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回应的伊塔洛斯把旁边准备好的水喂给他。
“想要睡一觉么?”他拧开了八音盒,语气又几分奇怪,“我会陪在你身边。”
像是在温柔与冷漠中的奇异挣扎感,因为自己的回答,而让温柔的感觉压过冷漠。
暖黄的影子出现在四壁,出现在伊塔洛斯脸上,它们在转动。可是伊塔洛斯背光,可是八音盒在夜灯的另一侧。
空灵的清脆响声在夜晚突兀极了,那些芭蕾舞小人在往不同的方向旋转,每一个小人的角度都不相同。在某一圈背影转到正面时,它们脸上出现两个黝黑眼眶。
伊塔洛斯面上的小人也同样,它们在朝他微笑。
若有若无的哄睡声只出现在他的耳中,伊塔洛斯眼中担忧,并未注意到异样。
实在是难受,双眼也滚烫发酸。郁封对于那些异样哑然。
而迷迷糊糊地说着伊塔洛斯为什么不能温柔一点,现在下颌还在疼,为什么站在他身旁看笑话诸如此类,像是柏温才该对他说的娇气话。后来话也不知道说了多久,不知道伊塔洛斯听了多少,郁封耳中只有‘它’温柔又甜蜜的声音,它们掩盖了所有,然后他昏昏睡去。
时间过得并不长,热浪再次袭来的时候他就苏醒。头脑还是又昏又涨,不过思绪不再断续。
夜里静悄悄的,刚一睁眼就有只手放到他脸颊试探温度。对方的手指简直比冰块还要凉,郁封激了个颤。伊塔洛斯给了他换了新的毛巾,沉默地凝视他。
这人坐在那里位置没动过,而水盆里的冰块化得不剩多少。
郁封眼里像被水汽熏过,望向那边:“你在这里坐了多久?”
伊塔洛斯答非所问,神情凝重而悲悯。
“热度没有退下去,亲爱的,很难受吗?”
郁封眨眼:“我以为你看到我这种样子会更开心些。所以我说……你该出去才对。”
平时他们习以为常的对话,在这时候说出就像穿透玻璃的尖锐石子。得到的反应跟平常完全不同了。
即使伊塔洛斯不吝啬道歉,真的遇上他说这样的话时,郁封还是会感到意外与局促。
现在,他又多了点恐慌。
伊塔洛斯语气已经没了起伏:“我向你道歉,亲爱的。是我的疏忽才让你落水生病,我向你保证,等你再次醒来将不会痛苦。”
魔鬼可能也不会想到人类的脆弱就在不经意之间。或许从前伊塔洛斯教导柏温严厉而不手下留情,或许那时柏温遭受过更多身体上的苦痛,但正因是那时所以不会有问题。
现在的时间,严格来算已经是几百年之后,伊塔洛斯的心境还会跟那时相同吗?某一次意外,某一次心软,一切就成为蝴蝶的飓风。
郁封心中有不好的预感,本能阻止对方继续往下说,他喊‘伊恩,伊恩’。
可惜伊塔洛斯果断决绝,柏温的话已经不能让他停下自己的想法。
黑暗与失重感袭来……第三次回溯。
灼热感散去,随之而来的是困倦。他苏醒在回到庄园的那一早。
在谈话时被冲进房间的瑟嘉闹得过敏,然后伊塔洛斯让它下楼,他们起床陪宠物发泄今日的精力,顺便享用下午茶。
果不其然,在郁封从伊塔洛斯手中抢过面包碎投喂天鹅时,对方及时出声叫停瑟嘉。
郁封确信伊塔洛斯不能容忍发展中有一丝一毫对双方不利的事件。但光是美好的生活又能持续多久?
回溯后他的状态一次比一次差,起身穿衣的时候都没什么力气。比起这个,他宁愿上一次不回溯,虽然不能让伊塔洛斯不去看他那副蠢样,但这事始终只能成为微不足道的小插曲,过几天就会遗忘吧。
伊塔洛斯话中带有一点不能反抗的强硬,上位者的威压微微露出,简单的几个字,猎狼犬就不敢继续闹腾。它湿漉漉的长毛甩了甩,好险才制止自己把郁封撞入湖。而后扭头跑出亭子,趴在草丛里可怜地呜呜叫。
郁封侧首看这一幕。
伊塔洛斯走过来,手臂放到他另一侧的石栏上,将他圈住。
如同暴君的口吻:“它想把你从石栏上扑到湖里。亲爱的,你真的要考虑我说的话。或者……瑟嘉已经不适合待在我们身边。”
他眼中一片冰冷,可怜的猎狼犬并不如柏温与宅邸那样被划分到伊塔洛斯的个人所属里,即便是,柏温的重要性也远远大于它。
郁封把食物全撒入水中,拍拍手掌:“它是怎么来的?”
