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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等货色(滚生生)


“我之前买了一瓶。”
游判看他拿出上次在超市买下的白兰地。
他给两人倒上酒,冲游判微微一笑,送酒入口。这酒很烈,游判喜欢时刻保持清醒,没动几口,对面的迟寄亦然。
并且他喝得很慢,一口下去,要品味很久才开始下一口,小半杯喝了半个多小时。
忽然他身子一歪,斜倒向地毯。
游判霎时靠近查看,发现这人脸颊微红,显然是喝醉了。
当初他毅然拿起白兰地的时候,游判还以为他酒量很好,没想到这么两三口的功夫就醉了过去。
游判本打算就这么离开,却看到对方被蹭下的领口,雪肤暴露,现在离集中供暖还有几天,纵使空调再足,在地上睡一晚还是会着凉。
他叹罢一口气,不算温柔地将人从地面捞起来,抱着找到卧室,放人上床。
迟寄却在这时环住了他的脖子,脸上,醉染桃红,眼中,水色涟涟。
他勾唇微笑着,半敛眼皮去追逐游判的目光,终于努力地与之对视。
“是你啊......”
他像个等候情人已久的真心人,一边嗔怪,一边诉说自己的衷肠。
然而游判始终清醒,他们相识不过三天,绝不可能成为对方酒醉时的念想。
他在此春色下纹丝不动,冰冷地质问:“你知道我是谁吗?”
迟寄扑出含笑的气息,他眼中的水色经笑意一揉,显得更加缱绻,要化作春湖把人淹没。
他重复着那句话:“是你啊......”
游判哂笑,准备直接把人扔到床中,那双搂脖子的手腕倏忽一紧,俊美笑颜在眼前放大。
迟寄凑了上来,他笑得那样天真,又那样可怜,好像敏感到了游判刚才的打算,委屈地祈求对方高抬贵手。
游判果然没推开他,那张薄唇便再次不知死活地贴了过来。
这下游判瞬间大怒,下意识又要扼住那人咽喉,猛地,他看到对方脖子上残留的痕迹,青紫色的淤青无比骇人,不难想象他刚才经历了怎样的痛苦。
游判霎时止住动作。
就这一念之差,那双唇瓣便欺上前来,但不是想象中的接吻,而是在他的嘴角近乎讨好地浅亲了一口。
迟寄亲一口便罢,退开一些距离,手臂依旧保持环住对方的动作,满足地笑了起来。
紧接着,他轻启双唇,黏糊糊地咬出对方名字:“游判。”
游判浑身一滞,紧接着他粗暴地挥开对方,略带仓皇地离开了这里。
回家后游判直奔浴室,用冷水冲洗完脸颊,抬头瞪着镜中的自己。
这是他第一次,在暴力升腾的情况下控制住行为。
冷水冲刷不掉嘴角灼热,情欲比搏动的心脏更具生命力地迸发在他身上。
他用拇指碾住嘴角,在心深处不受控制地回味那个吻,琢磨那声呼唤。
起初以为是醉酒之人的胡言乱语,但迟寄分明认得眼前人是谁,那段情,那个吻,是他明确目标送出来的。
可接触到底不过三日,有谁能那么快地步入爱河?
孰真孰假?
游判不得不承认迟寄调情手段的高超。
大多美人自谦,或推脱他人夸赞,或对美貌矜持遮掩,的确得体有礼,但看久了未免矫情,美色亦被掩饰消耗,久而久之,在扭捏中就堕为凡人。
迟寄不然。
他深知自己容色,不怯于展露,不耻于运用,尽显其妍,弄色拿情。
送出姿色的同时也送出自己。
骂他媚俗者,不过都是些没有胆量的懦夫。一部分怨恨美人不对自己投怀送抱,一边鄙视,一边又垂涎;一部分瞻前顾后,深思顾虑,即便得美人青睐,又不敢纵情贪欢。
游判忽然被一股强烈的兴趣调动起来。
他兴致勃勃地打量着镜中的自己,不知道自己究竟属于哪一种。
他咧嘴一笑,脸上耸动出一种诡异的兴奋。
亦真亦假。

游判接过咖啡,折身欲走,余光忽然瞥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迟寄和一个中年男人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各摆了一杯咖啡,正在交流。
游判思索片刻,还是走了过去,就听见男人在说:“慎先生名下的资产都在这里了,您确认一下,如果没有问题,我们就可以走继承手续了。”
他把笔递给迟寄时,恰好看到了游判,连忙起身招呼:“游队长?您怎么在这?”
