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即将挂断时,江元洲听到江棋瑞很轻的,藏着关心的询问。
“你这样说他能听懂吗?”
宋思玺回答:“瑞宝,你不觉得小洲每天都在变化吗?他小时候,你总担心他会变成和你爸妈一样的大人,可现在,你还担心吗?”
江元洲望向窗外。
窗外车水马龙。
挤满人的公交车驶过。
他忽然想起幼时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因为一些不可抗原因,他和路嘉洋坐上了一辆挤满人的公交。
那是一段短短十五分钟的路途,路嘉洋从始至终将他圈在怀里,为他开辟出隔绝于他人的世界。
下了车后,路嘉洋见他没有发病,长长松出一口气,表情认真对他道:“我们以后别再坐公交了。”
江元洲被路嘉洋牵起手时却在想。
可以再坐。
甚至比起总隔了远远一个位置的私家车,他更喜欢拥挤的公交。
那是他幼年里,第一次不排斥处于人群。
路嘉洋临下班,忽然听到办公室起了阵议论。
“我刚刚下去拿外卖,看到楼下站了个好帅的弟弟!”
“多帅啊?”
“惊为天人!出道能直接封神颜的程度!就是年纪好小,估计十七八,身上还穿着高中校服。”
路嘉洋动作一顿。
想想又觉得应该不是。
江元洲来过他公司几次,每次都是坐在车里等。
因为天寒,他特地叮嘱过。
“什么颜色校服啊?海市就那么几所高中,校服颜色都不一样。”
“我想想,好像是黑白的。”
“那就是七中!还是个学霸啊。”
路嘉洋按鼠标的手一顿,看了眼右下角时间。
离六点还差五分钟。
看了眼手机,江元洲并没有发来消息。
尽管如此,路嘉洋还是将界面上的模型图保存,而后逐一关闭电脑上的各个软件,六点一到,直接关机走人。
坐电梯直达一楼。
一出电梯,他便看到了在大厦门口站着的少年。
正值下班高峰期,大厦门口过往人繁多。
几乎每一个路过少年的人都要多看少年两眼,有人驻足,但没人敢上前。
少年站在雪地与大厦的交界处,半垂着眸视线落向远方,冷清的模样像雪地里精心雕刻而成的冰雕。
路嘉洋快步行至门边,出声唤他:“小洲。”
少年转身,看到路嘉洋的瞬间,模样顷刻鲜活。
“哥。”
少年笑起,伴随着一小片惊叹。
他走向路嘉洋,轻声道:“哥下来好快。”
路嘉洋抬手拍拍他肩头的雪:“听见同事说楼下站了个非常帅的高中生弟弟,猜可能是你,今天怎么不坐车里等我?”
“我让司机先回去了。”
江元洲应完,又反问路嘉洋:“哥上班累吗?”
路嘉洋轻笑:“不累,晚上是有什么打算吗?”
江元洲抬眸,看向马路对面的地铁站。
“我还没有坐过地铁,今天想跟哥坐地铁回去。”
海市的地铁线建成不算早,也就近十年的事。
过去因为江元洲的心脏病,他们出行会刻意避开公共交通,江元洲回国后更是随时有司机接送,自然也没有乘坐地铁的机会。
路嘉洋想了想,出声提醒:“现在是下班高峰期,地铁上人应该会很多,确定要坐?”
见江元洲确凿点头,路嘉洋笑道:“行,那走吧。”
两人往街对面走去。
路嘉洋跟江元洲闲聊:“明后天不上课?”
“嗯。哥饿了吗?”
“还好,你呢?”
“不饿,哥晚上想吃什么?”