做了个手势让瑟嘉回去。猎狼犬站起来后退几步,急不可耐地跑了。
“亲爱的,你忘记了?”伊塔洛斯的脸上几乎没了神情。
猛然回神后发现,伊塔洛斯从他醒来到现在,脸上几乎没有笑容,而视线却总若有若无放在他身上。
郁封不动声色:“你先回答我。”
“是我送给你的礼物。我想着你会喜欢,你的确喜欢。”
郁封记得伊塔洛斯口中,自己对瑟嘉是溺爱。所以当然不会让它离开。
“那它就是我们的,”郁封道,“我答应你了会好好训练它,你也会帮我的,是吧?它会变乖的。”
良久后,伊塔洛斯松口:“当然,当然。”
于是这一天再没有任何意外发生。
用完餐后他便开始承担训练的小狗的工作,伊塔洛斯去了收藏室。
他可算知道那些奇怪诡异的痕迹是怎么来的了。因为在成长,所以没能及时把它放出去时,它就在墙上磨爪子,在它自己的房间撒欢。弄得房间混乱,像是什么惨案现场。
郁封忍着过敏,在瑟嘉的房间待到很晚。
他来时去了趟柏温的房间,里面似乎有段时间没住人。这意味着今夜也要跟伊塔洛斯同眠。
一想到这个,郁封就头疼。伊塔洛斯比他以前经历的世界都让他头疼。
他倾向于用温和的方式令伊塔洛斯脱离梦境,否则等他苏醒的第一件事,不是听自己的诉求,而是发现他占用柏温的躯壳做了不该做的事情而让他灰飞烟灭。
毕竟宁愿为自己造梦也不愿意困在他身边接受爱意的人,看起来可不像能接受这种事。
他想了想,决定哪里也不去,果断睡在瑟嘉的房间。
小狗似乎很久没跟主人睡过,乖得一动不动,生怕吵到郁封。
忍住难受睡着不太容易,不过总归是成功了
伊塔洛斯从收藏室回来,没在房间中见到柏温,于是来到走廊尽头。
他看见柏温睡在瑟嘉身边,周围全是柔软的像糖果一样堆叠的软垫。他在那里站了很久,睡着的人与犬类无知无觉。
最终,伊塔洛斯俯身横抱柏温,将他带离。
醒来后身侧空荡,不见伊塔洛斯身影,郁封往那处伸手,触及一片冰冷。
魔鬼在被子里躺一晚会有温度吗?他好像没注意过,但半梦半醒之间能感受到贴靠在后背的胸膛,有心跳,也会有几分积攒的热意。
露丝敲门送来干净衣物,问他今日想看什么书,有什么特别的安排。
女佣帮他穿衣,郁封心神微动:“伊恩去哪里了?”
露丝回道:“老爷一大早照例外出了,怎么啦?”
他摇头。看不见对方的一瞬间有些心慌,但听到女佣这样说,他就放下那点在意了。
用完早餐后,他来到收藏室。窗前的桌上摆着一本被翻得边角磨损的书,看起来有些年头,书脊处松松垮垮,翻阅时需得小心。中心页有一张贴着干花的卡片作为书签,上面用铅笔画着造型奇诡的怪物。
书的内容是世界中的怪物与人们之间的奇闻轶事。
清晨的微光落在书页上,窗外的鸟儿在树林中叽叽喳喳。很是清净,没人打扰他,是个看书的好时段。不过他已经很久没有静下心看过书——应该说在永夜之所从未如此做过。
落座时感到一点奇异的熟悉,那些故事似曾相识。这让他耐心翻了几页,精彩是精彩,可他实在没有兴趣。熟悉感转瞬即逝,之后,他就开始闲逛。
柏温存在的痕迹太明显,以至于藏书都是按照两人的喜好重新分门别类。
郁封在其中翻找到一本笔记。它藏在几本厚重大书的后面,是个就算佣人打扰也无法发现的位置。很奇妙的,前方的大书被他抽出后露出一角。
封面并未有任何字迹,打开后,郁封才发现这是什么。
零零碎碎的文字拼凑出郁封所不知道的,两人的曾经。
希斯特里尔庄园家的小少爷在那场大火中逃出,意外被伊塔洛斯所救。在柏温初次的描述中,他形容伊塔洛斯像只存在于人们愿景中的最美好的意象——‘不会有第二位如同他那样令人翻涌热血,想要拥有的存在’。
郁封觉得他的形容很怪异,可仔细一想,现在的自己不正是柏温所描述的那样吗。
接着写到,神明的特质很快消失,他觉得自己握住的是一把危险的刀。
他愿意出卖所有让伊塔洛斯为他报仇,所以他从那之后就住在这处庄园了。伊塔洛斯是很久之后才开始教他剑术的,这些话也是在那时写下,而非初来时。
‘或许我可以称呼他为老师,他的确是位能力出众的家庭教师,比那些顽固而自大的家伙沉稳得多。’
‘我一定会复仇的。否则我逃离那场大火毫无意义。’
‘他帮我找到了线索?’
