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配者(沉槐)

下一秒，她的陌刀就穿过坚韧的斗篷直直插入眼中。
它们动起来地动山摇，死亡时更具威胁，因此拖延显得艰难。被安排留在此处的开拓者阻止它们靠近备用数据库的区域，苦苦支撑。
不过，诺希告诉他们，不用再进行防御了。
有人先行一步抵达它们的来处……告知可以展开进攻。
现在只需要黑山羊组织的成员赶到，他们就可以进入。
噩梦深渊，神弃之地。
“他让我跟你们告别。”
郁封不在永夜之所的那段时间，他就在那里。苏维想象不出那里究竟是什么模样。
但一切后果都是祂带来的，郁封曾经那么喜欢永夜之所。
这就是苏维想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他的确找不到别的地方可去。
“老板，回来之后有奖金发吗？”小池说，“他们会把我们的存货都拿过来，你不会从此以后就穷了吧？”
“……嗯。”苏维点头。
奥格斯：“我有点害怕。”
有人接手了他们的场地，冬陌顺着钢线滑下来，在雾中好不容易看清他们的脸：“谁说害怕，丢人。”
奥格斯一把抱住冬陌小腿：“我们这个家不会散了吧？大姐！”
贝莉：“？”
冬陌：“你这点出息，快放开我，恶心！”
小池：“放心，虽然你没有什么大智慧，但你有一身蛮力，你可以去打工养我们啊！”
“……草。”
“那还想去吗？”苏维问他。
“去去去，怎么不去？”奥格斯松手坐在地上。
他想起郁封是怎么回来的，他不是正儿八经找到出口，他是因为足够幸运，被永夜之所的机制重新捞回来的。
远处，成员们顺着钢线的联系找到了他们。
若隐若现的红色被苏维手中的武器绞杀，一团让人窒息的雾洒落地面，粘稠，寒冷。
他一脚踩入。
备用数据库中有永夜之所的神官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启用设计者模式做修复工作。所以它摇摇欲坠却没有拦腰而断。
他们根本顾不上对不是入侵者的来人做出反应，只是浅浅提醒了一句，偶尔会蹿出来几个眼捣乱，让他们别去太偏僻的地方。
这栋建筑最高层藏有一个星轨，通过它就能来到隐藏空间。
与星塔别无二致的地方。
穿行时，那些楼层结构在他们脑中一闪而过。
最底层是办事大厅，越往高处走越需要权限，从负责永夜之所板块的神殿办公区到上方鲜少有人涉足的楼层，穿行其中的人也能在极短的时间内瞥清。
“你想知道？”郁封问伊塔洛斯。
从先前开始安静的人这才开口：“如果你想对我说？”
郁宸往前走了几步：“小声点，长话短说。”
郁封简单说明高层的作用。
用于储存各种力量结构，培养‘容器’，进行‘创生’。
无数的力量被装在特定容器中，它们的强度，类别，谁见了都会惊叹。除此之外另有区域用作‘容器’的培养皿。容器，就是指他与郁宸这样之人的，适合盛装力量的躯体。
这样的躯体数量不多，每一个都耗费大量材料，以及主神的心血。祂对待每个苏醒的容器总是格外慈爱包容，寄托着希望。
容器的目的不是为了成为神官，不是为了帮助他夺得战利品——虽然这也是必不可少的一环。
郁封面色古怪，郁宸脚步也放缓。
他说：“似乎是想创造……神。”
伊塔洛斯：“有意思。”
神想要创造神。
“不是像诺希他们那样的，而是像主神，像你，像苏维那样的。”
真正拥有一个属于自我的世界，并且有着绝对的主导权。
没有人知道祂这么做的理由，这目的还是郁封在之前相处时猜出来的。
很可惜，虽然他摸到了门槛，但他是个失败品。无序让他的世界一片荒芜，连他自己都不会想到那片恶劣的无人之境待上一秒。
