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险收益(峨嵋刺)

龙寅川平时脸上总会挂着点笑，因为他知道自己面无表情认真说话时过于严肃，难免给人压力。就像现在，肖方圆听了他这些话，表情略有点僵硬。这里面有的语句很耳熟，因为那就是他曾用来评价龙寅川的——“你不会是个长情的人”。
“我……”肖方圆犹豫着，没想好怎么往下接。
但龙寅川很快化解了不自在，他忽然一笑：“我对目前的状态很满意，有的事情看开了就不强求了，肖老师应该也是这么想的吧？”
肖方圆愣了下，片刻后沉默点头。
不论他们曾经有过什么，如今再见也只是用老师这个后缀互称的昔日同学罢了。
“哟，两位老师，人都来得差不多了，怎么还在这儿待着啊，走走走，你俩常年不出席的都到了，大伙可等着跟你们聊呢——”
其他人及时发现了他们，笑着闹着打算把他们拉到人堆里。龙寅川很配合，也没有再看肖方圆了。
作者有话说:
看过渔光曲的姐妹就知道这有多巧了！
至于前任，一方有个糟心前任就够了！

白昼越来越短，一天天的也越来越冷了。
龙寅川的工作还是不多，柯院长给了他两个半成品的课题本子，让他顺着写一些。看起来并不重要，难度也不高，主要是让他熟悉下工作环境以及学院的一些研究方向。秦乐民跟他吃了两顿饭也更熟了，同在一间办公室，彼此经常讨论论文相关的内容。
简单来说，龙寅川回国后步上正轨的生活清闲又平静。快节奏的日子过久了，也挺适应现在的状态，对此满意的不止是他，向来心疼孩子的父母也一样。
“还没忙完？”
龙寅川抬头看房间门口的人：“不忙，怎么了爸？”
“忘了跟你说，你妈让你待会儿去接她，家里的车拿去保养了。”
扫了眼电脑下方的时间：“我记得……是五点？”
“嗯，你提前个几分钟到吧，”龙柏看了眼手表，“哟，差不多就出发吧，省得待会儿路上车太多。”
“行。”
“地址你知道吗？”
“融城里面对吧？”
“对，你从5号门进去，电梯上16楼。”
“好。”
龙寅川拿了外套出来，在茶几上找到自己的车钥匙，正要换鞋了，就听他爸在旁边说：“路上看合适的话随便买点什么吃的，你妈上完课容易饿，给她垫垫肚子。”
龙寅川挑了下眉，失笑道：“爸，模范好丈夫啊。”
周英和龙柏还没正式退休，但也差不了多久了，如今手上的工作都很清闲。两个人又是闲不下来的，所以都给自己安排了不少活动。周英年轻时候就对唱歌跳舞之类的活动感兴趣，可惜工作太忙顾不上，如今有空了，就给自己报了成人培训班。
龙寅川见识过这个区堵车的恐怖程度，所以路上都尽量开得快了点，赶在晚高峰开始前赶到。乘上电梯的时候，龙寅川看了眼时间，才四点半。融城是个大型的综合商圈，本来打算直接去商场里买点吃点，现在看时间还早，龙寅川干脆决定先去培训班看一眼，正好所在的写字楼跟商场相通，之后再绕过去也行。
电梯门刚开，迎面就是门牌号指示。现在的写字楼里都开着各种店铺，龙寅川一眼就看到唯一一个培训机构所在的位置，一眼看过去，外墙的金属铭牌上写着“舞韵”两个飘逸的大字。
“您好。”
龙寅川推开玻璃门，正好对上柜台后坐着的年轻姑娘，对方先是愣了下，旋即笑得甜美，跟他打招呼。
回以礼貌的微笑，龙寅川低声道：“你好。”
“请问您是来……”姑娘语气带着不确定。
“哦，来接人的，周英女士在这里吧？”
姑娘了然点头，热情道：“来接英姐的啊，这节课还有半个小时，要不您先坐会儿？”
刚想说不用，忽然听到前台侧后方的教室里传出清晰的数节拍声。本来没往心里去，但听了会儿又觉得有点耳熟。
“没事，不用管我，你忙你的。”
这姑娘看着有点害羞，但确实很忙，微信提示音没断过，也就忙自己的去了。
