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人这才看到翻在泥土里的一大片桑葚,已被踩得乱七八糟。
叶青离瑟缩了一下,心虚地看了一眼爹娘,丝毫不提自己造的口业,“我,我没看到,这路这样窄,他们又并着排走……”
叶家胜两口子对刘禧还是有些顾忌的,人家虽然住在村里,但基本不种田,听人说他在某大人物家里做事,并不知晓他早已请辞,所以哪怕是看着刘子牧打的自家孩子,也只会把怒火发到云哥儿身上。
刘春花还是有些不忿,“那,桑葚能值多少钱?打翻了我们赔你便是,也不能逮着手无寸铁的离哥儿……”
手无寸铁?
她这一说叶青云倒想起来了,好像看到牧哥儿肩膀被划到。
他侧过头一看,惊呼一声:“糟了!牧哥儿,你衣服被他用镰刀割坏了,肩膀有没有受伤?”
说着拉了他一把,并在他手腕上轻轻拧了一下。
刘子牧心领神会,立刻痛叫起来:“啊啊啊完了!我就说胳膊怎会抬不起来,定是被那镰刀伤到了!”
“那镰刀早被你们夺去了!”叶青离气急败坏,这两人居然倒打一耙?胳膊抬不起来还能打我那么多下!
叶家胜有所不便,刘春花起身过来看了一眼,嚷嚷道:“衣服就破了这么一点口子,能有多重……”
“我受的可是内伤!这下完了!我们家就我一个,我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爹娘定要找那害我的贼人拼命!”
说了半天倒是他们理亏了?
叶家胜憋着气:“那现在就去找郎中看!莫要以后再赖上我们家。”
“算了。”刘子牧拍了拍身上的草叶,“我大人不计小人过,是他嘴贱在先,还砍了我一刀,我打他两下,算扯平了,就是可惜了这件衣服,至于那篮子桑葚,就当喂狗了吧。”
“你……”
刘春花还想说什么,被叶家胜拉住,“先把离哥儿送回去再说,他这样子也不能再下田,在家养几天吧。”
叶青离心里窝着气,听到这话却生出一丝暗喜,也不是全无收获,至少这个夏忙不用干活了。
至于这俩贱人,不能明着冲撞,下次再一个一个暗中报复回来。
叶家胜在不远处寻着镰刀,和刘春花把抽抽噎噎的离哥儿扶起来送回家去,看都没看云哥儿一眼。
刘子牧扒拉着自个儿的肩膀,费劲地转着头看,“到底怎么样?我没觉着疼,真的砍破了?”
“就外面这件破了,里衣还好好的,应该没事。”叶青云把他的篮子捡回来,把自己篮子里的桑葚倒了一半给他,“要么回我家去脱下来帮你看看?”
“不用不用。”刘子牧甩了两下胳膊,自觉没什么不舒服,一低头却看到叶青云的裤腿也被划破了。
“等等!你别动。”他蹲下身子,把那破烂处卷起来一看,那细白的脚腕上赫然一道血痕!
大概是踢镰刀时划到了。
“刚才便宜他们了,我现在去追!”刘子牧气得猛得站了起来。
“算了,这么细的口子。”叶青云一把拉住他,无奈一笑,“还是我自己踢上去的,又不疼,况且追上也没用,我跟你不同。”
牧哥儿有父母撑腰,可他算什么,别说就一道口子,大概离哥儿把他脚筋砍断了,他爹娘也不会因着自己去打他。
刘子牧叹了一口气,帮他提上篮子,不再勉强。
回到家后,听着牧哥儿的一通汇报,叶大哥也气到不行:“我去找他们!”
“别!大哥,真的不疼。”叶青云连忙劝道,“真是我自己踢的,现在农忙要紧,而且牧哥儿已经帮我打回去了。”
阿嬷叹着气:“哎,真是造孽!管教不好还生养那么多!”
尽管都是孙子,可老太太还是偏疼没娘的云哥儿,难过得不行。
萧鸿帮他用温水擦洗了一下,见真的只是细细的一道才放下心来,但还是免不了有些怨气,“若是我跟着去了也不至于……”
叶青云怕他责怪牧哥儿,赶紧打断道:这不是意外么,况且也没啥事儿。”
这还叫没事!
反正就怪这只八哥,当然最坏的还是他那莫名其妙的便宜弟弟!