“你手中的道具是新容器的材料？”郁封问。
郁宸犹豫几秒，点头：“是。”
“一块晶体，名为永生之心。”
这可能意味着他也要被抛弃了。
他们总在离去。
来到那条通道，空间突然剧烈震动。本就残破的结构根本经不起再一次动荡，于是它意料之中的崩塌。
地面裂开，墙体东倒西歪，外侧剥落，露出虚无的黑的一面。而脚下似乎是万丈深渊，各类仪器与人员仿佛失去了所有力量，往下坠落。
郁宸似乎受到了某种影响，无法从重力中脱身，郁封踩着晶体把他捞回安全地，再回头时伊塔洛斯已经不见了。
他往下张望，没见到人影，后知后觉间意识到微弱联系的另一端是苏维。
陌生又遥远的距离，那联系正在一点点减弱，几乎快要感觉不到。
郁宸咳嗽两声，拍开落在他们头顶的碎石：“要找他？”
郁封摇头：“他不会出事，我们走吧。”
郁宸嗯了声，扶着墙带他走。
祂不在主殿。
祂在一间实验室，守在浸泡在营养液中的躯体身边。
郁封来到这里时见到的，就是主神喜悦的神情。
无法被永夜之所神官们联系到的，收回了力量的神明，此刻神情堪称温柔，专注地注视着那具身着白袍的躯体。
那是他们曾在自己眼前见过的。
“你把它带来了？好孩子，给我吧。”
郁宸交过物品，静静地站在一旁。
郁封已经不在意，但郁宸还在挣扎。他明白真相，却没有人能让他舍弃真相。
祂没有驱赶他们，但也没有再注视他们。
将永生之心放入躯体的心脏处，期待着奇迹的发生。
“他叫郁荒。”祂缓声介绍，“是我最得意的作品。”
伊塔洛斯参观着郁封口中的区域，他在想，他要在这里等待多久那人才会过来找他。
游影放肆在其中破坏，将装有力量的容器打碎，把它们拖出来大快朵颐。主神是不会在意这点损失的，伊塔洛斯带着它们往别处去。
原本该装着容器的玻璃罐空荡荡，里面干涸，用于储存材料的区域也不剩下什么好东西。那些力量竟然是目前见到最值钱的玩意儿。
他也没想过真的能在这里拿到好东西，不过是消磨时间。
本来，伊塔洛斯不准备与主神见面了，可惜他感受到陌生力量的介入。
就在极近的地方，具有威胁性。
所以他还是去找郁封了。
那片区域不剩下完好，器械的碎片与石块遍地，他们要护送的人倒在地上昏迷不醒。而郁封半跪着捂着头十分痛苦的模样。
主神抬眼：“你可以把他带走了。”
祂身边站着陌生面孔，那股强大的力量正是从这人身上发出。
伊塔洛斯：“你做了什么？”
游影围到郁封身边，能看见他失去焦距的瞳孔满是泪水，好像陷入到梦境中不能醒来。
“还给他一点东西。”祂笑了笑，转身要走。
“我有一件事想做很久了。”
是的，本来已经不准备做的事情，可是现在看来这笔债必须讨一讨。
祂这样爽快离开，伊塔洛斯反正是不认同的。
他抽出长剑，径直挥砍而去。
“你在我的领域叫嚣？”主神轻笑。
身旁新的容器替祂挡下这一击。
数据构成的光剑力量强度不亚于伊塔洛斯，甚至，他有着主神的力量作为基底，主神的领域可以当做他的主场。
光剑与铁剑同样斑斓，双方看起来非常轻松。
伊塔洛斯嘴角扬起，没说什么。
下一刻，法涅斯力量爆发开，接连几个剑招让郁荒连连后退。
伊塔洛斯的动作太流畅，不管是体术还是剑术刚刚苏醒的人都无法招架。
不过他的学习能力超乎想象，某一刻伊塔洛斯的进攻后，他便开始反击。
挥砍出去的剑刃会被伊塔洛斯灵巧化解，以别的方式进攻回来，郁荒极速拉开距离再趁机寻找破绽。
迸发的力量把周围搅得更乱了，隐隐传来神官们惊恐尖叫的声音。
整座建筑发出的响动已经不能让人忽视，终于，它完全崩塌。高处的石块砸下来，它们散开，一起往下。
时间所剩无几，伊塔洛斯不但砍下新容器的手臂，还有他的头颅。就在主神想要启动星轨时，他将星轨一起损坏。要是时间再多一点，他会把祂的破烂世界搅得更乱，不过现在到此为止吧，
