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险收益(峨嵋刺)

镜子里的人表情挺严肃，龙寅川反应了下，笑自己果然还是不如平常轻松。
卡着白赫下班的点去接人，从商场车库直接出发，白赫上车一看他还愣了两秒，反应过来欠兮兮地去勾他眼镜腿：“这身打扮不错啊，像个学生。”
龙寅川发动车子，一本正经地说：“我这个年纪就别强行装嫩，像个学者就行了。”
白赫琢磨了下：“我爸这人老顽童一个，别拘束啊。”
“嗯，我是希望至少第一次见你父亲，印象留好一点。”
“没事，有我在你旁边，绝对能把你衬托得识大体明大义成熟稳重有智慧。”
龙寅川被他逗乐，顺手打开了音乐：“我看过去的路有点堵，你给叔叔阿姨说一声吧，我们应该会晚一点。”
“好。”
两个人两双手都拎满了东西，白赫站在门口，实在懒得腾手，直接一头撞门上，额头贴着门铃顶了两下。
龙寅川欲言又止，忍着笑站他后面等。
伴随着门推开，孙薇的声音从里头传出来：“来了啊——哟，龙老师也是，来就来还带这么多东西干嘛，见外了啊，啧，你小子别在门口杵着，快进来。”
白赫一边换鞋一遍叹气：“妈，这就区别对待了啊。”
孙薇接过龙寅川手里的东西，又给他拿了双新拖鞋，听到这儿毫不客气：“少贫嘴，去，帮我择菜。”
白赫回头看着龙寅川，故作无奈：“看吧，我回来就是干活的命。”
“都回来了啦，那我炒菜咯。”
龙寅川闻声抬头，就看到走出来的白延善，系着围裙手拿锅铲，说话都是笑呵呵的。主动打招呼：“叔叔好。”
“好好好，诶，快坐吧，吃点儿水果垫垫，马上就能吃饭了。”
白赫这会儿已经洗了手，路过时凑到白延善胳膊上闻了闻，很笃定地对龙寅川说：“咱们今天有口福了。”
孙薇在茶几边喊他：“让你带的拌菜呢？”
“有有有，我来找，”白赫带龙寅川去客厅沙发上坐，“饿不饿，应该快了。”
龙寅川笑着点头：“还好。”
孙薇进厨房打下手下，留着他俩在外头等，电视里播着地方新闻，两个人谁都没看进去。
“你确实更像叔叔。”
白赫一听乐了：“我爸年轻的时候可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帅小伙，就当你夸我了。”
龙寅川也擦了手帮他择菜，顺便环顾了下客厅。看起来是有些年头的老房子了，处处都有多年生活的痕迹，沙发边上的角落有个铺了软布的小圆桌，上面摆着个花瓶，里头插着几朵看不出品种的花，花瓶边是一个相框，镶着一家人的合照。
一看就是很幸福的一家，有开明的父母，优秀的儿子。
“想什么呢？”白赫看他动作缓慢，像是在出神就问了。
龙寅川一顿，择菜的速度又快起来，小声笑道：“我觉得自己很走运。”
一袋子菜还没择完就被孙薇招呼着吃饭了，长方形的餐桌刚好面对面坐着。白延善给龙寅川倒了点酒，到白赫这儿他没要，晚上还得回去，总要有个人开车。
“龙老师第一次来，尝尝我自己泡的酒。”
龙寅川笑着点头，浅抿一口，有点辣，但回味很香：“叔叔手艺很好啊，风味很特别。”
“哈哈哈龙老师太给面子了。”
白赫刚好啃完块骨头，插了句嘴：“嗐，你俩也别老叫什么老师了，在家里被长辈这么叫还挺有压力。”
龙寅川很配合地跟上：“是啊，叔叔阿姨叫寅川就好。”
白延善笑着点头，抿了口酒，回味片刻：“这个名字好，你父母应该对你寄予了很高的期望吧。”
“我想也是，不过他们从没要求我一定要如何。”
“这教育理念就很好啊。”
孙薇示意白赫给龙寅川夹菜：“寅川妈妈手好点儿了吗？之前听小赫说她上课伤到了。”
“嗯，已经恢复了，这周还说要回来上课，被小赫劝住了。”
当着父母的面听龙寅川这么喊他还挺新奇：“伤筋动骨一百天啊，多养养。”
