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配者(沉槐)

“很简单，”郁封眼也不抬，“用你的力量帮我建立无噪音的屏障，或是让庄园里的鸟儿都发不出声就行。你不会连这个都做不到吧？”
伊塔洛斯几乎立即就承认了：“对呀，我做不到呢。夫人似乎把我想得太厉害了，可惜，我不过也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人类。”
他不生气，他也不吃这套。伊塔洛斯有足够的耐心，在他得知他想要的一切之前，他可以忍受对方言语上的不敬。
【警告！服从者禁止对支配者隐藏真实信息。】
【警告——】
这系统响起得可真不是时候，伊塔洛斯有段时间没听到它的声音了，但它再次出现时，伊塔洛斯还是很烦。想把它从某处剖出，让它永远消失的想法越来越强烈。
警告出现的判定真的很令人捉摸不透，它出现就是为了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吗？伊塔洛斯心想，这种信息又无关支配者的生死，也不影响他们如何完成任务。难不成他真要变成一位对‘妻子’毫无保留的服从者么？
警告声自己结束了。
郁封闻声轻嗤：“我怎么记得你是天使？”
“那是他们的称呼，你知道，天使代表善意与拯救，我只是想让他们心中充满希望，所以才将错就错。”伊塔洛斯解释道，“我可是，血肉之躯。”他望着支配者眼中模糊的蓝色，将他戴着黑色丝绸手套的手放到自己颈侧的动脉上，冰凉的触感一闪而过，紧接着是手指按压时脉搏的鼓动。
瞧，没有警告，他说的都是实话。
“是嘛。”郁封抽回手，“你抢了谁的身体？”
“你庄园里那个恶魔情人的？”
他怎么要曲解自己的意思呢。伊塔洛斯笑而不语，既然郁封不信，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在客人们的交谈声中，道格拉斯公爵带着夫人落座。
公爵仍然保持优雅与从容，与他们问好。夫人手腕缠绕绷带，但她脸上的神情不错，青白色的皮肤竟然有了一丝活人的生气。
如果猜得没错，花团的消失令夫人十分开心。
“如果你们已经准备好礼物，可以到书房来找我，晚餐前，我都会在那里办公。”公爵仔细地喂夫人吃完早餐，随后迅速解决了自己的，便立即离开了。
夫人则提着裙子往庭院走去，两个女佣紧跟她身后。
早餐结束后，客人们纷纷散去。伊塔洛斯也与郁封分开，去找需要的商人。
售卖宝石的商人住在二楼，他身形肥胖，像个扁平的酒桶。
此时，来找他的客人只有伊塔洛斯一人。
“您也是来挑选宝石的吗？”宝石商人邀请他进入房间，桌上，商人的皮箱打开，零零散散的宝石成堆摆放，他指着那些东西，“您想做戒指还是耳坠、项链还是胸针、亦或是手链发饰腰链？”
“不……”
“使用宝石制作的一切，我这里应有尽有。你想要黄金白银，钻石还是黄铜？您来挑选吧，”宝石商人过分热情了，“需要我们量身定做还是按照您的想法来做？我与夫人从事宝石行业三十多年了，从设计到制作都能完美符合您的需求。”
他的夫人微笑颔首：“需要给您自己也做个礼物吗，可以带走那种。”
伊塔洛斯来了兴趣：“带走？”
在他的庄园中，西德里曾让他拿好一本厚重的书籍，其中夹着他无意留下的一片羽毛。在他离开庄园后，不起眼的羽毛神奇的成为了一件个人道具。
“是的，”商人回答他，“就是你想的那样。”
“公爵的惊喜礼物可以带走，但我这里是额外的一次机会。只有这一次，在我们手中。虽然它现在还没有别人来买下，但你想要可要抓紧时间。”
既然礼物可以带走，那他还需要额外拿走什么呢？这里还有什么值得带走的东西吗，那些出口毫无遮拦的花朵？
伊塔洛斯扫了眼桌上的宝石，拿起了其中一颗没切割过的蓝宝石，它只有小指甲盖那么大。
