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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拂夜奔(陆鹤亭)


“那么红拂,晚安。”我从被子里露出一对眼睛,心中莫名有些细微触动。
“克里斯,晚安。”他也跟着露出一对眼睛。
屋外天光渐明了。
“我们若在光明中行走,就如同神在光明中相交。耶和华说,来吧,来我这儿,你们来,我们彼此辩论,你们的罪虽像朱红,但必成白雪;虽红如丹颜,必白如羊毛.......”
阿兰站在所有孩子的前面,身着一件绣满印第安星月纹的修士长袍,他的手中捧着一本《马太福音》卷,正替在场的教徒领读梵文。
红拂待在我身边,和所有孩子一样,闭着眼睛,口中念念有词。
我于一片诵读声中,不识趣地睁眼,发现这所谓的参拜,无非是翻来覆去念一些谁也听不懂的话。
“红拂.......”我拉了拉旁边人的衣角,尽量压低声音,“为什么阿兰,穿得和我们不一样?”
我想到了,阿兰那张法兰西绒床。除他以外,这里没有哪个孩子能和他一样,配享一张铺着法兰西绒的床垫,他所受的格外优待,总让我觉得他与我们若即若离。
红拂睁开一只眼,左右看了看,说:“他是修道院的活招牌,哈吉自然不会亏待他。”
“都靠他赚钱咧。”站在后头的黑鬼虚闭着眼,也加入了这场小型对话。
他的面色有些惨淡,或是昨晚被火罐吓坏的原因,说话的底气也虚了不少。
“因为阿兰长得漂亮,懂得许多贵族礼仪,所以深得上流社会的喜爱,哈吉总带他去见一些大人物,如此,那群人才肯为修道院捐济,修道院才能维持运转。”红拂向前眺了一眼,眼中划过一丝欣慰,“你看,他不管到哪儿都发着光,和在巴黎时一样。”
“巴黎?”
我向前看了一眼,的的确确,阿兰身上确实有种大城里独有的摩登气息。他就像香榭丽舍大道橱窗里摆放考究的葡萄酒,小小一杯,价值连城。
只是我正想再多刨问一些有关阿兰的事,参拜却在这个时候结束了。所有孩子像被卸了发条的玩具车一样,纷纷软瘫下来。
大豆丁牵着小豆丁挤过人群,来到我们面前。今早一上午的参拜,大家还没来得及吃早饭,他正挨个给我们发着馒头。
“你看,阿兰多好看。”大豆丁嚼着馒头,看向不远处的阿兰。他正被两位修士搀扶着,从大理石台阶上走下,这时我才看清阿兰身上戴着的十多串绚丽珠宝。
“大人们总要装模作样地做些善事,来掩盖背地里的丑恶。”红拂举着手上的馒头,神色复杂,“这是汉密尔斯上尉捐赠的?两百斤米面,又能堵住多少人的嘴?”
“好了红拂,够了。”大豆丁皱了皱眉,甩过一个眼色。
我埋头啃着包子,暗自把话听进了心里。
“真是晦气,总能见到你们几个聚在一起,一群下水道的臭老鼠,仗着有个外国人,就以为是这里的老大。”
大家正安本地交谈着,身后乍地传来火罐的声音。几个人高体壮的孩子跟在他身后,除了那个固有的小跟班身形孱弱些,其余无不凶神恶煞。
红拂气不打一处来,放声嚷道:“该说晦气的是我们吧,火罐,今天阿兰可在,仔细着你的皮。”
“你别总拿他来压我,我怕他什么。”火罐仗着他那高大身形,用胸肌狠狠顶了下红拂,“有本事就出去打一架,昨天你把我脸抓花,我还没找你要钱看病呢!”
“别理他。”大豆丁一把将火罐推开,挡在红拂身前,拍了拍自己的胸膛,“有本事冲我来,只欺负比你小的算怎么回事?”
“不然还是算了吧......老大.......”火罐身边那小跟班面露胆怯,声音似蚊子叫,“不然又像上回一样,你跟红拂都挨一顿罚。”
“猹猹,你莫作好人。”红拂目光一剜,看向火罐身边那个瘦弱小孩,“你跟着他,在院子里欺负其他孩子,做他的帮凶,也没干净到哪里去!”
“你说我就说我,扯猹猹身上去干什么?!”火罐直冲上前,挥着拳头作势要打,“有种再说一遍!”
