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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魄世子重生后对我寸步不离(和尔柳)


蒋行舟的语气毋庸置疑,“我说是,它就是。”
他早说了,阮阳不是阮洁,他也永远不会成为那名被背叛的将军。
不知从何时起,天女花悄然纷落,遮去了皇陵之中,数十年的一片狼藉。
所有人都抬头去看这天降异象,只有阮阳的眼神焊在了蒋行舟的身上,久久不移。
天宝三十六年春,弘帝自戕,长达三十六年的谬史荒历终于落幕。
动乱辄止,起义军之首阮阳入主京城,在难辨春冬的天女花雨中,执手一君,相伴不离。
两世的不甘与恨意,在此刻云散烟消。
留下的,只有缠绵两世的缱绻,和漫天飘舞的幽香。
花白如雪,雪满白头。
“参见吾皇。”
-下卷.定乾坤.完-
正文到这里告一段落了,废咕明天大概休息一天,周四开始更番外!预计有几个小故事要讲,番外还有大人和阮阳的大婚!
再次谢谢看到现在的你,非常感谢你们陪我和大人和阮阳一起走过这一场寒冷的秋天。
我爱你们,各位小天使!
超级谢谢这位一直给我投营养液的小天使,简直不要太爱了呜呜呜呜

穷途多俊异,乱世少恩惠。
阮洁费劲地从废墟底下爬出来,呆呆地望着天,第一次认知到这两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大争之世,仿佛没人在意到废墟上这道狼狈的身影。
敌军已经占领了这座城,守备军皆被斩,一场火从日落烧到了日升。他们正在挨家挨户搜罗幸存者,年龄合适的成年男子会被虏去充作壮丁,老弱妇孺便只能一死。
他们已经搜到了两条街外,很快就要到阮洁这里了。
阮洁麻木地看着躺了一院子的尸体,从废墟上站了起来,四处找了找,找到一根断面锋利的木棍。
“爹,娘,”阮洁回头,擦去脸上的脏污,“我会替你们报仇的。”
门外,人群四处逃窜,逃得越快死得越快,反而是安安静静的阮洁一直没有被敌军注意到。
“六儿,阮六儿!”
阮洁寻着声音回头,邻居的大娘半个身子被埋在废墟下面,手中还抱着一个已然青黑的婴儿。
“救救我孙子!”大娘冲他说。
街头的敌军显然也听到了这一声呼喊,脚步朝这边来了。阮洁连忙冲她嘘了一声,又冲她摇了摇头。
救不了,那小孩都已经全无血色了,显然是已经死去多时了,怎么救?
阮洁理都没理她,矮着身子往墙角一躲,四处寻找能落脚往上爬出去的地方。
那大娘以为阮洁不肯,“我求求你了,六儿,你还能跑,你带着他跑,求求你了!”
“别叫了!”阮洁压低声音道,“你孙子都死了。”
大娘听了一怔,连忙去看襁褓里的婴儿,始终不肯相信这个事实,“你就带他走吧,他爹娘都死了,你带他走,他以后还能活下去的话一定会报答你的!”
阮洁手扒在墙上,竭力向上爬着。
“求求你了,我下辈子给你们阮家当牛做马,我给你当奴才,你就救救他,好不好?”
阮洁咬牙道:“我说了,带不了!”
阮洁无动于衷,大娘见来软的不行,语气突然一转:“你怎么这么狠心呐!他还这么小啊!你就带上他一起走,他好养活得很,有个米粥吃就行了,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大娘声音愈发尖利起来,“六儿——!”
“闭嘴!”阮洁狠狠回头,手中一个不稳,险些掉下去。
大娘咬着牙,凄声大喊:“你见死不救,你也别想活!”
这一声终于让近在咫尺的敌军听到了,“那边有人!”“去看看!”
阮洁暗骂一声,加快了攀爬的速度。
“你不救我孙子,你不得好死!”大娘还在咒骂着,骂着骂着哭了起来,吸了一大口烟尘进去,随即开始疯狂咳嗽。
一边咳,她扯起嘶哑的嗓子,高声叫道:“来人啊!有人要跑了!来人啊!”
阮洁恨不得将这大娘的脑袋按在土里。
他终于爬到了墙头,正要往外翻,却被姗姗来迟的敌军一把抓住脚踝,往下狠狠一拽。
阮洁重重摔在地上,滚了好几圈。
大娘凄厉地大笑:“我们都别活了!都死吧!”
