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那份记忆里他过的还不错,他的身上有一种特殊的魅力,不断地吸引星火朝着他靠近。
“真好。”沈炽低声感慨,一时间,就连眼前这人也看的顺眼了。
院子里的风雪没有停歇,但刺骨的寒意逐渐散去。
第一百二十二章
大雪从年前一直下到年后,皇城被冰封,四野白茫茫的一片。不过轮到谢廉的婚期时,天色竟然久违的好转,太阳驱散了厚重的云层,一缕阳光从苍穹上落下来。
玄门结契没有凡人那么多繁文礼节,不需要迎亲接亲,重要的是在四方来客的注视下缔结道侣契约,道侣立誓,以作约束。
因为宾客众多,早在年前谢道义就让人新建了大殿迎客。他和师无为作为高堂肯定要到场,其他兄弟也久违地聚在一起。
喜气洋洋的氛围从谢廉的府邸一路延伸出去,感染了整个皇城,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都在诉说着这桩喜事。
各门各派陆续到场,而一直没什么动静的妖族掐着点送上贺礼。虽然他们来的晚,但因为是妖王墨祁亲自带队,谢道义没有说什么,还出门迎接。
谢陵有些不情愿,但还是被谢道义拉出去。他在妖族时就和墨祁关系糟糕,他们之间别说交情,就是一点好脸色都没有。
“一别数月,圣人颇为惦记,这是他请我给你带的礼。”墨祁不情不愿地递给谢陵一样东西,说话时眼神并没有落在他身上,而是看向别处,傲慢的让人不适。
在他的眼里,谢陵这样一个被用来算计的棋子竟然跳脱了掌控,烦躁和不甘心在所难免。那低贱的血脉机缘巧合下得到不一样的升华,反而和他这个历经磨难坐上王位的人站在同一高度。
谢陵完全没有伸手接的打算,瞥了一眼,乖巧地笑道:“既然是先生给的,不如我借花献佛,送给三哥做贺礼吧。”
琅煌会送什么呢?谢陵一点兴趣都没有。他和墨祁的关系那么糟糕,如果真的是重要的东西,琅煌肯定不会假借墨祁之手。说不定只是无关紧要的小玩意儿,想要借此让他和墨祁缓和一下关系。
墨祁没有任何的劝导,自然地把东西交给旁边的侍卫,反感地擦了擦手,视线掠过谢陵,看向眼前的谢道义和师无为,道:“听说你们最近得到了陆隐川的行踪?这样的场合他肯定也会来吧?”
陆晚夜的孩子,领导魔族离开荒域重回人间的陆行渊,他就像是一把悬在众人头顶上的刀,随手都会失控。
谢道义对墨祁的态度微微蹙眉,他知道谢陵和他关系不好,但他未免有失风度,还是当着他这个父亲的面。
“他来不来重要吗?”谢道义冷淡地回了一句。
墨祁听出他的不悦,转头看向谢陵。在这个地方,唯一算得上和陆行渊关系好的人就只有谢陵了,要是想从他口中知道点消息是轻而易举的事。
谢陵歪了歪头,一脸的明媚纯真,笑道:“父皇,我看见了几个熟人,想要过去打声招呼,先行告退。”
谢陵无视了这些人的试探,陆行渊当然要来,他已经做好了看好戏的准备。
谢遥带着沈炽前来赴宴,路上遇到了凌玉尘和无尘。四人寒暄了两句,凌玉尘有些诧异地盯着沈炽,放慢脚步,拉了拉走在前面的无尘衣袖。
“和尚,我怎么觉得有点不太对劲?”凌玉尘看着沈炽相差无几的身形,是声音不对吗?还是态度不对?他怎么觉得面具下的这个人并非陆行渊呢?
无尘依旧温和,仿佛没有什么事情值得他烦恼,他平静道:“只是你的错觉。”
“我不会弄错。”凌玉尘邪笑道:“毕竟是我心心念念,求而不得的人。”
无尘微微垂首,敛眸不语。
凌无尘并没有发现他的异样,越过他追上沈炽。另一边谢陵刚好走过来,他先和谢遥打了招呼才看向沈炽,视线淡淡地一扫就收回去,冷静的好像在面对一个陌生人。
“七哥,我今天能跟着你吗?”谢陵一想到墨祁的脸就不想靠近谢道义,虽然很想知道他的脸色会如何精彩,但要是自己心情太差,会完全失去欣赏的乐趣。
谢遥也有好些天没见他,视线在他和沈炽之间转了转,道:“当然,今天又不是什么严肃的场合,需要循规蹈矩,你不想和其他兄长坐在一起,就和我一道入场。不过你应该是和父皇一起来的,父皇人呢?”
