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险收益(峨嵋刺)

谌耘看他表情认真，可能真是什么大事，也没坚持了。
周六下午，龙寅川说自己没事可做，开车送周英去了舞韵。他们到的时候白赫还没来，只有葛老师在剪视频。
“哎哟，怎么都来这么早。”周英往更衣室那边看了眼，听到好几道熟悉的声音。
葛老师笑道：“这不都想白老师了呗。”
周英顺便接了杯水喝，玩笑道：“估计都是来临时抱佛脚的，怕没练好被白老师说。”
龙寅川没打算一直留在这儿，跟葛老师打过招呼，等周英换好衣服后说先出去逛逛，等下课了再来接她。
这附近的商圈他还没好好看过，每次来接周英走的都是固定的一条道，就算买点吃的也就在一小片地方，正好今天有机会逛逛。
一直以来，他闲下来的时间也挺喜欢到处走走，在国外那会儿就是，一个人去了很多地方。一个人很好，很自由，去哪儿做什么也不需要考虑别人的感受，自己舒服了就行，但有时候也会觉得，如果有个各方面都合拍的人作伴，路上会有趣很多，眼里的风景或许也更丰富。但也知道这太难了，不想将就着生活，那就得等一个缘分。
也许，缘分已经到了吧。
路过一家卤味店时，看着外面排起的长队，他自然想到了白赫。虽然白赫一开始就跟他说得很清楚，但人啊，嘴上说的究竟能信几分，还是得看行动，而一直以来白赫并没有给他太强硬的拒绝感，尤其这一趟下乡，他甚至偶尔能从白赫眼里看到动摇。
还是有机会的，不急，慢慢来。
站在队伍最后排队时，龙寅川想，他应该要追加投资了。
“……不错啊姐姐们，真的很不错，特别好！”白赫看完吕老师一个月的教学成果，很真诚地鼓掌赞美，“要我说你们真的在业余里很专业了，瞧瞧这感觉，啧啧。”
姐姐们被夸得很高兴，蒲扇掩着嘴都笑。周英坐在道具小凳上休息，顺势问：“白老师，那咱们年底汇报就用这个吗？”
“那应该不行，我看看啊……还有八天就汇报演出，咱们这支舞至少还得三节课才能学完，更别说扣动作了，咱们还是上前面学的吧。”
大家表示都听她的，老师说了算，反正白赫一直以来考虑都很充分。
看大家没意义白赫才挑眉笑道：“咱们上的舞肯定得保质保量才行，到时候拍照录视频也好看啊。”
有位能被喊奶奶的女士笑着说：“说起来上回白老师给拍的视频我发朋友圈了，大家都说很好看，很专业。”
白赫轻快眨了眨眼：“那当然，也不看看谁教的。”
“那咱们接下来是不是要加练了？”
“对，”白赫点头道，“姐姐们自愿报名啊，有空的可以参加一下，锻炼身体又熟悉动作了，演出前有三次加练，不扣课时费。”
“还是白老师这儿实在啊哈哈哈……”
“龙先生来了啊，还有五分钟下课，您稍等一下吧。”葛婷朝他笑了下，又迅速拿起手机，“我去录视频，您自便。”
“好。”
龙寅川将手上的袋子放到桌上，隔着葛婷进去时没拉好的帘子往里看。
“好，我带一遍姐姐们自己跳一遍啊，葛老师你看看能全拍下吗？”白赫的视线在教室里快速转了一圈，确认大家都站在合适的位置上了，满意拍手，“好，我开个灯。”
教室里的各种灯具开关都在门边，白赫刚迈出一步就看到倚在帘子旁的龙寅川，挑了下眉，走过去时朝他笑了下，没说话。龙寅川看他专心试着灯光，也没开口。两个人的距离很近，龙寅川甚至能感受到白赫身上的热度。
“白老师，换个蓝色的吧——”葛婷看了效果说。
白赫调了下灯，朝她们道：“好，准备好啊——”
葛婷也找好了角度，白赫忽然拉住了帘子，龙寅川抬眼，刚好对上他调笑的视线。见白赫有点要合上帘子的意思，龙寅川的眼神里掺了点无奈和请求。白赫嘴角笑意扩大，手一松，帘子轻轻摆动，白赫转身也带起练功服下摆的晃动，在厚重的冬季里格外轻盈。
