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险收益(峨嵋刺)

“嗯？”
“积累出来的优势啊，”秦乐民半躺在椅子上，“比如柯院长、唐教授马教授这些，人家名气大，每年多少好学生抢着想让他们当导师，根本不愁没有好生源，基本都是保研的，要不就是考研综合成绩拔尖的。”
龙寅川了然点头。
“学生自己积极主动能力强，都不需要老师怎么教，然后一届届的都这样，高年级的基本就能带低年级的了。”
龙寅川笑了下：“滚雪球啊。”
“可不是怎么的，越滚越大，你要说他们这些有点年纪的教授个人能力有多强，那也不一定，但人家经丰富，学生够强啊……”
龙寅川是个很不错的倾听者，刚好秦乐民说开了，两个人在办公室聊到五点过。
快到五点半的时候，龙寅川看了眼手机，随后关了电脑。
秦乐民有点意外，这些天可都是他先走的，龙寅川怎么都得等到六点过：“哟，今天有事儿？”
“嗯，跟人约好了。”
秦乐民打量了下他，忽然挑眉笑道：“不会是相亲去吧？”
第一天秦乐民就问出龙寅川单身这个事儿了，而对上他好像有点不解的表情，秦乐民煞有介事地说：“虽然我看你这几天都打了领带的，但今天这条不一般啊。”
龙寅川摸了摸领带结，等他继续说。
“之前都是深色系，花纹也很低调，今天这条明显亮了不少啊，”秦乐民一副过来人口吻打趣他，“我以前追人也这样，男人嘛，虽然下功夫的地方没那么多，但该重视也得重视起来。我猜猜啊，今儿这位是个挺活泼外向的姑娘？”
龙寅川收拾完，拎上电脑包，听到这儿脸上笑意深了点：“如果是去相亲，也挺不错的。”
白赫的车停在湖边，就在那块思源石对面，很好找。
路边一排染灰程度不一的车里，那辆干净的白色的福特很显眼。确认了车牌号，龙寅川走过去，轻轻敲了下车窗。
“哟，来了啊——”车窗降下来，白赫顺势将胳膊搭出来，笑着往里偏了下头，很潇洒，“上车。”
龙寅川笑了笑，绕到副驾驶这边，拉开车门坐上去。
“来得还挺快，就在学院啊？”白赫发动车子，先开了空调才倒车。
“对，”龙寅川系着安全带回他，无意间看到后视镜中后座上的两个包，“你刚下课？”
“不是，我上午的课，不过确实也刚从学院出来，”白赫指了指侧面的一幢建筑，“就这儿，很近。”
龙寅川有点意外，他平时不怎么走这边，没想到两个学院离得这么近。
视线落到车的内饰上，龙寅川忽然说：“这车保养得很好啊，很干净。”
白赫一愣，很自然地笑了两声：“我前天才洗的。”
作者有话说:
那就是相亲吧！

白赫说得没错，这个时间路上真的很堵，好在大段路程都是高速和快捷通道。堵在最后一个红绿灯前时，白赫问他：“过了这个路口我就找地方停车了，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龙寅川看着外面的车流：“不是你定吗？”
白赫失笑：“话是这么说，但你要有什么想吃的，我肯定是先满足啊。”
安静了下，龙寅川的确认真想了想，片刻后摇头道：“我不太了解，就听你安排吧。”
“那我再确认一下，你还有什么忌口吗？”前面的车刚一动，白赫立刻跟上去，始终保持着紧凑但又安全的车距。
龙寅川跟着刹车往前倾了下：“那……我不怎么吃内脏。”
“内脏？”白赫挑了下眉，“我听说国外的饮食习惯里基本不吃内脏是吧？”
“也有用动物内脏做的菜，但味道都很奇怪，所以我就不吃了。”
“这样啊，那还有点可惜，C市这边很多内脏做出来的菜都是招牌啊，”白赫安慰道，“没事，今天吃的没有内脏。”
车里安静了下，龙寅川忽然说：“我也听说过，以后有机会可以尝试。”
白赫有点意外，不过也只是笑了笑，没说什么。
