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封抿唇,最终没有反抗。
被遮挡时还看不出异样,随着绷带一层层解开,露出怪异的伤口。
没有往外渗血,但伤口表面呈现奇怪的白色,上面有被血迹浸染留下的痕迹,已经变成深褐。
伊塔洛斯身上没有异样,不知道这伤口会带来什么感觉,但想来是不好忍受的。
手臂已经被支配者挠得坑坑洼洼,他相信,这还是对方克制后的结果。最严重的地方白色之下就是皮肉,已经被他弄得裂开。
伊塔洛斯凝视半晌,手指轻轻抚上白色,像石膏,碰一下就在手上留下粉末。而那裂缝还在往更远处蔓延。
他想到什么,抬头看向支配者的脖颈。
手指还未碰到,对方就不适地躲闪,但他又能躲到哪里?
支配者被迫微微仰头,目光冷冰冰地看着伊塔洛斯。
解开缠绕脖颈的绷带,不出所料,贴近动脉的一侧也有条裂缝。也许是因为颈部时常在扭动所以更严重,比手臂的更深,约有占脖颈的六分之一宽度。
伊塔洛斯碰到的时候,支配者在轻轻颤抖。
现在知道怕了吗?
“你的药膏是用来做摆设的?”伊塔洛斯的语气也不大好了,不知他的支配者怎么打算,难道是要在等死的时候才用药?
他松手,盯着对方拿出绷带和药膏。
没有离开的意思,就是要看着对方上药。
郁封不满啧声,贝壳一打开果然没有使用的痕迹。又被伊塔洛斯看着很不自在,敷衍地挖出一块往伤口抹去。没有节省,只想着赶紧从怪异的氛围中脱身,上药就变得不仔细。
伊塔洛斯笑了,先前拉开的距离又缩短,郁封猝不及防撞上残柱,手中的药膏就被伊塔洛斯夺走。
手掌就贴在他要害,也不用担心对方会激烈挣扎。
倘若自己动手还在敷衍,那么不要指望他人温柔对待。不把药膏好好涂抹在伤口深处,怎么能阻止病灶蔓延?
伊塔洛斯将药膏揉按到伤口深处,浓厚的血腥味就在他们之间弥漫。郁封疼得张口两秒没能说出话,而后才咬牙切齿怒视:“你把我当做小白鼠吗?”
说什么笑话,小白鼠才需要精心养着。
“你知道么,亲爱的,你还是乖乖听话的模样最赏心悦目。”
如果那样,偶尔的无礼都能宽恕。
一块石头从远处滚落。
很突然,很突兀。
伊塔洛斯侧首,郁封闻声屏息,都朝着动静的来处观察。
偶尔,穿过缝隙的风会吹落摇摇欲坠的碎石,但此刻风速远远不达。
那东西终于忍不住出现了吗?
伊塔洛斯将绷带放回对方手里,睨视他一眼,沉声道:“亲爱的,剩下的事情不用我回来做第二遍吧?”
郁封终于将那声‘滚’骂了出来。
他的身形就隐藏在黑暗中了。
来去没有声息,只在必要的时候留下脚步声。
所以,出现在那堆废墟后时,躲藏在此的人并没有注意到他。
这人浑身脏乱,像在大地与废墟中滚过几遭,白袍破破烂烂,发丝里全是粉末。
他捂着嘴缩成一团,静静听着外面的动静。过了好几秒,才轻轻放下手,探身往旁侧的缝隙看去。
顺着那缝隙,恰好可以看见伊塔洛斯与支配者先前所站的方向。
支配者有在听他说的话,仔仔细细地给手臂上药,然后缠上绷带。
不过与伊塔洛斯在意的不同,这人愣了几秒便收回目光,靠在一堆破烂上,苦恼地咬着手指。好像在冥思苦想刚才的人怎么突然就不见了。
伊塔洛斯就放出脚步声,身形在他眼前显现。
这人还是被吓到,猛地抬起脸。
就让他在月光下被看得一清二楚了。
乱蓬蓬的,打结的红棕色卷发,蓝色的眼睛,脸上有点小小的雀斑,干净俊朗。即便五官长开了,伊塔洛斯还是能在他脸上依稀瞧出几分幼时的影子。
见被发现,他先是不知所措的愣怔,对上伊塔洛斯笑吟吟的眼睛后显得越发局促。胸口极速地起伏,然后手脚并用地逃走。
他在地上爬了几下,就被伊塔洛斯挡住去路。
“你在找我?”伊塔洛斯开口,如果没记错,他应该叫,“默温?”