这笑声没有持续很久,一个敌军也嫌她吵,一刀下去,再没气息。
阮洁趴在地上,肋骨被摔断了两根,他忍着痛,伸手去够那根防身的木棍。
“他还想找武器呢!”一个敌军见状哈哈大笑,踢了踢阮洁的腰侧,“瘦胳膊瘦腿的,你行吗你!”
阮洁的眼睛已经被漫天的烟灰模糊了,抬眼只能看到一群人的鞋面,他咬着牙努力爬起身,却被按着脊背推了回去。
阮洁粗喘着,努力避开胸骨处的伤,不让胸膛挨在地面上。
“怎么不动了?”有人在他身旁蹲了下来,“不是能跑吗?”
“别跟他废话了,杀了算了。”另一人道。
“不行,我还偏就要看看他打算怎么跑。”说着,将阮洁从地上粗暴地拉了起来。
这动作牵到了阮洁的肋骨,他疼得龇牙咧嘴,却还是站定了,手中紧握着木棍,连手背的血管都清晰可见。
阮洁警惕地看着周围,被人从身后搡了一把。
“跑啊!”
阮洁骤然抬眸,趁着这个工夫高举起手中的木棍,狠狠向那人心口刺去。
“啊——!!”
血液喷了阮洁满脸,这是他第一次杀人,浑身止不住地颤抖,肋骨的疼几乎去了他的半条命。
他只觉天旋地转,耳畔敌军的怒吼渐渐模糊,拳脚如同雨点一样落在他的身上,很快却连疼都感受不到了。
他要被活活打死了。
却在这时,一个高大的男人拨开众人,朝他走了过来。
“将军。”敌军们见到来人,纷纷住了手,自动让开一条路。
“什么情况?”男人威严地扫视一圈,目光最后落在了奄奄一息的阮洁身上。
“这人要跑,被我们逮回来了,正打算杀呢。”说话的士兵撸起袖子,说着便要提刀,还不忘又补上一脚,“他还杀了我们一个弟兄。”
阮洁闷哼一声,浑身都蜷了起来。
男人在他面前蹲了下来,抬起他的脸。
那是一张满是脏污的脸,轮廓清秀,眉毛上凝结了土尘,唯独一双眼睛清澈如泉,其中暗含的恨意如同刺破深渊的刀,直直向男人袭来。
男人微怔,旋即笑了:“被这么打还没死,命真大。”
阮洁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男人稍微一闪便闪了过去。
“他家人呢?”男人道。
士兵答道:“一家七口,死了六个,就他一个活着了。”
男人笑意淡了,捏着他的脸左右两看,道:“带走吧。”
士兵一愣:“带走还得治,都成这样了,别吧?”
“你识字吗?”男人冲阮洁道,“会的话,我不杀你。”
阮洁哪里识字,他家里世代为农,也就识得几个做买卖必要的字,除此之外一窍不通。
但他要活下去,他不能死,他还要给全家惨死的六条性命报仇。
“……我识字。”他吞下口中的血腥,低声说。
“什么?”
“我……我识字。”
“是吗?”男人玩味地看着他,“念句诗来听听,念不出来,一样要死。”
阮洁脑子不清醒,再兼之本来就没什么文学底蕴,此时只能硬着头皮想。
男人见他不说话,道:“念不出来?”
阮洁连忙道:“念得出来!”
“行,你念。”男人竟出人意料得有耐心。
阮洁拼命回忆脑海中所存无几的汉字,好半天,才结结巴巴地说:“尔等,手持长矛……手持长矛笑嘻嘻,我等……笑对油盐乐悠悠……”
在场所有人先是死一般的寂静,随即爆发出巨大的笑声。
“手持长矛笑嘻嘻,笑对油盐乐悠悠?”士兵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什么鬼东西,狗屁不通!”