作为慎泽的信托人,在命案发生后游判就曾带着警员上门找他问过话,因此他记得游判的长相。
迟寄刚才背对着一直没发现,见状回头,游判正满含笑意地盯着他。
他也招呼道:“游警官。”
“我就住在附近。”游判回答了齐英海的问话,便毫不避讳地将目光放在了桌面的文件上,仿佛只是随口打趣道:“慎泽的遗产数额不少吧?迟先生这是天降横财了。”
这话让气氛瞬间变得尴尬。
齐英海苦笑道:“游队长这话说的,这哪里是天降横财啊,谁也不想伴侣去世的。”
“是吗?”游判转问迟寄。他个高强壮,站在对方面前,似一堵高墙耸立,压迫感极强。
迟寄必须抬起头才能和他对视,仿佛并不介意他话中的暗讽:“我不知道慎泽会死掉。”
游判忽然欺身靠近,话锋更尖锐:“那你在婚前知不知道他患有抑郁症?”
这种暗指意味明显的问话实在太过冒犯,齐英海在对面先行皱起眉头。慎家是他的大客户,他有必要维护自己的甲方:“游队长,你们如果真的怀疑迟先生,就拿证据说话,在结案之前他都算无辜的。”
游判对此没有回应,话锋一转问齐英海:“慎泽名下的财产都属于迟寄了?”
齐英海说:“当然,按照法律规定,伴侣是第一顺位继承人。”
游判顺口问了一句:“慎泽没有留下遗嘱?”
“没有。”齐英海说,“您之前问话的时候我已经答过了,慎先生年轻,还没到立遗嘱的时候,不过——”
游判的手机忽然响了。
“抱歉,接个电话。”
一看,又是他妈打来的。
“儿子。”杜茫说,“明天是慎泽的葬礼,你要来的喔。”
游判断然拒绝:“没空。”
“瞎说。”杜茫戳穿他,“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停职了呀?明天早上必须过来,地址我等下发给你,我和你石阿姨玩那么好,你不来没有礼貌的。”
游判本来还想找借口推脱,忽然看到迟寄,对方正安静地盯着他讲电话。窗外,鲜亮的雪色映照在他的脸上,白净而秀致。
心中倏而微漾,游判看着他改了心意:“行吧,地址发给我。”
齐英海工作缠身,等游判挂了电话就急忙告辞,和迟寄定下之后的见面时间。
他离开后,迟寄对游判说:“要在这里坐一会儿吗?”
“不坐了。”
迟寄又要说话,被游判打断:“怎么?很想和我待在一起?”
他又倾身靠拢,从迟寄耳边捻起一缕发丝,放在指腹摩挲几下,吞吐出暧昧的气息:“明天,葬礼见。”
石语青年丧夫,老年丧子,悲痛欲绝,没有精力大办葬礼,流程走得低调。亲眷之外,只有几家私交甚好的朋友受到了邀请。上午九点,郊外墓地,一群身穿黑色礼服的人们送慎泽的骨灰入土。
石语被几个贵妇人扶着,面纱根本挡不住她脸上的憔悴,整个人如一截生命力尽失的朽木。
在照顾她的几个贵妇人中,游判的母亲最尽心,她穿着一身暗色旗袍,半纱遮面,从见到石语开始,就在和她一同滴泪。
入葬仪式结束后,生怕石语悲痛昏厥,第一个扶着她离开。
游判目送人群走远,碑前渐寂,人声消散,留下一个孤单的影子。
他走过去,一脚踩在影子上,好像也同时踩住了影子的主人。
迟寄黑色正装,头发温顺地披着,一双沉静黑眸旁若无人地盯着墓碑。
从游判的角度,只能看到他半敛的眼尾,桃花眼又极富迷惑性地发挥着它的天赋,这个在丈夫死亡当夜毫无波澜的人,此刻眼中盛满了真假难辨的情意。
游判看了一眼嵌在碑石上的相片,慎泽俊容带笑,似乎正在和迟寄对视。
“怎么,现在突然舍不得了?”
迟寄过了一会儿才开口:“结伴一场,我来跟他告个别。”
“你们怎么认识的?”游判忽然问。
“路上。”
“什么?”