“开了咯——”
因为两个学员的明显失误，视频多录了两遍，白赫和其他姐姐们都很耐心，配合着多拍了十分钟。
“……完美啊，”白赫感叹着看着视频，“马上发群里，姐姐们美死了。”
累是累点，听白赫这么说这些姐姐阿姨们还是心花怒放。
“好，下课——”
龙寅川坐在大厅的休息区，听更衣室那边又热闹起来。说笑声里，帘子唰拉一声，响得很清脆，顺势回头，见白赫朝他扬了下下巴，轻笑着看过去：“白老师。”
白赫刚要说什么，换好衣服出来的学员拉着他问一些事情，看他跟这些阿姨们自如交流，龙寅川忽然觉得白赫应该会招各个年龄段的人喜欢，应对不同身份不同年龄层的人，他好像都有一套方法，而且不是刻意在用，是很自然的流露。
等把学员们送得差不多了，白赫才呼了口气过来，直接从柜台下方的抽屉里拉出个袋子，递过来鼓鼓囊囊的一包：“来，龙老师，你的衣服，不知道为什么外套烘干就蓬成这样。”
龙寅川接过看了眼：“没事，应该挂一挂就好了。”
白赫笑道：“真要洗坏了我可得赔你一件。”
“那也不至于，”龙寅川很随意地将袋子放脚边，轻轻拍了拍身边的桌面，“顺便买了点吃的，白老师晚上还有课，吃点垫垫吧。”
龙寅川也不是第一次“顺便”买东西了，白赫挑了下眉，看他的眼神有点意味深长，龙寅川也不避什么，坦坦荡荡让他打量。
算不上僵持的沉默持续了片刻，白赫绕过去拉开袋子：“我看看是什么？”
葛婷刚好路过，也凑过来看：“哟，榆记的卤菜啊，排挺久队吧？”
白赫有点意外地看他，龙寅川点了点头：“还好，反正我也没事。”
白赫垂下眼，没接话。
“啊，白老师，我想问一下……”周英今天带的东西有点多，折腾到最后才出来。
这一声刚好缓和了两个人之间的微妙气氛，龙寅川起身去接她的包：“妈，给我吧。”
“嗯，”周英理了理头发继续跟白赫聊：“咱们加练是什么时间啊。”
“下周一、三、五的晚上，我有空我会带，我要是忙别的就其他老师带，”白赫不徐不急道，“之后会发通知的，英姐你到时候在群里报个名就好。”
“哦哦，对了，这个汇报演出在哪儿啊，听其他姐姐说每年都不一样。”
白赫顺手从柜台上摸过自己手机，点开相册翻找：“年底各种汇演多，能联系上的场地会不一样，今年还好，安排得早，咱们腊月二十六晚上七点，在南区大剧院。”
周英看了下他手机上的照片：“是玉兰巷的那个剧院？”
“对。”
“那不错啊，各种设施环境都好。”
白赫笑道：“那必须的，得让大家好好享受啊。”
龙寅川等他俩聊的间隙里，一直在看墙上新换的宣传画，有一组个人写真，中间的就是白赫。照片里的人跟他平时认识的白赫不太一样，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黑白灰的图片里却好像藏了无尽的故事，很艺术。
“……啊好，到时候就辛苦你们啦。”
“应该的，也是回馈大家嘛，咱们舞韵能有今天，全靠大家支持啊。”
周英扣好外套：“唉，白老师自己也别累着了，多吃点多休息啊，一段时间不见你是不是瘦了。”
白赫失笑，捏了捏自己胳膊：“其实还是有肉的，没办法，吃不胖啊哈哈哈……”
周英笑了声，准备叫上龙寅川走了，冷不等看到他脚边的袋子：“嗯？寅川啊，这衣服怎么在这儿？”
白赫怔了下，正组织语言，龙寅川直接拎起来：“在乡下那会儿借给白老师了。”
“呃对，当时我的弄脏的，换洗的又没干，龙老师借我穿了几天。”
周英点点头，没什么别的反应，龙寅川也很平静，倒是白赫心跳快了点。听龙寅川说他爸妈知道他的取向，周英又是个细致的人，虽然他俩现在清清白白，但真要弄出什么误会啊乌龙啊，影响各种关系就不好了。
“行，那我们先走了，寅川——”
