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陵看着它们远去,握着陆行渊的手道:“师尊为什么不带走它们?”
北苍之行,魔族和其他人已经结下不小的梁子,加上东皇钟现世,世道早晚会乱。届时别说是这群妖兽,就是再多一点,只怕也无人顾及。
谢陵不明白陆行渊为什么要推掉这股助力,在他看来,有这群妖兽做先驱,也能让其他人有所顾忌。
陆行渊揉了揉谢陵的耳朵,面容冷峻,唯有看向谢陵的眼神带了点笑意。
“这片天地的灵气和需要灵气的生灵是一个持平的状态,这些妖兽从秘境来到现实,直接打破了这样的平衡,灵力很快就会失控。”
“那你还……”谢陵大为不解。
陆行渊嘴角微扬,他笑的幅度不大,看起来充满了嘲讽:“灵力失衡,天道就得想办法,而最简单粗暴的就是战争。”
“可东皇钟现世本就能带来战争。”谢陵说着,视线落在陆行渊头上,不知道是不是离开秘境的缘故,陆行渊头顶的东皇钟虚影已经消失了。
当时在秘境内,众人对古三身怀东皇钟吃惊不已,谢陵的心里却只有迷惑,他不知道自己看见的影子代表的是什么。
谢陵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自己看见东皇钟虚影的事告诉陆行渊。他抬手放在陆行渊头顶的虚空上比划了一下,道:“令牌里的力量融化在我的眼睛里时,我就看见过一次,只是时间太短了,我没来得及好好确认。”
谢陵的手一次次抓空,他觉得不舒服,手一滑就落到陆行渊的魔角上。他伸手戳了戳,在陆行渊反应时飞快地缩回手,无辜地笑着。
陆行渊纵容他的使坏,甚至还伸手扶了扶他的腰,怕他从云端掉下去。他们二人此刻正在赶路,陆行渊搜寻魔族的踪迹,赶过去和他们的汇合。
关于谢陵提到的虚影,陆行渊想到的是白飞龙的那句他的身上有东皇钟的气息。他们两个人的话互为佐证,显然都是对的。
真正的东皇钟下落不明,被天道所掩护,而现在大家追的是白飞龙制造的赝品。
陆行渊没有直接告诉谢陵答案,回答的很是谨慎:“你还记得我们在奇玩阁的那次拍卖吗?奇玩阁闹出赝品一事。”
谢陵不知陆行渊为什么突然提到这件事,但还是乖巧地点点头。
“赝品终究只是赝品,就算有着一样的名字,也不可能成为真物。只不过世人看不穿,哪怕追逐的只是赝品,也费尽心思。”
陆行渊话里有话,谢陵若有所思。他想到一个可能,瞳孔骤缩,诧异地红唇微张。
时隔多日,陆行渊当然不会旧事重提,他真正想说的是东皇钟,如此委婉而迂回,就像是隔墙有耳,不可高声喧哗一般。
谢陵心领神会,如果古三手里的是赝品,那就一切都说的通了。陆行渊的当场拆穿和冷漠,都不过是借此设局。
但谢陵还是有所疑惑,这个假的东皇钟是如何来的?
“白飞龙。”陆行渊见他皱眉,便知道他在疑惑什么,轻声解答。
这个答案不需要太复杂,一个人足够。白飞龙是炼器师,这对他而言不难,他们在白塔内相聚的时候,白飞龙就放言要做一个。
“原来他真的做到了。”谢陵的眼睛不禁有些湿润,鼻子发红。
没有什么比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一生如同焰火般短暂绚烂更让人惋惜。
陆行渊知道他在想什么,轻声叹了口气。他进入雕像后,对外界不是一无所知。
二人沉默下来,又往前飞了一段距离,陆行渊突然停下。
今日北苍森林内的妖兽安静的有些过分,陆行渊和谢陵从中心往外走,非但没有遇见任何一只妖兽,就连声音也消失了。
“不对劲。”陆行渊把谢陵护在身后,散出神识。
很快他的神识就被扰乱,如同水沉大海,消失的无影无踪。
有人封锁了这片区域,把陆行渊和谢陵困在其中。
“前辈既然已经来了,又何必藏头露尾?”陆行渊的声音泛着冷意,讥笑道:“难不成要我把你逼出来?”
