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封道谢,没给那些花一分多余的眼神。他拿过喷雾在领口处挤压四五下,直到药剂湿润衣料,然后,一缕红色的,似烟雾的物质溢出分散。
植物的话题就不再围绕他的‘味道如何,该属于谁’展开,而变成另一些值得深思的怪话了。
伊塔洛斯从他身上收回目光。
客人们陆续抵达。来人很多,男女老少大约二三十位。
先来者落座,与旁人交谈,郁封侧方也不例外。
但身穿深蓝色礼裙的‘夫人’越过郁封,只向伊塔洛斯问好:“你好呀,银发的先生!我还在想,我们都进入同一个裁缝铺,没道理不在一个任务世界,现在看来我的猜测果然没错呢!”
清亮少年音的主人是那只聒噪的小鸟,他展示着自己的羽毛,露出高傲娇艳的笑容。
一双狐狸眼狡黠妩媚:“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很有缘分不是吗?这是我们第三次见面了,认识一下吗?我叫法瑞尔!”
伊塔洛斯礼貌性的回复他们的名字,只是法瑞尔对于他口中支配者的信息毫无兴趣。这人甚至没有介绍他自己的服从者。
郁封夹在他们中间,伊塔洛斯没有交谈的意思,但法瑞尔滔滔不绝,甚至起身站到他们中间。再多留在原位岂不是很没眼力见。
于是郁封大度的为他让出位置,嘴角一抹幸灾乐祸的笑,转头就落座到阿德拉身侧了。
“你不在意吗?”布兰琪眼神往被纠缠者的那一边瞟,悄声对郁封道。
“什么?”后者不明所以。
“没什么,你过两天就明白了。”布兰琪推了推阿德拉,两人把椅子往侧方挪动。
伊塔洛斯自然也注意到他们的小动作,如果不是现场位置几乎被坐满,他们说不定就要拉着他亲爱的支配者换到别处去。
“所以,你要不要考虑一下?”法瑞尔期待地望着他。
而对方的服从者,脸色灰白,双目空洞,仅仅半天不到就如同灵魂被棺椁埋葬。
伊塔洛斯:“有什么值得我去考虑的么。”
法瑞尔却不遗憾:“不要那么快拒绝嘛,再多一点时间,我会锲而不舍的打动你的。”
一场晚宴的流程正式开始,当客人们悉数落座,主人家就要开始讲话。
传闻中的道格拉斯公爵是位中年男人,彬彬有礼,俊美非凡。岁月没在他身上留下太多痕迹,但久经生活的磨砺能让人分辨出他与年轻人的最大差异。
他身形颀长,身侧是小鸟依人的夫人。或许是常年生活在黑暗之下,伊塔洛斯这才发现他们的皮肤是幽冷的白,泛着寒气的青蓝。这是‘他们’与客人最大的不同。
佣人,夫人,以及在场几位落座的年长者,他们都来自同一世界。而被邀请来的客人与他们格格不入。
可妮莉娅夫人依靠公爵肩膀,安静地微笑。如同见到生人就文静害羞的鸟儿。
“欢迎各位来到‘夜啼鸟庄园’,想必你们已经听说过我,不过我还是要再做个介绍。晚上好,我是庄园的主人,道格拉斯。这位是我的挚爱,庄园的女主人,可妮莉娅。”公爵举了举酒杯,在众人无言的凝视中道,“非常抱歉没有第一时间迎接你们,我本该在客厅等待客人一位位到来,让大家互相认识的。但我最近实在繁忙,要尽快完成工作,否则我就没有钱支付为你们定做的礼服了,哈哈。还请大家多多谅解。”
“这是自然。”
“如果公爵大人有要务,当然是要先忙正事。”
他们附和两句,发言再次回到道格拉斯口中。
“想必各位之间已经有过交谈,那么我就不在此为你们互相介绍了。但有六位客人我得让他们站出来让大家认识,这关乎于我们之后要进行的小游戏。”公爵脸上僵硬的笑容像一尊蜡像。
混在客人中皮肤青白的,身着黑色大衣的人们起身挥手。
这几位分别是售卖宝石、布料、花卉、奇珍异兽、巧物与神秘的商人。
“你们一定很疑惑,我为什么要邀请你们来到这里……希望多嘴的裁缝没有将惊喜透露。”他说,“为了我挚爱的莉娅的生日,它在七日之后,这是我们共同生活的第二十三年。”
道格拉斯看向莉娅,夫人的目光落在远处,笑容端庄甜美。像是礼貌待人,又像是另一尊蜡像,那笑容刻在脸上,鲜少有消失的时刻。
夫人对于公爵的言语没有一点反应。
“我深爱莉娅,但有一天,她在我外出时意外摔下楼梯,此后便再也想不起我的一切……”公爵语气哀伤,简单的说了夫人遭遇的不幸,以及此次生日宴会举办的目的,就是要让夫人感受到客人们的爱意,试试这能不能让她顺利回忆。
客人们不禁唏嘘,好奇询问公爵有没有请过医生。
公爵说不仅是医生,他还请过无数秘术师,以及各种能人异士。虽然他们都没有让夫人痊愈,但公爵仍然在进行尝试,他坚信不管用什么办法,不管希望有多么渺茫,总有一天莉娅会想起他们的曾经,只要他坚持。
这番言论让在场不少人潸然泪下,心中触动。
再谈到正事,他又说:“如果在场有医生,我非常欢迎他来诊治。就算只是道听途说也没关系,在不伤害莉娅的情况的下我都会尽力去试一试,那么,有吗?”