“嗯，走吧妈，”龙寅川拎上袋子，朝白赫轻轻一笑，“白老师再见。”
“嗯，拜拜啊，路上注意安全。”
等俩人走了，白赫回头，对上葛婷有点好奇的视线，眨了眨眼，问道：“怎么了？”
“你跟这位龙老师认识没多久吧？”
“啊？”
“感觉你们关系还挺好的啊，嘿，帅哥之间的吸引呗？”

（二十七）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葛婷这几句话没别的意思，就是单纯的感慨，但白赫听了却不自觉想远。
他这个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外强中干了，耳根子软，有时候坚持的什么被人反复纠正，就会不自觉去改变自己的态度，钟夏老说他这样的容易被人PUA。不过这么久了，原则性的东西还从没被撼动过，龙寅川可能是第一个，用最温和巧妙的方式走到这一步的。
意识到这一点，往下细想心情就很复杂，如果再回去几年，面对龙寅川这种程度的诱惑，应该会不管不顾冲一次，年轻嘛，没什么怕的，也顾虑不了那么多。但人总是会在某一刻忽然迎来转折点，年轻时敢想敢做的都不会碰了。
还有很重要的一点，他不知道该怎么应对龙寅川，的确，他们早早就说明白了，而龙寅川一直不远不近，加上这么多巧合，没办法完全避开。人家既没有死缠烂打也没有敬而远之，维持着一个很……暧昧的态度。
对，就是暧昧，还是比较隐晦的那种。
想到这儿白赫忽然笑了下，他们什么年纪了，还搞暧昧。但不得不说，虽然经常牵扯着心情，这种体验似乎也还不错。很矛盾，他一边抗拒被人试探底线，但另一方面，潜意识里似乎又想看看龙寅川会试探到什么程度。
如果真的能让他把自己搭出去……
“龙老师，来吃啊——”
“哦，来了。”
天黑了，在市区里车也不少，龙寅川开得不急。
周英摇下点车窗，吃着龙寅川买的小点心，不经意从后视镜看到后座上的袋子，忽然问：“你们这次下乡忙不忙啊？”
龙寅川认真看着前面的红绿灯：“还好，我从同事那儿拿了不少现成材料，会轻松点儿。”
“哦……”周英若有所思道，“我记得白老师不教你们这种文化课吧，他也教现成的舞？”
“不是，他的安排比较特殊，”龙寅川顿了下，缓缓汇入另一个路口后才说，“白老师辛苦多了，算是帮那个学校排出了一整场晚会节目。”
“啊？这种事情也要你们学校的老师去做？”
想到白赫之前的状态，龙寅川叹了口气：“要不派过去的都是年轻老师呢，学校要做面子人情，把我们叫过去听他们那边的吩咐，只要专业对口干什么都是别人说了算。”
周英一乐，打趣他：“哟，这才多久啊，就开始说工作单位的不是了？”
龙寅川失笑：“那您有个心理准备？我以后指不定经常说。”
“哟，转性了啊，”周英看他一眼，顺势道，“我看你跟白老师关系不错吧？”
龙寅川眨了下眼：“还可以。”
周英挑了下眉，扭头看向窗外，很自然地往下说：“那就好，你打算长期留在这边了，就多交点朋友，出门在外人情世故总是难免的，别嫌麻烦。”
龙寅川顿了下，趁着停车工夫快速看了眼周英，见她表情如常，也就点了点头笑道：“知道了妈，说起来还挺不好意思，三十多了还得让你操心这些。”
“这有什么，当父母的，一辈子都在替儿女操心……”
一开门就听到猫叫，白赫顾不上累，赶紧去客厅猫爬架边看了眼，食盆水碗都空空荡荡，白捡绕着他转了几个圈，叫声又细又密。白赫迅速伺候小祖宗用餐，又把猫砂盆好好清理了一遍，干完这些直接倒在沙发上，动都不想动。还好捡回来的小东西比较省心，吃完了就扒拉着毯子爬上沙发，在白赫肚子上踩了几圈后趴下。
“你倒是会选地方……”
白赫失笑，控制着气息以免腹部起伏太大打扰小家伙。白捡是他妈今天才送回来的，估计这么些天过去又不熟悉家里了，好在还认识白赫，也就选了他身边待着。