“回家的路上,我走着,他过来跟我搭话。”回忆仿佛很美,迟寄眸色中的情意更浓了,几乎超越了醉酒那晚。
游判心中蹿起一股无名之火,忽然钳住对方下巴,迫使他和自己对视,审查着他眼中的感情到底是长相迷惑还是从心而发。
“这么说,慎泽对你还是一见钟情?”
迟寄猝而眯起眼睛笑了。
一对可爱的卧蚕自眼下鼓出,在他多情的眸色中掺了一抹天真。
“没有人不对我一见钟情。”
放肆的自信。
别人说出来是大言不惭,他说出来,却只是在陈诉某种事实。
游判加重力道,他的下巴瞬间留下红痕。
他像是在笑,又更像是一种残忍的挑衅:“那你觉得我对你是不是一见钟情?”
迟寄用目光在他脸上游走一圈,启唇正欲回答,司机从远方跑了过来。
“迟先生,车队要出发了,您和这位客人快回车上去吧。”
送葬车队需要严格遵循发车时间,两人只好分开,各自走上不同的轿车。
中午十二点,丧宴准点开始。
石语状态不好,谢客敬酒的只有迟寄一个。他穿梭在宴席间,缅怀了丈夫,答谢了客人,来时瞩目,走时激起一阵议论。
游判坐在位置上一边喝酒一边听周边八卦。
大家对他的看法五花八门,千奇百怪的故事唯有一点相似——迟寄的角色逃不出蛇蝎美人的范畴。
人言发散出来的故事跌宕起伏,惊心动魄,迟寄在他们口中也远比游判猜忌得恶毒。
游判失笑,越听越觉得荒诞,完全没有一点有用的信息,索性浏览四周转移注意力。
起初,他的目光在宴厅漫无目的地游走,渐渐的,就完全放在了迟寄身上。
警察训练过目力,能大抵判断出一个人的身高。
迟寄优越的不止五官,还有傲人的身材,肩宽腰细腿长,看着一米八往上,但近距离对比过的游判知道,这人其实离一米八还差一点。
沉闷的黑色西装在他身上还是耀眼,人模人样的时候,就不见低俗媚态,优雅得宛如天鹅。
还剩最后一桌客人,坐着石语最亲的朋友,石语自然也在其中。
迟寄举杯和几位贵妇人交谈,大家微笑碰杯时,突然发生变故。
本来在座位上憔悴失神的石语忽然抓起一瓶酒朝迟寄泼了过去,然后指着他的鼻子尖声疯骂。
宾客霎时乱了,游判眼明手快地冲过去,尖厉的骂声就响在耳中。
“你个贱人!我儿子一定是被你害死的!自从他和你结婚了就一直不开心!贱人!现在好了,他的钱都是你的了!你计划好了这一切!你害死了我儿子——!”
“哎呀,哎呀呀呀!”杜茫被眼前的场面吓得不轻,提袍奔了过来,拦抱着还要去扑打迟寄的女人,“你泼酒干什么呀,没有礼貌的喔!”
游判看着重点全错的杜茫女士,祈祷他妈不会气死自己的好姐妹,转脸看向迟寄。
一瓶酒几乎全泼在了他的身上,满脸都是水渍,表情有片刻迷茫,失神眨眼后,水珠从睫毛滚落。胸前的衣服基本湿透。
游判插手看着,对他的狼狈坐视不理。
忽然一只芊芊玉掌啪一下拍在他手臂上:“光看着干什么呀?就你一个男的过来了,把人带去换衣服呀。宾客都看着,成什么样子了。”
游判走上前一把攥住迟寄的手腕,把人带出宴厅。
“楼上有预备的房间吗?”
“有的。”迟寄缓过神来。
他给游判指路,两人去了预备的客房。
“冲一下吧,换身衣裳,快点回宴厅去。”
迟寄垂着头,沉默地走进浴室。
游判在沙发上等他。
没想到这一等就是半个小时,游判看着毫无动静的浴室门。冲澡而已,不该这么久的。
他妈在这时候又发了消息过来催:“你和迟寄还没下来吗?你石阿姨实在不太好,我打算带她先离席,你要快点把迟寄带下来哦,他是主人,不留在这里招待不好的。”
杜茫出自书香世家,家里对礼仪要求严格,大半辈子虽然活得娇滴滴的,但维护起原则时很坚定。
别看她把话说得温柔,但要真的在她面前失了礼,她也是能够大义灭亲的。
游判敲响浴室门:“迟寄,还没好吗?”