男人也跟着笑,他越笑,阮洁的心越往下沉一点。
终于,男人收回托着阮洁下巴的手,站起身来,豪放地一挥手,一锤定音。
因为这一句话,阮洁免于一死,被带入了敌军的军营,也得知了男人的身份,正是敌军的首领,蒋兆。
出乎他意料的是,蒋兆并没怎么为难他,他和其他被俘虏的人被关在了一起,因为他伤势最重,每天吃过晚饭会被单独带去大夫的帐中医治。
大夫的帐中有很多书,趁着大夫转身过去的时候,阮洁悄悄伸出手,偷了一本,揣在怀中。
他不认得很多字,但他可以问。他每晚如饥似渴地汲取着书中的知识,遇到看不懂的便问同榻的其他俘虏。
短短三个月的时间,他读完了大夫所藏的所有书籍,其中包含医书,诗集,甚至还有不少兵法。
那些字像烙印一样刻在阮洁的脑海里,他只要读过一遍,便能在心中完整地默念出来。他就像一汪深潭,将所有汇聚而来的溪流尽数纳于心间。
他早就知道蒋兆发现他在偷书了,但蒋兆并未制止,他便也干脆装作不知道。
每天都有被拉出军帐充入军队的人,那些人大多战死沙场,尸骨无还。
一直与他同榻的乡友也被拉去充军了,走之前,还对阮洁说:“你好好活下去,如果你有朝一日能回家,请你帮忙给我爹娘起两座坟。”
阮洁没说话,看着乡友的背影,手无意识攒成了拳。
他如今伤病久久未愈,所以才逃过一次又一次的劫难,但迟早有轮到他的那一天。
前线又开战了,蒋兆带领着乡友这一群人,扬旗出征。
蒋兆这一走,带走了营中大半的将士。过了几日,阮洁趁着守备空虚,偷偷溜进了蒋兆的帐中。
这里的书更多,多得像是将全天下的书库都搬过来了一样,阮洁在门口发了一阵呆,随即蹑手蹑脚地溜进去,熟稔地解开外裳,抓起一本书就往怀里塞。
身后突然传来沉重的脚步,阮洁大惊失色,正要躲起来,却被拽着胳膊转了个身。
来人是蒋兆,浑身的铠甲都被血液染红了,腹部有一处箭伤,伤口干涸的血和被刺破的布料黏在了一起,其状惨不忍睹。
蒋兆怎么会突然回来?!
“你在干什么?”蒋兆声音很沉,呼吸也很急促,锋利的双眉深深皱起,微微垂下头,紧盯着阮洁。
阮洁下意识向后推了一步,却被蒋兆死死扼住手腕。
“我……”阮洁大脑转得飞快。
蒋兆看了阮洁一会,松开了手,走到一旁的榻上,旁若无人地摘下铠甲,褪去内衫,结实精壮的肌肉就这么暴露在初春尚冷的空气里。
碰到腹部的伤口时,他恍若不知道疼似的,一咬牙便将布料扯了下来。
阮洁看着他浑身大大小小的伤口,深吸一口气,道:“你们这样打下去不行的。”
蒋兆有些意外,回身过来,“你说什么?”
话语间,蒋兆取了一块干净的布,按在了伤口上。
阮洁想了想,说:“这么多人战死,早晚有死完的那一天。”
蒋兆一笑:“初见你,你跟我说出笑嘻嘻乐悠悠那一番鬼扯的打油诗,现在就突然能看懂行兵了?”
阮洁一愣,这才知道蒋兆早就将自己看穿了。
那……又为什么没杀他呢?
蒋兆道:“你叫什么名字?”
阮洁下意识回答:“六儿。”
“姓什么?”
“姓……阮。”
“阮六儿,”蒋兆将被血浸湿的布取下,随意向盆中一丢,肆意地坐了下来,膝盖分得很开,“你说说,我这样打,哪里不行?”
蒋兆在看阮洁,在这两道目光,阮洁只觉得自己无所遁藏。
但这是他唯一的机会,于是阮洁勇敢地迎了上去,道:“你们不是在打天下,分明是在屠天下。”
蒋兆问:“有何区别?”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你踩在百姓的尸体上称帝,最后也会被百姓拉下神坛。”
蒋兆沉默了一会,道:“我们那个民族,讲求的就是一句斩草除根。”
阮洁想都没想便反问道:“那你为什么没杀我?”
