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险收益(峨嵋刺)

龙寅川缓慢眨了下眼，像是在回忆，但片刻后只是笑了下：“人哪有一成不变的。”
“那就不聊那些了，来，喝茶，boss赏的，”谌耘递给他一个温热的小茶杯，自己抿了口茶跟他闲聊，“今年你也能跟家里人一起过年了。”
“是啊，我爸妈也不用大过年的飞来飞去了。”
谌耘观察了下他的表情，忽然笑道：“看得出来，你挺满意现在的生活。”
龙寅川一笑：“基本满意吧。”
谌耘挑眉：“哦？基本？你这个用词值得揣摩啊，还有什么野心，说来听听？”
野心倒也算不上，龙寅川给了他个言尽于此的笑，低头看手机。
各个消息间，有两条来自白赫，点进去一看龙寅川挑了下眉，谌耘注意到他表情问：“怎么了？”
龙寅川把面前的茶喝下：“有点事，那我先走了，后面再有什么问题随时联系我。”
“行。”
站在大厦门口，龙寅川给白赫回了个电话过去，对面立刻就接通了。
“白老师，我的U盘落在你家了是吧？”
白赫那头有断断续续的哗啦声：“对，还是白捡从茶几下面拨出来的。”
龙寅川顿了下：“白捡？”
白赫笑了两声：“对啊，可不就是白捡来的，还跟我姓，多好。”
龙寅川也跟着笑了两声，注意到一个外卖小哥匆匆往大厦里赶，忽然问：“你中午吃什么？”
“啊？不知道啊，早上吃了我妈做的蛋炒饭还没饿，她现在又去买菜了。”
龙寅川笑道：“阿姨在是轻松很多啊。”
“是啊，但我也享受不了多久，她下午就得走。”
龙寅川拿下手机看了眼时间：“那我现在去找你拿U盘？方便吗？”
“可以啊。”
“对了，你之前不是说放假了要囤吃的？要什么发给我吧，顺路给你带了，”龙寅川分辨了下方向，直接往地铁站去，“还有，你叫个跑腿把钥匙送去剧院，我没开车，顺便把你的车也开回去。”
“那多麻烦你啊。”
龙寅川一本正经道：“可以多麻烦几次，累计多了之后想还人情还能打折。”
白赫失笑：“好吧，那辛苦龙老师了。”
“还这么客气啊，”龙寅川玩笑道，“放心，我会记好账，回头找你报销。”
“那必须得报！”
“好，那我先挂了……”
刚好周英给他发消息说今天见到老朋友就不回去吃饭了，龙寅川坐上白赫的车也就直接往他家赶。为了节省时间，定位了个白赫家附近的生鲜市场，进出停车都方便。考虑到昨晚偶然看到的冰箱存货的情况，龙寅川连带着果蔬肉奶零食都买了不少，几大包东西又多又新鲜。
白赫的车位他也熟了，不同于他的那辆，白赫这辆停进去正合适，难怪选了这个位置。拎着几包东西到电梯门口，发现门还是合上的，可能是某位住户顺手关上了。
东西有点重，龙寅川还是心平气和决定跟昨晚一样绕出去从正门进。
今天天气不错，中午还有点太阳，冬天的太阳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让人心情也好。
702的防盗门前，龙寅川按了门铃。
孙薇开的门，一看他样子就明白过来：“哎呀，怎么带这么多东西，太客气了吧。”
“应该的，没事。”
孙薇正穿着围裙：“真是的，快进来啊，小赫，招呼下你朋友。”
两个人的视线对上，白赫招了招手：“龙老师，客厅坐吧。”
龙寅川点了下头，笑了笑往里走：“路上耽误了会儿，挺晚了，阿姨还在做饭？需要帮忙吗？”
不等白赫开口，孙薇立刻道：“哪有让人上门来帮忙做饭的道理，你去坐着休息，我来就行。”
龙寅川顿了下：“听白老师说您下午得赶时间走？”
“嗯？对啊。”
“那没事，有人帮忙会快一点，省省时间，您路上不用那么赶。对了，买了点水果，您跟白老师先吃点儿吧。”
孙薇愣了下，看龙寅川很自然地把水果零食分出来，另一包装着零食的袋子就递给了白赫。