跟祂硬碰硬需要时间，现下他们没有这种奢侈东西。
伊塔洛斯退入黑暗中：“希望你喜欢我的见面礼。”
失去行动力的残肢被祂收拢到身边，祂道：“既然如此，收好我的送别礼。”
伊塔洛斯回到郁封身边，游影保护着他，所以他没有受到一丝一毫伤害，另一位人就没有这种好运了。他在不知不觉间断气，想来是因为主神有了确信的，引以为傲的作品，所以收回了祂给予的恩赐。
不过郁封仍然双目空洞，无法对外界做出反应。伊塔洛斯将他抱在怀中。
黑雾逐渐将他们笼罩，他离开了这片无意义的空间，又在外面看见与眼搏斗的开拓者。
就趁着最好的机会永远离开，他才不想留下来看着自己的爱人帮别人做事。他做得够久了。
然而，来自永夜之所的力量让他偏离了原本想要前往的坐标。
开启最后一个世界。

第140章 封锁线
“我来是想要证明，我仍然有能力站在你面前。”郁封对祂说，“然后，我要向你道别。”
他如此平无波澜，但那太无关紧要的神情却与他来到此处的行为不符，像是掩饰。的确也如此，郁封不会去留意建筑内的神官，他只注视主神，想要从祂脸上看出什么或者得到什么他想要的反应。这是给他从前画下的句号，需要一个算不上太令人失意的结果，让他的赴汤蹈火显得不那么可笑。
可是，他没能得到任何。一如曾经被他无情的丢往神弃之地时那样。
剥开幕布之下不愿回忆的，是满是残破身躯，满是绝望与疑惑，却没有仇恨的地狱。为什么没有仇恨？因为他们只会反思自己的无用，不够强大，不够价值站在主神面前。殊不知这是为了祂最完美的作品必然出现的耗损，注定的结局。
无数失败品等待被销毁，而他是其中一个。
他们不够幸运，回归了自然。只有他，意料之外回到永夜之所。
祂见过那个地方吗？肯定见过，因为就是祂将他们送外那处。
面对从死地回归的人，祂无动于衷，为新神调试数据。
收回神血后现存的容器再不能支撑力量的侵蚀，郁宸倒下了，他的目光落在郁封身上，被后者瞧出一点羡慕。
神血对于现在的郁封来说可有可无。
失败品在无数地方，眼前或幕后倒下。世界一团乱，不用祂去看，出现的一切会通过本源让祂感知。
祂无动于衷。
一切能被祂所注视的只有躺在水池中的……新神。
除此之外，耗费无数时间与心意搭建的，无数人已经将这里当做‘家’的地方，再没能有什么能被他注视。
祂仿佛万分珍重地带回一切，最后却又轻飘飘放下它们离开，毫无留恋。
或许知道早会如此，一切会让人失望，所以墨涅才会离开，才会送出那件礼物。
墨涅曾送出礼物，是一个世界，让他们重新经历。
郁封当时不明白为什么要他看见那个世界，现在他明白了。艺术之神能通过力量窥探命运的一角，那是在隐晦的提醒他——你从何而来。
你既不属于星塔诞生自力量的神官，也不属于被永夜之所机制捕获的开拓者，你从何而来？
亲爱的，为什么总是刻意忽略最重要的问题，去追逐虚无飘渺的神明注视？
你有你本该前往的归属，不必与永夜之所一同沉沦。
无数的画面从意识最深处挣扎而出。那是他来到永夜之所，是他被主神找到之前所发生的一切；是他所遗忘后背道而驰的一切；是命运要他们相见，而他却以最尖锐态度面对的一切。
他全都想起来了。那不是喜悦，而是无尽的苦涩与困惑，愧疚与沉默。
所经历的每一个画面，每一句脱口而出的话语，都使现在的他陷入难以估量的痛苦。那些利刃穿过时间没能湮灭成粉末，反而更加锋利刺痛他的心脏。
然后，它们在更深处扎根。
“第十一次调查行动。”
“时间：旧历37年九月三日，上午八点零五分。”
“地点：异常限行区C1区。”
“参与人数：7。”