公爵满眼期待。
布兰琪扯了扯阿德拉衣袖,后者侧身在她耳旁低语,两人交谈几句。
法瑞尔环视四周,转向伊塔洛斯时揉了揉眼睛,发出两声嘲讽的笑。
至于旁人,他们说出的可能都被公爵尝试过,几句话后也就不再发声。
“真是遗憾,我只是不肯死心。”公爵顿了顿,“我无法忍受她不爱我的日夜,无法忍受她看我冷淡的目光。我辗转难眠,因此我请来了你们。生日是个特殊的日子,这样特殊的日子一定会发生幸运的事情。所以我请求各位帮助我,在这七天内。”
“我们要怎么帮助你呢?”一位夫人已经被公爵打动。深情的公爵与美丽的夫人,按照故事的发展,就该在经历磨难后拥有‘永远快乐生活下去’的好结局。
身为帮助者,他们迫切的希望自己成为拯救他人的关键。
公爵说:“非常简单。你们一定发现了,到场的客人都是恩爱的夫妻,你们只需要把这当做一次游玩就够了。除此之外,我准备了几个任务让你们去完成,希望你们可以借此表达自己的心意与爱意。这是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不是吗?”
“请让我们感知到你们的爱意。”
郁封:“……”
仰头抿了一口酒。
在刻入生活的,人们各类形式的爱意中,去找到治愈自己爱人的办法。同时公爵花费大价钱包揽所有支出,令客人们放心去表达自己,加深感情。
不管怎么看都是一笔划算的买卖。因为人们相处的模式本就大相径庭,就算街边随便找两个人来也有七八成概率能敷衍过去。
伊塔洛斯接受良好,他的支配者也是。这本不需要刻意做什么。
公爵举起双手,似乎想要得到一场赞同的欢呼,但台下的人只有法瑞尔明显给予回应。
孤零零的掌声与少年笑颜下,是他人强忍住的哀嚎与痛骂。
是的,出乎意料的是,大部分人并不为此感到惊喜。
他们原本还算轻松,原本共情公爵为之动容的神情顷刻间沉下,等到公爵说完,就只剩下烦躁了。
也不怪他们,谁让在场大部分组合都是同性,还是接触不太久的同性。
一位身材魁梧,即便刮了胡子脸上也留下青色印记的壮汉,不知为何同伴给他挑选的礼服却是粉白蓝遍布蝴蝶结的甜美长裙,头发则是火辣的红色羊毛卷。而他的同伴身上则是一件带有粉色与嫩黄色浮夸丝缎花纹的,像演出服的怪东西。
他们对视,脸上凑不出一个完整的笑。
如果他们去的是老裁缝的店,伊塔洛斯不会想明白为什么裁缝准许他们穿出贻笑大方的搭配。
另外一队客人则是对搔首弄姿的同伴欲言又止。
就算共同经历了两个世界,也还是没办法自然而然扮演。
“甜心,你不喜欢我这样吗?”那人捏着嗓子,露肩的小礼服下是偾张的肌肉。不合时宜的玩笑让他同伴差点哭出声,想要撇开脑袋却又不能,只好苦兮兮地说了句‘喜欢’。
对绝大多数人来说,这比面对吃人的怪物还要让人抵触。
布兰琪心情更好了,主动向阿德拉碰了个杯:“只要不让我跟怪物打打杀杀,什么都好说。”
这两人看起来能力不像是点在战斗方面,阿德拉欣然顺着她的话往下:“不会有那样的时刻的。”
事已至此,众人硬着头皮开始互动,毕竟公爵就在上面盯着他们呢。
“哈哈哈,那我们只好接受了,希望会对夫人有帮助。”
“是啊是啊,我们会尽力的!”