“妖王来了,他们在那边议事。”谢陵瞥了眼沈炽,和陆行渊差不多的身量,但应该是不熟悉的缘故,对周围的人有着很明显的疏离感。
这样不行啊!谢陵往他的方向走了两步,虽然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但还是要帮着遮掩,以免露出马脚。
今日的府中太过热闹,来来往往的熟人总得打招呼,聊上两句。谢遥很快就进入人群中左右逢源,缠在手上的金蛇有些无精打采。
沈炽没有跟上去,谢陵站在他身边,道:“距离感太明显了,你应该懂得如何交际。”
沈炽转头看过去,最先看见的就是那对狼耳朵,在陆行渊给的记忆中,这对耳朵总是能够很好地反应主人的心情,开心,难过,委屈……但此刻在他面前的,他怎么看都没有那么多的情绪,就只是耳朵而已。
“我只是陪谢遥走个过场,用得着去和那些人虚以委蛇吗?”沈炽讨厌人族和妖族,就算是面前这个人也一样。
无法抹去的记忆时刻在心里翻滚,越是接触越是明显。
谢道义的儿子,除了是棋子就是敌人。谈什么交集?他看上去有那么闲吗?他会在需要的时候扮演好角色,但不是无时无刻都束缚在里面。
谢陵不悦地挑眉,这浓烈的敌意快要溢出来了,毫无收敛地释放。他师尊怎么可能会让一个控制不住感情的人来扮演自己?所以是故意的。
谢陵后退两步,他和陆行渊的关系对于魔族而言应该还是不能直白说出来的秘密。毕竟他现在还是谢道义的儿子,是仇人的儿子。
见不到陆行渊又被魔族如此敌视,谢陵有点烦躁。他学会隐藏,克制,就算心中情绪翻滚,面上还是不露破绽。
但是这一次那种烦躁的心情不太容易压下去,他有点想见陆行渊。
“小十七,你可真是让我好找啊。”谢萱的声音从耳边传来,谢陵内心的不安被抑制,他还没有抬头,就被人从身侧抱住。
谢萱搭着他的肩,道:“我还以为你和父皇在一起,但是过去没有瞧见人。谢迟居然规矩地坐在那儿,我还以为他今天会闯祸呢!”
谢萱想起了不愉快的往事,眼神里闪过一抹鄙夷之色,但很快又被喜悦代替。
谢陵挣脱了她的手,道:“今天是三哥大喜的日子,十六哥就算有什么不愉快,也不会选在这个时候发泄。他这些年也变了很多,每天都在勤奋修炼。”
谢萱站直身体,腰间挂着她的骨鞭,就像是精美的装饰,露出几分豪爽的侠客气息。
“云棠夫人还在的时候,督促他修炼都毫无效果。现在云棠夫人离开了,雏鹰失去了庇佑后,终于学会自己飞了吗?”谢萱有些恨铁不成钢,她一向看不惯谢迟的那堆烂账。
和其他人的巴结不一样,她反倒是瞧不上谢迟,但毕竟是留着同样血缘的弟弟,就算心里不满,能拉的时候还是会拉一把,希望他们都好好的。
谢迟讪笑,注意到身旁的人僵直了身体,不动声色地拉了他一把。
云棠夫人,谢迟和陆行渊的娘亲,对于皇朝对于魔族,都曾是王后一般的存在。
沈炽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看着眼前谈笑风生的两个人,再一次觉得答应陆行渊扮演他是一件错误的事。因为他此刻更想大闹一场,把过去的那些痛苦和愤怒发泄出来,而不是在这里虚以委蛇。
沈炽觉得心里有些热,他掉转脚尖准备离开,耳边响起了铃铛声,微弱但悦耳。
“再聊什么开心事?也能给我听听吗?”蒙着薄纱的姑娘揽上谢萱的手臂,整个人靠过去,表现的十分亲昵。
沈炽停住脚步,目光落在对方身上,一时移不开眼。
梅洛雪妩媚的眼神轻扫,眼底闪过冷光,带了两分警告。
谢萱握住她的手,因为她的到来眉飞色舞,心情好的不得了:“阿雪,我们刚才在聊……”
没有隐瞒,没有心机,谢萱把刚才的事告诉梅洛雪。她说话的时候,眼神一直看着对方,真挚而饱含热切。
她们相逢短暂却志趣相投,感情要好。
沈炽垂下眼,如果不是梅洛雪来的及时,他刚才已经冲动地转身就走。他有些挫败地捂脸,手指撑着面具。
左右逢源的谢遥绕回来,他和谢萱寒暄两句,结伴朝着大殿走去。
跟在他们身后但留了一点距离的凌玉尘没有继续跟上去,他站在原地看着远去的几人,思索间身旁多了一道身影。
无尘手持念珠,神情温和。
凌玉尘看着他,那双漂亮的丹凤眼溢出几分邪气,嘴角微勾,道:“和尚,今天是不是宜动土,不宜嫁娶?”
