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他的视线里出现陌生面孔。
祂手持麦穗,垂眼去看。于是那孩子伸手,将祂的麦穗抓住便不肯松开。
自从祂来到村落后,不见矛盾不见哀怨,没有怒火没有纷争。世人的内心被乐观与自信、公平与无私、良知与诚信填满。
自然也不会担心婴孩的动作有所冒犯,毕竟他们的一切都是源自神的美德。
他们说,这孩子喜欢麦穗。
他们说,这孩子敬爱神明。
祂笑着,麦穗幻化为黄金麦穗,编织成环,慷慨地赠送给婴儿。
而懵懂无知的孩子因得神的喜爱,于是长久留在祂身边。
祂比人们想象中更学识渊博,他们需要什么,祂就教会他们什么。
在神殿下方建造一座足以媲美神殿的辉煌城镇,不仅要有栩栩如生的雕塑,还要有象征爱与美好的意象。于是便作出图纸,上面如何规划,注意事项都一一标注。彩色的宝石点缀墙面,清澈的溪水穿过拱廊。光与影在白色的城镇中得以很好的展现,每走过一处都能看见不同的风景。
或许这就是神所长期居住的地界。
他们想要自己村落也建造成这样。
祂便给他们建筑风格的细分,雕刻石像的技巧,应用于装饰的巧妙结构供世人去学习。
在夏季,人们不会为食物困扰,但他们总要为冬季做准备。
强有力的武器是他们能否打到合适猎物的关键。狩猎的技巧,食物的处理,动物的养育,祂也一一教会他们。
如果人们有得不到答案的问题,有奇怪的病症,有无法解决的困扰,都能在祂这里寻求到答案与指引。
祂好像无所不能。
时间一年年过去。人们不再满足于复刻,人们开始创造。他们不再为生存困扰,所做的大部分抉择是为了满足精神需求。
于是他们开始学习更多的诗歌,更多的乐器,更多的技艺。
生活变得丰富,人们越加幸福美满。所有人健康成长,没有一天,没有一刻不是处于快乐与幸福当中。
有人长高,有人老去。唯独祂不曾改变,还是十几年前的模样。
而当初被送到祂身边的婴孩也逐渐成长为少年。他日复一日跟随在神明身侧,对世界怀抱热爱与美好。
少年双腿垂到溪流里,翻阅手中的书籍:“所有事物都会有自己的意义,透明的冷意是风,清新的苦涩是植物,那我的名字又是什么意义?”
神明为他编发,将黄金麦穗固定其中:“默温,是‘莫逆于心的挚爱’。”
“是谁给我取的名字,是你吗?”默温仰头问祂。
“是我。”祂笑着回答。
默温又说:“从我会说话起就同他们一起叫你‘大人’,叫你‘神’,可你的名字又是什么?他们从没有喊过你的名字。”
祂仍然笑吟吟地回答:“我吗,我没有名字。”
少年摇头:“事物存在都要有名字,不能总是用神代称你,不然谁又能分得清你和别的神呢?”
“没关系,不会有别的神,只有我。”
“不,那是职称,不是你的名字。”
祂失笑,问:“那怎么办呢?”
“你给我取了名字,我也给你取一个?”少年举着书,仍有些稚气与天真地说,“我要找到最好的意义,给你独一无二的最好的名字!”