“不会辜负您的付出!”
公爵深陷的眼窝下是一双灰绿色眼珠,像蒙尘的宝石,在干笑的众人中央扫视一圈,最后落在其中某个方向。
深深凝视一眼,然后收回。
被注视者有瞬间心悸,再看向公爵,他已经准备开始交代接下来的要紧事。
那阴恻恻的视线恍如错觉,很快被抛到脑后。
“第一个任务:给爱人惊喜。我要你们亲手为对方制作一件礼物。”
他在前面说着,这边就有人与同伴小声嘀咕‘你喜欢什么’。
窃窃声在三秒后消失,那人身形一抖,抬眼就见自己被公爵注视。明明对方面色如水,但目光却如同火炬,让他坐立难安。
什么情况?不让说话?
好吧,确实不礼貌,他闭上嘴。
“什么礼物都可以吗?”小鸟问他,“如果是一些非常规性的礼物呢?”
“当然。我只限制它是‘亲手制作’‘所能表达爱意’,只要你们的伴侣喜欢,那就可以。所需材料你们可以在庄园中任意获取,所有的仆役听从差遣。”公爵幽默地开了个玩笑,“但千万要记得,是按照对方的喜好,而不是自己的,否则礼物送不出去还会惹的伴侣生气,这样可就……不好了。”
意味深长话语没让气氛轻松起来,几人配合干笑,绝大部分组合在等待公爵后面的话。
“制作礼物的时间从今夜晚餐结束到明天晚餐开始之前,你有整整一天一夜的时间去思考,去行动。当然,我也会与你们一同准备。这就像是一个比赛不是吗?你和我都是参与者。不同的是,你们要在明日晚餐前来我的房间,将惊喜展现给我,同时我也会将我的惊喜讲述与你。我们要互相保密,不能让对方知道。因为这是惊喜。”
“惊喜要在七日后,莉娅的生日上才能送出。”
是个还算简单的任务,总之按照他们假‘夫妻’这么明显的破绽都被接受,只要双方在表现上做出点反应,就不会被公爵看破,这不需要什么演技。
那些胜券在握的,双目兴奋,蠢蠢欲动的……看起来这个世界的支线与主线任务都很好完成——这是个非常主观的任务,人人都会觉得自己的答案与理由完美无缺——要是他们的爱意能让夫人想起公爵,能让公爵高兴,那在这个世界结束后又能提升多少排名呢?
他们迫切地准备大显身手。
所有人都在期待,包括伊塔洛斯,他期待他亲爱的支配者会给他准备什么样的礼物。
除了一人。
在逐渐热闹的氛围中,夫人避开了众人的目光,她微微垂头,看着旁侧的花。好像只有鲜花与舞蹈能够吸引她的注意。她像挂在公爵身上的傀儡,在众人的祝福中,被迫仰头热烈接吻。
一切看起来幸福而甜蜜。
没有太多人将注意放在这位夫人身上。
他们开始享用晚餐,也鲜少有人能在这样的吵闹声中听见花朵们的交谈。
她们不满地晃动花瓣:“夫人刚刚在看我,我不想要她亲吻公爵,我想要她亲吻我!”
“怎么轮得上你,你才多大点,又不起眼,夫人都看不见你!”
“你怎么知道她看不见我!”
“你来得晚,你不知道。从前是夫人亲手照顾我们,她记得我们每一株花的名字,当然,我们当时数量远远没有现在多。对啦,这是我长在花园里的第十年!”