路嘉洋想了想:“到我们家的站点附近有家拌面,我路过过几次,看着味道不错。”
“好,拌面。”
路嘉洋轻笑,管江元洲要来手机,帮他申领了海市的地铁卡。
路嘉洋工作的大厦正处在海市的金融中心,附近几乎全是办公大厦和商圈。
好在他们离起始站比较近,进站时虽说已经没有座位,但也并不拥挤。
两人找了个角落带扶手的位置。
不过两三站的功夫,过道就已经挤满了人。
等到下一个换乘的站点,涌上来的人瞬间多到人与人之间连缝隙都不留。
路嘉洋遇上这样拥挤的环境,仍是会条件反射地去担心江元洲的情况。
他刚想去拉江元洲,却不想少年先他一步,将他拉进了靠里的位置,而后手臂往一旁的扶手上一撑,为他圈出了一片较为舒适的空间。
路嘉洋有些愣怔。
等反应过来时,整个人几乎是被少年半抱在怀里。
他背靠着墙壁腿微弯,一抬眸,视线竟才到江元洲下巴。
虽然有一部分他没站直,但江元洲是站直着的缘故,可他仍是觉得,江元洲似乎是有些长高了。
这让路嘉洋不经想起过去那些总是江元洲抬头望他的年岁。
地铁隧道内的广告牌飞速倒退,恍惚间如同具像化的时光流逝。
江元洲才十八,他也许还会长高。
曾经被他抱在怀里的瘦弱小孩,如今已经有了一副健康的体魄。
光影流转间,路嘉洋好似望见了七八年后的江元洲。
少年长成成人模样,张开的五官越发俊美,宽厚的臂膀能轻而易举将他拢进怀里。
就像曾经他抱少年时的江元洲那样。
路嘉洋垂眸,抬手轻抚少年衣摆。
“想起来小时候,我们好像也坐过一回人那么多的公交。”
江元洲垂眸。
看被他圈在怀里的青年眼帘半阖。
“那次根本没想到公交车上会上来那么多人,我吓坏了,本来想直接带你下车,可根本挤不出去。”
说话间路嘉洋抬头,朝江元洲轻笑:“还好当时保护住你了。”
江元洲望入路嘉洋浅色的瞳孔中。
窗外浮光掠影。
车内人潮攒动。
他们置身于人潮中,仿佛这就是一个极其平常的傍晚。
不用上晚自习的周五,放了学的少年一如往常来到哥哥办公的楼下等待。
等哥哥下班,两人闲碎地聊着晚饭,聊着周末的安排,聊少年学习,聊哥哥工作。
而后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逐渐成长的少年与哥哥间悄然身份置换。
少年将保护过他无数次的哥哥护在怀里。
“以后我保护哥。”
“我接到小洲了。”
路嘉洋转着方向盘,龟速驶出高考结束后拥挤的校门路段。
“你们真的不用来,”路嘉洋边应电话那端的沈晓筠和路泓慷,边开导航,“我们要去的餐厅离家挺远的,庆祝餐等小洲高考成绩出来再吃吧。”
“嗯,我开车呢,挂了。”
挂断电话,路嘉洋摘下蓝牙耳机,扫了眼副驾驶座上的江元洲。
江元洲仰靠在车背上,微侧过脸,正一瞬不瞬地盯着路嘉洋看。
路嘉洋猝然对上他视线,笑道:“这么盯着我干什么?连考两天肯定很累吧,过去餐厅大概要半个小时,你可以闭眼休息会。”
江元洲仍盯着路嘉洋,眼睛都不眨一下:“看哥回血。”
路嘉洋笑了声。
等红灯的空隙,抬手揉了揉少年柔软的卷发。
路嘉洋预定了家临海的自助餐馆。
餐馆正对着海滩,初夏的海市,海滩是最适合放松心情的去处。
吃完出来时,太阳刚落山。
海滩上亮起灯光。
节目表演、旅客游玩、附近居民饭后散步。
饭后消食的两人也加入热闹的人群,沿海岸缓慢走着。
“哥毕业答辩的时间出来了吗?”
“嗯,六月十八号。”
“那拍毕业照的时间呢?”
“好像在答辩后几天吧,应该跟你出成绩的时间差不多。”
两人慢慢逛到人少处。
江元洲看到处礁石,提议道:“哥,我们过去坐会吧。”
路嘉洋应好,跟江元洲在礁石附近坐下。
海浪在脚下拍打。
月影如画。
路嘉洋双手抱膝,侧过脸看向江元洲:“之前说的毕业旅行,有想到要去的地方吗?”
江元洲摇头,靠近路嘉洋的那只手穿进外套口袋。
天已经全暗了。
两人逛得远,附近已然没什么灯光。
路嘉洋没注意江元洲动作,轻笑起提议道:“那要不去我老家吧。”
江元洲动作一顿:“哥老家?”
“嗯,是一座南方小镇,小洲在南方生活过吗?”
