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险收益(峨嵋刺)

“嗯，刚下课，”白赫忽然想到什么，“你这时间还卡得挺准。”
龙寅川轻轻一笑：“没跟那天晚上一样穿太少吧？”
白赫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嗯了声说：“还好，马上去食堂就不冷了。”
“那就好，”顿了下，龙寅川温和道，“不打扰你了，快去吃饭吧。”
“嗯，拜拜。”
看着暗下去的手机屏幕，白赫表情有点复杂，叹了口气加快脚步往食堂赶。
“……嗯，没什么问题，都能用，”龙寅川开了灯坐在沙发上，摸着崭新的皮革笑道，“别担心了妈，你就差把这房子重新装修一遍了，真的没问题，这条件比我在国外有段时间还好。”
视频那头还在絮叨，龙寅川耐心听着，偶尔才能见缝插针说两句：“……好，周末我一定回去，嗯，放心……都是齐的，好……”
半晌终于挂了视频电话，看着上头赫然显示的28分钟，龙寅川无奈笑了下，自从回国，周英像是要把他在国外这些年对儿子缺失的关爱全部补回来，事无巨细地过问安排，仿佛他就只是个还没成年的孩子。
这间老房子在周英手里短短几天内就焕然一新，干干净净，家电家具整整齐齐，除了墙面有些泛黄。生活物品都一应俱全，连冰箱里都塞满了吃的喝的，完全不需要他操心。
刚好停在微信界面，龙寅川翻出中午拨通的号码，复制了粘贴过来添加联系人。等了几分钟申请都没通过，也就放下手机去做饭。还没完全习惯这边的饮食，这两天肠胃有点不舒服，看了眼冰箱里的东西，好在周英贴心，准备的东西足够他做几天清淡的。
白赫一开门就闻到熟悉的香味，朝着厨房那边喊了声：“妈，我回来了——”
孙薇正好端着盆热腾腾的水煮鱼出来：“行啦知道你回来了，赶紧去洗手，吃饭。”
“好嘞——”白赫一笑，洗完手在客厅厕所卧室都转了一圈，出来还有点奇怪：“我爸没来？”
“没呢，说是老同学请客吃饭，”孙薇朝阳台那边努了下嘴，“给捡捡做了个架子就走了。”
白赫刚进来就注意到了，听她这么说一笑：“我说呢，这猫爬架多气派，还得是我爸的手笔，诶，那你怎么不跟他一起去？”
“我可不跟一帮老烟枪凑一块儿，再说了，不是你让我把猫送过来的吗，”孙薇看了眼猫爬架下的小窝，数落他，“你也不嫌折腾，这么丁点儿大的猫你也养，自己都忙得顾不过来。”
白赫把筷子递过去，笑道：“那这么一来你们不得放心点儿了，有了它我怎么也能多照顾自己一点吧。”
“就你啊，”孙薇筷子点了点水煮鱼，“连道菜都学不会。”
“嘶，还不是咱们这传家菜太复杂了，慢慢来嘛。”
孙薇见他对这话题避之不及，失笑着摇摇头，瞧他一个劲儿吃肉，看不下去了就夹了一大筷子莴笋尖放他碗里。白赫从小就是这点好，不挑食，给什么吃什么，好养活。
一顿饭聊了不少，吃得差不多了，白赫准备去洗碗，结果对上孙薇表情，心说他妈肯定发现了，也就大大方方开口：“妈，你想说什么就说。”
孙薇皱了下眉，半晌才叹了口气：“你是不是……跟那个谁分了？”
“嗯，分了。”
“什么时候的事儿啊？”
“就上周吧。”
孙薇有点诧异地打量他，倒是没从白赫身上看到以前分手后的颓废，也就没追问什么了，只是说：“算了，分了也好，我看那个人也不是个什么正经的。”
“嗯，那我洗碗去了。”
孙薇帮他收拾了桌面，顺便又喂了猫。
听着客厅里的动静，白赫的笑意慢慢散了。关于谈恋爱这件事，虽然他早就跟家里出了柜，这几年爸妈一直都是不过问的态度，但他能感觉到父母还是不太乐意的，每次他说自己谈上了，他们不冷不热，说分手了才关心一点。