陆行渊话音未落,周身的杀意已经化为实质,手腕一翻,破厄出现在他掌间,发出一声清冽的剑鸣。
谢陵也警觉起来,环顾四周。他修为弱,察觉不到空间封锁,但野兽的直觉让他敏锐地感受到若有似无的杀意。
陆行渊见对方没有反应,沉吟片刻,道:“谢前辈,有话不如敞开了聊。”
谢前辈,不是谢道义,而是谢家老祖谢问,天地三圣之一。
陆行渊没有察觉到他的气息,但仔细想想并不难猜。
首先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封锁这片空间,起码得是渡劫后期以上的修为,其次要不被他察觉,让他找不出破绽,就得是真君期往上。
和他有旧又是真君期的人屈指可数,他们不会如此迂回。排除了这些人后,陆行渊的猜测就只剩下三个圣人。
另外两个他打过交道,没必要做这样复杂的事,剩下的谢问他不了解,反倒最有嫌疑。
陆行渊说完这一句后没再多言,他保持着戒备的姿势,只等对方先露出破绽。
谢陵站在他身后,能够感觉到他此刻身体紧绷,肌肉勃发,仿佛是丛林里准备捕猎的猎豹。
谢陵没见过谢问,上辈子他把皇朝折腾成那样,谢问也没有露面,他还以为他是个死人呢?
“老祖宗,你既然来了,又何必躲躲藏藏,实在有失君子风范。”谢陵看向一片虚空的空间,轻笑道:“难不成是想教我小人之道?”
谢陵话里充满了讽刺之意,他们面前的虚空晃了晃,一道端坐莲台的身影浮现在他们面前。
此人鹤发童颜,手拿拂尘,目光扫过谢陵,冰冷的像毒蛇一般:“家中晚辈已经叨扰魔尊多时,魔尊还不打算放手吗?”
谢问来着不善,而他的目标竟然不是陆行渊,这反而让二人更加警惕。
这不是谢问第一次要见谢陵,谢陵刚从谢家的秘境出来时,为了找陆行渊躲到琅煌处,谢问就出面问过一次,但被琅煌给挡了回去。
“谢前辈这话未免有些不讲道理,谢陵幼时你们把人丢给我,不闻不问,现在他已经及冠,你们反而上赶着要求这要求那,不觉得太无耻了吗?”陆行渊把谢陵护在身后,警惕地盯着谢问。
谢问人品不行,但圣人境的修为实打实。陆行渊和他差距太大,如果真动起手来,不一定能占到便宜。
谢问眼眸半阖,对陆行渊的话充耳不闻,自顾道:“谢陵,此刻不同我离去,更待何时?”
周围的空间被谢问封锁,外界的人察觉不到,里面的人出不去。他说这话也有威胁之意,明白地告诉谢陵,如果不跟着他走,那陆行渊就会有危险。
这是现实,也是无法弥补的修为差距。
陆行渊和谢陵不惧对方的千般手段,但如果对方用他们彼此来要挟对方,确实会让他们陷入两难之地,他们是彼此的弱点。
谢陵有些动摇:“我可以跟你走,但你不能为难我师尊。”
谢问斜了陆行渊一眼,他不拿正眼看人,尽显轻蔑之态。或许在他心里,陆行渊和蝼蚁没什么区别。
“只要你和我走,别的可以不过问。”谢问答应谢陵。
听到他的保证,谢陵没有立刻站出来,而是道:“那你先收了神通。”
封锁的空间内,一切都在谢问的掌控中,在这样的条件下达成的交易不会稳妥。
面对谢陵的怀疑,谢问冷哼一声,似不屑做这等出尔反尔的小人行径。不过为了打消谢陵的顾虑,他还是拿起拂尘一甩,笼罩在这片区域上空的术法像水波纹一般散去。
谢陵和陆行渊这才发现他们一直原地打转,应该是刚出来就被谢问盯上了。
“现在你可以过来了。”谢问微微抬眸,目光冷冷地扫向谢陵。
谢陵没有耍滑头,越过陆行渊走出去。不过他刚走了两步,就被陆行渊拉住手腕。
陆行渊目光微垂,扫了眼手上的破厄,轻笑道:“看来我真的挺讨人嫌。我没说要放手。”
谢问抬头,握着拂尘的那只手也跟着抬起来,脸上闪过一抹讥讽的笑:“不自量力。”
话音未落,谢问已经手持拂尘施展神通,那看似柔软的丝像钢钉一般射出,眨眼间就到了陆行渊跟前。
陆行渊非但没有提剑格挡,反而拉着谢陵后撤。
谢问一击不中,转眼又出三招。他留有余力,没有一击必杀。