于是就见他身躯骤然一颤,也不敢抬头,慌慌张张地咬上左右两手的指甲盖。然后,就在伊塔洛斯眼前变成一堆粉末。
还是逃了。
支配者秘闻:
1.白色是安提拉城民最喜爱的颜色。
2.事实上,神往往比人们想象中更柔软。
“是谁在那儿?”郁封处理好伤口后,撑着矮墙探身往后看。
伊塔洛斯不动声色地示意他看脚边的粉末,挥手道:“该回去了。”
支配者就越过障碍跟在他身后。由于脖子上的伤需要留心注意,他的动作幅度很大,余光瞥不到的角落只好转动身躯。
走了十几米后郁封道:“没跟上来。”
伊塔洛斯放缓步伐:“还记得跟在神身旁的是谁吗?”
“默温?”
“是他。”
“那神殿里的骸骨又怎么解释?”郁封说着,不自觉地去捏伤口。药膏好像起效了,不能抓挠只好用点力量按压来缓解不适。
他们认为,遍地的粉末是骨灰。但现在看来似乎并不全是。
伊塔洛斯沉吟,想起了生灵出现的原因,他道:“是执念。”
一切就能得到解释了。火焰将执念吞噬,生灵自然不会再出现,而肉体与意识也可完全分开。思想是不受束缚的不是么。
至于默温跟着他们究竟想要做什么,也不是伊塔洛斯能明白的事。总不可能是想跟着他们去往卡西诺?
具体是什么,只能等见人就逃的胆小诗人自愿出现。
支配者也是同样打算,之后便没再继续问。
之后的两天,伊塔洛斯仍然在监督支配者上药。
他仔细看过伤口,白色的部分被药膏染成淡淡的粉色,已经病变的部分没有逆转,但触碰伤口深处时支配者也不会痛得想咬上他咽喉。
不痛不痒就没有恶化,只要不继续恶化,就算好事。
不过药膏本身不多,得不到补给的话情况只是暂时稳定。
如果支配者在第一时间用药,那是不是就不会演变成怪病了?伊塔洛斯不得而知,但后续发展不太乐观。
瑞菲莉娅他们身上不存在明显创口,但也出现了类似石膏的病变。
一个从肩膀处掉出粉末,一个双腿出现裂缝,还有安迪。他是最少出状况的人,早晨醒后在脸上发现裂痕。
只能让他们先用药,否则病情会很快恶化。
除此之外,饥饿让他们再也没有力气前行。
他们神志不清地缩在毛毯里,皱着脸,呼吸都变得艰难。
“我真的不行了,我要死了,我真的要死了吧?”安迪冒着虚汗,已经瘦脱相了。他缩在深川厌身旁,抓住对方的长袍忍不住哭出声来,“我好饿,我好难受,我不想这么死掉呜呜!真的真的没有任何吃的了吗?如果有吃的让我做什么都行呜呜!我好想吃肉,火烤的小羊排,软软的面包,还有煎鱼呜呜!”
最后,忍不住咬上自己的手指骨节。菲奥娜的翅膀也已经枯萎,闭着眼睛躺在角落,呼吸微弱到随时会消失。
伊塔洛斯和郁封将水盛到叶子里喂给他们。
安慰连着几日被生灵恐吓,又被饥饿折磨的可怜人:“再坚持一下,会有办法的。”
“不会有办法了,不会有了!”安迪瞪大眼睛看着他。
伊塔洛斯循循善诱:“会有的,神会保佑你的,你难道不信神吗?”