江元洲摇头。
路嘉洋想了想,跟江元洲形容:“跟海市差别还挺大的,冬天几乎不会下雪,夏天热到呼吸都困难,所以在老家,我最喜欢春天和秋天。”
“春天空气里是玉兰花香,秋天空气里是桂花香。小镇的生活节奏很慢,我爷爷奶奶养了几只小猫,在院子里种了点菜,我们这时候过去,应该能吃上他们亲自种的南瓜。”
路嘉洋说到这,没忍住笑了声:“他们能给你做连续七天不重样的南瓜粥、南瓜饼、南瓜羹、南瓜蛋糕……”
他笑着看向江元洲:“你……”
刚想问江元洲有没有兴趣,忽地指间一凉。
路嘉洋一愣,低头看去,只见无名指间银光微闪。
他半天没回过神来,好一会才重新抬头看向江元洲。
少年先他一步开口:“哥,我们交往吧。”
自从过年时说开后,两人都默契地放慢了步调。
不再因为害怕对方有一天会离开而急于靠近,如同回到三年前,未曾分开般,亲密无间地生活着。
路嘉洋是想过江元洲可能会在高考结束后跟他提交往的,但完全没想到会有无名指上这一出。
他缓过神来,忍不住笑道:“谁提交往往人手上套戒指的?”
又问:“什么时候买的?”
少年挨上他肩膀:“一次跟哥逛商场,看到了。”
他垂眸,指腹在路嘉洋手指间轻轻摩挲:“哥的手很漂亮。”
“就买了一只?”
江元洲从另一边口袋摸出另外一只,递给路嘉洋。
路嘉洋接过,借着月光细细打量了会。
双线交织的款式,戒指内圈纹了字母。
他拿在手里打量的这只,纹的是“Y”。
很显然,套在他无名指上这只,纹的应该是“Z”。
路嘉洋正观察间,忽地听见少年声音:“哥不回答我吗?”
久违的带点委屈。
路嘉洋笑了,拉过江元洲手帮他戴上。
而后他抬眸,靠近,在少年唇上亲了下。
“好啊。”
久违的唇瓣相触。
根本不等路嘉洋退回,江元洲便抬手捏上路嘉洋后颈,将人拉过重新吻上。
浪潮拍打。
人声在远处。
路嘉洋浑身发软地被江元洲捞进怀里时想,他好像有点明白传闻中的“久别胜新婚”了。
跟江元洲接吻原来是一件这样令人动容的事。
他甚至有些开始怀疑,最初与江元洲尝试接吻时的害怕与忐忑是否为真。
路嘉洋不清楚是什么时候被江元洲抱到他腿.上的。
猝然被抵住,他毫无防备地愣了下。
月色下少年漂亮的脸露出路嘉洋经久未见的期.切。
路嘉洋心头一颤,如受蛊惑般,脑海中不受控闪过曾经亲密的每一个瞬间。
他猜想他现在的脸一定红透了。
轻拉衣服下摆,他圈着少年脖子,凑在少年耳旁轻声道:“我们回家吧。”
“砰”一声响。
大门砸上的瞬间,路嘉洋被江元洲抵上了门板。
少年的吻铺天盖地地落下。
室内一片漆黑。
谁都顾不上开灯。
路嘉洋捧着江元洲的脸,微扬脑袋,勉力回吻于少年。
可少年蛮横起来根本是他无法招架的。
路嘉洋只觉头脑昏沉,浑身发烫,不多时便失了力道。
就在他不受控往下滑时,被少年一把捞起。
少年托着他,遵循身体的记忆,在一片漆黑中往卧室走去。
床头柜被大力拉开。
路嘉洋感受到少年指腹轻按,他抬手抵上少年肩膀,将人稍微推开了些。
江元洲动作一顿,漆黑中响起的声音瞬间变得可怜巴巴的:“哥不想吗?”