“对，我这儿还有些专门养筋骨的药，带回去让你妈用用。”
白赫笑了下：“你之前不是给我分了点儿，已经给英姐用上了。”
孙薇打趣看他：“你这么叫人家能行？”
“上课我都这么叫的啊。”
龙寅川打着圆场：“我妈让他这么叫的，说是习惯了，听着感觉自己年轻了不少。”
“话是这么说，该有的礼貌可都记着啊。”
白赫大口吃菜，一边听一边点头。
饭桌上的气氛自然又热闹，一开始还是孙薇在跟龙寅川聊，白赫插上两句，后来白延善喝高兴了，拉着龙寅川谈天说地什么都能聊，还跟龙寅川讨论国外经济形势发展趋势。白赫在旁边听得一愣一愣的，看他爸不停给龙寅川倒酒，稍微拦了下，没拦住，看龙寅川没什么问题也就随他们去了。
可能多喝两杯气氛到了，男人才能更自然地把一些关于家庭和感情的事情说出来。后来白延善谈到了龙寅川跟白赫的事，表达了自己和孙薇支持的态度，但也告诉他们社会总有险恶的地方，让他们保护好自己。
一顿饭吃下来，龙寅川有了个最直观的感受，就是白赫性格里让他喜欢的很多地方，果然都来源于家庭，有这样的父母，孩子自然也拥有诸多美好的品格。

（六十二）
一般来说，周六周末在舞韵上了课，白赫的周一会选择休息睡觉，然而从现在开始，这样的日子可能一时半会儿回不去了。周一上午他就得去跟院长开会，讨论舞剧后续的安排。龙寅川也得早起去学校，有人一起上班，郁闷也少了点儿。
“……这段时间我的车轻松很多啊。”白赫解开安全带，回头看了眼身边的人。
龙寅川一笑：“省了油钱。”
“四舍五入就是赚了，”白赫叹了口气，心不甘情不愿地去开门，“那我先走了。”
“等等——”龙寅川叫住他，顺手把落下的早餐递过去，“别忘了吃。”
白赫抓过来，直接拆开包装袋咬了一口，含糊道：“好了，晚上见。”
“嗯，再见。”
看人进小跑着进了学院，龙寅川才把车往政管院那头开。
上午没什么重要的事，龙寅川看了会儿几个基金的申报文件，差不多十点的样子办公室门被敲响，秦乐民不在，他听外头又敲了两下，就说了声请进。
“龙老师好。”
“谢同学，”龙寅川点头示意，指了指另一侧的椅子，“来坐吧。”
“嗯。”
谢齐尧把椅子拖到他办公桌旁边，很端正地坐下。
龙寅川找了个纸杯给他倒了点儿水，看他有点紧张的样子笑道：“你上周发的大纲我看过了，有更具体的东西吗？”
“啊，有的，我周末又完善了一下。”谢齐尧说着就从书包里掏出笔记本电脑，打开后调转屏幕给龙寅川看。
龙寅川拉着椅子坐近了点儿，快速看了眼：“那你简单说一下思路吧，打算做什么，怎么做。”
“嗯，是这样的，我打算研究公共政策，看了一些这方面的文献，发现……”
龙寅川听得很认真，配合着电脑上的文档，很快就明白了谢齐尧的意思，时不时点点头表示肯定。
谢齐尧很快说完，等龙寅川给个评价。他斟酌了片刻，开口前问：“对了，你的导师也研究这个吗？”
谢齐尧小幅度皱了下眉，说得有点含糊：“相关吧，但我这个跟他的方向也不太像。”
稍微琢磨了下，龙寅川没多问了：“好，那我说一下我的看法吧，首先，你这个思路，大方向是没问题的，不过工作量有点大，看你在数据和方法上要不要替换了，具体来说……”
这一聊就是一个多小时，中途秦乐民来了，看他俩聊也没打扰，自己忙自己的。直到十一点半了，谢齐尧才合上记录了好几页的文档，非常感激地跟龙寅川道谢。
秦乐民回头看了眼离开的学生，等人把门关上了，才问龙寅川：“你班上的学生？”
“对。”刚才对话里的确谈到了他在课堂上讲过的一个方法。
秦乐民往后一靠，顺势问：“谁的学生啊？”
“马鞍成教授。”
秦乐民一愣，反应过来双手一抱，感慨着：“你这……做好人好事啊？”
“举手之劳吧，”龙寅川笑了下，“我看他挺认真的，主动性强，又愿意学，就帮他看看思路吧。”
