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族手脚麻利地收拾,疾风蹲在一旁盯着自己的晚餐。它这些天憋在雷池里,雷池果腹,但偶尔开荤也不错。
陆行渊给沈炽使了个眼神,示意他跟着自己走。
疾风抬头看了一眼,纹丝不动地站在原地,没有动。
陆行渊撤了猎场上空的阵法,星光落下来,林中已经恢复平静。
他把鬼面具和一块玉简递给沈炽,道:“你现在就动身去皇城,应该能在天亮前回去。玉简内是这段时间的记忆,方便你快点熟悉情况。”
沈炽苦着脸接过这两样东西,问道:“这个假身份不会也是冷静内敛的性子吧。”
沈炽性格外放,要他老老实实地坐着,一动不动实在有些为难他。在魔族还能避一避,在陌生人面前,他搞不好会紧张。
“你只需要稳住谢遥,其他人不重要。”
白泽这个假身份因为舒长老连续两年的坚持出了名,又在谢遥的肯定下进入皇城,可以说这二人是这个身份最好的挡箭牌。
陆行渊知道让沈炽拘着性子是有些为难他,所以眼下的限制只有谢遥一人。至于其他人不是不重要,而是心知肚明。
知道这个任务没有那么约束,沈炽顿时一身轻松,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拍着胸|脯道:“包在我身上,我保证不会露出破绽。”
陆行渊点点头,道:“疾风我借用几日,暂时不跟着你去。等我用完了,会让它去找你。”
沈炽当日在山里被疾风追的满山跑,现在都还心有余悸,他巴不得不和疾风搭档,连忙道:“你用你用,不给我都行。”
白泽这个身份是御兽宗的弟子,不给怎么行?
陆行渊知道沈炽害怕,没有多言。
眼看天色不早了,沈炽没再耽搁,戴上面具很快出发。
另一边魔族装好匣子,疾风吞下所有的尸体。陆行渊让他们先回城外的据点,自己带着疾风离去。
夜里寒风刺骨,陆行渊坐在疾风背上,手里拿着当初陆晚夜淬炼完成的玉佩。
“君子无故,玉不去身。”
这块玉佩饱含了陆晚夜对他的期许和关爱,是配饰也是护身灵器。
谢陵被袭击后,陆行渊想过把玉佩交给他,可是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他已经不是两百年前那个无力的孩童,护不住亲人,护不住朋友。
他现在有足够的实力用自己的力量去守护,陆晚夜教他炼器,他应该自己为谢陵淬灵法宝,而不是继续靠陆晚夜庇佑。
疾风飞入皇城,陆行渊在奇玩阁附近落下,他给疾风指了个方向,道:“你不用跟着我,去帮我照看谢陵。”
宫墙内可以免除三尸宗的威胁,却不能免除谢迟的威胁。
陆行渊不想去赌谢道义有几分真心,他更相信自己手里的力量。
疾风听到谢陵的名字歪了歪头,它对谢陵还有印象,他身边跟着一只文鸟。狩猎的本能让疾风兴奋起来,点点头,振翅而去。
它不需要接近谢陵,只需要远远地看着,保护的同时也不能暴露。
奇玩阁不分昼夜,从来不会闭店。
陆行渊拿着令牌深夜造访,宁寻闻讯而来,亲自接待。
安静保密的会客室,宁寻端上来香茗,脸上带着一贯的笑意,道:“不知魔君深夜来访有何要事?只要我帮得上忙,绝不推脱。”
陆行渊递出一张单子,道:“我要这些东西,你多久能收集齐全?”?
宁寻拿起那张纸,薄薄的一页上写满了炼器材料,从低到高,越往后越是稀有,就是他们奇玩阁也不敢保证能在短时间内凑出来。
宁寻也算对陆行渊小有了解,从来没有听过他会炼器。但他不炼器,他要那么多材料做什么?