教室没有门，只有一道厚厚的帘子遮挡，龙寅川轻轻拨开了几公分，勉强能看到教室的前半部分。视线随着声音落到在其中走动的人身上时，龙寅川明显愣住了。
放下帘子后龙寅川没有立刻就走，沿着通道把整个培训场地都转了一遍。因为在写字楼里，空间并不算大，只有两个教室，一个更衣室，但墙上挂着的各种照片就能看出学员数量还是很多的，而且多以中老年女性为主。
简单看了一圈，回头发现前台的姑娘正在看自己，龙寅川朝他温和一笑，顺势坐过去：“你好，请问你也是这里的老师吗，怎么称呼？”
“对，我是葛婷，这儿的身韵老师。”
“葛老师啊，”龙寅川看了眼旁边那面拉上的帘子，“一般周六下午就这一节课吗？”
葛婷眨了下眼，笑容都变得专业起来：“目前周六的话上午，下午和晚上各有两节课。”
“除了你和里面正在上课的那位，没有其他老师了？”龙寅川问得很随意，看起来真的就像是在了解机构情况。
“不是的，我们还有两位老师，只是今天没他们的课了，所以都不在。”
龙寅川抓住了重点：“也就是说晚上还是你跟里面的老师上课？”
“是的。”
龙寅川一笑：“这里晚上的课是几点开始啊，连着上课不累吗？”
葛婷脑子里飞快运转了下，同样笑得甜美热情：“我们晚上的课一般在六点半和七点开始，这个时间的课一般会在五点到五点半之间结束，还是有一些休息时间的……”
见龙寅川的视线又飘到了帘子上，葛婷又补充道：“我们的老师都是有很丰富的授课经验的，而且里面那位沈老师很专业，就算连着上一天课也能保证质量的。”
龙寅川回头看她，其实并没有质疑质量的想法，但也不打算解释，只是笑着点头：“嗯，我妈对你们这儿的评价很高。”
葛婷脸上笑意更深：“果然是英姐儿子吧，英姐总说自己有个很优秀的儿子，这下见到了。”
龙寅川轻笑了声，注意到前台摆着的小闹钟：“我先出去一趟，如果下课了我还没回来，麻烦让我妈稍等一下。”
“好嘞。”
“谢谢了。”
“啊，应该的。”
门一关，葛婷忽然拿起手机，看起来有点兴奋。
“葛老师，来帮忙录下视频——”教室里的人喊她。
“来了——”
白赫转着手里的蒲扇，认真看着每个人的动作，见刚学的内容有生疏的地方，立刻在镜头拍不到的地方示范。一分多钟后，凑到葛婷身边看了眼她的手机，笑着点头：“不错，很漂亮。”
几个姐姐阿姨满头汗喘着气，听到这句都很高兴，散到教室四周。
白赫往中间走了两步：“来，再录一个我数拍子的，回去对着练啊。”
话音一落，白赫轻轻呼了口气，立刻进入状态：“五、六、七，走——一、二、三……”
不止葛婷，另外几个学员也拿着自己手机从不同的角度录像。周英看着前面数着拍子还跳得毫无滞涩感的白赫，小声跟旁边的学员说：“白老师跳的感觉真是不一样啊。”
“是啊，比网上那些教学视频里的人好看多了，诶对了，白老师晚上开的那门课你报了吗？”
“今晚的那个啊，”周英摇头道，“没呢，我这体力可比不上你们，就下午两个小时我都累得不行。”
“慢慢来，多跳一段时间就好了。”
“……六、七、收，”白赫定了两秒，看葛婷放下手机才放松，朝大家一笑：“好了，今天的课就到这里，大家回去得练啊，下节课我要检查的哦。”
更衣室里热闹起来，白赫毫无形象地瘫在前台边的椅子里，一边喝水一边飞快地刷着手机。
葛婷过来给他杯子里又续了点儿，问他：“想吃点儿什么？我点外卖？”
白赫叹了口气，把头往后一仰，轻轻磕在墙面上：“啊……根本没饿啊。”
“你那是饿过了吧，连上三节课，中午还没怎么吃，能不饿？”
“是啊……”白赫翘起一条腿搭在凳子扶手上，四仰八叉更无形象，揉了揉大腿，表情放空：“现在确实没胃口，等会儿再说吧。”