“嗐，现在这样的学生确实不多了。”
不等龙寅川回，秦乐民跟着叹了口气。意有所指：“什么样的学生遇上什么样的老师，能产生什么样的化学反应，啧啧，那话怎么说来着，跟谈恋爱似的，都是缘分。”
龙寅川明白他的意思：“恋爱不合适还能分，这个不合适的话，想分就没那么容易了。”
“龙老师，你已经看得很透了，”秦乐民端着茶杯老神在在，“趁咱们还年轻，各个方面都给自己多积点儿德吧。”
龙寅川被他这语气逗笑：“尽力而为。”
“对，尽力，”秦乐民转而却叹了口气，“尽力工作，上课，带学生，写本子搞课题，样样都不能落，全面开花，我寻思我能力也不大，任务怎么还挺重。”
龙寅川摘下眼镜擦了擦：“干一行得行一行吧。”
白赫从院长办公室出来，往外走了两步才松了口气，他要改变以前认为老教授效率低行动慢的刻板印象了，颜仲平一上午拉着他把很多内容都聊过了，包括他跟钟齐成都还没细说的后续舞台细节。甚至叫来个秘书在旁边记录，整理好的几千字文档一结束就发他手机上。
早上没吃多少，一上午也饿过了，没什么胃口。龙寅川说跟同事出去吃饭聊事情，他就简单吃了点，吃完直接去学院找了个教室。
换好衣服拽了个垫子，躺上去研究上午的内容，结果没一会儿教室里又来人了。偏头看过去，是杨聪。
小姑娘明显没想到这个时间会有人，一看在教室中央躺得四仰八叉的人，愣了下才打招呼：“白老师？”
“哟，你也来这么早。”
“嗯，”杨聪进来后轻轻关上门，直接往把杆上靠，“上节课请了假，就想着早点来复习一下。”
“小同志觉悟不错啊哈哈哈，诶你身体好点儿没。”
“好多了，上次课谢谢老师了啊。”
“嗐，真难受还是装难受我一眼就能看出来，能不能继续我也有分寸，总不能让学生在我眼皮子底下出事。”
杨聪低低嗯了声，开始扶着把杆开肩压腿热身活动，没一会儿余光里白赫就坐起来了。
“白老师今天没课吧？”
白赫点开钟齐成之前录的视频，视线没转动，点了点头：“对，琢磨个剧。”
杨聪控着旁腿：“最近院里是发了通知，之后几个剧目要选拔演员，老师这个也是吗？”
白赫这才抬头看他，表情一瞬间有点微妙：“我这个，嗯……应该不会公开选拔。”
“老师直接指定啊？”
“也不能这么说，先把名单报上去，上面的领导们再拍板定下来。”
杨聪抿嘴笑了下：“那老师能选上我和雨霖吗？”
白赫一笑，故作挑剔地抱着手臂打量她：“你们都不知道是什么内容就要上啊？”
小姑娘笑得挺好看：“白老师的审美一直很在线，又负责，跟着你不走弯路……至少我们班都这么认为。”
白赫对自己在学生心目中的形象还是很自信的，闻言哈哈笑道：“行了，别拍马屁了，回头上课我先跟咱们班的说一下，有兴趣的就报名。肯定是先想着你们的，熟悉的学生我训起来才自在啊。”
顺着这话题聊了两句，两个人就各忙各的。杨聪还有课，就在这个教室，白赫估摸着时间差不多就走了。
下午的时间白赫难得去了趟图书馆，带着电脑插着耳机看钟齐成在群里上传的一些参考剧目，边看边构思，往框架里填更具体的内容。
龙寅川知道他在图书馆时回了句“等会儿离开一下再回来，看看有没有纸条”。
看到这消息他还反应了下，忽然明白过来这就是龙寅川之前的经历。
走神的时候顺着多想了些，其实这一点很神奇，他是个慢热的人，但好像没有怀疑过龙寅川一开始就对他表露出的兴趣。现在来看，跟人的样貌，气质，语言，行为都有很大关系，龙寅川不过是将每一个环节都处理得恰到好处。这么一想，又觉得龙寅川真的很厉害，这种进退分寸，得是从小到大的良好修养，渗透到这个人的方方面面。
优秀的人一定程度上能影响身边的人，至少白赫这么认为，自从他跟龙寅川在一起，好像自己情绪都稳定了点儿。
