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辞职后我回小镇开书店(舂相不巷)


一个老人扶腰站起来,看着夜色感慨:“我可能要先走一步了。”
这时一个信号,紧接着其他人一个接一个地站起身,口中念念有词。
“都八点了,再晚要看不见路喽。”
“我想起来家里还煲着汤呢。”
“老伴好像发现我的私房钱了。”
在各式各样的嘟囔声里,大家脚步凌乱地将自己的椅子放回原处。没一会儿,底下几乎空空荡荡,连她同行的伙伴都离开了。
徐献、宋疏、央酒。
望着对面仅剩的三个人,惠绮面露迷茫:“怎么都走了……”
徐献摇摇头,把她拉下台阶,对耳朵捂了两层的宋疏礼貌颔首:“我们也先走了,明天早上见。”
“早上见。”
直到望着人走远,宋疏将大门拴上,才终于松了口气。
今晚不至于不敢睡觉了。
他小心拍拍胸口,回身朝房子里走,侧身撞进白衣里。
“害怕吗?”
央酒的低沉嗓音由空气震荡、由抵着肩膀的胸腔传入宋疏的感官,那样近,那样亲昵。
昏暗的夜色遮掩下,玉白的耳尖蓦然绯红。青年偏头望向妖,微微抿唇:“一点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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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上什么花最好看?◎
蒋司悬离开, 风筝还余下蜈蚣身体未完成。当初槐树妖可是信誓旦旦,如今接手,义不容辞。
他不吃不喝, 在房间里捣鼓了一天一夜,终于弄出了几扇腰片。
腰片用红绿色颜料绘制出鳞片图案, 中央横着长长两条蜈蚣腿, 尽头的乌色鸡毛偶尔折射暗红流光。
总的来说,意外精美。
宋疏拿着风筝腰片正面瞧瞧,反面看看,面色惊奇。昂首对上毫不掩饰期待的乌瞳,他轻笑道:“好厉害。”
央酒眯起眼睛, 满意地微昂下巴,身后像是有条尾巴在疯狂摇摆。
有时宋疏会怀疑妖的本体其实是只白狐狸, 而非一颗木讷的老槐树。当然,央酒每次提到思慕时口口声声的臭狐狸为他证明了身份。
青年无奈摇摇头,朝房子里走。
“你关灯。”
央酒伫立在院子中央, 目光随着窗户露出的人影层层向上,抵达三楼。乌瞳忽闪了下,灯光悄然熄灭。
银白月光代替暖黄灯光照在锦缎般的白发上,熠熠生辉。
第二日清早, 宋疏推开漆红铁门。一只手从门板后突然冒出, 死死抓住他的裤脚。
还不甚清醒的宋疏被吓了一跳,低头对上一双空洞的死气沉沉的眼睛。
“都八点了。”
少女吐着魂, 语气那样哀怨。
宋疏视线再抬, 便发现自家门楼底、花池围栏、甚至马路牙边, 横横竖竖一堆人, 个个眼底青黑, 面如死灰,宛若行尸走肉。
只一瞬间,他就明白了原因。
青年抿了抿唇角,以略带歉意的口吻道:“人工授粉有气温要求,要暖和了才能开始,不用起那么早。怪我,没提醒各位。”
惠绮倚着门翻了个白眼。
“把你幸灾乐祸的眼神收一收。”
宋疏揉揉弯成月牙的眼睛,微笑道:“好的。”
看着这群与自己当初一样早起的人,他笑着蹲下身,倚着门框与他们闲聊,当然主要还是揶揄。
“真是勤劳的好孩子。”
“小镇凌晨的风景是不是还不错。”
“不是说专业的吗,我以为这点你们能想得到呢。”
听这话,惠绮气不过,转头要找养猪专业户算账,然而横在门口的“尸山尸海”里并没有熟悉的身影。
她抻长脖颈,在远处的路上看见一个人。
男生单手揣兜,拎着早饭正晃晃悠悠从镇中心方向走来。悠闲自在,精神饱满。
徐献来到近前,开朗而略显惊讶:“哈喽,你们这么早啊?”