无人应声。
几次没得到回答之后,他试着拧了下门把,竟然没锁。
他踏步入内,穿过氤氲的水雾,在浴室里看到了迟寄。
这人竟然在浴缸里泡澡,惬意地闭着眼睛,也不知是睡着了还是闭目养神。
游判怒而上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现在是泡澡的时候吗?”
迟寄没睡着,他听见询问后睁开了眼睛。然而脸上没有丁点做错事的愧疚,他扶着浴缸边沿挪过来,牵起一阵水花声:“酒很冰,泼在身上好冷。”
游判额角鼓出青筋:“这跟泡澡有关系吗?”
迟寄浑然不知错,只是表达自己的需求:“如果我很冷的话,我就会泡澡。”
“我他妈管你什么时候需要泡澡!”游判怒火喷发,手撑着浴缸逼视过来,“你他妈不知道今天什么场合吗?你丈夫下葬了,你只在乎自己冷不冷?!就算你俩没有感情,但好歹一起生活了两年,你他妈是没长心吗?!”
迟寄不说话,下一刻,他的手竟然移了过来,想要碰游判放在浴缸边的手。游判看出了他的动作,登时更加暴怒。
不管这人玩弄感情也罢,真心勾引也好,游判不介意和他纠缠。
但今天是个特殊的场合,死亡如何肃穆庄严在每个人心中都存有共识,就算是陌生人也会本能地对死者表达尊重,要狠心到什么地步才会在丈夫的葬礼上勾引别的男人?
还是说,他笃定自己一定会无条件接纳他的示好?
游判的愤怒在刹那间叠加,暴力欲望攀升,他发力一掌将迟寄按进浴缸,接着俯身堵住他的嘴巴,夺走了他口中仅存的空气。
迟寄整个人被淹进水中,每一口呼吸都呛满水,口腔的空气不剩分毫,想要挣扎出来,游判却死死地吻住他,就是不给他喘息的机会。
水很快灌满了他的气管,肺部缺氧灼痛,他在溺水的痛苦中无望挣扎,分秒缓慢地蹭过去,折磨就漫长得没有尽头。
渐渐地,他挣扎的动作变小,四肢被水泡出一种冷白的死气。
死亡前一刻,游判猝然起身,并将他从水底捞了起来。
迟寄扶着浴缸撕心裂肺地咳嗽,气管已经被水堵死,呼吸半晌都还是没有空气进入,他依然在窒息的痛苦中哮鸣急喘。
游判高高在上地俯视他,对他的痛苦视若无睹。他的薄肩无力地蜷在浴缸边上,痛苦凿红了他的眼尾,也将他的双唇染出绯色。
像个逃命岸上的深海妖人,在雾气中绽放艳冶的脆弱。
终于,他的气管疏通了,再次汲取到空气。
急喘声消失,他渐趋平静。
忽而抬眼,眸中不见往日多情,只有深深的害怕。
游判可笑地看着他。
“让我教你一课,往往一个人觉得自己必胜的时候,就容易付出惨痛的代价。”

“把衣服换好下楼。”
游判将一套新的西服扔给床上的人。迟寄裹着浴巾,半干的头发显得有些蓬乱,把衣服拉入怀中,一层一层地整理着。
尝过惩罚滋味后,他变得顺从许多,也收敛了不少,没再对着游判耍花样,穿衣服的时候一直垂着头,紧紧抿着发白的嘴唇。
游判合臂立在床边,冷眼看着,像在监视罪犯。
他穿好衬衫翻身下床,一双白净修长的腿便暴露出来,动作间,在游判眼中晃出一层微波。
等他终于慢吞吞地穿好整套衣服,游判又收到一条杜茫催促的信息。
“走吧。”
“等一下。”
迟寄忽然转身,手里拿着领带,意有所指地看着他。
游判额角一鼓:“你不会打?”
迟寄点头:“恩。”
游判问:“那你之前怎么打上的?”
迟寄说:“之前那套配的是领结。”
游判没再说话,和迟寄相持着视线。
俄尔,他一把揪住迟寄的领口拉至面前,夺过领带粗暴地甩上他的脖子。
迟寄被他摆弄得东摇西晃,却一句怨言也没有,敛着眼皮,顺从地任他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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