‘我认为我需要出卖我的灵魂,我也甘愿奉上灵魂,但我向他提及时,他竟然拒绝了我……他在笑话我。’
‘有趣,近日在城镇中遇到一群教士。让我看看他们究竟想做什么。’
最后所看见的那一条日记,日期正是今日。
郁封:“……”
寒意逼近,脑中警告的弦铮然而响。
下一刻,笔记中间被火焰烫出大洞,郁封手下不停,更迅速地翻阅起来。
明灭的橘红形成一张愤怒的脸,重要的字眼在眨眼间被侵蚀。
四五秒后,书写的区域完全被焚毁,郁封手一松,它就彻底成为灰烬。
咯吱咯吱咯吱——
转身,地板上一只搪瓷小鸟正向他摇摇晃晃滚来。它身上被颜料染脏,嘴被敲碎,用红色画了一条弯线。
莫名想到那个声音对他说‘你永远也不会知道信上写了什么’。郁封陷入沉思。
这时房门敲响,西德里问他接下来是要休息,还是练习剑术。
柏温的日程很简单,晨起后看书然后练习剑术,午后带瑟嘉活动,下午茶后随便做点什么其他的事情等待晚餐。期间要么露丝陪同要么西德里侯在旁侧。
直到邻近晚餐前,夕阳渐落时,才有辆马车遥遥驶来。这就是伊塔洛斯回来的时间,今日还要早些。
他听见女佣们打趣‘老爷今日回来那么早,莫不是感受到柏温少爷在早晨念叨您’。
或许伊塔洛斯真的知道,毕竟他只要念出那个名字,他就能听见。
郁封站在旋梯后,从那些缝隙里注视伊塔洛斯。
大部分情况下,郁封进行日程时伊塔洛斯会陪在他身边。偶尔伊塔洛斯会忙于其他的事务,他们所做的不同,郁封弹琴,而伊塔洛斯在看书;郁封看书,伊塔洛斯则对着宝石琢磨;郁封练习舞步,伊塔洛斯画图纸。但这并不妨碍伊塔洛斯抽出几个空隙来提问和点评他。
这才感受到‘柏温’文字中对于‘老师’的认可。
郁封最苦恼的是乐器与舞蹈,他对此一窍不通,完全硬着头皮上。好在柏温有肢体记忆,真正开始弹奏乐器或跟随节拍行动时,能有惊无险完成。
郁封都觉得不可思议,听着伊塔洛斯的评价,只是让他别紧张,除此之外一切都好。
转眼间,与伊塔洛斯在庄园度过了相安无事的一个月。
这些日程枯燥乏味,因为他有许多不会,显得格外煎熬。表面上,他还不能有半分抗拒。
他偶尔会跑到柏温的房间睡觉,半梦半醒之间被伊塔洛斯带到对方的房间。郁封起初还会担忧,但伊塔洛斯只是单纯搂着他过夜。平日里依然对他上心,对话上无可挑剔,这让郁封所有的担心变得多余。
伊塔洛斯再没让他感到半分为难。
虽然,在意识到这件事之前,他有意或无意疏远对方。
一切回归到平和日常。
伊塔洛斯按照惯例每隔几天外出一趟。
郁封闲来无事,也想去城镇瞧瞧笔记中所说的教士。他带着瑟嘉去找西德里安排马车,但老管家遗憾地对他说‘马车正在修缮’。
城镇距离这里太远,没有马车他得走上大半天。
没有马车他可以骑马,这样对西德里说的时候,西德里更为难了。
“早些时候剩余的马匹们被牵去换马掌了,它们得明天才回得来。”
郁封:“……”那真是不太凑巧。
于是返回房间,挥剑消磨时间。
来了这里才知道,柏温的房间布局为什么那么奇怪了,因为他会在这里熟悉剑招。木架与练习用剑以及皮质护具都贴墙放好,这个时间里它们还未被撤去。
某次转身的时候,猝不及防看见一个身影。
伊塔洛斯倚在门边,不知看了他多久。
郁封呼了口气:“你今天回来得很早。”
之前几次他回到庄园时恰好能赶上晚餐,而今天距离晚餐还有很宽裕的时间。