宋疏耳边传来清晰的磨牙声。
紧接着声讨、辩解、鬼哭狼嚎打破小镇早晨的静谧,年轻的生命总激情澎湃,嗓音越来越激动,忿忿不平的惠绮甚至把他幼儿园午睡尿床的事都抖了出去。
人可以死,但不能社死。
徐献捂住心口破防:“敢提幼儿园?当时你还拿十块钱要包养小男孩,追着人家屁股后面说就亲一下,呵。”
“竟然还有这种事!”
惠绮掩唇震惊,急不可耐追问:“是谁,我亲到没?这对我很重要。”
徐献关键时刻闭了嘴,这可急坏了渴望答案的姑娘。
她在等着更新自己初吻的时间呢,这下那群坏丫头可不能再嘲笑她是纯爱战神了。
面前实在精彩纷呈,旁观的宋疏都忍不住在内心发出感叹。
这就是发小的魅力吗?
没感慨完,后背忽然被戳了下。他扭头望向背后,看见了一团莫名其妙的东西。
那东西看模样像人形,浑身上下裹上戴孝似的白布,脑袋顶着摩托车头盔,一只带着蓝色硅胶手套的手从里面抻出来,也就是这个东西拍了他的肩。
整体看起来相当见不得人。
也不太像人。
宋疏疑惑压眉,小声嘀咕:“什么东西?”
“是槐树。”
听见央酒发闷的声音,宋疏立即起身,去把头盔墨镜拉上去,里面果然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你在干什么?”青年语气里三分不可置信,七分无法理解。
被卡在头盔里的央酒不适地动动脑袋,沉稳解释:“要和你去果园。”
宋疏依然不解:“所以呢?”
“全是花,太讨厌了。”央酒真情实感地锁眉,顺便敞开紧裹的白布,递出另一只头盔,“你也来一个。”
宋疏推回去:“不用客气。”
央酒:“……”
对面王铃与宋老三也打开大门,开始准备出门了。外面的吵闹声也结束,凑过去问起即将要做的事情。
宋疏也准备出发,刚迈出脚步又忽然回身。
央酒收回跟上的脚步,疑惑地歪歪脑袋。
“实在不喜欢,你可以待在家里。”宋疏指了指家前院后,“央酒,你可以去看书,去做风筝,看电视,玩游戏,找祖奶奶或思慕聊天。除了跟在我身边,你还有很多事可以做。”
类似的话,青年以前便说过,但以前的妖根本没过脑子。
这一次,央酒抬眸,用他的树脑袋过了一下这段话,那双乌瞳立刻闪过一抹委屈色彩。
片刻后他似乎妥协,伸手牵住青年靠近的左手:“那你回答我一个问题。”
宋疏颔首:“好。”
“世界上什么花最好看?”
宋疏失笑:“槐花,好吗?”
说得那么敷衍。
央酒对这态度不满意,轻哼了一声。
片刻,一行人准备好后向金水河对岸的果园进发。
一辆电动三轮车不足以承载那么多人,宋疏把车开上了。
稀奇的交通工具对年轻人显然更具有吸引力,他们争相要坐在车斗里,反而不愿意上宋疏的车。
宋疏提醒:“那车很吓人的。”
最终结果是,宋疏、王铃和宋老三一车头前带路,其余人开着三轮车跟在后面。
嘻嘻哈哈的声音顺着风穿进宋疏的耳朵,他有些忧心行车安全,不断看向后视镜。
三轮车是件有趣的新玩具,不安分的年轻男女们迎着风笑闹。至于这群人在笑什么?
“宋宋说这吓人,哈哈哈哈!”
“小宋老板开车也慢,好像确实胆小。”
什么胆小,这叫稳重!
宋疏眯起眼睛,十分稳重地踩油门,把速度提了两公里。
果园顶空碧蓝乌云,地面青草遍地,青黑枝干在空气里蜿蜒折叠,雪白梨花点缀。
远看像一团团缥缈的白云遗落人间,站到树底时,风过,宛如隆冬里飞雪漫天。
惠绮可惜地拍大腿:“该多带几套衣裳。”
“这花断断续续能开半个多月,有空带着衣裳再来!”王铃安慰。
“真哒?”
“当然了,阿姨陪你拍大片!”
