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险收益(峨嵋刺)

他没回这句，按理说反应不太正常，但葛婷想起别的事儿问他，就没在意。
“诶，对了，之前做海报我顺便看了下以前的宣传视频，”葛婷认真起来，“感觉隔太久了，画质效果都很一般，要不什么时候重新拍一次？”
白赫想了下也赞成：“可以，咱们规模慢慢起来了，把最近的新视频，还有新的老师也带上。”
“行，那我先整理下素材，看看后面补点儿什么。”
“嗯，辛苦你安排一下了。”白赫说着起身换鞋，利索地收拾东西。
葛婷看他这样，顺势扫了眼挂钟，还有点奇怪：“急着走？有事儿啊。”
“呃，嗯，”白赫一边肩膀挎着包，很潇洒地开门，“给家里进点儿货，拜拜。”
等他从停车场开出车，堵在街口的红绿灯前，忽然有点无奈地勾起嘴角，看来以后要撒谎的地方好像多起来了啊……

（四十七）
正式开学后，两个人虽然都挺忙，但见面的时间还是有的。工作日总能找到时间一起吃饭，学校食堂，或者外面的餐馆。一开始白赫还有点不自在，但龙寅川将分寸掌握得很好，有亲密感，却不会招摇惹眼，旁人看他们也就是两个关系不错的朋友，并不会多想，也没有让人不舒服的视线。几次下来白赫也放松了，这么低调，好像真没什么。
“明天的课你来接英姐？”
龙寅川闻言抬头看他，带着点意味不明的笑意：“希望我来接？”
白赫直接把皮球踢走：“这个你得问英姐。”
龙寅川点了下头，又说：“反正她也知道你把周六晚上的课调走了。”
白赫一顿，抬头对上龙寅川笑吟吟的脸，忽然觉得他很会使用话里套话这门技术，用一件不那么重要的事带着另一件不好组织语言的事，让人能立刻意会。比如这句话，他把课调出去那天就跟龙寅川说了，现在周英也知道，那么他这个操作背后的意思人家过来人肯定明白。想想之后上课还要一本正经一如既往地面对周英，白赫自己都觉得此地无银三百两。
欣赏了会儿白赫有点苦恼的表情，龙寅川才安慰道：“别多想，我妈有分寸。”
“我知道。”能养出龙寅川这样的儿子，母亲肯定也好。
“她的意思是我就不用去接了，”龙寅川顿了下，拧开手边的饮料瓶给他，“你就该下班正常下班，下了班就是你的个人时间了。”
很好，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但好像又什么都回答了。
白赫喝了口饮料，笑着问他：“那，这周六晚上我没事，龙老师有空吗？”
“当然。”
周六睡到中午，起床喂了猫，就着冰箱里前两天才被孙薇塞满的肉菜简单弄了点吃的，又简单搞了卫生才开车去舞韵。
舞韵也是新学期第一节课，休息了一整个寒假，那些姐姐阿姨学员们都等不及，早早就到了。白赫一来，顺着往里一看，教室里都有好几个人了，笑着打了招呼他也去换衣服。
天气还是很冷，室内得开空调，葛婷说教室里的立式空调有点问题，让他去看看。拿着遥控器说明书过去，一边跟学员们聊一边摆弄着。
“……这学期的课就两部分，前面几节把之前学的两支舞复习巩固下，再学一支新的，”白赫耐心回答她们的问题，手上也没停，“视频之前发群里了，大家可以先看看。”
“看了看了，我还去找了原版，还是白老师各方面处理得更好。”
一声轻响，空调扇叶缓缓摆动起来，白赫一笑：“那必须的，所以我都没发原版，跟着我学就行了。”
“还是得白老师专业啊哈哈哈……”
擦了擦手上的灰，刚好听进来的学员说：“白老师，地有点滑啊。”
“哦，今天刚打扫过，这样，来踩踩水。”说着他快步走到教室门口，伸手从柜台上拿过水杯，拧开后倒了点在把杆边的地上。
大家已经很熟悉这个行为了，都过来轻轻点了点，沾湿舞蹈鞋底后又在旁边的帕子上踩了踩。