尽管叶青云一再强调自己没事,大哥还是没让他去田里割麦子,用他的话来说,以往家里二十亩地大多是他干的,这才到哪里。
为了让他在家放心,萧鸿也跟着叶大哥下田去了,也不知这人能干成啥样。
反正两天后,四亩麦子倒是全部收回来了,堆放在门口。
前一段时间雨水多,田里还没怎么干,叶青山又去别人家排队等着租耕牛,想趁着潮气把玉米种下去。
他们两个在家里翻晒着小麦,耙子不够用了,叶青云看着萧鸿拿根竹竿在那儿瞎戳,十分不顺眼,提醒他道:“阿替,你去柴房看看,我记得还有一把在那里。”
萧鸿放下竹竿,进去找耙子,但找了好一会儿也没见出来。
“那么难找吗?我看看。”
刚到柴房门口,却见萧鸿拿着一摞夹子,用手牵着上面的细绳提溜起一只,歪着头疑惑道:“这个东西好眼熟啊!”
啊!大意了。
◎萧鸿一晃神,枇杷已经砸中了他的胸口◎
取夹子的时候萧鸿还没醒, 但跑的时候被这东西夹脚了,他可是记得清清楚楚。
当初编造经历时他也没漏了这段,且骂放夹子的人是, 王八崽子?
哎!叶青云心中喟叹, 当初本打算藏好的, 后来事情太多却给忘了。
懊恼的神色一闪而过, 他迅速收拾了表情,干笑两声:“哈,哈哈!的确有点眼熟哈, 这不是夹你脚那罪魁祸首吗?我们帮你取下来, 当时就那么随手一丢, 想不到还在呢。”
萧鸿戏谑地看着他,这家伙真的不擅于撒谎, 刚才发现时, 他就明白了, 但心里并没有任何怪他们的意思,反倒一直感激庆幸着,幸亏是他。
因为即使没有被夹,他最终体力不支也会晕倒, 到时不知晕在哪里,也可能仍旧滑进水沟最后淹死, 或是不知会被别的什么人捡了去, 但终究没有现在这样好。
可还是想逗逗他,很少见他慌乱,觉得这样一直欲盖弥彰的很可爱。
他晃晃手中的夹子, “是呀!你家这柴房真是风水宝地, 一个都能变一摞, 可能是它孵出来的。今晚要不放点铜钱进来试试,说不定明天能孵出一堆。”
听到这里,叶青云哪里还不明白,这人早知晓了,拿他逗趣呢。
心道你自己不也是见天胡扯,头天还说自己失忆了,第二天便什么都想起来了,名字也不知是真是假,还编造个兄弟出来,这么久了也不见你急着去找他。
他哼了一声:“哪里就能随便孵得出来,那是人家把走散的兄弟都找回来了,手足情深,比有些人还有人味儿呢。”
看来生气了,拐着弯儿在骂他。
萧鸿对当初自己的胡编乱造也有点心虚,不敢再打趣,把夹子一扔,一把拉过他,“有没有人味儿你还不清楚么?要么再尝一下。”
叶青云急得拍他,“你疯啦!阿嬷在家呢。”
“没事,阿嬷在外面摘菜,看不到这儿。”
“哎!唔……”
过了好一会儿,两人才从柴房里出来。
叶老太太提着一篮菜,正要准备中饭,见他俩神色各异地从家里出来,奇怪问道:“云哥儿,你脸咋这么红?是不是热的呀,热就别去干了,阿嬷给你们煮绿豆汤消消暑。”
萧鸿乖巧笑道:“谢谢阿嬷。”
“哎好!别一直干,歇一会儿,饭一会儿就得。”
“不会一直干的,您放心。”
萧鸿应着,笑着瞅了一眼云哥儿,被他狠狠地瞪了回去。
几天后,麦子晒干轧出了麦粒,玉米也赶着种下去了,棉花打顶还得等一段时间,收拾扫尾准备店铺开业。
桌椅板凳已经做好,还有牌匾,虽然店小,但好歹也得有个名字。
几人在那儿冥思苦想,感觉别人家的店名都好随便,什么“王家羊肉”、“李记饼铺”,叶青山也想到了,试探说道:“要么就叫叶家凉皮?”
刘子牧也在,他是准备来店里帮忙的,听到后插了一句:“不够响亮,叫好再来怎么样?”
萧鸿斜他一眼,讥诮开口道:“俗!”