宁寻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在飞快地思考,她很快做出权衡,笑道:“这前半部分的东西我现在就可以从库房调出来,其余的需要点时间。”
“我要确切的回答。”陆行渊冷声道。
“七天。”宁寻给出一个相对宽裕的时间,她顿了顿,露出为难的神色,道:“但是不包括天犀牛角和红玉髓,这两样东西我们没有。如果你急用,我们可以发布悬赏令,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帮你找到。”
天犀牛角和红玉髓坚|硬无比,两者都是一等一的防御宝物,只有极少数的地方才有,而且一般都有实力高强的妖兽守护,难以夺取。
用它们打造的灵器不但好看实用,还兼具汇聚灵气,凝神养神的功效,可以极大地提高修炼速度。
三尸宗对付谢陵的事宁寻听说了,看着手上的这张单子,她已经猜到陆行渊这般费尽心思是为了谁。但她没有作死说出来,而是藏在心里面。
陆行渊知道自己要这些东西的难度,奇玩阁能拿出大部分已经出乎意料。难找的这两个他也不强求,道:“宁大姑娘七窍玲珑,就按你的安排来。”
宁寻盈盈一笑,放下单子出门去吩咐手下去库房把东西取来。
“库房清点东西需要一点时间,还请魔君稍等片刻。”宁寻走回房间落座,她端起桌上的茶轻抿,案桌上香炉内烟云袅袅。
陆行渊环顾四周,这间屋子布置的简洁典雅,墙上挂着字画,檀木架上摆放着奇玩阁搜罗来的各色宝物。
陆行渊的目光在一个玉扳指上顿了顿,那正是暗市拍卖会那天,他拿出来和奇玩阁交换地图的东西。
宁寻注意到他的视线,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心底不由地一沉。拍卖地图的人拿走了全部的灵石,只留下这个玉扳指给奇玩阁做抽成。
宁寻当日一眼就认出这东西才是正品,而他们当天拍卖的是赝品,东西拿在手上有些烫手,思来想去就丢在这间屋子做了收藏。
此刻陆行渊盯着玉扳指出神,宁寻不由地想到他上次扔在院子里示威的手臂,打了个冷颤,心思活络道:“这是我们拍卖会当天收回来的东西,魔君若是喜欢,我做主给你带走。”
“君子不夺人所好,宁大姑娘有心了。”
公平买卖,钱货两清,陆行渊又不是买不起那张地图,没必要收回交易的东西。不过这个玉扳指让他想起奇玩阁卖出去的那些赝品,这都过去那么久了,竟然没有一个人发现异样。
“我有一事不解,还请宁大姑娘解惑。”陆行渊看向宁寻,道:“奇玩阁一向童叟无欺,为何明知是赝品还要贩卖?而且你们怎么保证买了东西的人不会来找奇玩阁的麻烦?”
事情绕回奇玩阁得罪陆行渊的开始,宁寻脸上笑意一僵,斟酌道:“因为那些东西会自己消失。”
第一百二十一章
宁寻原本就没想接那桩单子,因为风险太大了,但是阁主禁不住诱|惑,答应下来。
出售法宝那人来时也是施展人偶等身法,并没有亲自现身。他拿出东西鉴定,奇玩阁的鉴定师没有第一时间辨别出真假。那是一种非常奇妙的遮掩手段,蕴含了规则在里面。
因为出售的东西数额巨大,又涉及到魔族,鉴定师不能下定论,上报宁寻和阁主。
宁寻能坐到如今这个位置和她修行的功法有关,她在鉴定方面无人能及。东西是真是假她一般拿在手里就能辨别,但这一次她都差点被里面的规则骗过去。
出售东西的人似乎明白自己骗不过宁寻,大大方方地承认那都是赝品,蛊惑二人这是一本万利的买卖,绝对不会吃亏,也绝对不会让他们惹上麻烦。
那人有一样很特殊的法宝,这些所谓的赝品都是被他用法宝复制出来的。这些复制品有着不亚于正品的威力,但能保存的时间极为短暂,品阶越高时效越短,等时效一过,就会消失,不复存在。
“你们奇玩阁童叟无欺,这些人丢了东西也只会以为是被盗了,或者自己弄丢了,绝对不会联想到你们身上。届时真正有麻烦的是拿着真品的人,和你们又有什么关系?”
那人不断地诱|惑宁寻和阁主,宁寻始终觉得不妥,但阁主有些被说动。
东西一经出售就和奇玩阁毫无关系,更何况又是过了一段时间再消失。不是所有人都有宁寻这样好的鉴定本事,规则的遮掩让他们分不出真假,这给了奇玩阁很大的操作空间。
不过真正让阁主心动的是那个人手上的法宝,能够复制赝品,携带规则之力,怎么想都很不简单。阁主的目的是夺宝,前面的不过是给那个人的甜头,但是他们万万没想到这件事会传到陆行渊的耳朵里。
陆行渊打乱了阁主的计划,那人也十分谨慎,被陆行渊逼入虚空。
宁寻不再隐瞒,知无不言。
手握着大量真品的陆行渊似笑非笑道:“的确是个稳赚不赔的买卖,就连替罪羔羊都选好了,是吗?”