陆行渊始终没有正面应对,他把谢陵放到安全的地方后,自己独自对上谢问。
谢问手上的拂尘也像长了眼睛一般,每一次都能精准地锁定陆行渊,咬住陆行渊的身影。
二人一个追,一个躲,竟然没有很快分出胜负。
谢陵有些惊讶,以谢问的修为,就算真的没有拿出真功夫,也不可能被陆行渊戏弄那么久,有问题。
谢陵心里正想着,另一边陆行渊迅速拔剑回击。
他身形如电,动作敏捷,破厄在手中翻飞,朵朵剑花在剑刃上绽放。剑意凌冽,四周的灵气被他带起,在他身前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吞噬了谢问的攻击。
谢问面不改色,怀抱拂尘,一指点出。
这看似平平无奇的攻击,连灵力都没波动,却掠过空间,眨眼而至陆行渊跟前。
陆行渊瞳孔骤缩,一瞬间头皮发麻。只见谢问那一指在眼前豁然放大,携裹着可怖的杀意,朝着他的眉心狠狠地压下来。
陆行渊四周的空间变得像泥泞的沼泽一般,将他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千钧一发之际,陆行渊眼中红光一闪,谢问的禁锢有了片刻的松懈,他连忙闪身后退,谢问那一指贴着他的发冠过去。
玉石碎裂,发冠坠地,陆行渊一头长发如同瀑布般散下来。他的面色有些苍白,看似躲开,实则还是受了伤。
在他手腕间,红色的赤雷缠绕了一圈,如果不凑近看,只会把它当成一根红绳。
谢问的可怖不在修为,而在于圣人境可以操控空间法则,改变空间的限制,让人防不胜防。
但好在陆行渊手上也有规则,还是代表天道的规则。
谢问没想到陆行渊躲开了他的攻击,那双一直半阖的眼睛缓缓睁开。他今日第一次正眼瞧着陆行渊,嘴角浮出一抹冰冷的笑意:“我倒是小瞧你了。”
“这是我的运气。”陆行渊安抚着手上的赤雷,道:“你要是亲身前来,我必然已经血溅当场。但若真是一道身外身,我还是有一拼之力。”
陆行渊点破了谢问的身份,这个解释也解答了谢陵心中额疑惑。以陆行渊和谢问之间的差距,陆行渊能游刃有余地躲开他的攻击,本身就有问题。
谢问没有回答,但沉默已经是最好的答案。
“谢前辈,我暂时还不想和你为敌。谢陵不是垂髫幼子,他知道应该做什么,他愿意回去就回去,他要是不愿意,还请你不要逼他。”
陆行渊嘴上客气,手上的剑却不是这样回答的。在他说话的空隙,他心中的剑意已经化为实质,在他身后,无数的剑影铺天盖地。
陆行渊在秘境中和白飞龙学的剑法不是白学,闪烁的剑芒胜过白日的焰火,加上他覆盖了雷霆之力,更显得声势浩大。他立在无数的剑影之前,仿佛自身也是一柄无坚不摧的长剑。
剑修冷傲,无坚不摧。
剑气逼人,刮在脸上的风都带着刺骨的寒意。
谢问面色微变,他承认他确确实实小瞧了陆行渊,而现在他也尝到了小瞧的苦果。他不敢赌这样的剑势陆行渊能挥几次,因为陆行渊不是那种会轻易放弃的人,他挥出第一剑后,就算力竭也会挥出第二剑。
许是谢问犹豫的太久,陆行渊心念一动,刚回雷池大吃特吃的疾风被召唤出来。
它仰天长啸,吞云吐雷,身上电光闪烁。适应外界的第一眼就是瞪着眼前的敌人,确认他好不好下口。
而陆行渊有了它的遮掩,大可驱动手上的赤雷,
万里无云的晴空顿时雷云翻滚,片刻间已是电闪雷鸣。
“谢前辈,损失一个身外身也没关系吗?”陆行渊冷静地问道。
但在这样的震慑下,他这话更像是威胁。
局面的反转让谢问的脸色有些挂不住,可他真的愿意舍弃一道身外身吗?答案是不愿意。
谢问没有犹豫,他把目光转向谢陵,道:“我在皇城等你,你若不来,便是我亲临。”
言罢,他的身影淡去,不愿再理会陆行渊。
陆行渊维持了好一会儿才放松下来,收敛周身的气息,剑影在身后淡去,天上的雷云也很快消失,恢复万里晴空。
疾风在空中转了一圈,飞回陆行渊跟前,谢陵也已经靠过来。
