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塔洛斯浅浅打量了它,然后穿墙而过。
他不需要什么夜视仪也能够看清此处的全貌,每一片区域,每一处角落,每一个细节都被他无数的眼睛收揽。
墙壁是蠕动的肉块,血管隐隐可见,动脉有力的跳动,像消化道。是个富有生命力的生物。家具上长着软刺,有浅粉色薄膜覆盖在它们表面,在他出现时,它们蠕动的节奏更快,并且分泌出透明黏液。
正在腐烂的肉块,带肉的骨头,不能消化的头发、衣服、鸟类羽毛,一团一团地堆积。恶臭,脏乱。
二楼,是一间卧室。上来后明显感到温度升高,变得温暖潮湿。窗户的位置同样是某种薄膜,毛细血管布满其中。伊塔洛斯没有触碰任何,所以它没有对出现的生物做出反应。
它也只是在看。
一颗眼睛冒出来,接着又是一颗。出现在天花板,在画框,在浑浊的水杯中。似乎有些好奇,也有点激动。
先前看见的人影只是一具被消化的骸骨,他静静坐在椅子上,保持着生前的动作。薄膜把他紧紧固定在原地,勒出五官的轮廓。窒息痛苦。
这里没有他要找的人。
他亲爱的不在这里。虽然如此,伊塔洛斯仍然在不间断的呼唤。
他究竟在哪里,在哪里?他是不是也像这些收容物那样,需要一把合适的钥匙,才会让他见到?
这就是主神所谓的送别礼,很好,很不错。
伊塔洛斯想,单单只是一件作品毁坏还不够让祂有紧张感,他当时应该把主神的脑袋也斩下来,这样祂就不会有闲心再来管闲事。
嘶嘶,嘶嘶,滋滋滋。
收音机调转频道的声音在此刻被放大到难以忽视。突然响起的声音诡异的安抚了伊塔洛斯的情绪,难以形容的熟悉感令他靠近了那个本该锈到无法正常运转的小小机器。
广播里的人声太模糊了,他不得不全神贯注才能听懂。
“当地时间……滋滋……奇怪的现象……滋滋……你在……滋滋紧急疏散。”
哪,对,时间,我的,错,不要,我的,我的我的我的我的我的……
声音戛然而止,很久很久,大约两分钟,常人不会停留等待的两分钟。伊塔洛斯却有预感它并未结束。然后,他等到一句不同音色组合的,毫无情感的呢喃。
——不要离开我。
灵感是基金会,但是收容物编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我慈悲的神,请您高抬贵手,别让苦难降临到我们的生命中。”
“我的爱,我的挚爱。请求您,别让她离开我,请求你,把她还给我!”
“这是什么?救救我,救命,谁、谁都可以,请救救我!”
“全部全部全部都是我的错,对不起对不起,原谅我,不要忘记我,不要离开我……”
“藏在这里,不会有人能找到你。”
“我想见他,还想再见他一面。”
无数人祈求的话语被它收录,此时又一句句播放而出。不同的年龄,不同性别、心中的祷告,呐喊的哀求,或是轻叹,或是悲泣。每个字充满他们强烈的情绪,背景的嘈杂犹如无数濒死者的尖叫。
异物C-9,惊惧之屋,危险程度67%。
原生体为房屋,在天色黑暗时亮起灯光吸引来人,当人们按下门铃、踩入室内后房屋会被激活。
从地狱传来的肺腑之言禁锢着每一名踏入周围的生物,盘旋的根系把他们拖入房子里,然后薄膜覆盖上他们的口鼻,使其窒息,沦为食物。收缩,挤压,把食物碾碎成块,然后恢复原状,在等待下一只猎物时缓慢消化。
伊塔洛斯是魔鬼形态靠近,因而没有触发更多的引诱机制,比如说,珍馐美味的气息,笑语欢声,向往的温馨场景。
收容条件为在不激活房屋的范围外进行,管理条件未知,但猜想与收容条件相同。
可惜现在没有人能够论证猜想。
四周的眼睛充血,滚烫泪珠一颗颗滚落,在那些重叠的话语中悲伤地闭眼。
收音机仍然在发出声音,伊塔洛斯在其中,一个被淹没的角落里,听见了哽咽的哭泣。