这个时间路边早就没有空余车位了，白赫把车开进地下车库，等他俩乘了电梯再出来，对着又一条新街时，龙寅川感叹了句：“没点经验的话，还真弄不明白这边的道路结构”
“是啊，我在C市这么多年，去个不常去的地方也容易出错。”
比起老校区，新校区所在的地方开发时间不长，街道、店铺、商场都透着股干净时尚。而且新校区这边算是大学城了，不少学校的本科区都设在这边，路上来来往往都是年轻的面孔，朝气又有活力。
白赫带他来的这家店倒没有多少学生，龙寅川看着菜单：“椰子鸡？”
“对，吃过吗？”
龙寅川点了下头：“刚上大学的时候吧，都过去很久了。”
白赫笑他：“那还记得味道吗？”
龙寅川很实诚地摇头。
“那就试试，虽然是海南那边的菜，不过这边也有很多人喜欢吃，刚好也清淡。”
龙寅川注意了下价格，将菜单递给他后意有所指道：“白老师是那种欠了人情会尽可能等量偿还的类型吗？”
“嗯？”
龙寅川半开玩笑道：“但你好像算错了。”
白赫这才明白过来，失笑道：“那我是算高了还是算低了？”
“高了点儿。”
“那没事，”白赫故作严肃道，“就当还有利息了。”
“利息？”龙寅川被他这个说法逗笑，“白老师很严谨啊，那如果要谈利息，不是应该由我来定吗？”
白赫没想到他会来这么一句，摊手故作无奈道：“啧啧，不愧是学经济的。”
龙寅川失笑：“放心，我连本金都没想收回来，就不存在利息的说法了。”
白赫将菜单交给服务员，对上龙寅川垂眼倒茶，他忽然说：“龙老师，你跟表面上看起来不太一样啊。”
“哪方面？”
“嗯……”白赫斟酌了下，“性格？”
龙寅川倒了杯茶给他：“那你说说看起来怎么样，实际上又怎么样？”
白赫没想到他还真的问，捧着茶杯道：“一般来说第一印象很深刻，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给人的感觉就很……有精英学者的范儿，端端正正的，气质又好……”
看龙寅川笑，白赫语气轻松：“看起来像是边界感很强，不好接近的高冷男神。”
“是吗？”龙寅川笑道，“不过，高冷好像不是个好的形容词。”
“第一印象难免有误差啊，”白赫找补道，“这两次见，感觉就变了，其实你挺随和的。”
龙寅川缓慢眨了眨眼：“类似的话别人也说过，但前者相对更多，主要是分人分情况了。”
“怎么说？”
“正式场合，见正式的人，难免装一下，”龙寅川毫无包袱地说，“在不需要撑面子的时候当然就放松一点。”
白赫一笑：“那我可不亏了，两种状态都见过。”
“按你这么说，我也不亏了。”
两个人都想起那晚的场面，龙寅川忽然说：“冒昧地问一句，白老师现在应该是单身吧？”
白赫下意识看他眼睛，龙寅川的镜片干净透亮，镜片后的眼神很温和。同样的话以前也被人问过，但从没有人能这么坦荡自然，问得他没有一点不舒服。
“嗯，”白赫顿了下，也勾起嘴角，“不瞒你说，那天晚上我刚分手，所以当时看着可能比较惨。”
龙寅川笑着摇了摇头，很有分寸地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这家店是现场开椰子现场煮，所以需要多等些时间。倒也不无聊，白赫从椰子鸡讲到火锅烧烤，给龙寅川介绍了很多C市的美食，但两个人谁都没提“那下次一起去”之类的话。
分寸感与边界感，到了一定年纪的人心里都有数。
“蘸料要点小米椒吗？”白赫端起个小碟子问他。
龙寅川顺势举起自己的蘸料碗：“谢谢了。”
“给你少来点儿，提个味就行。”
龙寅川看他这熟练样子笑道：“白老师挺会做饭的吧？”
“诶，这可真不擅长，”白赫道，“我进厨房就属于吃不死人但也算不上好吃的那种。”
龙寅川笑着点了下头。