“那一定非常昂贵吧？”伊塔洛斯说。
商人摆手，他们清楚客人们来到这个世界不会有任何钱财，所以任何货物，都只需要以物换物，或者帮他们做点什么就可以拿到。机会也是。
伊塔洛斯点头，他又继续挑选。或许是精致的链条都被别人挑走，剩下的他竟一个也瞧不上。
所以，他带着那颗宝石与商人的要求来到走廊尽头的神秘商人处。宝石商人告诉他，如果神秘商人的东西不能让他满意，那么其他商人更不可能让他满意了。
房门虚掩着，其中有人在交谈。
“这是制作的顺序，千万要按照顺序来，否则会失败。”
“好。”
“价格呢？”
“只需要你……”
“……知道了。”
推门走出的，正是他的支配者。
郁封仿佛没看见他似的，宽大的衣袖遮掩着礼物，就这样与他错身而过。

第52章 夜啼鸟之歌
“您好，我是神秘商人。”这位商人年轻俊美，气质阴郁，一眼扫过去，竟然看不透他在想什么，“您需要什么材料呢？”
商人毫不避讳，他后退一步，露出身后光明正大摆放的商品。这些货物明明毫无生命，样式也谈不上多别出心裁，但它们似乎有一股魔力，让人挪不开眼睛。
伊塔洛斯目光扫过它们，无一例外，这些商品都蕴含力量。一块贮存治愈力量的青色宝石、一根散发诅咒气息的灰白羽毛、一颗香甜迷幻的粉紫色蜜糖……
要是有人想要带走什么，那么神秘商人的商品无疑是最好的选择。还不需要高昂的金钱，只需要完成商人的小要求。但这里摆放的商品没有他需要的。
“还有别的选择吗？”伊塔洛斯问，“我需要能够制作项链的材料。”
“当然，应有尽有。”商人笑笑，手在那些货物上挥动，它们就变成了需要的东西。
这些东西第一无二，强弱各不相同，只能大致分出它们的应用方向。也有很隐蔽的，只隐隐散发出淡薄的神秘气息。
伊塔洛斯挑中了其中的两个。一个做工极其精致的戒托，一条看起来平平无奇但藏有更深邃颜色暗纹的黑色细丝绸。前者给人的感觉是神秘，后者是安心。
“就要它们。”伊塔洛斯很满意，虽然材料中散发的力量并不强大，但直觉让他觉得可能会得到某种惊喜。
商人眼中露出几分深意。一般的客人，完成任务只需要一个主部件，过多的东西他们带不走，还会让自己多做烦心的任务，那是没必要的。但这位客人这么果断，他是深爱他的妻子吗？还是说另一件礼物是送给热情的情人呢？
但商人仍然秉持商人的美德，没多询问客人的用意。
他只是用对客人负责的口吻提醒：“你需要完成我的两个需求，并且，需求总体增加难度，第二个需求难度加倍。即使是这样，你也要坚持拿走第二件商品吗？”
“当然。”伊塔洛斯肯定他，“你要我用什么交易。”有些东西带走，是很好的收藏品。
如果不拿走些什么，那也太愧对他在这里浪费的时间了。
商人再三确认他不会反悔，并且说明商品一旦给出，概不退货。之后，他才告诉伊塔洛斯交易的条件。
“第一个需求，我要公爵夫人最心爱的那条项链。第二个需求，我要庄园里歌唱最动听那只夜啼鸟。”商人嘴角勾起一抹笑，语气轻松又愉悦，“按理说，你需要带来我想要的，才能把商品给你，告诉你使用方法。但公爵给你们的时间太紧，你要赶在晚餐前制作好礼物并拿去给他检查，做完我这的一切你就无法完成公爵的要求了。那么我的第二个要求的时限就延长到夫人生日宴会结束之前吧，第一个最晚得在明天晚餐之前。”
商人非常慷慨，但如果在宴会结束时将时间拖延，不完成商人的需求——
“要遵守交易规则，否则后果自负。”对方强调。
——那么是客人先离开世界，还是商人口中的后果先到来呢？
当然他只是好奇而已，这些东西还不值得他违背原则，做出偷窃的恶行。
紧接着，神秘商人告诉他激活两样商品的方法。
首先，它们需要成为成品。