冲掉碗碟上的泡沫，白赫无声叹气，什么时候他才能找到一个自己满意父母也满意的人啊。
“小赫，妈先走了啊，捡捡我喂过了，”孙薇靠在门边道，“你爸那边打电话说喝了酒，我去接一下啊。”
“好，”白赫挥了挥满是水渍的手，嘿嘿一笑，“我就不送了。”
孙薇失笑：“少贫嘴了，晚上别熬夜，早点休息。”
“遵命——”
学院最大的会议室，龙寅川跟秦乐民坐在第二排靠门边的位置。原本龙寅川是想往后坐的——
“嗐，下次你想坐哪儿都行，今天就算了吧，你刚来肯定是要介绍一下。”
“还有自我介绍这个环节啊。”龙寅川笑着摸了摸领带。
顺着他的动作，秦乐民打趣道：“不一定，柯院长可能会亲自介绍，毕竟可是他亲自招来的人才。”
龙寅川失笑，室内空调有点高，自然地拉开羽绒服拉链。还有十分钟开会，然而这会儿整个会议室才稀疏地坐了几个人，他俩刷了会儿手机，等值班的学生来开了投影和多媒体设备，进来的人才多起来。
龙寅川不经意看了一圈，不少都是没见过的，而第一排中间那几个位置始终空着。
秦乐民顺着他视线看过去，开了个玩笑：“看看，不管是学生还是老师，都不喜欢坐第一排。”
“应该是留给院长他们坐吧。”
“这倒是，”秦乐民忽然凑过来神神秘秘道，“你待会儿看位置，大概就能明白院儿里的某些情况了。”
龙寅川小幅度点了下头，派系这种东西，他没兴趣，但了解一点也方便日后工作打交道。
指定的会议时间刚到，柯敬跟另一位看着有点年纪的教授有说有笑地进来，路过龙寅川跟秦乐民时还和煦地打了招呼，随后自然坐到第一排。紧跟着一位穿着时髦的中年女老师也进来，直接坐到了柯敬身边。从龙寅川这边的角度看过去，那位女老师摘下贝雷帽后就在跟柯敬他们小声说话，氛围还挺好。
“诶，”秦乐民小声对龙寅川说，“那位，唐澜老师，产业经济的学科带头人，很有一手的。”
不是错觉，龙寅川觉得这个“很有一手”意味应该比较丰富。
又等了两分钟，会议室才慢慢安静下来，柯敬往旁边看了眼，点头道：“冯老师，你先开始吧。”
斜后方一位年轻的女老师笑着站起来，径直上台播放视频。
今天开会还有个任务，学校要求每个学院的老师要学习中央讲话精神，刚好就趁开会人齐一起学习了。
龙寅川倒是盯着投影看了会儿，却发现包括身边秦乐民在内的很多人都没看视频，坐在他后面的老师敲键盘的声音一直没断过，而第一排那边，柯敬和唐澜一直在小声说话。
他觉得没什么意思，干脆也低头看手机。
屏幕一亮，显示有条未读消息，点开看是白赫发来的——
“去新校区那边吃怎么样？”
新校区啊……他还没去过。
“可以。”
对面的人可能正好在看手机，回复的速度很快：“就是有点远，平时校车都得四十多分钟，可能得早点出发，会堵车。”
“校车一般什么时候发车？”
白赫直接发了张班车表过来，龙寅川看过后回他：“要不还是开车去吧。”
龙寅川刚打算回复，余光里迅速走过个人影，顺势抬头，一个中年男人拎着电脑包匆匆进来，看了一圈没别的空位，也坐到了第一排，唐澜的旁边。
这个人一坐下，龙寅川就感觉第一排的气氛有点微妙的变化，柯敬也不跟唐澜聊天了，朝这个人笑了下，唐澜也跟他小声说了几句。龙寅川这边只能看到对方的后脑勺，就看着他点了下头，然后匆匆掏出笔记本电脑。
秦乐民在他身边很低地笑了声，龙寅川疑惑看他，秦乐民却摇了摇头。
龙寅川一直都是个高效率的人，这种没什么重点却开了两个多小时的工作会议已经很久没参加过了，想到之后半个月就得来一次，在心里长长叹了口气。
会上柯敬的确介绍了龙寅川，给了他很高的评价，会后往办公室走，顺路的老师基本都跟他打了招呼。
回到办公室，门一关，秦乐民看他表情还逗他：“柯院长看中的青年才俊，肯定受欢迎啊。”