“我吓到你了?”伊塔洛斯微微歪头。
郁封:“你觉得呢。”
他摆出架势,伊塔洛斯便走进房间,从旁拿过一把练习的木剑,在手中挽了个剑花适应手感,而后先手攻了过来。
“因为今日事务完成得顺利,所以就赶回来见你了。”伊塔洛斯两招压下他的剑,剑锋往前刺。
只是说这话的语气听着不像那么回事。
伊塔洛斯已经很久没有笑过,郁封不是没有注意,在他回避时,时间不知不觉就流逝了。
在练习中,往往会比谁的剑先击中对方,带点殊死一搏的豪赌。
郁封疾退后双手握住木剑,脚下一个变换来到伊塔洛斯左侧方,木剑顺势翻转以强剑身压下伊塔洛斯弱剑身。再往前一步,剑锋斜上,堪堪停在伊塔洛斯咽喉。
伊塔洛斯根本没认真,他连眼都没眨一下,这场练习敷衍至极。
郁封放下剑,犹豫开口:“你难道不觉得……”
又是这样。
话被打断了。他在回避时等待合适的机会,想要认真与伊塔洛斯谈谈。可惜那一天他拒绝伊塔洛斯后,他们之间的谈话就不温不火的。
他乐于以这样平淡的日常进行,自己不会有困扰。但这也让他无法找到合适的机会与对方谈话了。
伊塔洛斯不动声色转移话题,避免他制造想要谈一谈的严肃氛围。
郁封打量对方。
“亲爱的,你又有进步了。”伊塔洛斯拿过郁封手中的木剑,将它们全放到角落,淡声道,“有时候,我都不知道这是不是好事,毕竟我似乎没有什么可以再教给你。”
郁封露出不赞同的神情,想要反驳,又听伊塔洛斯说:“过来,我给你带了礼物。”
他只好把那些话咽下。
伊塔洛斯带了几本新书,一些稀奇古怪的甜点,几把锋利的匕首。
他承认伊塔洛斯带回的书籍里的故事都很吸引人,不过他已经沉不下心对着文字静坐两小时,就算经过了一个月也不能。比起这个,甜点与匕首更对他兴趣。可除了甜点外,他已经有许多锋利精美的匕首。那些东西放在柏温的房间,刀具与护具能放满一个展柜。
郁封对礼物提不起半点兴趣,但伊塔洛斯在看他。他顿了顿,品尝其中的甜点,正准备说点什么时,伊塔洛斯已经转身离开。
月亮隐没云层总是无声无息,房间里像是从未进过除了郁封外的第二个人。
他迟缓的意识到,‘柏温’与伊塔洛斯之间的感情似乎岌岌可危。
他是郁封,视角与柏温不同。
按照原本的发展,他们本该甜蜜的表达爱意,或许柏温会放下剑术的进修,那些事情变得不再是每日任务而是调剂他们生活的乐趣。甚至伊塔洛斯曾说的‘柏温’有答应他的事情……总之他们也许规划好未来,正等待一项项去做。
可是这一切因为自己改变了,日程上不变事情就像是他们小心翼翼维系表面平和,心照不宣的借口。
但这一切总会因为别的因素被打破,就像现在。
在空闲时,他甚至不知道要怎么去跟伊塔洛斯对话。
除了那些交集他们似乎不会再说更多。这显然不是柏温与伊塔洛斯的相处模式。
郁封感觉事情好像陷入僵局。
这种惶惶不安曾几何时也出现过。
郁封没了胃口。
不论他做什么,余光瞥到伊塔洛斯时,总会与之对视。这不算什么。重要的是,他总能在视野的任何一处找到伊塔洛斯的身影。那种视线的触电感在某一日后时刻伴随他,像冰冷的锁链,伊塔洛斯除此之外似乎没有别的事情可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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