“好啊。”祂欣然准许了。
不过少年没有第一时间为祂取出名字,因为他觉得每个字的意义都很好。神是那样美好圣洁,像天上不染尘埃的云,像地上被风吹起的花,像展翅翱翔的白鸟,又像微笑俯瞰的石像。
每个字都很美,但没有任何一个意义配得上作为祂的名字。
也许这就是祂没有名字的真正原因,默温想。
如果他能成为诗人,或许就可以为祂取出合适的名字。就像祂教给人们的诗歌与乐曲,总是让人沉醉其中,流连忘返。
于是在追随神行走大陆,拓建城镇的道路中,他学会了怎样去当诗人,但他仍然纠结于那些真诚而令他触动的意象。
逐渐的,祂所能做的事情越来越少。而祂的朋友越来越多。
会相遇总会分别,他们虽然不舍,但还是祝福祂一路平安,一帆风顺。
但有一天,祂看见了别的色彩。
神所经历过的死亡都是欢喜的,不会有人认同死亡将他们分离。他们只是化作无形的爱永远陪伴。当人们逝去,他们会微笑地迎接,等待爱与情感来到一生的,最强烈的阶段。
所以,当出现例外,一个女人对着逝去的母亲嚎啕大哭,被他人所谴责时,祂的内心动摇了。
祂不知道要怎么去安抚女人的悲痛,只能一起坐在逝者身旁沉默。但那悲伤令他难以呼吸,无法忽视。
于是他做出决定,给世人长久的寿命。
祂复活了女人的母亲,并且从这一刻起,给予他们长久的寿命。
再然后,祂就更没有什么能做的事情了。
人们得到了所有想要得到的一切,欣欣向荣。
而祂也该回到祂该回的地方。
最后,为了让世人不再面临困境,祂留下了一份礼物。
赠予仍然能想起祂,并且信任祂的世人。
睁眼的一刹那,有人欣喜地撞入火焰,那火焰立即就消失了。而有人满眼恐惧,转身就逃。这些人的一部分原地散为粉末,一部分不小心沾染,如同乔纳森那样被燃烧殆尽。没有留下粉末,留下的是仍然无瑕的火。
听到骑士的呼唤,众人循着声音汇合。
在场的组合有郁封、深川厌、苏索、唐舒月、安迪。除了郁封身上的伤较为严重外,其他人几乎没事。就连骑士也只是被砸晕没有大碍。
他们清点人数,如果加上林,就有六位同伴不见踪影。
担忧他们不是淘汰而是不幸被碎石掩埋,于是里里外外地仔细寻找了一遍,结果没有发现幸存的痕迹。
才确认这六名同伴真的在昨晚的火焰雨中被淘汰。
伊塔洛斯告诉他们昨晚发现的蹊跷,消失的火焰与消失的粉末,以及不知是梦境还是现实的,大地上载歌载舞的乐景。
“我们都听见火焰中传来呼唤。”瑞菲莉娅揉着肩膀,“那个声音很温柔,与我们在乐景中听见的神的声音很像,或许就是祂。”
“我也觉得它很像。”安迪咬着水果,“本来我是很害怕的,但我听到祂的声音就不怕了。”
菲奥娜大声埋怨他,飞到他脑袋上敲他的头:“你现在又不怕了!你知道你差点就走进去了吗?要不是郁先生冒险过来救你,你就要死啦!”
安迪当时被火焰吸引,菲奥娜的大小只能遮住他一只眼睛。不管她怎么尖叫大喊,用手去阻挠安迪,对方都没有停下的意思,反而一巴掌把她拍开。
当时只有郁封能听见菲奥娜的声音。于是赶去把人救了,将他放到深川厌那里照看。他不知道有多少人看见乔纳森被火焰吞噬,但如果现在一旦沾染,没有达到世界规定的条件,是绝对不会有活路的。
一回头又看见伊塔洛斯靠近了火。
魔鬼会信神吗?
显然是不信的。就算他不是魔鬼,他这么姿态高傲的人也不会屈于他人,不然也不会一开始用剑威胁。
如果伊塔洛斯退让,只会是远超郁封预想的利益。不过在信主神这件事上,一点可能都不会有。
惊得郁封手心发凉。想也不想冲过去把对方撞倒。
这人真是个麻烦。不知道会做出什么让他心惊胆战的事情来。
把手盖在伊塔洛斯眼上的时候,郁封恍惚想起自己为什么惊醒。就是因为这个世界目前的规则和置身事外的让他毫无安全感的服从者。
伊塔洛斯最好能证明自己的价值,活着走出世界。郁封想。
他垂眼揉按手臂,有一句没一句地听他们讨论。
“火焰虽然冷,可我并不觉得它危险。相反,当我凝视它时,内心感到平和喜悦。”唐舒月摩挲着半指手套,话语中有种惆怅,“祂说来‘接你,要不要跟一起离开’的时候,就好像可以不用担忧任何事,只需要跟他走就行。”
“如果是我的话,我肯定自己就进去了吧。”唐舒月勉强笑着,似乎是因为那些似是而非的感觉想起了曾经,“不过当时听见郁封警告,我立即回过神。隐隐觉得有点怪异,难道它是在引诱我们走向死亡吗?”