“行了行了,一大早就闹闹哄哄的,是生怕哈吉听不到吗?”
阿兰纤纤然走过来,他刚卸下了礼服,换回一件深青色的男士和服,平添几分斯文气。
“少他妈来我跟前扮菩萨。”火罐见到阿兰,非但不怯,反更嚣张道:“在巴黎做牛郎做不下去了,滚到加州装良人了。赞兰,你跟李红拂一样,都是顶不要脸的人!”

“火罐!”大豆丁遽地一吼,这一吼,将在场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论身形,火罐算得上强壮,但在大豆丁面前却还差半个头,气势上也逊了一大截。
“大家打闹归打闹,说好了不揭疤,你老提以前的事干什么?”大豆丁明显气着了。在此之前,我总觉得他是这群孩子里脾气最温和的,却不想生起气来一样唬得住人。
火罐见状阴阳怪气,“敢做还怕人提吗?谁不知道,赞兰跟李红拂在巴黎的那档子事儿,这会子挂起贞洁牌坊来了,当真好笑!”
话说一半,他看向我,颇不屑地挑了挑眉。
“新来的,少跟他们凑一块儿,你还不知道?你们寝叫李红拂的,还有那个叫阿兰的,从前可是在巴黎做牛郎的。”
“放你娘的狗屁!”红拂冲上去就要抬拳。
“打我?有种你打?!”火罐踏前一步,毫无畏惧地把脸伸到红拂跟前,“有种就冲这儿来,怎的,敢做不敢当?你要嫌丢人干嘛还要做?在巴黎为了几张毛票打断嫖客的鼻子,这事儿不是你做的?”
红拂忽而不说话了,原本高举的拳头也渐渐放了下来,他的脸上呈现出一种集屈辱、不甘、悔恨、愤懑于一体的表情,这间接地验证了火罐的话并非空穴来风。
火罐继续扎刀:“你娘是个妓.女,阿兰的娘也是个妓.女,两个妓.女生的两个小牛郎,真是子承母业,孝顺至极。”
话音刚落,只见阿兰一个箭步,“啪”地一声,耳光砸落。
这一耳光来得迅猛,如暴雨狂雷,打了个火罐措手不及,他差点被这一巴掌扇到了地上。
幸而火罐旁边的猹猹手脚快,将人扶住,火罐也不至于真摔过去。倒是鼻间两行鼻血证明了那一耳光的力度,阿兰好看,是连生气的样子也如此漂亮。
挨了教训的火罐一脸怔愣,显然,他并没意识到素来温和的阿兰也会打人。他的脸上露出和红拂一样饱受屈辱的表情,颤抖的眼角似能挤出火星子来。
“好啊,打得好啊,赞兰,李红拂,可千万别后悔你们今天做的这档子事!”
火罐捂着被打过的那半张脸,双眼含泪,似受了天大的委屈。猹猹紧靠在他身边,急得快要哭了,只顾拉着他袖子反复叫唤着“老大”。
阿兰不疾不徐道:“要揭疤,咱今天就揭个够。你以前跟着你师父拐了多少孩子,更别谈你从前连自己亲娘都杀了的事,说你一句猪狗不如都嫌脏了猪狗,这事儿我们不提是想给你留点体面,你非要逮着我们咬,就别怪我们咬回去。”
阿兰目色一沉,微微看向我:“克里斯,你不是好奇火罐杀了他亲娘是不是真的吗?现下里他就站在你面前,你自己问问他?火罐,你又敢不敢当众承认这件事?”
被点名的火罐面色立刻结了冰,一动不动呆在原地,一语不发。
我正想开口说点什么,门口有人喊“哈吉来了”。看热闹的孩子们迅速散去,徒留原地红拂等一行人,与火罐继续僵持着。
“一群兔崽子,一大早给我惹麻烦。”
数英尺开外走近一个身着戎装的男人,是哈吉上校,他平时很少露面,但听大豆丁说,只要露面,多半没有好事。
“所以这次又是谁,违背禁令,在寝室偷抽香烟?”
哈吉抬高手里捻着的烟蒂,红拂眸色一黯,很快被强作镇定的眼神掩去。
“晨早收到举报,有人在寝室里偷抽香烟,我说过很多次,你们这群小老鼠,香烟不是你们该碰的东西,除非你们想烧掉这房子。”
哈吉用他那对死鱼眼环视了屋里所有孩子一圈,脸上疑窦不减,“给你们半分钟时间,主动承认,不然.......”