“阿姨，我先用一下厨房洗洗，方便吗？”
“这孩子真客气，用呗。”
得到允许后龙寅川朝白赫眨了下眼，转身去了厨房。
龙寅川在孙薇面前的态度太自然，就像是原本就认识的长辈，不过分热情也不拘谨，从容又礼貌。白赫的视线移到孙薇脸上，又被孙薇那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看愣了。
“……妈？”
正好白捡颠颠跑过来蹭孙薇裤腿，她俯身单手抱起猫，坐回沙发上。看着桌上散乱的逗猫棒，孙薇刚想说两句，又想起白赫的脚，忍了下去。
厨房传来水声和塑料袋的哗啦声，母子俩坐在沙发上沉默会儿，以孙薇的性格有的话是忍不下去了——
“昨天晚上我就想问了，你跟他是不是……”
料到孙薇可能会误会，白赫低声道：“不是。”
“不是？”孙薇一副我就看你装的样子，“你当你妈这么好骗？”
“呃，这个事儿吧，它……”
白赫正打算解释一下，却注意到孙薇一直在往厨房那边看，后脑勺的卷发都透着点若有所思的味道。白赫没出声了，果然，片刻后，孙薇又来了一句：“是的话，你眼光好像是长进了点儿。”
什么玩意儿？
“妈，这个……”
孙薇以知子莫若母的心理认定了两个人的关系，没给白赫解释的机会：“他干什么的？你们认识多久了？”
白赫被孙薇的态度弄得哭笑不得，以前的孙薇对他谈恋爱的事完全就是不关心的，今天一反常态，倒让他有点懵。
看白赫不说话，孙薇一巴掌拍在他没伤着的那条腿上：“说。”
小时候被管教多了，白赫下意识就顺着答：“呃，龙老师……他也是C大的老师，另一个学院的，我们……”算了算时间，白赫忽然惊讶地发现他跟龙寅川认识也不算太久，“十一月初那会儿认识的吧。”

孙薇这边说边点头的样子让他赶紧重视起来：“妈，我跟龙老师不是这个关系。”
孙薇看他的眼神还是不信：“真不是？”
“真的。”
孙薇看着他，他的视线也不躲闪，母子俩就这么大眼瞪小眼，好一会儿孙薇才收回视线，看向刚才递过来的零食袋子：“也快了吧？”
“啊？”孙薇的语气不是开玩笑，白赫也不得不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但现在脑子里有点乱，越理越乱，最后无奈搓着白捡尾巴，“妈，你知道的，我不跟同行谈。”
孙薇拉开另一个还是装着水果的口袋，忽然来了句：“挺新鲜的。”
白赫顺着看过去，下一秒孙薇跟着又说：“龙老师挺会买的。”
“……啊？”
“刚才我看他拎的菜，还有水果，应该都是从农贸市场买的。”
“这样啊。”
“这年头，你们这年纪的单身男人没几个会买菜的，”孙薇损儿子那是毫不客气，“想想你自己，不是点外卖就是快餐凑合，让你买点菜你就去超市，又贵又差。”
白赫没回话了。
孙薇看他这样，叹了口气：“有的话其实以前就该跟你说，也是我脾气大，一直不想面对。”
孙薇声音低了点：“今天话到这儿，我也跟你聊聊，不管是不是他，我、你爸、还有你，我们都得面对。”
“妈。”白赫叫她一声，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你说你改不了，一开始我还以为你小，不懂事，但这么多年我也看得出来，你是认真的，”孙薇又叹了口气，“认真的，那我跟你爸也只有认了，还能不认你这个儿子怎么的。那退一步了，你找就找，我们就希望你找好的。”
白赫笑得很感慨：“这么说的话，我的眼光一直不怎么好。”
“可不是，你看看你以前谈的那些个，都是些什么人呐，”白捡又蹦到孙薇怀里，她就搂着摸，“小赫，有的事你说不提了，那我们都不提，其实你自己还没走出来吧。”
白赫脸上笑意散了，没说话。