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奥辛想了想:“不是,我认为不是。在它的光芒下,有一瞬间我感受到了强烈的生命气息。似乎没有跟你们说过,这个世界留存的生命气息非常微弱。”
也就是说,不只是他们所处的地域,别的区域同样荒芜。
菲奥娜猛地点头。对于她和奥辛这种生物来说,生活在生命气息充盈的森林中会非常舒适,就像人类热爱他们自己乱糟糟的被窝。
菲奥娜没有告诉过他们,她在这里呼吸的每一口空气都令她胸腔刺疼,坚持到现在还能活着对她来说已经是奇迹。
但在大地上出现人影时,窒息感得到缓解。
“那它是我们要找的出口咯?”唐舒月道。
“看起来是这样,不过不会这么简单。”瑞菲莉娅说,“即便没有地图,我们也会在探索世界的时候遇到火焰雨。但诗人留给了我们诗歌和地图,要我们去走最后的路。深川厌最开始告诉过我们,任务不会脱离世界存在,我们要先了解世界。所以——”
“所以?”
“想要从出口离开,需要条件。”
否则这时踏入出口只会被淘汰。
“我觉得,好像是这样。”安迪不太自信地乱瞟,等他们把目光投来时,连忙摆手,“只是我的想法,如果说错了就当我没说。”
“无妨,你先说。”
“就是,那个,诗人不是在诗中提到‘我行过祢的道路,那我并非长眠’吗,大家应该都知道在诗词里‘长眠’代表的是什么意思,而且在最后,他又说‘从安宁的永夜,走向祢真正的人间’。‘永夜’一词,跟‘长眠’所代表的状态是一致的。这些话都能……都能佐证火焰就是出口……吧?”
安迪紧张地绞着手指。
“你还能记得那些诗?”菲奥娜震惊,“菲奥娜对你刮目相看了!”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去看思考发言的众人。
没有人否定他的话,倒是因为他想起被忽略信息的诗句而更确信方向正确。
事情到了这里,就稍稍松了口气。
“这样一来就好办很多。既然我们知道出口是什么,那么在接下来在这条路上仔细思索,再小心行事,我想我们一定会顺利完成任务的。”
后来的几天,他们都在加紧赶路。有时候不能在日落后抵达村落,他们就会延长时间,一直走到废墟才肯休息。没办法,路上能让他们藏匿身形的遮掩物实在太少,怪鸟只要飞过就能发现,实在是太不安全。
也不能总睡到清醒,在天蒙蒙亮时就会启程。没有乔纳森估算行程,就只好自己亲身感受。几天下来,或多或少也能估计村落间的距离需要走上多久。
这期间,被淘汰的同伴再也没有出现。他们没有在夜晚经历第二次火焰雨,更没有在大地上到第三位原住居民。
怪鸟也很少出现。四处寂静,孤独感十分强烈。也不是总有话一直说,大部分时间,他们都只能安静地看着前方的地平线,听着沙沙声沉默地走。
食物也是个问题。
郁封总能找到食物,但也不是每顿都有饭吃。频率大概是一天半一次,他们大概走了八天,这个频率就逐渐延长。郁封所能取得的食物也越来越少。
他们还不至于饿死,但身体的虚弱是日渐加剧的。如果不能找到突破口,饿死是迟早的事。
伊塔洛斯和支配者明白世界要他们理解什么,不过有人要是告诉你,相信谁都会得到幸福,恐怕也不是说说就能真的相信。
还是让他们自己领悟。
正走着,伊塔洛斯的衣摆被人扯住,一垂眼,就看见少年惊慌地瞪眼。
“怎么了?”伊塔洛斯问他。
来找伊塔洛斯不为别的,就因为他看起来状态好。这就意味着他足够耐心,而疲倦的别人可能不会想听他一惊一乍。
安迪眼珠迅速往侧方滑了一下:“我我我觉得后面有东西跟着我们!”