但他不能听清楚那个声音究竟在呢喃什么。
实在是太吵了,无关的声音太多。
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收音机里会记录到他亲爱的的声音。它究竟是在哪里录入的,它的记录范围到底是多少?时间界限是多少?可是,异物不会说话。
黑雾翻滚,游影将房子融出一个个缺口。
“所以,就留在这里吧。”
“分别之人终将相聚,迎来没有痛苦的结局。”
收音机滋滋啦啦的响,咔哒一声,陷入沉寂。
是另一种收容物。最初他们一次性收容了许多异物,以为这样就能够控制事态,却因为信息差而疏于管理,使得大部分异物重新流窜世界。
异物Z-27,记录者,危险程度39%。
原生体为收音机。记录者记录某些会进入它频率的声音,他们推测这种频率应当为数值化的情绪,处于某个它所能接收的范围。然后,当它的储存容量使用完,它会播放自己所记录的所有音频。
记录者会主动寻求庇护从而躲藏到建筑内部,惊惧之屋能够附身到任何一栋建筑,因此它是记录者最好的选择。不起眼的小型机械常常被人们忽视,混入人们的日常生活,等到反应过来时,已经被迫听完整段录音。当他们在那时发出任何声音,它会再次启动录制。
收容条件未知,管理条件未知。
当它再次启动录制,它会与惊惧之屋一同迁往最近的,最合适的地方。
比如,有适合它的情绪,有充足的,惊惧之屋所需要的食物。
伊塔洛斯没有发出声音,但是惊惧之屋内,眼睛的泪水从游影破坏的地板缺口滴落。
哗啦啦。
于是,收音机与房屋扭曲了,事物独特的频率在变幻,移动。只有一点轻微的震响,绝非能把人从浅眠中吵醒的音量。
理智告诉伊塔洛斯,他应该离开这间屋子,但直觉要他留下。他认为,只有靠近异物他才能找到对方。
怪物由世界变化而生,世界则是郁封本源,一切都是郁封的意志。所以他呼唤,他等待,告诉对方他在这里,他在找他。倘若他听见,他们一定会在吸引下相见。
有那么一瞬间,伊塔洛斯失去了人类的感知。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它们移动时发出声音,从而被记录者捕获。总之,被捕获的人都消失了,目前为止没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那是很难形容的感觉,万物的模样有了巨大的变化,像是一段浮空的振幅,没有颜色,没有轮廓。你只能感觉虚空中有轻微的动静,但你知道那个存在是什么,知道包围外侧的怪物是异常的。
在人类的感官下,人们认知各种事物的特征,伊塔洛斯早已习惯以人的双眼见证。所以,在这时,它们因为感官联想而充满色彩。一切并不陌生,相反,该是最熟悉的,另一种力量的结构。
那样奇妙的维度只存在短短几秒,便从意识里消失。
变化停止。异物挪动到合适的位置了。伊塔洛斯从窗户处穿出,就听见一声惨叫。
激活状态的惊惧之屋有了明显的变化,内部灯光亮起,所有蠕动的肉墙像变色龙那样伪装成正常材料。然后,部分电子器具打开,烤箱与炉灶运转,模拟出食物的香味。一切没有被伊塔洛斯触发的引诱机制被来人触发。
紧接着,地板下伸出无数菌丝一样,却更柔软如泥的东西,它们齐齐朝着猎物的方向而去,无声无息,难以发觉。
而猎物,是他先前扔下的队员,不知是哪一个。他愚蠢的逃命,没有意识到危险靠近。
这人接近了草地,脱离林地的暴雨。但他身上衣物完整,并没有实行他们先前的办法。
伊塔洛斯看向远处,林地距离这里有很长一段距离了,他没有听到雨声,也许它停了。这人身后也没有其他异物在追赶他,难道说他已经死亡,现在出现在这里的只是生前的影像?
所以,他究竟在惨叫什么?