我屏住气息。
“所有人都停饭三天!”
红拂看了眼阿兰,又看了眼我和大豆丁,神色微惶。
“是不是你?!”哈吉一把抓起火罐的衣领,张牙舞爪道:“你向来是这群老鼠里最狡猾的,说!是不是你又从哪儿搞来这玩意儿想烧死我们所有人?!”
“不......不是我......”火罐吓得忙摆手,刚在还耀武扬威的火罐,在哈吉面前软得像块泥。
哈吉蛮不确信地松开他衣服,走到我面前,看看,又走到大豆丁面前,看看,他应该打算挨个检查过去。
“是红拂!”火罐飞快指向角落里的人,“是李红拂。”
红拂忙摇头,“没有,我没有抽烟!”
“我保证,他没有抽烟!”大豆丁正要上前,不想被哈吉一手抵住。
火罐进一步道:“是李红拂,我可不是睁眼说瞎话,你不信就问跟他睡一块儿的黑鬼,他的话准儿没错。”
大家立马将目光对向缩在后面的黑鬼,红拂轻摇着头,满脸写着不可言明的别意。
只见黑鬼支支吾吾地抬起头,紧咬住唇,似有苦衷。
哈吉说:“只要你肯说实话,告诉我这烟蒂是不是他的,我就把我这块表送给你,小家伙。”
上校从手上摘下那只银手表,如鱼饵般在黑鬼眼前晃了晃。
“你不说,那等我查出来,你跟他谁都逃不了!”
见利诱无用,哈吉开始威逼。
黑鬼低着头,嘴巴抿成一条线。他一会儿看看红拂,一会看看火罐,仿佛在做着什么攸关生死的重大抉择。
“说啊,是不是他?说话啊!”
哈吉不停催促。
“你不说,总有被我发现的时候,到时候,你跟他一样,都逃不了惩罚!快说!”
“是他......”终于,漫长挣扎后,有人缴械投降。
“是他.......”黑鬼抬手一指,面无血色,仿佛立刻要昏倒过去,“是红.......红拂抽的烟......”
“黑鬼你.......”红拂一脸难以置信地看向他,又看向我和大豆丁,眼中满是腹背受刺的错愕。
我赶忙上前辩解:“不关红......”
“拂的事”还没说完,下一刻,就听见红拂发出“啊”地一声惨叫。
哈吉用他那只戴着黑皮手套的大爪子,抓住红拂那头长发,不顾红拂响彻教厅的嚎叫声,像在拖一块烂抹布般将他拖到门口。
“我就知道是你,每次都是你,臭水沟的死老鼠!”
哈吉将红拂拽到台阶下,一把将其摁在雪堆里,只许他露出半截后脑勺。
“红拂!”大豆丁与阿兰双双跟跑了出去,满院子都是红拂凄厉的惨叫声。
火罐与猹猹相视一眼,火罐似有解脱,翩翩然跟上前去,满脸痛快。
“我今天就要你睁眼看着,小兔崽子,让你知道忤逆主教的下场!”
哈吉将他的脑袋从雪堆里提了出来,没给他、也没给我们这些孩子任何防备的时机,左右两耳光啪啪抽在红拂脸上。
两位修士上前,分别架住红拂的左右臂,任他不得不将脸摆正在哈吉面前,左一耳光、右一耳光地抽打着。
清脆的“啪啪”声回响在修道院,在场所有孩子不敢吱声。大家默契地站在距离红拂数尺开外,这距离,足以远离那皮肉灾厄,又足以探见那喷溅在风雪中的碎血沫儿。
“看到没有,这就是欺骗上帝的后果。”
哈吉捏住红拂的下巴,挨了不计其数的耳光,他被打得满脸都是血,只能看见一双目色混沌的眼。
一滴一滴的血掉在身下的雪地上,将身下染得猩红。红拂被旁边人钳制着,连抱住自己的机会也没有。
阿兰跪地乞求:“上校,请饶恕他吧,饶恕红拂吧!”
哈吉瞪了他一眼,将阿兰的手从腰上扒开,反手又是一拳打在红拂右脸颊上。
这一次,红拂被打摔在了地上,后仰躺在雪中,三庭五眼处的每个孔都在往外冒黑血。
我有些不大看得下去了,随同其他孩子一样,纷纷将目光撇开到别处。天际飘下一丝一缕的白雪花,将这场责罚渲染得更加别有肃穆。
“求求上校,停手吧,停手饶恕他吧.......”
