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扬(累了就睡)

“书？”
颜祁皱眉，“那本书封面印着我九岁的照片，我……我不知道怎么回事，感觉很奇怪。”
“书啊，”外婆抬头望天，想了想，突然会心一笑，“可能是那位贵夫人写的吧。”
“贵夫人？”颜祁翻身坐起来。
“嗯，”外婆微微一笑，把回忆娓娓道来，“你九岁那年，村里来了一个贵夫人，她很喜欢桂花，特地来村里看那一片桂花林，当时村口有一颗活了六十年的桂花树，你放学回来，背着书包在那颗树下堆石子，一边堆一边嘴里念念有词：妈妈什么时候才来接我，什么时候来呀。贵夫人看你长得可爱，拿相机给你拍了张照片。后来她来我们家做客，我和她在这院子里喝桂花酒，喝高了我就和她讲起了你的事，感性的贵夫人知道你父母为了养弟弟把你扔在乡下不管不顾时，难过的流了泪。”
外婆想到好笑处，忍不住笑了：“当时她拉着我的手问，可不可以把你的故事写进她的书里，她是一个作家，我第一反应她是骗子，后来又想这么一个贵夫人需要骗我些什么呢，同时，我又希望她真的写出来，让世人好好看看你那丧心病狂的父亲和那软弱的母亲，小祁，你太小了所以不恨他们，但是外婆每天看着那么小的你在这里和我们起早贪黑的干农活，吃不饱穿不暖，我没法不恨他们，他们把你丢在这里不闻不问这么多年，根本没有做到为人父为人母的责任。”
外婆的笑变成了苦涩的笑，她那么可爱的外孙，小时候过得那么苦，长大了还要承受那么多苦难，她心疼却无能为力。
颜祁有些发愣，小时候的事他一点也不记得了，现在知道这些，反而没什么感觉。
他并不觉得和外婆生活的那些日子有多苦，反而回到父母身边才让他觉得压抑，母亲在时还好，母亲消失后的那四年他过得如同行尸走肉。
“那个贵夫人说你的故事大卖，她想记录你的人生，一开始我和你外公都不同意，但她给了我们一笔钱，那笔钱足够改变我们的生活，所以我们同意了，这么多年我偶尔会和她见面，聊你的生活你的事……直到前不久，她去世了，我一直想和你说这件事，但是又怕你接受不了，没有谁希望把自己的一生放在台上供人欣赏。小祁，你怪外婆吗？”
颜祁摇头，他知道如果没有那笔钱估计他读书都是问题。
“你在哪看到的这本书？”
“是……一个朋友的书架上。”
“如果是那个封面的话，应该是你九岁那年就写出来的，是很久以前的书了，按理来说应该在市场上绝版了，竟然还有人留着。”
很久吗？那宋一是什么时候拿到的那本书，又留了多久。
“对了，你这次来怎么没把小宋带来。”外婆问他。
颜祁偏过头，有些尴尬，“大过年的，我带他来干嘛。”
“上次小野和我说他没有亲人，一直住在你那里，你不带他来他只能一个人过年。”
“……”颜祁没了声，他不知道该怎么和外婆解释。
“吵架了？”外婆没细问，拉过他手轻轻拍着，“再怎么吵架，这种日子也不该留他一个人在那里，该有多孤单。”
“外婆，我知道了。”
颜祁回去躺在床上，明明很安静，但是他睡不着，翻来覆去也睡不着，宋一喜欢他，这一个消息让他怎么也睡不着，他一时间都不知道该震惊宋一喜欢男的还是该震惊宋一竟然喜欢他。
过了一会儿，他又满脑子都是宋一一个人呆在房间，孤孤单单过年的模样，看着窗外绚烂的烟火，他一个人在房间里会想什么？会不会觉得很孤单，很寂寞。

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如果说喜欢，他也喜欢宋一，长得好看，品行端正，能力出众，话少安静，会做饭会照顾人，是个人应该都喜欢宋一。
宋一对他也是这种喜欢吗，喜欢一个人，会想干什么？大概是想一直陪在他身边。
他没想过自己以后的人生是什么，但是他从来没想过要结婚生子，等他读完大学，找份工作把颜树养到读完书，就可以去满世界的旅游，虽然他不能回应宋一的感情，但是……如果宋一愿意，他们也可以就这样一起生活，直到他想通了想结婚了再离开也行，如果不想离开，他也可以带着宋一去旅游，两个人一起旅游说不定比一个人旅游还有趣，宋一这么闷，估计也不会玩，到时候他就带他去到处玩。
颜祁豁然开朗，积在心里的那点不自在消失得无影无踪，于是一大早便带着颜树回了宁县，回到家时，宋一坐在沙发上，颜祁想和他说些什么，却发现宋一双眼紧闭，竟是坐着睡着了。