菲奥娜猛地点头。
他的声音不算太小,走在稍前的支配者也能听见。
支配者看了他一眼,又随着伊塔洛斯一起转身。
身后大地一览无余,如果要经过什么,不会不能注意。而来时的痕迹歪歪扭扭,他们都不想抬腿,拖着步伐形成断断续续的划痕,就更没有异常了。
支配者转身,没说什么。
安迪慌了:“我我我真的没有骗你们,我听到的,真的听到除了我们的脚步声以外有别的声音!这个声音从两三天前就跟着我们了!”他急得快要哭出来。
如果是好人,他直接出来就好,躲躲藏藏跟着那么多天,安迪就怀疑那东西是要谋财害命!
“我不想被吃掉!”
伊塔洛斯拍拍他的肩膀,没告诉这人在那些脚印中确实有一捧粉末断了节奏。
他只是让安迪走在他前方,说:“你放心,不会有东西把你吃掉。”
伊塔洛斯对于上前求助他的人总是格外宽容。
他当然不会忽略身后的动静,只是想看看究竟要到什么时候,这人才会现身。
第十五天。
地图上的距离堪堪过去三分之一。
乔纳森给出的时间终究是人处于精力旺盛时的理想估测,照这样的状态,他们还没走到一半路程就会饿死。
休憩时,郁封不再强求伊塔洛斯吃东西,甚至他和深川厌也会把省出的食物分给众人。可还是不够,以至于他们只能大量饮水缓解饥饿。
食物的问题没有解决,更大的难题出现了。
起先是唐舒月觉得双腿麻木。
她在进入永夜之所前是位全息游戏玩家,常年处于游戏中令她对于身体强度变化异常敏锐。
她说,并非是身体疲倦带来的沉重,而是连高强度赶路后的酸软都逐渐失去的麻木。
可撩起裤脚看后,她的双腿没有受伤,也没有异常。
然后是瑞菲莉娅,她的不适在于肩膀。在那晚替骑士扛起盾牌后,她的肩膀就沉重无比,许多天都没有得到缓解。现在她已经无法抬起魔杖。
最后是郁封。
自从受伤后他一直缠着绷带,替换时也不在众人面前。但伊塔洛斯注意到,他时常会去摩挲受伤的部位,显得略有焦躁。
这条路确实太长太消磨心智。如果不是照顾同伴,他们也用不着浪费时间。
篝火前,支配者眉头一皱,一言不发地走入废墟。
深川厌就看向伊塔洛斯:“你得去看看。”
安迪紧张了许多天,神经衰弱,只有在晚上有人守着他时,才能安稳入睡。也只有深川厌会有耐心照看小孩,于是就有人被忽略。
不用他多说,伊塔洛斯也会去。
正如支配者不想他做出极端行为,他也不想对方有任何事隐瞒以至于他不能规避风险。
走得足够远,连火光也不能看见后,郁封停下脚步:“我没有叫你跟着我吧?”
眉眼全是烦躁,就差把滚字刻在脸上。
伊塔洛斯从雾中出现,径直向他走去,语气亲和:“你亲爱的永夜之所的神官抽不出手,所以我来看看。”
郁封警觉后退:“他说你就听?我不记得你这么好说话。”这么好心。
“不记得就对了。”
伊塔洛斯的身形在夜中同脚下的粉末一样显眼,但活人比死物更有侵略性。他可不在乎支配者的意愿,也不管他人对他的看法。
“既然明白,就不要做无意义的事。嘘,也别说浪费时间的话。”伊塔洛斯微笑着,制止了他想要开口的动作,“你知道的,我不介意带具尸体上路。”
只要对方不说不该说的,不惹不该惹的,支配者这个身份下是什么都无关紧要。
郁封恨得牙痒痒,退到不能退,靠上残柱:“你觉得真那么做了你还能继续留在永夜之所吗?”
这是在威胁他?
伊塔洛斯面色不改,慢悠悠捏住支配者手腕,动作与力道十分绅士。解开绷带时不会让支配者感受到过多疼痛,但是说出口的话就没这么轻柔:“谁会替你出头?主神吗?只要我依然能为他做事,你觉得他会在意规则的违反?”
郁封眼神变得凌厉。
看来是猜中了。
伊塔洛斯轻笑几声:“还是说永夜之所的神官?文神我见过了,武神有几位,除了阿克谢尔外还有谁?”
他连主神都没放在眼里,又怎么会惧怕小小神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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