“阿弥陀佛。”无尘双手合十,眉间的莲花印记颜色有些妖异:“缘起缘灭,缘聚缘散,该来的总会来,不该来的也会来。”
第一百二十三章
皇朝和天衍宗联姻,两股势力再一次紧密地联系在一起,大大小小的宗门世家都赶来祝贺,就算是之前闹了点不愉快的三尸宗也是如此。钱余没有来,事情交给了作为代表的朝雀。
他身为三尸宗的长老,在宗门地位不低。之前审判陆行渊时他也在场。
谢道义没有找到凶手交给三尸宗,据点的事成了没有结果的案子,三尸宗不肯善罢甘休。但是在师无为的调解下,双方暂时和解,他们答应不再盯着谢陵。
难得大喜的日子,没有人会想不开去触谢道义的霉头,表面上的面子怎么都得给足。
结契定的时辰是午时,树梢上的冰霜在阳光下闪烁着七彩的光泽,天地晶莹,美不胜收。结契的新人在这之前没有见面,今天换礼服时才短暂地见了一面。
吕年很普通,那种丢在人群堆里就会消失的普通,一脸敦厚老实的样子,穿上喜服后整个人看上去才多了几分精神气。
相比之下谢廉更显得光彩照人,他本来就生的白,在红色喜服的映衬下更是白里透红,俊美的样子娇艳的像一朵含苞待放的鲜花,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一亲芳泽。
吕年对这桩婚事没有太大的反应,但看见他的那一刻还是愣了愣,面带绯色。
卫家的人把谢廉交到吕年手上,二人在礼官的带领下进入大殿。因为都是男子,又是宗门结契,没有那么多的繁文缛节。
谢廉握着手上的红绸,面如冠玉,他的视线扫过来往的宾客时,莫名地有些紧张。他的一生就这样托付给了一个只能用权势来衡量的道侣,会不会幸福,会不会痛苦都不再是他要考虑的事。
但起码就这一天,他希望亲人在自己身边,希望他们是真心想要他幸福。
谢廉看过会场的每一张脸,却没有看见熟悉的卫家几个哥哥的面孔。卫元道明明说了他们会来,结果还是赶不上吗?
谢廉有些失落,但那样的情绪只持续了极短的时间,红绸另一端传来的拉力让他回过神,他抬头看向站在另一端等着他走过去的吕年,
庆典的这条路很长,谢廉重新收拾好自己的心情,跟上吕年的脚步。礼官在念着结契的契约书,他们拜天地,敬高堂,以血为誓……
事情进展的很顺利,那种让人隐隐有些不安的顺利。
“奇怪,我还以为能看一出好戏,结果什么都没发生吗?”凌玉尘懒散地坐在椅子上,他身侧是无尘和谢陵,谢遥、谢萱也在这里,他们身边跟着的两个魔族亦然。
凌玉尘的吐槽清晰地落在几人的耳朵里,梅洛雪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谢陵明知故问,道:“你想看什么好戏?或者说对于你而言,什么才叫好戏?”
凌玉尘认真地思索了一下,举杯道:“当然是这种时候突然有一个人跳出来,大喊一声慢着。”
“抢亲?”谢遥无奈地看过来,轻摇头道:“不会有人做那样的傻事。”
凌玉尘递给他一个看傻子的眼神,怎么可能是抢亲?他疑惑的是陆行渊为什么还没有来?
谢廉和吕年的契约到了尾声,完成后天衍宗和皇朝的关系不就又和从前一样了吗?