服务员过来揭开盖子，告诉他们可以吃了。龙寅川刚要下筷，白赫就先叫住他，顺手往他碗里盛了汤。
“先喝点儿，待会儿再下菜味道就不一样了。”
“嗯，好。”
白赫看龙寅川低头喝汤，雾气晕在镜片上又迅速散开。
“味道的确不错，白老师很有眼光。”
“嗐，我也是第一次来，都是学生推荐的。”听龙寅川肯定了，白赫才拿起筷子。
吃这种一直能煮着的菜就不用担心时间问题，反正也不会凉。两个人都是会说的，也都善于倾听，从地区特色聊到生活工作，气氛轻松又自在，仿佛真的是认识很久的老友下班过来吃顿饭。
“龙老师最近忙吗？”
“不忙，得下学期才排课了。”
“那还好，好好享受现在的清闲吧，”白赫夸张地叹了口气，“等你开始带学生了，就会发现自己的血压很容易波动。”
“应该还好吧，”龙寅川轻笑道，“我听办公室的老师说，我们只需要讲课就行了，学生听不听都是他们的事。”
“这就是区别啊，”白赫往锅里下了些蔬菜，“我这种就不行，看着学生胳膊不是胳膊腿儿不是腿儿的，没办法不说，最后都得拿出去见人的。”
“专业差异吧，白老师这样的听着很费心。”
白赫扫了他一眼：“只能说各有各的难处吧，你们专业肯定也有不容易的地方，毕竟收分都那么高，怎么可能简单。”
龙寅川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诶，捞着个鸡腿，来，给你。”
看着伸到面前的漏勺，龙寅川失笑着夹起来：“这话像是我妈会说的。”
听着这样的形容白赫倒没有什么意见：“我妈也老这样，总把我当孩子。”
龙寅川把鸡腿晾在碟子里，抬眼看他：“白老师看起来的确也很年轻。”
“年轻啊，”白赫挑眉一笑，“我都这个岁数了——”
看他比了个三，龙寅川有点意外，开口也很诚恳：“真没想到，我也是这个岁数，但白老师看着年轻很多。”
“嗐，这话说的，”不算是你来我往的奉承，白赫这话也是真情实感，“龙老师看着也很年轻，还显得更成熟稳重，我妈就老嫌我不着调。”
“这样也很好，”龙寅川架起鸡腿自然道，“一看就招人喜欢。”
白赫怔了下，再看向龙寅川的眼神有点复杂。经过这两次的交谈，他感觉得到龙寅川身上那种中西兼备的气质，既含蓄也直白。再结合他的态度，这句“招人喜欢”，白赫很难简单地将其看作单纯的赞美，也是同为成年人、同样性取向的直觉。
犹豫了下，白赫垂眼看着碗里，忽然说：“确实，不少人都这么说我。”
语气有点微妙的变化，龙寅川抬眼看他。
“我的那些个前任都这么说，”白赫还是笑着的，“结果最后都跟我say goodbye了。”
龙寅川勾了下嘴角，没说话。
空气似乎有短暂的凝滞，白赫跟他对视了几秒，在心里叹了口气。有的苗头已经出现，而他不想，就必须尽早说明白，他做不出来钓着人的事。
白赫放下筷子，双手交叠顶着下颚，似笑非笑低声问他：“我猜你也是……一看就喜欢我吧？”
龙寅川以一种带着郑重与审视的目光看了他片刻，也放下筷子坐直了点：“是。”
白赫难得有点唏嘘，被一个这么优秀的人表达好感，他更多的确是遗憾，不等这点遗憾分明地传递到大脑，迅速安慰自己还好时机比较早，省得后面处理起来更麻烦，他最怕麻烦了。
龙寅川一直观察着他的表情，见他不说话，轻笑道：“是让你感到不自在了吗？”
“那倒没有，”摆正心态后白赫也轻松了点儿，勾着嘴角，但看起来有点无奈，“没想到龙老师还还有点赌徒心理啊。”
“赌徒心理吗？”龙寅川表情不变，“我炒股、买基金、做投资，经验告诉我与其后来遗憾，不如该出手就出手。”
对上白赫眼睛，龙寅川点了下头：“我认为把这称作果断比较好。”
白赫小幅度挑了下眉：“龙老师在这方面一直都这么果断吗？”
“不是。”
“哦？”