葛婷无奈看他：“我说你也是，闹肚子还顶着上课，看着你都虚。”
“那怎么着，我也请假？”白赫叹了口气，“吕老师也请假了，我俩都请假上午那个班怎么办。”
“唉，也是，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啊。”
葛婷回到前台后坐着，刚好几个阿姨换好衣服出来，笑着聊了几句。
这个班的人不算多，葛婷送走几个学员后，刚好周英也拎着包从更衣室出来。
“对了英姐，刚才您儿子来过，说让您等他一下。”
“好，谢谢葛老师。”
白赫放下腿，朝周英一笑：“来，英姐，这边坐。”
周英很自然地跟他聊起来：“白老师，这支舞大概要上多少节课啊？我看原版视频挺长的。”
“咱们肯定没那么长啊，”白赫把手机给她看，“我把难度比较高的地方重新编过了，总共三分钟多一点吧，最精华的还留着，到时候看大家学起来效果怎么样，不行咱们再调。”
周英笑道：“白老师太专业了。”
白赫笑了两声：“这话说的，我靠这个吃饭啊。不过主要还是原版就非常好，都是一流的编导演员。”
“是啊，特别美，这服装都特别好看，我穿着都不想换了。”
白赫很中肯道：“本来旗袍就很衬中国女性，英姐你外貌身材条件都这么好，穿着更有气质了。”
周英被夸得高兴，笑眯眯地说：“我还一直没尝试过这种颜色的丝绒旗袍，没想到上身效果这么好。”
“是吧，这支舞的背景是老上海，他们在选择的时候特地要了这种‘老上海清晨的烟灰色’，配上灯光舞美真的无可挑剔了。”
白赫说话的时候一直在揉腿，周英跟他聊了会儿后顺势问：“白老师这是怎么了？腿疼？”
“嗐，韧带不舒服，老毛病了。”
“这样啊，我还说给你推荐个好用的膏药，但那个是治肌肉酸痛的。”
白赫拍了拍腿面：“没事儿，我有专门的药。”
“那就好，白老师一天天的也挺忙，年纪轻轻别把身体搞差了。”
周英站起来活动了下胳膊：“我去一下卫生间。”
“好嘞，出去右拐啊，别走错了。”
等周英出去了，葛婷从电脑上收回视线：“你旧伤又犯了？”
“唉，”白赫搓了搓右腿内侧那一线儿，“上午示范的时候没活动开，扯了一下。”
“嘶，听着都疼，上次拉到还没恢复好吧。”
“嗯。”白赫靠在椅子上没说话了。
葛婷看着他，还想说什么，门又开了。葛婷顺势看过去，眼神亮了下。
“下课了吧？”
葛婷点头笑道：“嗯，英姐去洗手间了，你等一下。”
“好。”
觉得声音耳熟，白赫下意识回头，刚好对上龙寅川看过来的视线。一瞬间过于惊讶，都没意识自己毫无坐相。
龙寅川挑了下眉，白赫这才反应过来，不自觉站了起来，刚组织好语言准备开口，周英的声音就从外面传进来——
“来了啊，哟，买这么多干什么？”
这才注意到龙寅川手里的两个大袋子。
龙寅川侧身让周英进来，将袋子放到前台台面上，散出来的香味很直接地说明了袋子里的内容。
作者有话说:
巧了吧两位

（十三）
“听说两位老师待会儿还有课，我就顺便买了些吃的，现在垫一垫肚子，待会儿也不用那么赶。”
葛婷和白赫都意外地看着他，周英倒是没什么惊讶的：“确实，尤其白老师连着上了这么久，太辛苦了，还得带着伤继续教。”
“呃，这……”白赫看着龙寅川，刚巧龙寅川也看向他，反应过来有点不好意思。
猜到他的态度，龙寅川很自然地说：“没什么，我妈总说喜欢这里，也是简单表达一下感谢吧，倒是白老师，伤着了？”
“这个啊……”刚解释了过，现在再跟龙寅川解释，心态有点微妙的差异，“没事，老毛病了，从小跳舞的多多少少都有点儿。”
“严重吗？”
这回葛婷替他答了：“大毛病没有，小毛病一堆，白老师太敬业了，腰腿胳膊脚都伤过。”