“你说你不会找同行，不也是担心再出事吗，”孙薇顿了下，“我再问你，厨房里头那位，你真没意思啊，你是我儿子，我还能不知道？你看他那表情都不一样，也就骗骗外人，骗骗自己吧。”
孙薇风风火火大半辈子，活得透彻。
这下真笑不出来了，白赫无奈看她：“妈，人家青年才俊，有大好前途，指不定以后就是什么教授什么学者，且不说我配不配，高校里头，风险多大啊。”
孙薇从他语气里听出点不一般的东西，想了想又问：“那你老实告诉我，他对你有意思没？”
这没必要撒谎，白赫点了下头。
“那他跟你说了没？”
“说了。”一早就说了。
“你觉得他认真吗？”
“嗯……”两三个月时间不长，但他只要不是缺心眼儿，怎么都能看出来。
“那人家都没担心，你担心这个干嘛？”对上白赫被他这句话砸得空白的眼神，孙薇说，“能进高校当老师的，至少头脑都是清楚的，是非利弊看得能没你清楚？”
说来也是，龙寅川给学生讲风险与收益的关系，他自己能不知道风险的严重性？
见白赫沉默着不开口，孙薇摸着白捡肚子小声说：“缘分这种说不好的，可能也不是这个人，但你啊，别把自己捆得太紧了，我不指望给你带孩子，但这个年纪了，也该稳定下来了吧。”
厨房里没什么动静了，白赫往那头看了眼：“嗯，我知道了妈。”
孙薇点了下头，没忍住又问：“这位龙老师哪儿的人啊？”
“就是本市的。”
“哦，一直都住在这边吗？”
白赫被她妈这个态度弄得哭笑不得：“不是吧，好像本科之后就出国读书了，待了好些年这才回来。”
“嗯？他多大啊？”
“跟我差不多。”
孙薇皱了下眉：“嗯？那他在外面应该有自己的事业吧，能在这边定下来？”
“应该吧，毕竟高校签老师也要看稳定性的。”
孙薇这才舒展眉头，也点到为止：“行了，你自己看会儿电视吧，我去厨房看看。”
看孙薇进了厨房，白赫才生出点不真实感，他妈以前对他谈恋爱的事都不关心的。真是他到年纪了？他妈看不下去了？
但说起来，孙薇了解他，他也了解孙薇，关键的事情上从不掉链子，到现在为止的一系列态度都能感觉到她对龙寅川印象还可以。
白赫开了电视，一点儿没看进去，漫无边际地想，龙寅川果然是能招长辈喜欢的，长就长了一副长辈喜欢的样子，是那种很端正正气的帅，职业一摆出来更给人稳重可靠感。不跟他一样，就算他也是老师，然而舞韵里的姐姐阿姨们都把他当弟弟孩子。
“诶，怎么还买了这么多肉啊。”孙薇一进厨房就看龙寅川很利索地从袋子里拿出牛肉，旁边的灶台也摆得满满当当。
龙寅川一笑：“还好，昨天跟白老师聊听他说家里没吃的了，我想着他现在行动不便，就多买点儿备着，哦，这盘水果，麻烦阿姨端出去可以吗，我手上有点油，不方便。”
“啊，可以可以，太麻烦你了。”
孙薇端出去又进来，顺势跟龙寅川聊天，而聊着聊着就成两个人做饭了。
孙薇余光注意着龙寅川，看他弄的东西虽然简单但看着很熟练，顺势笑着问：“龙老师还挺会做饭的啊，不像我们家这个，学都学不会。”
“没有，太复杂的我也做不好。”
孙薇笑了两声：“会一点就很好了。”
龙寅川一笑，手上动作倒是没慢过。
可能母子间的审美都是共通的，正如白赫总是被龙寅川吸引到，孙薇这会儿也忍不住生出点欣赏。很不错，外形比她自诩生得好的儿子还优，人看着也沉稳，没什么花哨的，从白赫的描述里感觉能力也挺强。
是挺不错，孙薇心里一动，忽然也明白了白赫为什么犹豫，这孩子啊……
“阿姨，有白胡椒粉吗？”
“啊？啊，有有有，给你拿——”孙薇在旁边的置物柜里翻了翻，拿了瓶新的给他，“这还是我上次买的，他在家是一点儿不用啊。”
龙寅川帮白赫开解道：“白老师课多，每天那么累，自然也不想做饭。”
孙薇看他这态度，心里有了数，不动声色问：“龙老师跟白赫关系还不错哈？”