“我只是知道自己想要什么，”龙寅川推了下眼镜，“人一生也就短短几十年，如果今天遇到了想要的，不及时出手，后来再也遇不到，岂不是很遗憾。”
看白赫若有所思，龙寅川安慰一笑：“如果冒昧了，我很抱歉。”
龙寅川一开始就给他一种高级优雅的感觉，连这种仓促的表达都同样优雅，感慨高级知识分子就是不一样，这样的话说得不带半点油腻。
“没有的事，不用抱歉，”白赫呼了口气，“直白一点也好，省去很多麻烦。”
有预感的，龙寅川对上他视线。
“那我也直白点吧，”白赫笑了笑低声道，“就目前的了解来看，龙老师是个很不错的选择，或许再深入认识，还会有更惊喜的发现，但有个很重要的问题……”
白赫看着龙寅川，摇了摇头：“龙老师不在我的原则范围内。”
“原则？”
作者有话说:
龙老师：这要一举成功后面还怎么发展，我稳得住。

“对，我虽然换了个不少对象，但在选择上都有个原则，”白赫顿了下，像是在斟酌用语，“我不找同样职业的人，更别说还在同一个工作单位了。”
龙寅川表情很平静，没有追问，只是平和地点了下头。
白赫无奈一笑：“我很抱歉。”
龙寅川轻轻一笑，给他杯子里又添了点茶：“不用抱歉，白老师，反倒是你没有用其他理由敷衍，足够有诚意了。”
他这个态度白赫有点看不懂，太平静了，一点急切或是遗憾都没有，他犹豫了下道：“你不问问原因吗？”
龙寅川嘴角笑意深了点：“能猜到一点吧，不过你的态度这么明确，我又何必上赶着给自己找不痛快呢。”
白赫松了口气，庆幸龙寅川这么透彻理解，倒不用他再多费口舌解释了，越说越尴尬。调整了下心情，试图把这有些不自然的气氛拉回正轨：“嗐，龙老师这一表人才的，还是高知海归，条件多好。你这也是刚回来，之后肯定能遇上各方面都相配的人。”
龙寅川小幅度挑了下眉：“还好刚才白老师没有用这个来当理由。”
凝滞的气氛逐渐恢复正常，白赫笑道：“将心比心啊，龙老师那么坦诚，我当然也得坦诚点儿。”
龙寅川从包里拿了张湿巾递给白赫，自己也拆了张擦手，自然一笑：“国外也好，国内也好，我的社交圈一直都不大。虽然跟白老师才认识不久，但感觉很聊得来，希望刚才的对话内容不会把刚认识的朋友吓跑了。”
白赫反应了下，了然一笑：“当然，龙老师这样双商都高的朋友，可遇不可求啊。”
这顿饭好像吃了很久，开车出来天都黑透了。八九点路上没那么堵，龙寅川脱了外套坐在副驾驶上，安静地望着窗外一个个后退的路灯。
刚拒绝了对方，虽然这在成年人间很正常，但龙寅川这副称得上“懂事”的样子还让白赫有点过意不去。他打开广播，舒缓的音乐流淌出来，停在路口时看了眼龙寅川，想找点话说。
“刚才还没注意到，领带很帅啊。”
龙寅川转头看他，白赫笑了下继续道：“一直就想说了，龙老师看起来很会穿衣搭配。”
龙寅川失笑，感觉得到白赫现在的微妙心情，也就顺着往下聊：“也只限于正式着装了。”
“啊？是这样吗？”
“上回在酒吧穿的衣服是我妈买的，”龙寅川撑着头平缓道，“我平时穿的大多数比较正式。”
“这样啊，在国外养成的习惯？”
“嗯，我所在的学校对着装有要求，我的导师也是个很看重这方面的人，”龙寅川不徐不急，略低沉的声音和音乐混在一起，“后来工作，公司也要求正装，时间一长就习惯了。”
白赫了然点头：“你很适合这么穿，啧，妥妥的精英人才啊。”
龙寅川很浅地笑了下，没回这句。
白赫说送他回家，龙寅川没拒绝。车停在社区门口时，白赫还有点意外——
“没想到你会住这儿。”
龙寅川解开安全带：“不太想住学校的教师公寓，新校区的公寓条件好但距离又太远了。”
“也是，”白赫叹了口气，“不过这个地方位置比较好，虽然房子旧了点，租金应该不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