伊塔洛斯掠过,往后推了他一把,同时换回人类的躯体。拖着他离开危险范围。
没有栅栏的确很难区分房屋的占地面积,他原谅这人的愚蠢。
范围内的猎物远去,于是肉粉色的物质慢慢缩回房屋,先前热闹而温馨的家庭现在只剩下二楼的一盏孤灯,清冷寂寞。
“长、长官!”那人一个激灵,抬眼看见伊塔洛斯后语气欣喜,“太好了,长官,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伊塔洛斯:“你在做什么?”
那人猛地回头看了眼身后,然后放松下来:“我好像出现了幻觉。”
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身后只有建筑的一点轮廓。
伊塔洛斯提醒:“那是惊惧之屋。”
他们原本没打算进入腹地调查,因此伊塔洛斯带领的队员权限并不很高,他们不能接触到所有的异物资料,自然也不认识太危险的种类。
这没什么,人员分级在很快的时间内就完成了,越高级的队员所能抵抗的危险越高。
而他现在的这些队员——
“那是惊惧之屋?抱歉长官,我被迷惑了。我感觉身后非常危险,想起您说想要去往灯光的那处,于是我就靠近。随着距离拉近,我越发感觉那是个安全舒适的地方,身后的恐惧一直在驱赶我。”
就会这样。
没有了解的必要。
但前期有信息泄露,所以他们或多或少知道些。
“其他人呢。”
“我不知道,我们走散了,我的装备被异物破坏。很抱歉,沉睡箱也被丢了,苏菲亚可能已经逃出。”
伊塔洛斯点头。原来这是那位技术员。
“记录是否上传?”
“是的,记录一直到最后一刻。”
伊塔洛斯把自己的端脑递给他。
只要不去刚才那片区域,就不会再撞上苏菲亚,不过其余的异物仍然不好对付。
队员继续说着他们分别后的事:“我们逃到一个木屋里。里面有个陶瓷的水缸,为了躲避怪物我和另一名队员躲了进去。然后因为一些动静逃出了树林。那时我们都没有注意暴雨已经停下,等到反应过来,我们竟然没有被融化。是那些水,长官!”
“虫卵的克星是大量的水!正常的水液改变了虫卵所处的液体浓度,产生了渗透压,所以,虫卵全都失活了!”
谁能想到生机就藏在不经意之间呢,那名队员谈及这件事时语气兴奋,可伊塔洛斯反应平平。
这位长官在他们看来不苟言笑,他们会以为难相处,但事实上伊塔洛斯足够宽容。于是他的话难免多了些。
“长官,那您又是怎么脱险的呢?”
他在全息屏上翻找,几个绿色小点出现在地图上。距离不太远,并且他们都在朝着彼此靠拢。按照距离推测不到二十分钟他们就能汇合。
伊塔洛斯垂眼:“跟你一样。”
“您是否有什么不适呢?”
“没留意。”
“我不确定这种方式在您身上是不是百分百的安全,所以在您回去之后,一定要去做个全面检查。”
伊塔洛斯点了点他的头盔,转移话题:“通讯是否正常?”
“不管怎么说,大家都没事就是最好的结果。”技术员调试着通讯,“刚才被撞了一下,我想应该问题不大。我们已经进入信号范围了,我会尝试呼叫他们。”
伊塔洛斯和技术员往绿点密集的方向靠近。
冷风从远处吹来,带着一点奇怪的焦味。这里气味杂乱,闻到什么都不足为奇,长时间下容易教人放松警惕。
绿点方向不仅不在树林,反而更靠近城镇。他们大步向前,速度不算慢。如果没有建筑的遮挡,也许早就能看见队员的行踪。
通讯内电流滋滋作响,还没等技术员的呼叫有回应,他们就在仪器之外听到了声嘶力竭的呐喊。
“跑,快跑!长官,快找房子藏起来!”