陆行渊握住谢陵的手,面色苍白,嘴角隐有血迹。
谢陵呼吸一滞,陆行渊第一时间就止了他的话,低声道:“别声张,扶着我坐疾风走,先和无尘他们汇合。”
谢陵把满腔的担心和关切都咽回去,不动声色地指挥疾风带着他们离开。等疾风飞出去一段距离,陆行渊压不住满腔翻滚的血腥味,喷出一口鲜血,身体软软地倒向谢陵。
他的发冠碎了,长发散落下来,少了严谨和冷峻,变得柔软。
“师尊!”谢陵眼里的担忧怎么也藏不住,伸手去擦陆行渊嘴角的血迹。
陆行渊握住他的手,安慰道:“我无妨,只是体内的灵力有些压不住了。”
东皇钟问世,陆行渊想过秘境外面不太平,师无为和卫一肯定会想方设法通知外面的人,把古三拦截下来,但没想到他会对上谢问。
一开始他确实被这道身外身给唬住了,可谢问第一时间没有出手,还轻易地解除了空间封锁,这让陆行渊觉得不对劲。
他如此轻易地答应,反而显得没必要。他多此一举,更像是先发制人的震慑,先声夺人,抢占主导权。
陆行渊心中顿时有了结论。
但就算只是一道身外身,现在的他也不能完全应对。他胜在有相克的手段,虚张声势的雷劫,以及强行提升修为而施展的万千剑影,那是他从秘境中得到的助力。
只是秘境崩塌太快,他来不及炼化,只好将灵力暂时收在体内。刚才强行引用导致此刻灵力反扑,此刻气血翻滚,静脉胀痛,额上冷汗连连。
疾风察觉到两位主人的焦急,速度又快了不少,行程不断缩短,第一个出口的位置已经很近。
可还不得谢陵高兴,他就眼尖地发现出口处围满了人,气氛格外紧张,他甚至在一片嘈杂中看见了谢道义。
谢陵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就在他犹豫要不要过去时,另一道身影在人群中晃悠出来。双手揣在怀里,一副老神自在的样子。
谢陵兴奋道:“先生!”
琅煌耳朵抖了抖,抬头看过来,紧绷的嘴角不由地放松,笑骂道:“臭小子,你还知道回来?”
东皇钟现世,古三在逃。
天衍宗和皇朝接到消息,第一时间派出人手前来。其他势力未闻风声,但见他们行动,也不甘落后,这才导致出口处聚集了很多人。
疾风刚入人群,魔族就连忙围过来。他们撤出的时候,陆行渊还没有从另一层空间出来,对他的情况并不了解,此刻见他受伤以为是从秘境出来不顺利,并没有多想。
此地人多眼杂,陆行渊和谢陵默契的没有提起谢问。
“现在是什么情况?”陆行渊忍着经脉的胀痛,极力克制体内流传的真气,面色泛起一抹不正常的红晕。
出口处的人太多太杂,势力间争论不休,吵的人一个头有两个大,这让他更加不适。
琅煌想给他检查一下身体,他想了想拒绝了。
游风简短地给他描述了一遍现场的情况,大多是在关心东皇钟的下落,小部分个人恩怨。
皇朝那边进去的皇子死了两个,谢遥自始至终都当没看见谢道义,这会儿气氛格外紧张。
游风说着看了谢陵一眼,意味深长道:“白袍卫可不是善茬。”
谢陵面色微变,陆行渊握着他的手站起身,道:“我们去前面看看。”?
魔族让出一条道,陆行渊在人群中找到凌玉尘和无尘的身影,带着谢陵过去。琅煌跟在二人身后,他没那么多话,也没提要帮忙,而是看着陆行渊和谢陵处理。
无尘被谢道义劫持,佛宗和天衍宗的梁子算是结下了。佛宗的人此刻正在让谢道义拿个说法出来,不然就要让天下人来评理。
不料谢道义倒打一耙,说佛宗和魔族不清不楚,他是不想无尘被蒙骗,才出此下策。
“我佛宗行事一向光明磊落,敢作敢当。师宗主,你空口白牙,倒打一耙,真当天衍宗还是多年以前的一言堂吗?”慧明大师护着无尘,对师无为的行为感到不耻,言语之间也隐隐有对天衍宗的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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