还有十多分钟上课，大家很自觉地热身，压着腿聊天，白赫坐在外面的休息区看着手机备课。
“白老师好啊——”
顺着声音看过去，白赫下意识起身，笑着打招呼：“英姐来了。”
“嗯，差点儿迟到了，我赶紧去换衣服。”
“还有五分钟，不着急。”
看周英进了更衣室，白赫轻轻呼了口气。说实话，他有那么点不知道怎么面对周英，但从刚才的反应来看，周英比他自然多了。也是，能接受儿子取向的母亲，自己在儿子对象班里上课又有什么。
隔了一段时间没练习，白赫特地花了更长的时间带大家热身活动，大半个小时后，短暂休息了就开始复习之前的舞蹈。
“来，我先带大家跳一遍，然后你们自己跳一次哦，”白赫半开玩笑道，“检查下大家假期有没有复习。”
在姐姐们的笑声里，他点开了音乐。
跳的时候白赫一直看着前面的大镜子，看大家还没完全忘掉还挺欣慰，说起来他带过的学员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些业余的阿姨姐姐们甚至比专业学生听话，业余的勤于练习，专业的总偷懒。
“对了——”白赫站在凳子上，从镜子里看同样站在凳子上做动作的大家，时不时提醒一下要点，“好，起腿——”
这个动作对上了年纪的人来说多少还是有点难度的，要单脚踩在凳子上，另一条腿从后微微抬起。当然，对这些学员白赫从没有过高的要求，高低不一都行，站稳就行。
“一、二、三，走——”
“诶——！”
啪的一声，后排边上的人不小心踩翻了凳子，噔噔往后退了好几步，下意识想站稳，却不小心脚下一滑，直接摔在了地上。
“英姐！”
“哎呀没事吧——”
“……”
白赫怔了下，立刻停下跑过去。周英坐在地上，看着还好，笑着跟大家说自己没事。
“英姐，摔到哪儿了？”
看蹲在身边的人皱着眉，很严肃紧张，周英安慰笑道：“没事没事，就是刚才没站稳，我撑了一下，没摔到——嗯？”
说着抬手时周英却脸色一紧，白赫立刻明白过来：“扭到手了？”
“嗯……”周英另一手握着这边小臂，试着活动手腕，结果小幅度动动都抽着疼，“唉，可能扭着了。”
白赫轻轻按了下她手腕，当即立断：“英姐，走，带你去医院看看。”
“诶，我自己去就行，你还要上课呢。”
白赫皱眉想了下，扭头跟听着动静进来的葛婷以及其他学员说：“这样，剩下一个小时葛老师带大家复习，这节课就不算课时，抱歉啊姐姐们，我带英姐去医院。”
大家都是很好说话的，一听他的安排都没意见。
从这里到最近的医院得二十多分钟，白赫给周英系上安全带，迅速调出导航开车。他脸色不太好看，反倒是周英一直笑着安慰他。这种情况下他下意识想到了龙寅川，这种稳定的心态情绪，果然是母子。
周英时不时观察白赫，看他有点如临大敌的样子笑道：“白老师，不严重的，放心。”
白赫叹了口气：“教室里的地板一直都是，打扫了就有点滑，今年得在装修计划里加上这个了。”
“也没必要吧，这么久不都好好的，我这只是意外，自己没注意，白老师别往心里去啊。”
白赫点了下头，眉头缓缓舒展，但也没见轻松多少。他上学到现在受点儿伤很正常，反正年轻，但周英跟他不一样，怎么说也是上了年纪的人，摔摔打打的很容易出事。
周英还是捧着手腕，忽然来了句：“白老师，我不迷信的。”
正好停在红绿灯前，白赫不解地转头看：“嗯？”
周英意有所指道：“不会把意外跟别的事联系起来，你慢慢开，别着急。”
“呃，我……”白赫愣住，片刻后反应过来，心里就一暖，周英看他的眼神温和带笑，再次踩下油门前，白赫呼了口气，“嗯。”
挂号看诊，拍片检查，情况的确不严重，只是轻微的韧带拉伤，比白赫崴脚那次轻松多了。拿到结果的时候白赫才真正松口气，他吐气的样子有点夸张，放在长辈眼里还挺可爱的。