下一秒,伊塔洛斯就扯着技术员的衣领把他塞进就近房屋的窗户里,自己也翻身进入,哗啦一声把窗帘拉拢。
与此同时,不远处传来巨响,一栋房屋被撞毁大半,有重物落下,随后动静变小。
技术员立即爬起来小心藏好,再悄悄往窗外看去。
伊塔洛斯靠近墙体,在街道中移动的是没有收录的异物,看起来没有察觉到他们刚才的动作。
不过,他们之间的距离非常近。倘若刚才的队员没有出声提醒,为他们拖延一点时间,在下一个转角他们就会正面对上。
技术员只看了一眼就靠墙坐下,尽可能缩小自己的体积,双手捂住头盔且害怕得发抖。
这是看起来危险性非常,非常高的异物。
它有着接近人类的体态,但那与之有着明显的区别。它如同婴儿那样跪爬,却绝不是婴儿的体型。四肢粗壮,头脑过分巨大,下颌部位生长着三条触手,以及面部裂开的红色血口,青面獠牙。用不着接近,只要远远看上一眼,就知道这东西对人类抱有深深恶意。
失去目标后它继续游荡,口中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哪怕是发音有区别,单纯从声调上来说,仍然可以听出跟之前遇到的相同。
有时候,伊塔洛斯觉得,他不应该藏起来。
他应该站出去,站到怪物面前去。但是他没有那么做。因为一旦他出去,这些队员势必会发起攻击,到时候他们全会牺牲。
很奇怪,先前他并不在意他们的生死,但是这一刻,他觉得这些人还不能死。如同郁封一贯的理念,人用处很多,总归不是什么费劲的事情,在不损耗过多利益情况下留着不是坏事。
队员们害怕得半晌没有动静,直到怪物咿咿呀呀走远,发出的声音、以及身影再也看不见,频道内才传来他们后怕的问候。
“你们、你们还好吗?”万分艰难地开口,即使这样,还是有几处发音失声。
“安全。”
“我没事。”
“我和长官在一起,目前安全。”
“我们过来汇合,稍等。”
伊塔洛斯走到另一扇窗,凝视街角。
他不觉得害怕,他只觉得那声音无助而悲伤。
事实上,每一声从怪物口中发出的,他都这样认为,然而人们不会感知到其中的情绪。大多数异物对人类抱有恶意,它们暴力,残忍,不分善恶,只有杀戮的本能。所以见到的第一面,恐惧就淹没了人们,无法注意到更多。
而在异物身上,它们的鸣叫也与破坏的本能有着十足的割裂感。
技术员很想起身找来毛巾和热水递给伊塔洛斯,但是在内就连这样平常的举动都会带来意想不到的危险,他只能继续待在原地,盯着手中的端脑坐标。
然后,其中一个绿点消失了。
技术员立即调整方向,发现这个绿点就在他旁边,很近,很近,那是伊塔洛斯的方向。
于是他起身,他记得伊塔洛斯刚刚就站在窗前,但现在那里只剩下被风吹动的窗帘,在夜视仪下色调怪异。
又有一个绿点消失了。
赶来汇合的队员望着手中的投影,背后惊出冷汗。
不同的是,他正好亲眼见证了队员消失的一幕。
这名队员等其他人抵达后,要他们留在原地,然后,他自己靠近了。
他站在先前那人消失的地方,上下仔细打量。没有异常感,只是站在一间屋子里而已。他抬起手臂,看着手套上的数字,十秒,十一秒……他慢慢转身,望向队友。
极其轻微的一声。
一道白光闪过,他从所有人的视野中消失了。
异物Z-27,黑白相机,危险程度33%。原生体为旧式古董相机,画质一般,噪点较多,但使用简单,价格低廉,因此受大多数中低产阶级喜爱。任何出现在镜头范围内的生物,停留时间超过十五秒后,会被相机捕获。
异物Z-28,空白相框,危险程度12%。相机的附赠品,原生体为木质相框,大小为150mm X 150mm。质感较轻,容易与大众产品混淆,但不同的是,任何放入其中的照片都会变成空白,导致无法取出。
二者总是同时出现,当它们分开时,黑白相机失去特异效果,只能作为普通相机使用。直到现在,也没有人能确切答出被相机捕获的生物究竟会被送到哪里。
收容条件无,管理条件为隔离管理。
噪点让世界看起来像雪花组成,细小的颗粒漂浮在空间内,不太明显的光使它们闪烁,让静止的世界出现一点错觉的动感。
很快,伊塔洛斯发现这不是错觉。的确有不太明显的物质缓缓飘动,蜿蜒交错,它们的方向,是一座宅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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