宁寻背脊一凉,她脑子转的快,很快就反应过来陆行渊说的这个替罪羔羊可能是指他自己。不说别的,陆晚夜的器鼎至今无人见过,多半是在魔族手上。
联想到陆晚夜今日要的这些炼器材料,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当日那只复制品因为有人故意抬价,最后卖出了极高的价格,远远超过宁寻的估算。如果器鼎消失,之后又在魔族出现,引起的麻烦绝非三言两语可以解释。
陆行渊知晓一切,宁寻已经能够预料到这样的局面,这对奇玩阁是毁灭性的打击。宁寻面色发白,不自觉地握紧了手上的披帛。她此刻担忧的不是奇玩阁的命运,而是她自己。
她身为暗市的掌舵人,发生了这样的事难辞其咎,奇玩阁想要挽回局面,少不了要放弃她。
“人心不足蛇吞象,宁大姑娘,你要是不想成为弃子,就要早做决断。”陆行渊好心提醒道:“虚假之物终不是长久之计。”
奇玩阁的阁主之上还有长老会,比起阁主,陆行渊更希望和眼前这个姑娘打交道。因为她识趣,也有底线,不会很快失控。
去库房取东西的弟子很快回来了,宁寻以低于市场的价格把东西出售给陆行渊,这是她所能动用的权限下最大的让步,也是一种示好。
陆行渊临行前别有深意道:“希望这不是我们的最后一次交易。”
宁寻微微颔首,这当然不会是最后一次。
皇城的寒冬过于漫长,飞雪挡不住临近的喜悦,谢廉府上一片喜气洋洋,卫家在帮忙筹办婚事。
谢廉坐在暖阁里,看着外面忙碌的宫人,喃喃道:“不知道表哥他们会不会来。”
谢廉和卫家联系紧密,比起那些勾心斗角的兄弟,他当然更偏向卫家的人。
同他一起坐在暖阁的卫元道听见他的嘟囔,道:“我前些日子派人问了,等你们成亲的时候,他们中不少会出关,应该赶得上。”
卫家派去猎场闭关的那批弟子中,不少都是族中好手,这次出关说不定又能让卫家的实力更上一层楼。
卫元道一想到这里就忍不住露出得意的笑,道:“等你和天衍宗结亲,你也算帮你父皇拉拢了天衍宗。我知道你和那人没有感情,但是没关系,权利才是最重要的。谢迟跋扈多年,靠的不就是天衍宗?还有那个谢陵,他如今敢如此嚣张,不就是因为得了琅煌的青睐?不过以后你也不差,感情是可以培养的,但机会只有这一次,你明白吗?”
谢廉和吕年也就见过几次,印象还行。身在他这个位置,感情和权势不能两全时,自然要偏向后者。他明白这个道理,而且成亲意味着他能摆脱谢迟。不管谢迟再怎么恶趣味,总要顾忌一二。
“你放心,我明白,我不会意气用事。”谢廉向往能让他摆脱一切的权势,他比任何人都珍惜这种机会。
卫元道满意地点点头,虽然这孩子和他母亲不亲,但一直都肯听他的话,这样就很好。
暖阁外,雪花飞舞,一切宁静悠远。
谢廉成亲,谢道义这个当父亲的还是要有所表示,他派了得力的宫人前去帮忙,保证婚事顺顺当当地办下来。
天衍宗那边已经筹备妥当,这些日子和他有不少消息往来。
云棠的离开对于他们双方而言都是一件不愉快的事,所以他们需要利用新的关系来修复,除了这桩亲事外,谢道义多加了一个筹码。
皇朝有一方秘境,每隔五十年就会开启一次,今年正好满五十年。以往秘境只是给皇朝弟子使用,为了这次联姻,谢道义把秘境加上。这倒不是他大方,而是谢家圣人谢问推断这方秘境面临枯竭,这一次是最后一次开启。
既然是要被舍弃的东西,用来发挥最后的价值也算物尽其用。
师无为的传信中提到他会挑选出一批弟子和谢家的人一同进入,这次成亲就会把人带来,让谢道义早做打算。
谢道义没有回信,也不需要他回信,他把信放在一旁,听见白袍卫禀告他们察觉到了陆行渊的行踪。
“就他一个人?”谢道义看向窗外纷飞的大雪,两年了,终于又要见面了吗?