大多数的草本植物只能活一到两年。伊塔洛斯很怀疑她话语中的真实性。
“她会在我们冬眠时好好照顾我们,会在我们孕育花种时将我们仔细收集起来,避免被鸟儿们吃掉……她还会做很多事情。她很爱我们。”
公爵低声诉说着爱意,说着眼前的热闹,曾经的愿景,未来的期盼。他喊着夫人的昵称,深情而悲伤。手下却仔细切好食物,将它们一口口喂给挚爱,小心又珍重。
气氛向另一种诡异的方向弥漫。
花朵们绷直了茎秆:“我不想看了,我无法忍受这样的场景。”
于是它们将花瓣合拢,不过闹脾气的植株们并没有等来关切问候。
无知者模仿夫妻间的互动,趁机表现出自己对同伴的‘爱’。
场面虚伪而滑稽。
“亲爱的,我记得你很喜欢吃炖菜?来,多吃点一点。”一位先生叫来女佣为同伴添菜和酒。
“番茄和葡萄都很甜,我来喂你吧。”一位夫人举起一块番茄,僵硬笑着送到同伴口中,又不动声色找来餐巾擦了擦叉子。而他对葡萄过敏的同伴痛苦咽下食物。
更多人纷纷效仿,微笑着替同伴擦拭嘴角,敬酒,使出浑身解数令他们的行为不与他人重合。此刻什么都不做,到显得太平庸。
支配者默默观察着周围人的行径,手中动作顿了顿,黑纱晃动。
在公爵抬眼的时候,刀叉送来几块甜椒。
像是甩掉什么负担,支配者脊背放松许多。估摸着是他不爱吃的食物,做别的事情太麻烦,这样正好一举两得,还不必与他交流。
显得他们像是什么默契生活了数十年的老夫妻。
公爵的视线迟迟不挪开,客人们只好保持现状,没话找话。
伊塔洛斯面不改色咽下五颜六色的甜椒。它的口感脆嫩,味道清甜,沾染了肉汁的咸鲜,能缓解唇齿间的空寂。但它远远不如咬着代称时愉悦而亢奋的滋味。
观察人群的目光扫来又移开,公爵笑得越发满意。好像他们都是合格的礼物。
女佣为他们上前添加菜肴与酒,在人们思绪翩飞时,他们不能注意到后面的服务者。有人抬起的手肘不小心撞翻酒壶,甘甜的酒液洒满一位夫人的餐盘,荡出器具,在白色桌布上留下大片污渍。
“没关系,没事,没事!”那位夫人慌忙摆手,“请帮我换一副新的餐具。”她看见女佣被吓得脸色惨白,急忙安慰她。
不过她并不在意客人的态度,也没有立即去拿夫人提出的东西,她战栗地望向公爵,惊恐道歉。而在她身后,有新的女佣将她挤开,沉默地换掉被弄脏的餐具,又用毛巾擦干桌布,换上新的丝巾将污痕遮挡,才放上装有食物的新餐具。
沉默很短暂,公爵向众人致歉,随后,她就被两名侍卫带走。
看见这样的情形,女佣的下场显而易见。
闹剧被轻飘飘掀过。花朵们的话语缠绕在一起,不能分辨很多。
但是,‘可以加餐’四个字获得了她们的一致认同。在某个瞬间,这句话让在场的所有人听得明明白白。
公爵夫人迷茫地望着他们,三秒后,她想要起身。不过公爵始终禁锢着她,于是她只是微微挣扎了一下,就放弃地重新靠回公爵肩膀。
“她会怎么样?”有人顶着毋庸置疑的事实询问出口。
竟然真的会有人近乎直白的挑衅。他们不仅为这人捏了把汗。
人群在吵闹的鸟叫声中沉默一瞬,所有人都望着询问者,好像除了他,在座的无一例外全是帮凶。
这是起先与植物交谈甚欢组合的其中一人。
公爵面色不改:“会独自包揽今晚所有的餐后活计。扣掉一部分工钱,不过不用担心,我不会解雇她。”
如果真是那样,女佣可不会露出这样害怕的神情。
他们在心中腹诽。
这人就真的这样又问出口:“可她好像很害怕。”
郁封皱眉,伊塔洛斯也不明白这人这么试探是希望得到什么结果。
“她当然怕我,毕竟我是雇主。”公爵说,“不论我给她们的工钱多么丰厚,我与他们的相处时间多么漫长,他们应该怕我,否则他们就不能更谨慎小心地对待工作。要是指望我总是网开一面,念着我们的情谊,恐怕你们不会看见我这样井然有序的庄园,也不会享用到这样周全的服务。一个家庭中也要有人担任严厉的角色,更何况,我是庄园之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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