他在这边哭闹,另一边众人已经没力气讲话了。
苏索把盔甲整套穿好,一副等死的模样。
唐舒月和瑞菲莉娅靠墙,她有一些魔药用于补充体力,不过分量太少,这段时间陆陆续续分发给众人后都用光了。
听到伊塔洛斯的话,难免陷入思考。
奥辛也信神,可他也没被神保佑,他也不是特殊的那个。
“我们看起来似乎不能抵达终点了,”瑞菲莉娅强撑着力气说。虽然很不甘心,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谢谢你们一直以来的照顾。你们先走吧,不要为了我们耽误行程,如果我们的决心经得起考验,很幸运地以执念重生,希望到时候还会有结伴而行的机会。”
她看着伊塔洛斯,又看了看郁封,好像想继续说点什么。不过饥饿感让她无法顺利思考,那些话就忘在呼吸里了。恐怕她连自己究竟在说什么都不能清晰意识到。
“祝你们顺利呀。”唐舒月替她说完最后一句。
他们能坚持到现在已经非常不容易。
不过支配者的确拿不出更多的食物了。这么多天以来,他们几乎都是在饥饿中度过的,但就算这样痛苦也还是没有意识到怎样才能存活。
支配者坐在高处,而深川厌也没有接话。
伊塔洛斯看着安迪已经胡言乱语。
“我信啊,我信啊,可是祂没有保佑我啊!”
“不是说这个世界有神吗,神带来了幸福和爱吗?为什么神不会给我一点吃的?我们为主神做事他就要我们体验苦难吗?哪个神会让他的子民长期活在痛苦里?我只是想要一点吃的,我已经饿了好久。呜呜,这个世界就没有神吗,为什么我们都这样了还是没有人帮助我们?求求你了,看看我们吧,神啊……”
他的字音都黏成一片,声音小到不能听清,越到最后,就只能看见他的嘴唇在动。然后,连嘴唇也不动了,眼泪也不流了,深川厌哄拍他肩膀的动作停下。
炙热的风吹过,将他混入那些不知姓名的粉末中。
这群人大概是没有希望了吧。
深川厌起身,郁封也从高处跳下来,他们不再犹豫是否陪同剩下的人度过最后的阶段,但就在这时,一颗苹果骨碌碌从废墟角落滚出来。
瑞菲莉娅原本在等死。
其实不太想体验第二遍死亡的绝望,又找不到突破口。她连昏迷都在生气。
很难说明那是一种怎样的状态,感觉浑身轻飘飘的,不是在上浮,而是消散。迷迷糊糊中,她好像有听到人喊她不要睡,是种让人火大的语气。再然后,她仿佛从悬崖坠下,混沌的气味就变得清晰,那是食物的香味。
不知哪里来了一股力量迫使她睁眼,就看见苏索一脸担忧,手里还端着一碟热腾腾的食物。
他说:“赶快醒醒,不准再睡下去了。”
瑞菲莉娅有点懵,大脑缓慢地处理接收的信息。
首先是食物的气味,是土豆炖成的汤,里面有咸肉,或许还有点苹果的清甜。再然后是奶味儿的面包,闻着很甜,不用拿到手就知道是香香软软的类型。
但他们还在这片中,哪里来的食物?
最后就是喋喋不休的苏索,她从来不知道骑士嘴里会说出那么多傻话。难道他不让死神就能放过自己不成?
苏索见她没有反应,只好拿起温热的牛奶强行灌下。
天色很晚了,即便盖着毛毯也让人四肢冰凉,这口热牛奶简直救了瑞菲莉娅的命。胃部灼烧的火焰被浇灭,她难以置信地看着她的同伴,缓缓回神。
“我没死吗?”她茫然地问。
苏索摇头,只顾着笑。
骑士褪了盔甲,人也比先前精神得多。他身后点燃了篝火,但骑士自己的篝火早在两天前就全烧光了。
那不知是谁的。
郁封正在慢条斯理剥着坚果,旁边的深川厌用勺子搅动锅里的炖菜,伊塔洛斯正在水下清洗双手,见她看来,侧首微微一笑。
郁封提醒他们:“有力气了记得往周围喊声谢谢。”
对上他们疑惑的目光,深川厌解释:“有生灵送来了食物。”
“本来我们准备要离开了,但似乎有人不想你们死,悄悄留下了很多食物。我们想着,既然是这个世界生灵的意愿,就留下来试试了。说实话,你们的状态很糟糕,不太确定最后能不能脱险。送来的物品里又没有特效药剂,好在送了牛奶,给你们强行喂了些。但是浪费好多呢。”
好在最后结果不坏,剩下四人都都苏醒了。可惜的只有安迪,他太早用光了力气,再坚持坚持说不定会有救。
瑞菲莉娅和唐舒月环视周围,确认人数,也发现了同伴的不幸。不管怎么说,能活下来真的太幸运了,他们也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悲痛缅怀。
深吸一口气,往空旷的四周道谢:“谢……谢谢你啊!虽然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不过你救了我们,如果有什么需要,也可尽管来找我们!”