大半个月不见，小猫长大不少，有点长开的意思，毛也长了些，看着勉强也是个美人胚子。慢慢摸着白捡小脑袋，白赫忽然明白为什么很多人喜欢养这些猫猫狗狗了，虽然平时累是累点，皮起来也折腾，但当在外面忙了一天，回家能摸到柔软温暖的小动物，心情会和缓很多。
所谓充电也就是这么个道理吧……
白赫放空自己，感受着小肚子上的重量，努力保留一点清醒，别就这么睡过去。
手机忽然震动起来，白赫勉强睁开眼，是个陌生号码，归属是本地，没多想就接起来，继续闭着眼：“喂，您好？”
“小白……”
啧，阴魂不散就是这么个意思了吧。白赫那点睡意全没了，瞪着天花板上的灯，没好气地直接骂了句脏的：“妈的你烦不烦啊。”
因为工作原因，只要有心，他另外的一个联系方式也能在网上搜到，所以很少拒接陌生电话，万一是打来咨询课程的客户呢，结果忘了这也会被抓到，他还是小看了这货的厚脸皮程度。
“我知道你很生气，给我次补过的机会好不好，我之前说话不过脑子，也对你不够好……”
白赫越听眉头皱得越紧，好不容易忍着让对面把一句话说完，他冷笑了声：“早干嘛去了，我当时一退再退，你不领情，分手这么久了来跟扯这些，闲得慌？但凡你有点脑子也该知道正常人谁还跟你复合啊。”
他语速很快，孙薇多年对他的教育让他爆了句粗口后就没法继续来脏的，但是个人都能听出他语气差。
对面明显被他震慑到，在乡下那次，他碍于龙寅川在场强忍着没发火，好好说了不听，今天再来怎么着都得给他骂一通。
白赫说完就想挂了，对面提前猜到般赶紧补上一句：“小白，我知道我做错了很多，我保证不再犯了，能再给我个机会吗？啊，我也不提要去你学校了，你现在还单身吧，你以前不是说有人陪着感觉很好吗……”
白赫再一次震惊于人怎么能厚脸皮到这一步，不等对方作一堆无用的陈述，他冷冷回道：“我他妈单身也用不着你这样的，你再敢打过来试试。”
说完毫不客气，直接挂了电话。
手机被拍在沙发上，弹了两下。动作有点大，惊到了肚子上的白捡，小猫警觉抬起头，白赫叹了口气摸着安抚：“乖，不是说你。”
“哟，龙老师，好久不见了啊——”
龙寅川应声回头，看秦乐民背着个包，又提了个包进来，轻笑着打招呼：“秦老师。”
“我还以为你之后都不来了啊。”
“今天还要开会啊。”
放假前最后一次大会，全院所有教职工都得参加。
秦乐民往椅子上一坐，夸张地叹了口气：“对了，还有这回事，今天得忙死。”
“不是要放假了吗？”
秦乐民叹着气把手提包里的电脑取出来：“我是想放假，但挡不住人家学生追求上进啊，我从没开口留他们，一个多星期前他们就该放假了，结果一个没走，非要今天让我把论文指导一遍才肯走……”
龙寅川听得嘴角勾起，秦乐民继续道：“别人导师都是让留校，嘿，这几个还push上我来着了。”
没忍住笑了声：“学生们努力也是好事。”
“是好事，就是费我。”
电脑一开机秦乐民就没跟他闲聊了，他那边的键盘一直响个不停，看样子确实很忙。
对着自己电脑上的文件，龙寅川倒是悠闲很多，他正在做这次下乡的工作汇报，年前也就这一份文件需要提交了。而他在乡下那几天每天都写了点，补起来也轻松，更何况白赫还发了他一份。
想起白赫在消息里强调的“未删减”三个字，龙寅川眼里笑意更深，看来白老师念在同住一屋的交情上，不太乐意给出来的材料都肯给他一份完整版。就算能参考的很少，这份心还是很受用的。
看着白赫写的那些内容，龙寅川脑子里仔细过了一遍他们认识到现在发生的事，以及白赫展示出来的有意或无意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