阿兰哭声犹在,跪在哈吉面前,反复磕着头。
“他或许不过只是图好玩,抽了一支烟,请上校饶恕他吧,我来替他承担一切罪责.......”
他爬到红拂跟前,将他从地上搀到怀里,两人抱在雪里,血色哭声揉作一体。
“鉴于李红拂之前的种种叛逆行为,我今天必须代表主教,行剃度之刑,以示惩戒。”
哈吉面无表情地行了一记修士礼,从修士手上拿过准备好的剃刀,一步一步走向前去。
“上校.......求上校开恩......剃了红拂的头发,那会要了他的命!”
阿兰将人卷在怀中,跪爬向前,这让我很难把那个不久之前站在台阶上、穿着华丽礼服宣读圣经的漂亮男孩联系到一起。
不知为何,我竟也有种下跪的冲动,但又想到,我与红拂相识不过一晚,实在没有到为他求情的地步。
雪越下越大,有些孩子受不了冻,钻回到廊下远远看着。
只有大小豆丁、黑鬼、火罐、猹猹还有我,陪红拂待在院子里,事出我们寝室,除了火罐猹猹隔岸观火,其余人都脱不开关系。
红拂被打得不省人事,靠在阿兰怀中,红裙被染得更红。
哈吉举着剃刀一点点靠近,阿兰牢护住红拂,又不可避免地被修士给强行拉开。
失去阿兰倚靠的红拂如一块落地的丝绸,滑溜溜地软在了地上,仿佛要与身下那片猩红融为一体。
哈吉走到红拂面前,抓着他的头发,迫使他露出齐整的发际线。
剃刀严丝合缝地比在他鬓角,刀光油亮,不出百下,就能割下他那满头乌发。
我死咬住唇,不敢直视这割发之刑,索性闭上眼,把头别了过去。
岂知耳畔盈盈响起哈吉那满是狡黠的余音,他将剃刀递到我手上,微笑着说,“克里斯,你来。”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章,今晚六点,笔芯。感谢在2022-07-12 09:43:41~2022-07-13 11:51: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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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永远都不想再看见你。◎
“还愣着做什么,克里斯?”哈吉略不耐烦地将半空中的手往前递进了一步,剃刀在雪光下,剔透如冰晶。
我用尽生平最大的勇气,反抗道:“我不想......”
我的确不想,不想这样。
哈吉摇了摇头,不出所料的失望,“你当真远不及你父亲。”
父亲,我心头一寒,隐痛在胸腔内蔓延。
“你知道吗?我和你父亲曾是出生入死的战友。”哈吉暂放下剃刀,走到我面前,双手负后,俨然一副训斥新兵的姿态,“你的父亲,安德烈斯上尉,他在你这般大时,就已经学会用枪指着敌人的脑瓜了。”
十六岁,指着脑瓜,用枪。
不愧是我的父亲。
“足足五十多口人,半小时,只用了半个小时.......”哈吉望向远处,晦而一笑,“你父亲当年只用了半个小时,就洗劫了大半个村庄。”
风雪更盛几分,几近就要掩去眉间胆颤。
哈吉又说:“为什么到了你,安德烈斯一脉就变得如此庸懦,你是德意志的子民,为什么连捏死一只老鼠都如此犹豫?”
“正因为我姓安德烈斯,所以......绝不能伤及无辜。”
这是我能想到唯一的、可辩驳的话,然其生硬薄弱之程度,仿佛一出口就要碎在地上。
哈吉冷笑一声,看着我的眼睛,仿佛刚正和慈悲是一种令人鄙屑的品质,“现在我终于知道,你父亲让我代他好好管教你,是出于何种目的了。”
“父亲......”我不大甘心地抬起脸,“他也会在意我吗?”
“当然,上尉很在意你。”哈吉拍了拍我的肩,好像他与我是同盟,“一个声名狼藉、被驱逐在外的流落之子,无论如何,他尊享一生的军功荣耀,都因你而沾上了污点。他怎能不在意?”
见我不说话,他走到红拂身边,象征性地踢了一脚。
“该死了吧?”他问。不知是对谁。
“唔......”红拂恹恹然撩开被血染透的刘海,在雪地里翻了个身,满是血渍的手颤巍着指了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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