刘子牧刚想发作,看着对方人高马大的,又是云哥儿的相好,撅起了嘴,缩到一边不吭声了。
叶青云帮着锤他一下:“那你想啊,还好意思说别人,就你不俗,好好的白鹅被叫成小黑。”
萧鸿立马把嘴闭上装哑巴了。
叶青云又道:“我是想,现在做凉皮,说不定等几天又去做别的吃食,毕竟这段时间咱们都换了几样了,所以不能拿凉皮做名字。既是以吃食为主,就叫食肆,清和食肆怎么样?河清海晏的清。”
刘子牧拍手道:“哎!这个不错,听起来清爽,而且既通俗又文雅。”
却见叶大哥奇怪地盯着他看,“云哥儿,你识字了?”
叶青云心里“咯噔”一声,云哥儿从小痴傻,哪里知道什么河清海晏。
“对哦,你懂好多哦云哥儿。”刘子牧回过神来,和萧鸿一道盯着他看。
可他又不能说出实话,叶青山为了弟弟和已和家里决裂,怎么能接受如此打击,还有阿嬷。
他定了定神,解释道:“我原来虽然懵懂,表达不清,但心里时常是清明的,那兄弟俩拿回来的书,偶有看到,还有,他们只当我痴傻,念书时从不避讳我,久之,便记下了一些。”
“原来是这样。”叶青山放下心来,笑道,“这么些年,我们兄弟在他们那里只有吃亏的份儿,这件事上也算是薅到了一些便宜,云哥儿真是厉害!”
叶青云笑笑:“只是识得几个字罢了,写倒是还写不好。”
他说的是实话,硬笔和毛笔毕竟不同。
“无妨,云哥儿喜欢的话,以后空闲时买些纸笔多练练便是。”
大哥,你可饶了我吧。
都没什么意见,名字定下,现在就剩写了,几人把目光一致投向了萧鸿。
萧鸿问道:“有笔墨吗?”
“有有有。”叶青云忙道,早上从林老板那儿借的,“我就猜你能写,你们行商记账之类的总会用到。”
把笔墨找给他,又想起他说话有时候不着四六,特地交待一声,“不用太狂放啊,即便镇上也有很多人不识字的。”
萧鸿接过笔,蘸了墨,“唰唰唰”几下便写好了。
叶青云凑过来一看,端端正正的行楷,“清和食肆”四个字。
不由得眉开眼笑,“写得真好!能文能武啊你。”
萧鸿得意地翘起唇角,他能的事还多着呢。
明天便是端午了,这边没有宽阔的河道,所以也没有赛龙舟之类的节目,但一般人家都要挂菖蒲和艾草,包粽子,缝制香包,给小孩子绣五毒衣等等,事情很多,所以,几人决定后天初六开业。
端午这天,他们家只在门上挂了菖蒲艾草,采了些竹叶来包粽子吃,阿嬷眼花,他们三个针线活又不行,所以也没人缝香包。
还是邻居张婶想得周到,早上送了他们几个,家里也没什么可回的,人也包了粽子,叶青云打算明天开业后,店里的吃食每样留一些,带回来给他们尝尝。
下午,他正躺在竹椅上瞌睡,牧哥儿又来找他玩了。
他爹刘禧以前常年在外,所以家里没什么地,刘子牧在家闲这一段日子,屁股底下长钉子,老是坐不住。
他自来熟地摸到厨房,拿了一根黄瓜边啃边说道:“云哥儿,你今天没事啦?要不要去上圩村摘枇杷吃,上次那桑园南边儿,有好几棵大枇杷树,我看过,那两家也没人住,门口都长草了。”
“不去。”叶青云懒洋洋地回他,“咱俩这才跟人干了一架,再说,前两天晒麦子,混身都刺挠挠的难受,去了回来还要换衣服,麻烦。”
“去吧去吧。”刘子牧继续缠着他,“不打架了,再看到那坏东西我就绕着走,上次桑园里是因为追山鸡才搞得一身土,这次没山鸡了,就光爬个树,肯定干净多了,不用换衣服。”
萧鸿上次被嫌弃了,心有不甘,开口提议道:“若去的话,这次我跟你们一起,我也想摘摘桑葚。”
叶青云笑他:“傻,桑葚现在都没了,熟过头了,不过你也想去的话,那就走吧,咱几个去摘枇杷。”
跟阿嬷交待了一声,三人拿着篮子出发了。
刚走到村西口,忽然听见一道喊声:“牧哥儿——!”
刘子牧捂住耳朵,“阿娘!我才刚出来这一会儿。”
刘母拿着扫帚,“早上就跟你说了,你姨今天要过来看你,叫你不要乱跑!你姨已经到了,你人呢?”