说好晚上回家做饭，龙寅川提前下班去逛了趟超市，再赶到学校门口接人。白赫站在一棵树边，看他来了笑着招手。龙寅川停下车，忽然发现他旁白这棵树上，新叶子已经长出来很多了。
晚上去的是白赫家，龙寅川做饭，白赫就收拾收拾屋子。天气回暖，白捡掉毛厉害了点，知道龙寅川多少有点洁癖，白赫甚至新买了一台多功能吸尘器，还有好些个粘毛滚子。他以前没这么讲究的，估计让孙薇看见他搞卫生这么卖力都得吃一惊。
吃过晚饭后休息了会儿，龙寅川去洗澡，等他收拾好出来，白赫还站在窗台边，一手拿着手机，小幅度比划着动作，但仅仅这种程度，都能看出流畅优美来。对此龙寅川已经熟悉了——白老师在备课。
他没说话，擦着头坐到沙发上，视线却一直停在白赫身上。
白赫一转身就看到龙寅川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眼神里有很明显的欣赏，把他看乐了，扬了下下巴：“嘿，想什么呢？”
龙寅川把毛巾拿在手里摆弄着，笑得意味深长：“没什么，只是刚才跟以前那些不早朝的君王共情了一下。”
白赫挑了下眉，忽然放下手机，很正常地走到龙寅川身前。视线相对，忽然笑起来，这个笑容不同平时，有那么点儿表演中的含羞带怯。他缓慢抬手，捏了个漂亮的手型挡在唇边，顺势微微垂头，另一只胳膊从身前划出个云手，最后落在眉边。眼波流转，眼神慢慢地移上来，落在龙寅川脸上，而仅仅是片刻，又垂下视线。
就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简单的眼神，足见功力。龙寅川靠着沙发看他，喉结上下滚了滚。
白赫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用戏剧腔调开口：“陛下，春宵美极，明日便不早朝了罢。”
龙寅川轻轻吸了口气，很配合地拍了拍大腿：“美人所言极是。”
白赫一只手搭过来放他肩上，龙寅川顺势从他腿侧抚到腰上，再揽着后背往自己身上带，这一下就几乎贴在龙寅川身上了。白赫屈膝跪上沙发，就这么俯视着龙寅川，眼里笑意越来越盛，最后两个人都没绷住笑出声。
“真的不早朝啊？”
龙寅川一双手在他腰侧，原本只是虚虚扶着，听他来这么一句也暧昧地摩挲起来。龙寅川面上看着没什么波动，但眼神骗不了人，他笑着低声说：“你明天有课吧。”
“有，下午。”
“我是上午。”
话到这儿停了，白赫带着点调侃笑着看他。
心照不宣——
龙寅川忽然坐直，带着白赫往后倾了点，下意识搂紧了他。
“不早朝就不早朝吧……”
龙寅川就这么抱着他站起来，白赫很配合地把自己挂在他身上，一转身刚好对上猫爬架上的白捡。白捡正在舔前爪上的毛，听到动静也抬头看过来，圆溜溜的眼睛里似乎有点疑惑。
白赫失笑，拍了拍龙寅川肩膀：“赶紧进去，少儿不宜，别带坏小朋友。”

（六十三）
小朋友倒是被某些隐隐约约的动静吸引了下，踱步到卧室门口挠了几下门，没人理它也就作罢，直接跳上沙发卧着。
这动静持续了挺长时间才消停下来，缓了会儿门被拉开，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浴室。这个澡洗得也比平常久，要不是考虑到明天的精神状态，还真的收不住。白赫先投降的，义正言辞说不希望明早龙寅川迟到出教学事故，以此为由赶着再一次擦枪走火前迅速擦干自己夺门而出。
等龙寅川慢条斯理拿了吹风和毛巾进屋，白赫已经靠在床头盯着对面墙上的画出神了。
龙寅川玩笑道：“是我表现不够好？怎么还盯着别的男人看？”
白赫迅速眨了下眼，意识到他在说什么后放肆笑道：“照你这么说，别的男人每一次都看完了全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