却收回目光,洗漱穿衣用完早膳,林笑却道:“山休,太子殿下送来的话本有好些,你先看看,挑一本你觉得精彩的,晚上念给我听好不好。”
主子想支开他。山休垂下头,应了“是”。
林笑却起身,没要人跟,独自走出了永安宫。
山休跟了两步,停了下来。主子是主子,奴才是奴才,他要做好主子吩咐的事,而不是忤逆主子的命令。
只是……外面落着雪,主子虽披了斗篷,可还是会冷的。
林笑却走在宫道上,雪花飞扬风呼啸,他要去到梅林。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只是离开之前,他想堆一个小雪人送给皇后娘娘。
堆三个,娘娘、陛下、殿下一人一个,这样就不突兀。
威侯已相见,未道别离,但钻木取火之约已赴……留不下来,继续相处下去,徒增感伤罢了。
林笑却缓步走在宫道上,雪陪着他,风伴着他,他渐渐不满足于只是慢慢走,他快步走起来,跑起来,疾奔往前,但不过半晌,林笑却气喘得心脏疼。
他捂住胸口,大口大口地喘气,他按住宫墙,靠在了红墙上。
他披的斗篷是红的,宫墙是红的,梅林也是红的,只有这天地洒遍银白仿若素缟。凶丧之服,红血浸染,林笑却问:【233,明明这是一个糟糕的世界,为什么糟糕的我还是不想糟糕地离去。】
233道:【安土重迁。在一个地方呆久了,认识的人、做过的事、拥有的情,通通变成锁链。挣脱锁链,难免感觉疼痛。】
林笑却喘着气,望着这天色,缓缓阖上了眼。等到气息匀了,林笑却睁开眼,心情平静许多。
233安慰道:【而且,宿主绝不是一个糟糕的人。系统不知糟糕从何而来,如果宿主与糟糕挂钩,那这个世界分明就是炼狱。是炼狱的气息污浊了宿主,是血火太浓烈掩盖了芬芳。】
233昨夜见太子给宿主念故事,宿主很喜欢,他便下载了一大堆数据,除了小说还有演讲修辞等等,读取完,今天说话都怪里怪气了。
233慷慨激昂道:【小学生演讲稿一百篇,记住背住,再大的场合小学生也不虚!】
他唇角轻扬,沉重的心也渐渐悠扬起来。
林笑却继续往前走,不急不缓,终到了梅林。
寻一棵梅树,树下落雪堆积。林笑却蹲下来,手碰了上去。手温再冷也比雪烫,雪化手凉。
他慢吞吞地抓雪,要捏一个雪人出来。第一个雪人一定会是娘娘的。
林笑却念到的娘娘,其实就在这梅林之中。
他无事时,常来看梅花。也不知到底是看梅,还是看失去的过去。
他走在梅林的雪路上,一步一脚印,他望着梅望着天,低头时,望见了朝思暮想的人。
楚词招的脚步停了,他疑心自己看多了雪,伤了眼,竟出现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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