龙寅川无奈一笑：“学院大会每次都要开这么久吗？”
“不一定，今天还有别的事儿，平常也还好，一个小时就能搞定。”
龙寅川靠在椅背上点了点头，想到刚才第一排的那几个人，顺势问：“后面进来的那位老师，是哪个专业的啊？”
“公管那边的马鞍成马教授，啧，也是个牛人啊。”
秦乐民的话听着还是套了几层，龙寅川望着他，挑眉笑了下：“愿闻其详。”
作者有话说:
你们多聊几句啊！

秦乐民看着对面的人，顺手又拿起个橘子，一边剥一边煞有介事道：“学院的这些事儿吧，时间久了你自己也能看出来，咱们聊呢，聊了也就过了啊。”
这话什么意思龙寅川当然懂，点了点头：“嗯，我知道。”
秦乐民对这个穿着严肃正式，从里到外透着股学术精英范儿的新同事印象挺好，他看人眼光还是不错的，龙寅川给他的感觉不是那种来事儿的，所以有的话他也能当八卦来聊了。
“本来呢，这位马教授一开始也是盯着院长这个位置来的，”秦乐民分了半个橘子给他，“名校的博后，在政府干了很多年，跟企业合作也多，资源很广的。”
龙寅川接过橘子，边吃边听。
“当初都快谈好了，结果咱们柯院长杀出来，虽然他们俩专业方向不一样，但柯院长的人脉资源也相当好了，更何况人家还是长江啊。”
“那位马教授没有相关的头衔吗？”
“对，这个就差一截了，毕竟前面主要是做政府工作的，这方面落下了，”秦乐民忽然一笑，“不过听说他每年都在申小长江，哦，等等，现在应该到年龄了。”
龙寅川道：“听说这些人才计划申报起来还是很有难度的。”
“可不是，国家要的人才，哪是随随便便都能评上的，不过……”秦乐民在这儿顿了下，“嗐，反正能评上的都得有两把刷子。”
“嗯，”龙寅川擦着手，顺便给秦乐民递了张湿巾，“那位唐老师呢？”
“唐老师很厉害，”秦乐民意有所指，“她的学生也很厉害，每年她们师门产出的成果在专业里是最多的。”
回想起刚才看到的，龙寅川问：“他跟那两位教授关系都不错吧？”
“是啊，这一点就很有意思，她又不站队，但好像哪边的好处都能吃到，”秦乐民呼了口气，“全是人情世故啊。”
龙寅川颇为赞同点头。
“行了，差不多该下班了，我先走了啊。”秦乐民属于能不加班绝不加班的类型，迅速收拾好背上包就走。
龙寅川勾着领带结扯了扯，顺手推开旁边的窗户透气。打开手机，是白赫刚才回的消息——
“开车也行，我开吧，比较熟。”
龙寅川回了个好。
很多人都觉得龙寅川应该是万花丛中走片叶不沾身的类型，硬件软件都是上乘，就算取向小众了点，身边也肯定不缺人，尤其在国外相对开放的环境里，他要说他一个月换一个肯定也有人信。但事实完全相反，谌耘调侃他情圣不是开玩笑，真正熟悉了解他的人才知道，龙寅川在这方面挑剔又保守，虽然他自己不觉得。
在成年人的世界里，到了一定的年纪要么找个差不多人凑合过，要么就玩玩儿，或者只解决需求不谈感情。他都不是，而他确定一任对象的标准也没人能看明白，有的会被身边人说般配合适，有的又会被身边人问“你怎么会选这种类型”。
别人怎么看都无所谓，感觉对才最重要。
而对白赫……
如果说一见钟情太俗太假，那他也不会反驳。但白赫的确很符合他的审美，就当他见色起意吧，或许还掺了些单身太久的冲动。他并不轻易做决定，但也从不犹豫于做某个决定。
幼年生物长起来好像都很快，白赫盯着整个头都埋在碟子里的猫，预感到将来的开销上怕是少不了这一笔了。
小家伙吃东西不知道饱，看它肚子鼓出个形状了，白赫眼疾手快，一把抄起碟子放远了。小猫舔了舔嘴，愣愣地左右张望，没找到刚才还在嘴边的食物，就一晃一晃地往白赫腿上蹭。
“嘶诶，别别别，脸上这么脏——”白赫很是嫌弃地把猫拎起来，反手抽了两张纸就往它脸上糊，看着动作大，但还是很小心了。