周英笑他：“这下放心了吧。”
白赫有点不好意思：“嗯，不过英姐你这情况还是多休养一段时间吧，等教新的舞再来上课怎么样？”
“我也是这么想的，”周英看着自己的手，“年纪大了，经不住折腾。”
“哪的的话，我看班里的姐姐们精神头比我还好……”
正说着，白赫手机响了，下意识掏出看，这一看还愣了下，顺势扫了眼屏幕上的时间，他跟周英在医院这一顿折腾，也到点了。顺势又看了眼周英，周英也注意到了来电信息，笑了下没说什么，拿出自己的手机看。
这副不关心的样子倒让白赫压力小点儿。
“龙老师。”
龙寅川轻轻嗯了声：“下课了？”
“嗯，”白赫低头看着地面，“不过现在不在舞韵。”
“嗯？”
稍微组织了下语言，白赫再开口：“在医院，英姐扭到手了，刚检查完，好在问题不大。”
龙寅川顿了下：“哪家医院？”
周英猜到龙寅川说了什么，在这儿插了一句：“都检查完了，就别来医院了吧，找家饭店好了，一起吃个饭。”
“啊？”白赫一听就愣了。
而手机里龙寅川的声音传出来：“妈？”
白赫坐直了点，开了外放。周英凑过来：“寅川，刚才我说的听到了吗？”
“听到了，那……白老师方便吗？”
说实话，有点突然，但也没什么不行的，很干脆地点头：“好。”
“那你们订好地方告诉我。”
周英很痛快：“这样，就去惠和饭店吧，正好在附近。”
“好，我这就过去。”
母子俩一言一语迅速就定了下来，白赫还在发愣，被龙寅川叫回神：“白老师，那就先跟我妈过去吧。”
“啊，好。”
挂了电话，白赫一转头，周英正朝他笑着：“白老师，那我们先过去吧。”
“嗯，好，您注意着手啊。”
“没事儿，这不是固定了吗。”
周英说的地方的确很近，开车不到十分钟，停车也方便。白赫走在她扭伤的左手边，主动隔出一块安全区域。
看样子周英是常客，老板都能叫出名字来，热情地带他们进了个小包厢。茶水一倒，门一关，周英就有些微妙的变化了。
她看白赫有点局促，主动笑着开口：“白老师，都到这儿了，再这么叫好像有点生疏吧，叫小赫可以吗？”
这态度让白赫有点意外，但很快适应，也笑着回：“当然可以，我妈就这么叫的，那我应该也要换个称呼才好。”
“诶，这倒不用，”周英无所谓道，“在你这儿我都觉得自己年轻了。”
白赫一笑：“您不介意就好。”
“这有什么，来点菜吧，等寅川来了直接就能吃上，”周英示意他看面前的菜单，“这里的菜我们基本都吃过，没有难吃的，你看着想吃的点就行。”
周英很自在随意，白赫也逐渐轻松，翻开菜单一边看一边跟她讨论。

跟周英说的一样，菜上一半时，龙寅川到了，坐下就能吃。
他先笑着跟两个人打招呼，从白赫眼里看到了一点解放，笑意深了点，朝他小幅度点了点头，很自然地坐到了白赫身边。
“妈，你这手怎么弄的啊？”
周英举起左手给他看：“跳舞没站稳，摔的时候撑了下，就拧着了。”
“医生怎么说？”
“小问题，好好养着就是了。”
龙寅川点头：“那就好，比白老师之前轻松点，不过你这伤在手上，也不太方便。”
周英一笑：“这有什么，家里就让你爸干活了。”
龙寅川失笑：“这倒是，说起来爸上午出去了，我出来的时候他还没回来。”
“对，他今天跟老朋友见面，估计也得吃了晚饭才回去。”
“嗯，”母亲这边关心了，龙寅川顺势转头看白赫，“白老师看着情绪不高啊，紧张了？”
白赫无奈一笑：“确实，英姐受伤比我自己受伤紧张多了。”
龙寅川在桌下拍了拍他手：“别多想，没事了，来，吃饭。”
虽然包厢门关着，但顶着对面长辈的视线，白赫还是觉得被龙寅川碰过的地方微微发烫。好在周英什么都没说，也是招呼他吃饭。
“来，小赫，尝尝他们的鸡汤，炖得很鲜。”