对上龙寅川略带关切的视线，白赫有点尴尬，干脆转移话题：“可别听她说得这么严重，先申明，不影响上课啊，那这些吃的我们就不客气了。”
“白老师这话说的，我们还信不过你的水平吗，”周英笑道：“别客气啊，都是熟人了，葛老师不也总带吃的给我们吗。”
龙寅川垂眼笑着，顺手拉开袋子，露出里面的餐盒：“不知道两位喜欢什么，买了点寿司和粥，吃着比较方便。”
累了一天，迟钝的神经终于意识到了这个巧合，白赫走过来，也不再推拒了：“那就太感谢了。”
周英拍了下龙寅川胳膊，对白赫说：“对了，这可巧了，我记得白老师在C大带舞蹈课吧，我儿子刚回来，也在C大工作。”
白赫不自觉看了下龙寅川，见对方正饶有兴致地盯着他，似乎在看他想说什么。
倒也没什么好隐瞒的，白赫一笑：“英姐，我跟龙老师见过。”
周英意外地回头看自己儿子，龙寅川搂过她肩膀笑道：“我第一次去找柯院长的时候，向白老师问过路。”
“哟，还有这回事儿啊，C市也太小了，”周英笑着说，“那白老师更别客气了，他应该的。”
白赫也很爽快：“好，今天我跟葛老师算是有口福了，这家店平时都要排队的。”
“还好，我去的时候人不算多。”
聊了两句，周英看了下时间：“寅川啊，走吧，现在已经开始堵车了。”
“好。”龙寅川点头，从其中一个袋子里取出盒寿司。
周英笑他：“给人家买的怎么自己还拿呢？”
“这盒是给您买的，忘了让他们分开装，放心，买够了的。”
“那就行，”周英拢了下外套，“我们先走了啊，下周见。”
白赫替他俩拉开门，笑着告别：“回去记得练习，慢走啊英姐。”
看两人消失在转角，白赫才呼了口气，一回身就对上葛婷放光的眼睛，有点哭笑不得：“怎么了这是。”
葛婷一边拆包装袋一边感叹：“果然美人生出来也是美人啊，好帅啊，好久没见过这么又高又帅的了。”
白赫倚在前台上，挑眉道：“你不说我帅吗，这么快就变心了？”
葛婷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理直气壮：“那不一样，人家那是成熟男人的魅力，啧，你不懂。”
“你是看不起我的年纪？”
白赫心说他还是懂的，听葛婷还在念叨：“声音又好听，说话也很温柔，嘶，受不了受不了。”
难得见葛婷这副样子，白赫还有点好笑：“对了，他怎么知道我们吃饭赶时间。”
“哦，他刚来的时候问了我咱们的课程时间，授课老师之类的问题，”葛婷一顿，又开始夸了，“唉，还这么体贴礼貌，也太优质了吧。”
白赫没接话，思绪飘远了点。
“……嘿，醒醒，赶紧来吃吧，别辜负帅哥一片心意啊。”
“看你这不值钱的样子，”白赫调侃了句，“我去洗个手。”
龙寅川洗了碗，拔了手机充电器后才看到上面的消息，是白赫发给他的一句“谢谢，味道不错”。已经七点过了，他回复了一句后也没再管，坐回沙发陪父母看新闻。
“没想到你还见过白老师。”周英忽然来了句。
这件事在回来的路上就在聊，没想到周英还在想，龙寅川失笑：“很正常啊。”
周英盯着电视，龙柏看着平板，龙寅川顿了下，忽然说：“妈，感觉你还挺欣赏这位白老师的。”
“是啊，人家专业又负责，又是个漂亮小伙，我们这些学员没一个不夸的，”聊到这个周英就有话说了，“还是C大的老师，水平很高，但一点儿架子都没有，对我们这些老太婆也很耐心。”
今天看了一眼，龙寅川大概能想象出白赫上课的样子，倒是跟他们见面那几次不太一样。
“您不是不服老吗，怎么也说自己老太婆了？”龙寅川开了个玩笑。
周英在他腿上拍了一把：“跟白老师他们比，我本来就是老年人了啊，你看看白老师那个状态，哪像三十岁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