叶青云跟她打了个招呼。
刘母笑道:“是云哥儿啊,下次再一起玩吧,明天牧哥儿要去你那里做事,你俩天天都能见着,一定要让他少说些话,他这张嘴呀……”
“我嘴咋了?能吃能喝的。”
“你还说!你说你咋了?”牧哥儿苦着脸被他娘揪了回去,刘母压低了声音,“人俩情投意合的出去玩,你不觉得你碍事儿吗?傻呀你。”
“我碍啥事儿?还是我提的呢。”
叶青云歪过头问萧鸿:“咱俩还去吗?”
多余的那个刚走掉,萧鸿心里正得意,面上却装得勉为其难,“行吧,既然你这么想吃的话——”
他什么时候说想吃了?
“嘿!是我想吃。”
俩人一路到了上圩村,叶青云找到上次的桑园,看到南边果然有几棵老枇杷树,挂满了黄澄澄的果子。
这边住家少,有些荒凉,也没有小孩子来摘。
他撒腿往树下跑去,“哇!有好多啊!幸亏咱们带了两个篮子。”
路边的石榴花几乎全开了,一树的红艳艳,萧鸿跟在后面,满心欢喜,又有些感慨。
虽然做事都能独挡一面了,但还是孩子的心性,若是有疼爱的父母,定会一直这么没心没肺下去吧。
“阿替!在想什么?磨磨蹭蹭的,快过来!”
叶青云已经跑到了树下,“我来摘!我先上去,你等下把篮子递给我。”
虽然很久没爬树,但这技能好似天生的,放下篮子,“嗖嗖”几下便爬了上去。
靠着树杈,他先摘了一个,剥下皮尝一口。
金橙色的果肉鲜嫩多汁,果香绵软,入口清甜。
叶青云几口吃完,把核一丢,摘一个大的扔了过来,“特好吃,快接着!”
萧鸿一晃神,刚准备伸手,枇杷已经砸中他的胸口,滚落地上了。
叶青云倚着树杈,笑得枝叶颤动,“哈哈哈傻啦?你不说想吃吗,美味当前,怎么老走神?不骗你,真的特好吃!”
夕阳西下,漫天云霞,万物披上了一层金色的帷幔,树上的哥儿眉眼弯弯,盈笑开怀,如四月盛放的海棠,萧鸿怔怔立着。
确是美味当前。
◎听说这里买东西送鸡蛋,给我来一个包子◎
叶青云再也不信他的鬼话, 说是想吃枇杷,结果摘的两篮子都没动,最后只从他嘴里抢去了一个。
摘得太多, 回去后又送了一些给牧哥儿和张婶家, 就要收拾收拾早点休息了, 明天还要准备开业。
立下汗马功劳的小推车, 暂且放在院子里墙边,不久之后的一天成了小黑的窝。
大哥前两天拿出最后一点钱,给家里每人置了两身夏装便服, 两双鞋子, 换身新的迎接新店的开业, 连老婆本都用光了,叶青云不免有些内疚, 赚钱迫在眉睫。
初六这天, 天刚亮几个人就来到了店里, 桌椅板凳,锅碗瓢盆早已擦干洗净,菜面调料也已准备好,后院码着一垛整齐的木柴。
洗手准备开工, 现在有了店铺,做饭方便, 叶青云不光只卖凉皮, 打算多做几样吃食,照顾不同顾客的口味。
先熬了一大锅杂豆粥放在那里,然后和面, 等会儿做生煎和锅贴。
今天还拌了萝卜和豆腐馅儿, 留着做两锅萝卜卷和豆卷, 萝卜通气,助消化,哪怕是油煎的也不会很油腻,而且价格又低廉。小时候,奶奶经常给他做,他自己也很喜欢吃。
除此之外,还煮了一锅鸡蛋,然后用勺子挨个敲碎蛋壳,但又不把它剥下来。
叶大哥剁好肉馅儿,过来问他:“云哥儿你干嘛呢?是要吃鸡蛋吗?我帮你来剥。”
叶青云笑道:“不是的,大哥,我做点茶叶蛋,今天搞促销活动用。”
“促、促销活动?促销什么,什么意思?”他有点摸不着头脑。
叶青云和大哥解释道:“就是每买十文以上送一个鸡蛋,这样能多吸引点人气过来。”
叶大哥疑惑问道:”那不会亏钱吗?就是不亏,这样连卖带送利润也变少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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