戒托的凹槽放上宝石，它就成为成品了。这时要拥有者注入自己本身的力量，如果是无能力着，只需在宝石上滴上一滴血液。然后将它赠予他人，佩戴它的第一个人会被内部的细针刺穿皮肤，戒指获取佩戴者的气息，将其认做主人。这样一来，戒指的效果就会完全启动，他人无法掠夺，无法佩戴，无法探究。不过可惜的是，认主只有一次机会。
戒指的具体效果，依托于启动它的两人而定。
难怪它本身流露的力量并不强大，原来出色的是它契合使用者的效果与精密构造的制作者。
按照商人的描述，这是件很有吸引力的物品，几乎是可遇不可求了。伊塔洛斯可以想象出它成品的模样，以及被放进展览柜中的场景。
他很喜欢。
黑色细丝绸是颈带，只要在中间坠下的链条上加上任一装饰就为成品。注入赠送者的力量，它的效果就可以激活。拥有它的人，即拥有它的使用权。
“这些商品都有相同点——初始注入的力量越强，它们的效果也越强。”商人缓缓为他解释。
伊塔洛斯若有所思，他拿起颈带，商人的意思是，这条颈带不认主。所以要是他送出的是项链，那么郁封在离开这个世界后，或许会把它扔掉、卖掉，随手送给路人。他轻易地预料到这条项链未来的结果，毕竟，他的支配者看起来不像会精心保管他送出的礼物。
伊塔洛斯不想礼物被糟蹋，而且，礼物既然送出就该被接受并且好好保管不是么。
对方立即明白他的意思：“您的意志可以决定它的部分效果。”
那这样他就放心了。
伊塔洛斯收好材料：“我会尽快拿到你需要的一切。”
“没关系不用着急，您的安全为先。”商人十分信任他似的，然后对他进行了最后的祝愿：“希望收到礼物的人能够感受到您的真心，并且发自内心地为此欣喜。”
这真是个衷心的祝福，可惜，他没有送出真心，对方更不会因此真情实意的感到惊喜。
忽然，安静的走廊传来一阵脚步声，它径直来到神秘商人的房门。这扇房门为了方便客人进出因此只是虚掩，所以那脚步声的主人就这样推开了它。
“原来还有客人没开始制作礼物，我以为就剩我一个了。”来人捂着嘴故作惊讶，轻快又自然地接下他们的对话，“你们好呀~”那双狐狸眼睛狡黠地看了过来。
眼睑半阖，视线微微往下。准确的说，是落在了伊塔洛斯腰际，那里除了商人与他自己之外，别人不会知道的，薄薄的衣料之后，是他放置戒托与颈带的地方。
那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两秒便移开了，但这两秒足够伊塔洛斯发觉，这只吵闹的小鸟看得见。
他一定能看到人们身上特别的东西，否则他怎么会在没见过几次面，完全不了解他人的情况下，悄悄顺走自己的宝石呢。
伊塔洛斯目光淡淡扫过他：“那我就不多打扰了。”
他离开之后，客人又继续询问法瑞尔需要什么。
年轻的夫人不懂得委婉，他直白地对商人说：“我想要一些特别的东西。”
“你知道，特别的东西意味着你需要付出更多。”
“没关系。”认为一切理所当然能够得到的少年答应地异常爽快，“我能够支付你想要的一切。”
于是，商人挥手，放置在桌面上的商品又换了一批。
法瑞尔想也不想地拿出了其中一件：“有许多客人来您这里购买东西吗？”
“是的，很多。”商人说，“大约有一半的客人。”
法瑞尔点头，很快，他拿出了第二件。他人或许比较不出商品内在的价值，但是神秘商人心中一清二楚。这位夫人挑选的虽然不是最稀有的物品，但也差得不多。
这位夫人身形纤细，看模样是没有经历过挫折的娇贵小姐。商人知道以貌取人是这行最忌讳的东西，但他有一双锐利的眼睛，所以他很担心这位客人能否完成困难的任务，要是无法完成，他会损失很多。
所以他劝说对方。
但这位夫人异常执着，或许她有一位愿意为她赴汤蹈火的爱人。
于是商人说出需求：“第一个需求，我要夜啼鸟庄园终日沐浴月光的那片花丛生产的花蜜。第二个需求，我要一颗……这庄园里最深情之人的心脏。”
法瑞尔眯起了眼睛，笑容越发肆意：“我保证你会在宴会结束之前收到它们。”
接着，商人为他介绍了使用方法。