刚刚还失落的人立刻喜笑颜开,抱着相机四处咔嚓咔嚓。
为了保证足够的挂果率,梨树在初花期与盛花期时需要进行人工授粉。点授、掸授、喷雾等有很多方法,这里使用鸡毛掸授。
这个方法简单易行速度快,省去制作花粉的麻烦,只需使用去油处理后的鸡毛掸子,在授粉品种与主栽品种间来回掸动即可。
没什么难度,还好玩。这显然更符合这群年轻人的志趣。
有人欢呼:“免费的农场体验,谢谢小宋老板!”
宋疏牵唇,心中感慨还是太年轻。
大约一个小时后,他身边的人面色开始不对劲了。高举的鸡毛掸子摇摇晃晃,胳膊开始颤抖。
“不行可以去休息,别勉强。”宋疏忍不住提醒。
男生咬牙:“男人不能说不行!”
这里反倒是惠绮更加轻松,小蜜蜂似的飘荡在一团团梨花间授粉,偶尔发现一个漂亮的角度,还有余空举起脖子上的相机。
咔嚓,定格美丽。
咔嚓咔嚓。
取景框上下转动,洁白梨花中忽然闯入一名青年。他眉眼柔和,正偏头轻笑,乌发浮动的弧度同花瓣一样柔软。
抵在快门键的手指下意识按动。
咔嚓一声落下,画面里的人恰好也望过来。
“哎呀,真好看。”惠绮捂脸感慨了一句,蹦蹦跳跳走过去道:“宋宋,下一次直播封面用我这张吧,主题就叫仙子下凡!”
宋疏疑惑皱眉,不大理解她的用词。
他随意点了下头,递过去一瓶水:“需要休息吗?”
惠绮喝了口水,笑嘻嘻道:“才这一会儿而已。”
意外地有战斗力。
对此她解释说,因为从很小的时候就热爱摄影,大大小小的相机都玩过,零花钱与压岁钱全投了进去。
平时只要一有空,就要扛着相机去扫一天的街。
“臂力相当厉害。”
她笑着展示实在不明显的肱二头肌。
惠绮随意坐在草地上,重新相机举起,镜头转动、放大缩小,划过每一寸花瓣与天空。
她盯着小小的液晶屏,语气那样坚定:“相机是一件法器。”
宋疏跟着坐下,目露好奇:“法器?”
“对啊,它可以定格下镜头里的一瞬间,客观事实地保存下来。即使里面的物或人会变旧、会损坏、会死亡,相机会真真切切将其永久保留。”
咔嚓,她再次按下快门,镜头将不远处正认真授粉的清秀男生定格。
宋疏被镜头声唤回神。
望见相机里的画面,他弯起眼眸,轻声问:“你们在一起了吗?”
这一问突如其来,却没有令女孩措手不及。惠绮放下响起,朝宋疏旁边凑近一些,小声说:“我还没告白。”
宋疏轻笑:“以你的性格,能忍住也很难得了。”
被开了玩笑,惠绮长叹一口气。
“这也没办法呀,我们关系很复杂的。”
“有多复杂?”
“她妈妈是我妈妈的大学闺蜜,他爸爸是我爸爸的死对头,他爷爷是我爷爷的战友,他奶奶是我奶奶剧院首席竞争对手。”
宋疏懵懵地反应两秒,评价道:“很平衡。”
“对啊。从小我们吵架了,爷爷和妈妈会来劝和,我们玩得亲近些,爸爸和奶奶就要来劝分,很难办的。”
“而且万一告白失败,或者以后分了手怎么办?”
发小就是这样的。
依靠过去多年的相处已经在某处站稳了位置,但这位置却和爱情相差甚远。一旦有人因不满足而先行打破平衡,无论是疏远还是更亲密,一切都再难恢复从前。
可爱情就是贪心啊?
惠绮捧着脸,努了努嘴巴:“我现在想好了。去他妈的发小,去他妈的时机。我喜欢他,那要的就是爱情。”
“以后是以后的事,顾虑那么多干嘛,又不是要决定人类存亡,及时享乐才对!”
“嗯,及时享乐!”她捏着拳头,再次重复一次。
像是充满了电一样,女孩倏地从地上站起来,掸掸屁股沾的土,大喊一声:“徐献!”
不远处的花团里探出一只脑袋。
“嗯?”
“接住!”