擦干净了才放腿上，暖暖的一小块，摸着还挺舒服。这才没过多久，白捡明显大了一圈，也不是刚捡回来那副命不久矣的可怜样，长大点儿了花色也更明显。灰扑扑的，钟夏说是只狸花猫，但总感觉哪里不对。
撩了下小猫脑门儿上的几根毛，白赫自言自语道：“你别越长越潦草啊。”
小猫吃了就睡，白赫刚把它放窝里，手机就贴着腰侧震动起来，赶紧掏出来接上：“喂，葛老师。”
电话那头是很愉悦的女声：“白老师，那个特色舞的小班，你接下来打算教什么啊，学员们在问呢。”
“啊……”白赫想了几秒，“姐姐们有什么想学的吗？”
葛婷笑了两声：“有啊，什么爱莲说，丽人行，还有渔光曲。”
“嘶——”白赫抽了口气，有点哭笑不得，“牛啊，都是高难度。”
“还不是咱们白老师教得好，姐姐们现在可自信了。”
白赫叹了口气：“那暂时定渔光曲吧，以前我就跟她们聊过，大家都挺喜欢的，好好练的话业余的也能出效果。”
“行啊，那我先订服装？”
“诶别急啊，暂时定这个，”葛婷的急性子白赫都习惯了，赶紧截住，“我先研究一下怎么调，到时候先上一节课让她们看看愿不愿学。”
“也行，那我通知发这个没问题吧？”
白赫失笑：“好，发吧。”
挂了电话，白赫翻出日程表，看着满满当当的安排叹了口气，得，现在又要加个备课任务了。
备课的话，今天不想看了，明天有晚课，后天……
看着日期下方备注的“请客”两个字，白赫眨了下眼，回想了下那天在酒吧里见到的龙寅川，决定待会儿还是出去把他那辆孙薇说了好几次埋汰的车拿出去洗了。这两次见面，虽然环境大相径庭，但龙寅川总是给人一种比较……高级的感觉，他的车是没法高级了，至少弄干净点儿吧。
龙寅川刚到岗位上，一时半会儿还没什么任务，每天也就熟悉熟悉专业的课程。昨天柯敬给了他一份招标材料，说是让他先看看，回头研究研究找几个老师一起来做。倒也不急，龙寅川悠闲地甚至在办公室里看股票基金。
“……导儿，所以我这篇能行吗？”
龙寅川抬眼看了下秦乐民的表情，又将视线移回屏幕。
“行啊，怎么不行，”秦乐民似笑非笑地看着旁边的学生，“打算发故事会是吧？”
“啊？”
“啊什么？我说该细的地方要细，那你全篇都讲故事呢？”秦乐民指着电脑上的某处，“看看你的研究设计写的是个什么东西，这格式谁教你的？”
旁边的女同学犹豫了下，小声解释：“我参考了徐师兄那篇……”
“他那个？”秦乐民一时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撑着头吸了口气，“他那个当时正好是热点问题，数据又好，碰巧才发了，你这种中规中矩的不好好按标准的来，还敢学这种偏门儿的？”
女同学不敢开口了。
秦乐民又看了会儿，鼠标滚轮都快搓出火星子了，半晌才开口：“上次说的数据问题解决了吗？”
“嗯，跑了一遍，我打算再替换几个控制变量看看。”
“那就先去做，数据跑出来先给我看看，”秦乐民顿了下，“先别写正文了，再多找点文献看看，找好点儿的期刊。”
“好的老师。”
办公室门被轻轻关上，秦乐民在位置上坐了两分钟，然后起身接了杯水，对着窗子两眼放空，好半天才呼了口气。无意中对上龙寅川视线，秦乐民又叹了口气：“看看，这就是你未来要面对的。”
龙寅川一笑：“看起来很有挑战性。”
“那可是太有挑战性了，”秦乐民拨了拨头发，痛心道，“我这才带了几届学生，白头发猛增。”
“对学生负责，的确是费心点儿。”
秦乐民喝了口水：“嗐，我看那些大教授们一点儿都不操心学生论文啊毕业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