时间显示此时正值早晨，天色却如同寒冬深夜，不见一点亮色。唯一能让他们看清彼此的只有手中的探照灯。
暴雨劈头盖脸砸下，脚下的林地已经有及脚踝的一层泥水，让人怀疑这场雨是不是会将世界淹没，是不是将他们送往另一个无人的世界。极端的寒冷与漆黑的未知环境，若非有强大的意志力，常人在这里不过十分钟就会崩溃发疯。
然而，他们要忍受所有不适继续往前。
小队警戒着，周围出现的细碎声音在暴雨中难以注视，只能看见一闪而过的黑影。队员注视着黑影消失的方向，手中武器紧握。突然，雨中爆发出一阵刺耳尖叫，所有人来不及反应时，人面兽身的怪物张着巨口袭来。
异物c-12，代号苏菲娅，危险程度57％。
伊塔洛斯下令，子弹齐齐朝对方而去。
半年前，伊塔洛斯从永夜之所离开，被主神的力量送往此处。与他同时出现在这里的，还有一片违背自然常理的区域——。
它降临时，落在某个不算繁华的小镇上，那时是夜晚，尚未有人注意到异常。直至天亮，外界无法与小镇取得联系，而再没有任何一个人从中走出，他们才意识到难以想象的状况发生。
肉眼无法看出它的异常，人们只知道它的范围在逐渐扩大，从其中延伸出的异样已经影响了不同的区域，威胁到常人的生活。
以人类的武器想要解决异物还是太不容易，火舌中吐出的子弹在她看来不过是一颗又一颗，味道不算甜美的糖果罢了。
苏菲亚面对强硬态度后远离了他们，缩到树干之后。
在他们获得的小镇资料中显示，她的原生体是位十一岁的小女孩，生活在父母恩爱的家庭。不过父母工作繁忙，平常只有玩偶陪伴她。据说她的父母每周会带给她新的玩偶以此来安慰小女孩孤独的生活。
当降临时，她应当正抱着玩偶熟睡，然后，也许是因为她做了个奇思妙想的梦，也许是因为她太喜爱手中的玩偶，总之，她与玩偶发生某种难以理解的反应，她们融合了。一个小女孩，以及一只奇怪肢体的玩偶。
在异常处理小队将她收容之后，由于管理不当，巨大的思家之情令她暴走破坏容器，逃回。现在，他们又见面了。不安使她始终处于危险状态，而强硬态度会令她在两分钟内处于被震慑状态从而不敢轻举妄动，这时候就能采用别的行动将她顺利收容。
苏菲娅露出的人类脸庞惹人怜爱。她有着枫叶般的红色卷发，蜜糖色的漂亮眼睛，可爱得就像是个小洋娃娃。现在，她的头颅出现在三米高的枝丫上，她可怜兮兮地从口中发出人们难以理解的声音。
那是两个简单的发音，短促，温柔，一遍又一遍。但在她暴起时，又显得歇斯底里。
伊塔洛斯取出容器，同时手中出现一个玩偶。他摘下头盔，长发落下的一瞬就被暴雨舔湿，贴在略显消瘦的脸颊上。
“你知道最近新出现的组织吗？”有人在伊塔洛斯身后小声闲谈。
“什么？”
“他们说这是神的启示，带领我们前往另一个国度的入口。”
“这鬼话你也信？”另一人与他后背相靠，探照灯指着他们的后方，武器瞄准着视线内的可疑点。
“通往天国还差不多。”
“我倒觉得真有可能，要是人类没有被全灭，差不多就该进化了。”
“做你的春秋大梦吧，还幻想着有异能出现？”
有人嗤笑一声：“差不多聊聊就够了，也就我们这队的长官懒得管你，这话传出去够你喝一壶的。”
“嘁，你不好奇为什么他什么都不想管吗？”
一个小队要的是纪律严明，这句话贯穿了他们十几年的工作生涯。尤其是他们这种专门选出来处理异常怪物的，一个不慎就会丧命，所以纪律性尤其重要。
可是自从这位长官带领他们以来，他没有管过他们任何一件‘服从指令是你们理所应当’的事，不会去下锻炼他们服从性的指令，也不会管他们偶尔的散漫闲聊，就像现在，他只是让他们攻击，在此之后，一切就让他们按照原样自由发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