另一边，伊塔洛斯再次来到了宝石商人的房间，他想购买那个机会，用来保下他罕见的藏品。
可是宝石商人十分惋惜地告诉他，在两分钟前，这个机会已经被别人买下了，并且那人支付了全部需求，已经无法再更改。
这也没有办法，确认自己需要才来购买是最妥帖的，但会遇到意外被别人捷足先登。他总不能找到那个人把机会抢夺过来吧。他可是要给予他人希望的天使呢，伊塔洛斯只能另做打算。
他退了出去，思考着往自己的房间走。
或许他可以把藏品送给支配者，这样离开世界之后他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拿回来。可是送出的东西又怎么有收回来的道理，这不符合一位公爵的作风。而且，要是对方做做样子佩戴了，那一切就都毁了。
这可真是个难题。他连藏品摆放的位置都选好了。
可要是没有机会，那他也只能放弃。无法跟随他离开的东西，注定不属于他，所以也不值得去留恋。
伊塔洛斯推开房门，他立即感受到一种安静而诡异的氛围，好像是房间里进了不该进的人，但这里确实只有支配者一人。或许奇怪的氛围就是以郁封为中心散发的。
当门打开的一瞬，他就看见了那个身影。身穿黑色长裙的支配者单膝跪在软椅上，一脚踩地双手撑着软椅靠背，被惊吓似的抬眼不满地看着他。
就好像，他撞破了什么不该被发现秘密。
伊塔洛斯勾起嘴角，笑容玩味。
郁封哽了哽：“你走路不出声？”

第53章 夜啼鸟之歌
能问出这样的话，想必对方不太希望他看见对方此时的行为，可他的柏莎又没跟别人偷情，也不见被撞破什么的惊慌与失措。
那他背着自己在做什么呢？他不想自己看见什么呢？
伊塔洛斯饶有兴趣：“你在做什么？”他反问郁封。
然而郁封没有继续跟他对话的意思，他从软椅上起身，拿着什么东西便要出去。
伊塔洛斯侧身让他，对方一言不发的，到有几分掩饰尴尬的意思。
等到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伊塔洛斯才慢悠悠收回目光，开始制作他的礼物。
完成时，午餐时间还未到。
伊塔洛斯稍作休息，等来尽心尽责的佣人提醒他去用餐。落座后，他的支配者才缓缓来迟，身旁跟着布兰琪两人。他们有说有笑，不知什么时候建立起薄弱的友谊了。
来餐厅的客人并不多，商人们倒是一个不落。值得一说的是，商人们的表情很满足，看来这场旅途的客人还在忙碌，且已为他们博得不少利益。
再之后，他便独自前往公爵的书房。
房间外只有一个侍从，他进去时，公爵正专心地伏案写着什么。他的桌角上摆放着一盏煤油灯，整间屋子只有这一盏。可怜的灯光无论如何也只能照亮公爵半张脸的地方，倒是窗外的月光更亮堂。公爵身后高大的窗外是影影绰绰的树枝，那些影子散落进房间中，显得屋子中似乎有什么恶意的东西在扭动。
见有客人来，公爵抬起那张青白色的脸，温和而缓慢地说：“你已经制作好送给爱人的惊喜了是吗？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知道你送出的礼物是什么了。”
“是的。”伊塔洛斯拿出一个长条的盒子，打开后放在公爵的桌上。
“一条项链。”公爵脸上的笑容没增多也没减少，他并不感到惊喜，“从神秘商人那里买来的材料，所以它是独一无二的。我相信您的夫人会喜欢它，但作为礼物，它还是有些平常。”
这话说得倒是不假。
公爵像是早就料想到。毕竟有商人的存在，他们自然不会花费精力去选择更别出心裁的礼物。
伊塔洛斯又听他说。
“我也曾送给莉娅许多首饰，无论是从宝石商人还是神秘商人那里所购……它们很精美所以莉娅会欣喜地收下，但她还是没能想起我。”公爵惆怅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