蒋兆道:“如果你想死,我可以满足你这个愿望。”
“我不想死。”阮洁说完,又补了一句,“我也不想你死。”
他默默蹲下身去,将蒋兆扔在地上的布捡了起来,工整叠好。
如果有那一天,蒋兆会死,那么一定是由他亲手执刀,了结蒋兆的性命。
“你的家人因我而死,你却不想我死?”蒋兆不笑了,目光凛然,充满了怀疑。
蹲在地上阮洁抬起头,唇角抿出坚毅的弧线,一字一句地说:“我家人因你而死,我不想让更多的人和我有一样的下场。我改变不了你的这支军队,但我兴许可以说服你,所以你绝不能死。”
你千万不能死,你要登上那方宝座,成为万人敬仰的新帝。
——然后,再由我亲手杀了你。

才刚刚经过一场血战,蒋兆带领军队暂时在城外休养生息。
静谧中,月光倾泻而下,一道白色的身影在帐中穿行,停留在了主帐之外,正要挑帘进去,在听到里面谈话声的一瞬间又收回了手。
“此事不用再多说了。”蒋兆低沉的声音响了起来。
另一个声音道:“兆哥,再想想吧,此时非同小可,一个朝政如何能容两个皇帝?”
“我说过了,双圣临朝,这是我答应过他的。”
“不是,也不能随便答应啊!”
“说实话,这都是我欠他的,”蒋兆的声音消失了一会,“人家跟了咱们八年,功绩和忠心你不是看不到,如果没有他,我们现在估计还没打到皇城脚下。”
那声音急了:“就是因为看得到,所以——”
“阮洁?”
听到这一声,阮洁才发现自己的身影被背后的火把投在了营帐上,于是大大方方地走了进去。
营帐里的另一个人是蒋兆最信任的部下,见了阮洁,面露讪然:“军师。”
阮洁颔首回礼,好若没听到方才的谈话一般,“你们聊什么呢?”
帐中点着几盏油灯,昏暗的灯光下,蒋兆侧对入口而坐,背后的伤口露出来了一半。
“没聊什么,”他正在上药,姿势有些别扭,“这么晚了还不睡?”
“那什么,”方才那人道,“我先走了?”
蒋兆嗯了一声,那人便起身告离。与阮洁擦肩而过时,阮洁下意识地回头,却见那人也回过头来,视线就这么相遇了。
那人好像有话要说,欲言又止。
他走了之后,阮洁才收回目光,驾轻就熟地上前,接过他手中的药瓶,指尖挖出一块深绿色的膏体,敷在伤口上,慢慢晕开。
他动作很轻,蒋兆的眉头却微微一皱。
“疼吗?”阮洁在伤口上吹了吹,又问,“这样呢?”
“不疼。”蒋兆侧头,从上而下看着阮洁光滑的额头,齐整的鬓角,伸出手,将一缕碎发拢在耳后。
“如今还有人能伤到你吗?”阮洁抬起眼,带了些笑,“将军武艺退步了。”
这些年来,阮洁长开了,不再是当年那个黑瘦的乡野小子,他的眼神平静而温和,浓密的乌发披在身后,浑身透着一股恬淡的从容。
蒋兆心念一动,回过身,将他圈在怀中,轻轻道:“明天是最后一战了。”
阮洁仰头看他,兀然道:“我都听到了。”
“我知道,你的影子那么大一只,想不发现都难。”蒋兆在他发侧吻了吻。
阮洁觉得有些痒,微微一笑,“所以你是说给我听的?”
“什么?”
“没什么。”阮洁摇了摇头。
“我早就跟他们说过了,只要能取天下,你我便共临九五,”蒋兆皱起眉,“你是不肯,还是不信我?”
“我信你,我肯定信你,”阮洁道,“只是很多事都没这么简单的。”
“无妨,谁有意见,杀了便是。”蒋兆道。
“你又来了。”
“你不喜欢我这样。”
阮洁沉沉嗯了一声,主动投怀,闭上眼,耳畔全是沉稳有力的心跳。
蒋兆神色复杂地看着怀中人,好半天,才收紧臂弯,将他牢牢箍在胸前。
“真好听。”阮洁喃喃。
“什么?”
“没什么。”
“你哭了?”感受到胸前的湿意,蒋兆将他从怀中挖出来,笨拙地擦去他脸庞的泪,心疼道,“哭什么?”
阮洁吸了吸鼻子,扯了个笑,又摇了摇头。
烛火将二人依偎的身形照出一圈温柔的黄晕,两个人贪恋彼此的温暖,又不得不放开彼此。
他们还有最后一场仗要打。
这一场仗比以往的任何一场都要惨烈,死伤无数,尸体堆积成山,流下的血将护城河都染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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