喊完后凝神听了几秒,四周安安静静的,除了炖菜被煮得翻滚的声音听不见更多。
“真的有生灵在周围?”往没人的地方道谢果然显得有点傻。
“真的。”伊塔洛斯道,“他就是安迪怀疑跟在我们身后的人。有些胆小,但我想你们的道谢他已经听到了。”
“这样啊……真是多亏他了。”
唐舒月扶着奥辛:“不过也不只是他,还是要谢谢你们的!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回报了。这样,如果我们还能回到永夜之所,需要我们帮忙的时候一定要来找我们?现在似乎没办法添加联系,等到出去的时候,如果你们不嫌弃,我们再添加一下好友,怎么样?”
“嗯,出去后再说吧。”深川厌道,“别谈这些了,先来吃点东西。”
他把已经冷却好的土豆浓汤分给众人。
很难想想在这样苦难的环境中还能吃上一口热饭,而且热饭里的食物也不寒碜。
土豆炖得软烂,加入了苹果丁和洋葱,还有一点不太能叫出名字的绿色香料。被炖煮后肉干中渗出的油脂与土豆混在一起,咸香中带着一股果味的淡甜,清淡却十分诱人。火候就不用多说,他们这种没什么力气的人吃起来也不费劲。
狼吞虎咽就着面包能吃下好几盘。
“好香啊,让我想起了妈妈给我做得饭。”唐舒月一口气吃完食物后感慨道,“可以再再再来一盘吗?”
“当然。”深川厌把锅放到一旁,让她自己想盛多少盛多少,“但是要小心,很烫。”
“好!”
“所以饭是谁做的?”苏索问。
郁封冷脸摇头,深川厌指了指伊塔洛斯。
于是在这位与伊塔洛斯共处两个世界的骑士心中,他的形象已经完完全全变成了天使。
不仅如此,好像在下一秒就会听到满脸信服的苏索对他喊一声,‘神’。
又花费一天调整,他们才继续上路。
郁封能够得到食物的频率和总量很低,好在生灵一直跟在他们周围。
在他们前行的途中,总能发现被放在地上,用油纸包好的食物。
就每段距离都放一点,一直持续到能让他们安全休息的废墟。
于是路途就变得不再枯燥,他们将谢谢挂在口中,时不时地对着空气自言自语。
很快便走过地图中点。
生灵会将它们放在很显眼的地方,用油纸仔仔细细包裹好,让粉末不会弄脏食物。
但这一日在他们抵达废墟时,不见提前放好的食物。
难道说他所能获取的食物也到了极限吗?
众人不太确信,往周围喊了几声,问他是否在旁边是否安全。
但那么多天以来他们的自言自语从来没有得到过回应,不管是声音还是文字都没有。如果不是规律出现的食物,他们的行为就真的像是沙漠中出现幻觉变得疯疯癫癫的旅人。
不出意外,这次的喊话也没有得到回应。
谁又知道生灵会不会遇到危险呢,如果他消失,就是无声无息地消失,不会太多人注意到。
“但是说来很奇怪不是吗?”唐舒月打了个哈欠,“林和亚他们就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了,然后还对于形态的变化那么……那么熟悉。”
“不会是变了太多次人变不回来了吧?”瑞菲莉娅猜测道。
这么多天,多多少少跟那位不见踪影,不知名姓的生灵有了感情。他就像神出鬼没的小动物,时不时找来他们需要的必需品,跟在他们身边保护。
就在他们讨论时,一颗核桃从远处扔了过来。
“他在那边?”他们朝废墟中某个方向看过去,“我们要过去看看吗?”
从一个被遮挡的角落后,又扔出来一颗葡萄。比起之前的核桃距离要近很多。
“他在做什么?”这还是生灵第一次在时间和空间上距离他们那么近。
伊塔洛斯道:“或许就是想让我们过去。”
众人满头雾水。
伊塔洛斯起身,苏索他们也好奇地跟了上去。
郁封就显得有自知之明许多,他跟深川厌坐在原地,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并不去凑这个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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