陆行渊当初冒着生命危险说出自己的身世,拿天劫做了赌注才离间这两方,怎么想他都不会这样干看着。
不过话说回来,陆行渊以别人的身份回到皇朝这些天,从来没有说过来破坏婚礼这样的话,他一直没有太大的动静。
他是不能破坏还是没打算破坏?
凌玉尘不由地看向谢陵,举起酒杯和他碰了一下,低声道:“他来不来?”
谢陵笑而不语,视线掠过凌玉尘落在沈炽的身上,这个魔族很淡定,此刻的气息收敛了很多,没有了刚才那么烦躁的感觉。他坐在一旁,露出几分事不关己的安静。
谢陵正欲收回视线,眼角余光瞥见和谢萱咬耳朵的梅洛雪,二人的关系看起来很好,谢萱体贴地帮忙布菜,但谢陵有些不安。似乎是察觉到他的视线,梅洛雪抬头看过来,妩媚的眼神流露出不一样的气韵,就像是在居高临下地打量。
因为是上辈子没有见过的人,这辈子突然出现在谢萱身边,谢陵让妖族做了调查,但是妖族没查到有用的结果,确实是谢萱偶然遇上的散修,并不是精心策划的相遇。
谢陵收回自己的视线,或许下一次可以考虑问一问陆行渊。
谢廉和吕年的结契完成了,谢道义举杯致词:“诸位道友,今日是我皇朝和天衍宗的大喜之日……”
谢道义话音未落,猛然间,整个大殿突然一震,一股滔天的威压从远处传来,这威压横扫之下,大殿内不少人修为不稳,纷纷目露惊骇之色。
“难得故人大喜的日子,本尊竟然来迟了。”
万里无云的晴空不知何时飘来一团浓墨般的乌云,头顶的阳光被盖下去,余晖逐渐收敛,巨大的阴影盘旋在大殿上空,熟悉的声音奔雷般滚滚而来。
谢陵靠着椅子,掩唇轻笑,眼神柔和,他师尊来了。
王府的防御阵被解开,迎客的侍卫纷纷避让,乌云径直到了大殿。
等乌云停下,众人才发现这哪里是云?分明就是一团浓郁的魔气。为首之人束发带冠,一席浅蓝色的锦衣,腰间坠玉,神情冷酷。他长着一张众人熟悉的脸,但让众人惊讶的是他的头上多了一只从未有过的魔角。
在他身后跟着十多个魔族,他们头生双角,身材高大威武,手上都捧着一个匣子。
“没想到在云棠夫人下落不明的情况下,天衍宗和皇朝还能不计前嫌地结亲,这种宰相肚里能撑船的大度真是让本尊佩服。”陆行渊冷眼看向高位上的谢道义和师无为,冷笑道:“只要没有将军,这盘棋就还能走,我这个不速之客是不是也能坐下喝杯喜酒?”
陆行渊,自爆身世后逃出天衍宗,回到魔族继承王位又长出魔角的陆行渊,带着魔族重新杀回来了。
这个消息在饶河沦陷后就不断地传向大陆每一个势力耳中,可是听见的如何比得上看见的震撼?
退出玄门舞台两百多年,销声匿迹的魔族,他们英武伟岸,头生双角,有着妖族和人族没有的野性狂野,他们不会被驯服,就这样站着一言不发也给人很强的压迫感。
大殿的气氛一度僵持,不知道谁先开口发出一声尖叫,那份死寂被彻底打破。
凌玉尘兴奋地看着陆行渊,视线却在他的魔角上,果然是各个方面都很让他喜欢的男人,可惜不是他的。
谢道义的视线一直在陆行渊身上,久久没有挪开。仅仅是两年未见,陆行渊的气息比当初强了不止一星半点,因为魔角的缘故,他更像陆晚夜了。
这样远远看过去的时候,谢道义一阵恍惚,差点以为是陆晚夜。
他的心情很不好,但他还得维持明面上的风度。
“陆隐川,你是来自投罗网。”师无为震惊而愤怒,面色阴寒:“来了就别走了,你不是每时每刻都有那样好的运气。”
陆行渊面不改色,面对师无为的威胁甚至感到好笑:“师宗主,我认识你已经有两百多年了,你的待客之道怎么还是那么差?”
陆行渊在挑衅,也是在说事实。今日是大喜的日子,就算来的真的是敌人,也该为了新人考虑,不要闹出不好的事。
但很明显师无为不会考虑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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