路嘉洋笑了声:“不是。”
眼睛适应过黑暗,已经能看清些模糊轮廓。
路嘉洋轻咽,搭在江元洲肩膀上的手微微蜷起。
好一会,他才微抬膝盖,轻触过少年的变化,长睫轻颤,轻声道:“我想试一下。”
他视线落下,喉结轻动。
“你之前……给我做过的。”
江元洲抬手,忽然按亮室内灯光。
路嘉洋猝不及防,被骤然亮起的灯光晃得眯了下眼,等适应过来,他抬眸,疑惑看向江元洲。
江元洲伸手轻抚他微鼓的两颊,出口的声音有些许喑哑:“想看清哥。”
路嘉洋轻轻眨眼,耳根微红。
室内大亮,他忽然有些局促起来。
他抬手虚拢眼下青紫,同幼儿学步般,小心翼翼尝试。
他试图回想江元洲曾经是怎么做的。
可合上眼,脑海中闪过的只有平安夜里鹿角下少年惑人的脸和随着喉结滑动响个不停的铃铛。
路嘉洋不受控的,轻轻咽了一下。
谁想下一秒,忽地被少年圈住后颈,喉头一痛,伴随着少年压抑的一声“哥”。
路嘉洋猝然睁大眼,喉间异样令他本能反呕,可抬眸触及少年逐渐染上艳色的脸,他又生生忍下这种不适,眼角生理性地滚下一滴泪下。
滚烫的眼泪很快被少年拭去。
忽然,少年抬手,托着路嘉洋的腰,将路嘉洋调转了个方向。
当滚烫的热气尽数扑在褶皱间时,路嘉洋瞬间想起除夕夜里发生的事情。
他浑身一烫,一时间也顾不上其他,支起半身,湿漉漉一双眸望向江元洲。
“小洲,你别……”
话才刚出口,忽然听见少年声音。
“哥这里好漂亮。”
路嘉洋一张脸在灯光下迅速染红,像听见了什么天方夜谭。
他无措地轻眨眼,抵在被子上的手轻攥:“你怎么……”
不等他想出词汇,视野里少年轻笑,亲了他一下。
路嘉洋浑身瞬间绷紧,下意识想逃离,却被少年圈紧。
少年高挺的鼻梁轻触,指腹陷入他皮肤间,不再浅尝辄止地吻了上去。
路嘉洋骤然伸长脖颈,不受控地滚出一滴泪来。
他抬手想去将江元洲推开,可够不到,很快也失了力道。
他只能蜷缩着埋下脸,又猝然碰到刚被他松开的滚烫。
他很轻声地呜咽着,意识混乱间,终是泛红的唇微动,再次将少年包裹。
不清楚过去多久,他忽然感觉被江元洲抱起。
灯光下通身泛红的青年一双眼已经完全被泪水浸湿,他趴在少年怀里,只听见些许细微的响动。
忽地一阵冰凉覆上,他轻哼一声,抬手搂紧少年脖颈。
少年空出的手充满安抚意味地轻抚他后背,一道道吻落在他脸侧。
路嘉洋埋着脸,感觉此刻的自己像温水里煮着的小羊。
水温缓慢变烫,又因为没有烫到令他无法承受的阈值,因此他逐渐掉以轻心,始终乖顺地窝在这一片温柔乡里。
直到忽地一阵疼痛传来。
路嘉洋闷哼一声,本就盈在眼眶里的泪水瞬间滚落。
他听见少年喊他“哥”,像沙漠里濒临死亡之人终于寻到绿洲。
路嘉洋忽然又觉得没什么不能忍受的了。
他脸颊轻蹭少年脸颊,缓缓抱住少年脑袋,落吻于少年发间。
像过去十几年岁月里,每一次,不遗余力给予少年的包容。
少年瞬间将他抱紧,一点点,缓慢地,将两人命运的轨迹彻底相融。
“好爱你,哥……”
少年细密的吻落下:“真的好爱哥。”
路嘉洋搂着少年,句句回应:“哥也爱你。”
他轻揉少年耳垂,低头看少年漂亮的装满了他的黑眸。
抬手轻抚,落吻于少年双眸,他捧着少年脸颊,与他轻喃:“小洲……我的好小洲。”
少年瞬间吻上,将他彻底纳入怀中。
孤帆摇曳于翻涌的浪潮之上,浮起又落下。
不善水之人逐渐适应,终将翻涌的潮水尽数接下。
路嘉洋劫后余生般趴在江元洲怀里,昏昏沉沉的脑子一片空洞。
他阖着眼,感觉少年在揉他脑袋,一声声唤他。
好一会,他才勉强应了声:“嗯?”
“哥累吗?”他听见少年问。
路嘉洋有点形容不来。
他觉得这是一种与累不同的感受,心里很满,暖洋洋的,但人却跟被丢进海里扑腾了一圈似的。
因此他应不出话,只是抬眸看少年。
这一看,就对上少年亮晶晶一双眸。
本就漂亮的人,难得露出如此鲜明的表情,叫路嘉洋一瞬间看失了神。
少年又笑,凑过来吻他。
路嘉洋被他亲了两口,回过神来,想起这张嘴亲过什么,瞬间一把抬手捂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