当初他不知道陆行渊是陆晚夜的儿子,只是觉得那孩子某些角度很像陆晚夜,但性格太冷了,冷到无情的地步。除了模样,他身上没有任何能够让人联想到陆晚夜的地方,现在回想起来,他更像云棠。
谢陵的存在让云棠不再虚以委蛇,而陆行渊的身份直接戳破他们之间恩爱的幻影。谢道义不会对谢陵怎么样,却不保证不会对陆行渊出手。
“我们的眼线只看到他出现,除了他,并没有其他魔族的身影。”白袍卫如实回答,陆行渊习惯独来独往,这样的结果其实很正常。
谢道义思索道:“谢陵最近在做什么?”
白袍卫道:“十七殿下一直在自己宫里,除了逗鸟就是修炼,没有出来。”
“谢迟呢?”
白袍卫迟疑了一下,道:“十六殿下最近也很努力。”
云棠离开的威胁让谢迟懂得学会生存,他比以前收心,知道修炼。但张扬跋扈的性格还是和从前一样,甚至有些变本加厉。宫人不敢和他计较,就算被欺负了也只能忍气吞声。
白袍卫知道谢道义还没有完全放弃他,这样的程度在谢道义的眼里就是不值一提的小事,自然也不需要让他费心。
两兄弟相安无事,这倒是让谢道义有些惊讶。他沉默一会儿,道:“把陆行渊的消息透露给谢陵,如果他想离开,你们放他出去,暗中保护。”
白袍卫躬身道:“是。”
陆行渊在皇朝现身,以谢陵对他的依赖不可能无动于衷。谢道义不方便打听的事,让谢陵去办再合适不过。
只是他这次这个期望注定要落空,谢陵对此毫无反应。
谢遥府邸,难得有空和白泽坐下来聊聊的谢遥带着金蛇上门拜访,府里的侍卫送来酒水,他和沈炽坐在梅花盛开的庭院中,一边赏雪,一边谈天说地。
“白师弟,我怎么觉得十七弟离开后,你也变得无精打采?”谢遥注意到沈炽的异样,以为他是舍不得谢陵,开解道:“父皇也是为了十七弟的安全着想,那日若非无尘小师父也在,十七弟恐怕身受重伤。”
谢遥想到三尸宗的突袭,心有余悸。那天之后,似乎白师弟还沉寂在那样的事情里没有缓过来。
沈炽嗯了一声,实际脑子里只知道有这样一件事,没有多余的感情流露。陆行渊没有透露太多关于谢陵的记忆,只是挑有用的部分放在玉简里。他抹去了他和谢陵相处时,那些暧|昧的痕迹,亲密的接触。
沈炽看玉简的时候就觉得有大段大段的空白,而且几乎不会有关于夜晚的记忆,仿佛那是一个不能给他看的禁|区。
沈炽没有好奇,因为他想不到这样的夜晚会有另一个人的存在,以为只是无事发生,无事需要记住。
“司文的契兽以前很害怕你,但今天居然安静极了,是因为冬季太冷了吗?”缠|绕在谢遥手腕上的金蛇懒懒地看了沈炽一眼,没有任何排斥,好像所有的逆鳞都被抚平。
沈炽看了一眼蛇,隐约记得里面还有一个特殊的灵魂,和眼下这个身份有着特殊的关系。陆行渊两次觉醒血脉,就算是魔族站在他面前也会受到影响,更何况是一条敏锐的妖兽?
沈炽难以模仿这方面的威压,淡淡道:“是要进入冬眠期了吗?”
谢遥摇头,抚|摸金蛇的鳞甲,笑道:“十七弟离开后,无尘和凌玉尘也没来了,府里突然变得好安静。”
沈炽环顾四周,确实太安静了。他甚至能听见风雪飘落的声音,炉火上热水沸腾,寒梅怒放,一切和陆行渊记忆中的景象截然不同。
他的记忆里,身边围绕着很多人,一副其乐融融的景象。
君上并不孤单呢!
沈炽嘴角微勾,突然觉得有些开心。他担忧陆行渊,因为他做事喜欢独身一人,他怕他身边没有可以信任帮衬的人,怕他孤军奋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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