“宋哥哥，宋哥哥……”颜树过去摇他。
宋一悠悠转醒，布满血丝的双眼看到他们时有些惊讶，但很快又被他垂下的睫毛挡住。
“我以为……你们还有几天才回来。”宋一声音有些喑哑。
“拜完年就回来了。”
颜祁心里一紧，这两天，宋一才是最煎熬的那个。
颜祁回来，除了吃饭时间，他就一直窝在沙发上看视频打游戏。沙发离宋一的房间很近，他不希望宋一孤单，同时也是在等，等宋一主动开口，只要他开口，他就把所有的想法告诉他。
第一天，宋一和往常一样，煮饭打扫卫生，看书，做题，宋一每靠近沙发一次，颜祁就紧张一次，他把那些话在心里说了无数次，把怎么和宋一说的画面想了无数遍，就等着宋一开口，直到晚上，宋一也没有开口。
颜祁心想：宋一脸皮这么薄，这种事应该不会轻易说出口。
他继续等，第二天，第三天……宋一依旧沉默。
反倒是颜祁有些急了，等待的这几天，他都快忘了宋一喜欢他这件事，但宋一的眼睛里，那份感情如此清晰。
等待总是漫长的，第七天，天气突然降温，颜祁坐不住了，抱了床毯子，继续窝在沙发等。在他昏昏欲睡的时候，宋一来到他身边。
“颜祁，新年快乐，新年礼物。”
颜祁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宋一站在他旁边，捧着那件白色的羽绒服。
颜祁瞬间清醒，当时宋一买的时候，他瞟了一眼价格，这件衣服2000多，哪怕是买一送一，平摊下来也得一千。
“我不能要。”
“这不是特地买的，也没有什么心思。”宋一顿了顿，突然半是礼貌半是强迫的把衣服塞到他手里。
“哎？”
这和强买强卖有什么区别。
宋一塞了衣服又打算缩回房间，眼见宋一还是没有开口的意思，颜祁有些急了，等待是折磨人的另一种方式，折不折磨宋一他不知道，反正把他折磨得够呛。
“宋哥，那本书。”
宋一背影一僵，放在两侧的手不自觉的握紧，整个人如临大敌。
“我不是……”颜祁想解释。
“颜祁！”宋一喊的很急，颜祁终于发现有什么不对劲，还没等他起来细看，宋一快步跑回房间，把门砰的一声关上。
“……哈？”
宋一，是在躲他。
“宋一，你躲什么？你开门，我只是想和你说会儿话，我不是故意看的，我……”好像就是故意看的，他怎么有种偷窥别人秘密的内疚感。
“抱歉，但是……”隔着门，颜祁看不到宋一的神情，尽管如此，要说出那句话他还是紧张得直咽口水，明明是宋一喜欢他，怎么觉得他才是那个上赶着告白的人。
半响，门板后传出隐忍的低语：“颜祁，你讨厌我。”
“啊，我没有讨厌你，我……我只是没反应过来。”颜树在睡午觉，他不敢大声说话，也不知道宋一隔着门听见没有。
门缝突然拉大，一只大手猛地将他拽进房间，门再次被关上。
后背搁在门板上有些疼，宋一两手撑着门，将他围在中间，颜祁身体僵硬，房间很暗，他看不清宋一的脸，只能感受到宋一凌乱的呼吸，杂乱无章的喷洒在他头顶和额头。
“我没想做什么，”宋一喃喃的靠近，呼吸喷在他脖颈，“颜祁，不要躲我。”
如果不是脖颈处没有湿润的感觉，他一定会以为宋一哭了，但很快他又觉得自己的想法实在滑稽，宋一怎么会哭呢。
颜祁放松身体整个人靠在门上，他天生怕痒，躲不开，又不能揍一顿，当真是心中有苦说不出。
两人就这样沉默的靠着，没有说话。
话题太过沉重，谁也开不了口。
昏暗的房间里，只有细微的喘气声，许是太安静，宋一呼吸打在皮肤上的触感被无限放大，他的脸被熏得有些发烫。
“你喜欢我？”
“嗯。”
“是朋友的那种喜欢吗？”
“不是。”
“是男生喜欢女生的那种？”
“是。”
颜祁被这一声没有丝毫犹豫的回答震得心颤。
“是……是什么时候的事？”
“很久了。”
“是因为那本书吗？”
“不是。”宋一抬起头，轻声说，“我小时候有幽闭恐惧症。”
“那现在？”
“现在没有了，很早以前就好了。”
“去医院治好的？”
宋一微笑着摇摇头：“不是，是你。”
“我？”他根本想不起来自己还做过这样的事。
“嗯，你帮我治好了，外婆家旁边有个堆放杂物的小偏房，有一个楼梯可以去到屋顶，这些是你告诉我的。”
在那个小偏房，颜祁治好了他的幽闭恐惧症，带他看了一夜繁星，繁星点点，如银河滚下飞虹瀑，绚丽幽奇，以至于在后来的日子，他总是念念不忘。