对方没反应过来,惠绮已经抱着相机,流星般冲了出去,一股脑装进他怀中。
少女踮起脚尖,在男生耳边说了句话。风吹动梨花与绿叶,将他们的反应尽数遮掩在朦胧之下。
宋疏不再去看。
他举起双手,食指与拇指在眼前比出一个框。手动的取景框里,湛蓝天空,洁白花瓣,耳边忽然响起早上央酒的问题。
世界上什么花最好看?
这群人拼着一股子倔劲儿,硬是把活干到了最后一刻,竟然真有不菲的成果。傍晚桥头的站台前,活力满满的人们终于耗尽精力,一个个宛如肢体不协调的僵尸。
上车前,惠绮落在最后面,忽然转身跑回宋疏面前,朝他招了招手。
宋疏顺着她的意思低下头。
女孩遮掩着在耳边轻声问:“我们在一起啦。宋宋,你们在一起了吗?”
这次,突如其来的一句令青年措手不及了。宋疏直起身,与她对视一眼后,并未否认这其中的某种意义。
他弯眸道:“我们更复杂。”
惠绮并不理解更复杂得有多复杂,拍拍青年的肩膀,捏拳比了个加油的手势,轻快地跳上了车。
刚一回到家中,央酒好像时刻在等待一般立刻出现。想起早上他那避之不及的模样,宋疏立刻抬起阻止妖的靠近。
“等等。”
他上楼洗澡,换了一身衣裳。确认没有任何梨花的味道或花粉,才带着沐浴露的味道推门走出去。
搬着椅子在门口等待的妖立刻起身,闪现到他面前,一双乌瞳在青年的脸上探寻着什么。
宋疏正低头捋顺半干的头发,随口询问:“今天做了什么?”
“上午做风筝,中午去买了一碗黄花牛肉面,下午修行。”
央酒一一交代完,旋即呼唤:“宋疏。”
“嗯?”宋疏昂首望他。
“世界上什么花最好看?”妖嗓音有些紧张。
论坛里有句名言,家花不如野花香,许多人类现身说法,哭诉人类对花就是如此三心二意。
央酒虽然自信,但他是圈在院子里的家花啊!
这波不占优势,他要确认宋疏有没有变心。然而在这样的对视里,人类却低头避开了视线。
这叫心虚。
这时候怎么能心虚?
央酒瞪圆眼睛,把人类的脸捧回来:“宋疏,世界上什么花最好看?”
被迫昂首的宋疏望着尽在咫尺脸,脑袋轰然无法思考,只有白日里惠绮的话在不断回荡。
他抬起食指按在妖不断皱紧的眉头,紧接着微凉的指尖离去,顺着眉骨绕至后脑收拢,指缝间忽然被洁白发丝填满。
下一瞬,温软的唇代替指尖落在眉心。
宋疏轻声回答:“你。”
不是世界上任何一种其他的花。
不是世界上任何一朵槐花。
而是你。
央酒原地愣住,一股酥麻的热气由皮肤传至大脑,在蔓延至全身。那温度太高,在身体里炸出五彩缤纷的烟花,甚至有穿过头盖骨冒出来的趋势。
良久,思考的齿轮重新转动。妖顶着红透耳朵,低头凑近。
“再来一次。”
宋疏抬起泛红的眼睛,抿唇犹豫了一下,满足他的要求。
央酒双眸一亮,在自己的脸颊、眼睛、鼻尖、嘴唇挨个点了一遍:“这里这里这里,都要一次。”
“……”
宋疏面无表情地张开五指按在妖的脸颊,朝后一推:“走开。”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8-31 01:52:12~2023-09-04 03:34: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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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那种感觉吗?
兴奋, 激动,焦躁不安。喜爱的情绪积压在胸膛,与五脏六腑挤在一起, 因压缩到极致几乎要炸开。
即使时至深夜依旧无法入睡。
要么睁大眼睛,盯着昏暗的白色天花板傻笑。
要么大被蒙头, 躲在被窝里神经质般翻来覆去, 扭得像只无助的蛆,最后依然傻笑。
脑海里无时无刻不在播放着产生这种情绪的源头——
宋疏亲我了。
静谧的夜里,央酒耳边循环这句话,一双乌瞳亮晶晶,比小镇的星空还要充满希望。
妖想, 宋疏超级爱他这件事是确定无疑的。也正是此刻,与快乐和喜爱一起膨胀起来的, 还有贪婪。
贪婪叫嚣着。
想要现在就相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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