“嗯，是挺好的。”
“哦，那可得麻烦龙老师多包涵了，他大大咧咧的。”
龙寅川拆了胡椒粉外层的胶封，往锅里倒了点，听到这儿轻笑道：“白老师很好，倒是我比较无趣，还得让他包涵才对。”
“诶，话不能这么说，年轻人都爱玩儿，但早晚得成熟起来，我看龙老师就很稳重，白赫得向你学习，”不等龙寅川回，孙薇话风一转，状似不经意道，“哦，说到这个，听他说龙老师也单身，你条件这么好，还没遇到合适的吗？”
龙寅川嘴角笑意深了点，他听得出来孙薇是在试探，以过来人的眼光肯定看出问出了点什么。面对这种问题，龙寅川显得从容又真诚：“我妈也经常这么问我，但说来您别笑话，之前心思都放在求学上了，在国外拿到学位又立刻进了一家工作任务很重的单位，没有那么多精力……”他顿了下，又笑着补充道，“这也是我回来的原因之一，工作、成就这些固然重要，但也该考虑家人，考虑未来更长远的生活。”
这话就有点意思了，既以正当理由回答了问题，又营造出一个优秀且踏实顾家的成熟男人形象。
反正孙薇听了比较满意，不管白赫跟这位龙老师成不成，至少她初步印象分可以给高一点了。她一个过来人，当然听得出来龙寅川话里藏着的意思，虽然不喜欢油腔滑调，但过于板正木讷了也不行，恰到好处的灵活很加分。
“说得是啊，你们这些年轻人都想拼出成绩，但我们做父母的只希望你们平安健康，过得舒心一点，”孙薇从灶台下的柜子里抽出炒锅，“炒菜我来吧，看你是打算炒个牛肉丝？”
两个人在厨房效率更高，没等多久白赫就被孙薇穿透力极强的一声叫着吃饭了。
坐在餐桌边，孙薇摆碗筷，龙寅川往外端菜，白赫玩笑道：“真不错啊，我现在也过上饭来张口的皇帝日子了。”
孙薇毫不客气道：“呵，要没人伺候，我看你跟捡捡就得要饭了吧。”
白赫知趣闭嘴，视线一转，跟龙寅川对上。毛衣配围裙，穿在龙寅川身上居然也不显得违和，见白赫打量，龙寅川笑道：“吃饭了。”
虽然速度快，但菜的数量质量都有保障，白赫端着碗，一时间还不知道往哪儿下筷。看了一圈，先盛了碗鱼汤。
“对了妈，你吃完饭就走？”
“嗯，你爸说如果严重就让我留下陪你，不严重就回去。”
白赫动了动腿：“那确实不严重。”
孙薇挑眉：“好得不得了，生活完全能自理。”
“现在就不心疼了啊，”白赫故作心痛，“我就是那地里黄的小白菜吧，跟捡捡相依为命。”
孙薇不经意看了眼龙寅川，很自然地说：“少来，我看没我你也滋润得很，回头好好谢谢人家龙老师。”
“那肯定的。”
话题到自己这儿，龙寅川笑道：“反正我没事，在这边也没什么朋友，之后白老师有需要我就过来帮忙，也算是让白老师陪我了。”
桌上的菜虽然清淡，但味道都不错，孙薇的印象分就没减过：“哦对，龙老师回来不久，说起来小赫也没几个朋友，你没事儿可以多来玩儿。”
白赫筷子一顿，她妈的态度也太明显了。
“白老师不觉得打扰就好。”
白赫抬头，龙寅川没看他，在很自然地夹菜。忽然发现龙寅川说话带点儿心机的样子挺有意思，白赫顿了下说：“不会打扰啊，我谢还来不及。”
这顿饭吃得也挺有意思，话里套着话，孙薇和龙寅川聊得很好，倒是白赫说话向来不习惯绕弯，干脆少说少错了。
“……那我下午就过去了，”吃得差不多了，孙薇放下筷子，看了看他俩，“龙老师没事就多坐会儿。”

“诶妈，不再坐会儿？忙一上午，下午又开车会不会累啊？”
“小看你妈是吧，”孙薇挑眉看他，“小事，又不远，早点走还不堵车。”
“也……行吧，那你路上小心点，我估计大年三十再过去吧。”
“随你，估计那会儿也恢复些了，”孙薇顿了下，又转向龙寅川，笑容和煦，“龙老师待这儿别客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