“啊好，我给您盛点儿吧。”刚好勺子在他这边，白赫顺势盛了一小碗放在周英手边。
接着是龙寅川的，看着面前浓郁的鸡汤，他忽然笑了：“妈，我都没这么叫过白老师，你还抢先了。”
周英也跟着笑，毫不客气道：“那就是你的问题了，我也才刚改口。”
白赫扭头看龙寅川，两个人一对视，都看出彼此的情绪。
“这样也挺好。”
周英轻笑一声：“我懂，你们年轻人嘛。”
语气有点暧昧，听得白赫还挺意外。从某些方面来看，周英跟他母亲倒是有点像了。
“小赫也是自己住吗？”
“对，隔段时间就回爸妈家看看，他们也偶尔过来看我。”
“哦，那跟寅川现在挺像的，”周英一边吃一边跟他聊，很自然，“小赫是独生子吗？”
“嗯，就我一个。”
周英点点头：“那你这么忙，爸妈应该挺关心的吧。”
聊到这儿白赫顿了下，斟酌着开口：“是很关心，不过我都三十多了，他们也很放心。”
这种情况下，就算是普通的对话，白赫也难免往深了想，毕竟对方从自己的学员变成对象家长，他还是得留个好印象。
“你应该是跟爸妈挺亲近的吧？”
白赫碗里多了块糖醋排骨，他小声跟旁边道谢后答道：“是，尤其是我妈，虽然老嫌弃我，但我俩平时聊天说话还挺多的。”
“那还挺好，不像寅川，这几年在外面都不跟我们亲了。”
龙寅川没忍住笑：“妈，不至于吧，咱们家也挺和谐的啊，这个时候不能说我不好啊。”
“哟，怕影响形象了？”
白赫听到这儿也笑：“我看龙老师应该是从小到大都听话，让人省心的。”
龙寅川故作认真点头：“白老师，说得很对。”
周英笑了声，低头吃东西。
白赫跟着补充：“肯定比我省心，我的成绩，专业，工作，发展，情呃……个人问题，反正都没少让我妈操心。”
周英没在意他微妙的转折，抬头看过来：“这多正常，哪有爹妈不操心孩子的。”
“是啊。”
“听寅川说他见过你妈妈了，你妈妈对他有什么意见吗？”
这话来得突然，旁边的人也看过来，陡然又有了点压力。但还算好回答，当着人家母亲的面肯定不能说人不好，但事实上龙寅川也没什么不好的。
“没意见啊，反倒觉得我妈很欣赏龙老师，还跟我说让我向他学学。”
见他说得诚心，周英笑着点头：“那就好，我就怕他给你妈妈留个不好的印象。”
“那肯定是没有的，我妈评价很高的。”
没有母亲不喜欢儿子被人夸的，周英摇着头，但笑得很高兴，“你们两个现在工作都挺忙的吧？”
龙寅川说还好，白赫倒是点了下头：“前半学期的课比较多，后面会好一点。”
周英若有所思点点头，忽然说：“白老师，之后教新的舞了提醒我一下啊，那会儿我应该恢复好了。”
“嗯，一定。”
“还有寅川。”
“嗯？”龙寅川正给她盛饭，顺势抬眼看过去。
“你工作忙也不用每周都回来，怪折腾的，有那时间多休息休息。”
对两个人说的话单听都没什么，但这合在一起了，就能引申出别的意思。白赫看龙寅川很自然地点头答应，不自觉勾起嘴角，跟情商高的人聊天果然很轻松，既能清楚传递想要表达的意思，说法又不会让人尴尬。
总的来说，一顿饭吃得比白赫预计的轻松很多，周英全程都没提他跟龙寅川的关系，但流露出的态度又能感觉到她的赞成。不论从哪个层面来说，他都松了口气。
“妈，我们得打车回去，我爸的车还在检修，今天开我的出去了。”
“这有什么，他应该也结束了，让他来接我。”周英说着就拨了个电话过去，他爸果然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两三句就让人过来接。
转而一看对面两个孩子，周英很自然地转过话头：“你就别送我了，时间还早，跟小赫逛逛玩玩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