他小时候见过宋一吗，怎么一点儿也想不起来。
“抱歉，我记不清了。”他是真的记不起来，小时候的事对他来说就像一段尘封的上了锁的记忆，怎么也打不开。
“我可以抱抱你吗？”
“额……你要抱就抱吧。”反正现在和抱着也没什么区别。
话音刚落，宋一就将他紧紧的抱在怀里，像抱住了最珍贵的珍宝，不敢太过用力又舍不得放开。
以往的日子里，每一次在小黑屋，他都紧紧的抱住那本书，就像抱住了那个阳光的小男孩，现在，他终于不用以书代人，把那个小男孩紧紧的抱在怀里，似乎他一生所求的就是这一刻。
“就因为小时候我帮过你，你就喜欢我。”
“不止，远远不止。”
他没和颜祁说，那个暑假他经常偷偷的跑来怜家村看他，躲在后面看着他。看他明明过得很苦，却每天都能笑得那么开心，下河抓螃蟹，上树摘果子……似乎每件事都能让他开心。明明那些笑容都不是为了他，可每一个笑容都毫无遗漏的藏进了他心里。颜祁就像一个小英雄，深深的住进他的心里，他没有喜欢过什么东西，可是他喜欢颜祁。
喜欢是什么时候变质的，是变态的想要了解他的生活，是小黑屋里一遍一遍的念着他的名字，是疯狂的买下所有和他有关的书，是家里出事后心里涌现的那份终于能见他的不合时宜的念头，是见到他时的自卑，是紧张和笨拙的想要靠近他……他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只是在他回过神的时候，生活除了颜祁再无其他。
“可是……我们都是男的。”
说出口的这一刻，颜祁知道了自己在躲避什么，他在躲避世俗，世俗说过两个男人不能在一起。所以，他们这样是不对的。
“这样是不对的。”
“我知道。”宋一终于放开他，冷风吹来，他被冻得一哆嗦，反倒有些舍不得宋一离开了。
颜祁有些不自在的挠挠头，“我……我虽然也喜欢你，但不是那种喜欢，我欣赏你，也喜欢和你待在一起，更不会讨厌你，我很想和你做朋友，做一辈子的朋友……我没喜欢过女生，我不知道你的喜欢和我的喜欢有什么不一样，但是，喜欢女生和喜欢朋友应该是一样的吧，想和对方待在一起。”
他也想过和宋一一直在一起，甚至想过如果宋一是女生，两个人永远在一起也挺好，如果宋一喜欢他，也是为了能和他在一起，不就刚好吗。
“宋哥，如果你不想离开，一直不离开也没关系，小树也很喜欢你，我们也可以一起生活，以后长大了，也可以一起去旅游，要是你一直不想结婚，老了让小树养我俩也行，他肯定乐意，他那么喜欢你。”
黑暗中宋一再次抱住他，颜祁没有反抗，他觉得没必要反抗，反正被抱一下也不会少块肉，要是能让宋一觉得安慰，抱十下也没关系。
“呵呵，好。”宋一在他的耳畔轻声笑起来。
笑声中带有愉快，颜祁心想，宋一应该是想通了。

第五十二章 开学
新年一过，日子就和长了翅膀般，过得飞快，很快就到了开学的日子，在所有人沉浸在假期的愉悦中，崔哥一句话差点让全班自闭。
崔哥说：“把练习册交上来，随机抽查。”
教室立马兵荒马乱，哀嚎声一片。
“不是吧，这才第一节 课。”
“南无阿弥陀佛。”
“死了死了死了。”
“给我抄点，快快快。”
前排一副慷慨赴死的模样，中间的还在挣扎着在练习册上画上几笔，企图伪造一些做题痕迹，后排拼了命的抄。一眼望去，能面不改色的没有几个。
鲁申抄得笔冒烟，转头看见颜祁淡定的坐在位置上。
“我去，祁哥，你做了？”
“嗯。”
“什么！你竟然做了。”鲁申不可思议的喊出声，但幸好他的声音被一片嘈杂声淹没。
颜祁斜了他一眼，“两个月，不够你做一本练习册？”
宋一可是两个星期就把所有的寒假作业写完了，还看了六本专业书。
“得，知道了，都是我懒，但人可以懒，不能不惜命，我抄会儿。”鲁申拿走他的练习册。
崔哥喝完水，咳两声后对小组长说：“小组长，从最后一桌收上来。”
鲁申浑身僵硬，满眼的不可置信，这下最后一丝希望也没有了。
练习册堆在讲台上，高高的一摞，崔哥随机拿出一本翻开看，看得直摇头，再一看名字。
“啧啧啧，王阳，是不是过年猪肉吃多了，看什么都像猪，题目问你猎人的作用是什么，你说猪人是不该存在的。”
“噗哈哈哈哈，王阳这傻缺。”鲁申缩后面偷着笑。
崔哥又说：“还有某些同学，还在那笑，说他没说你是吧。”
几个幸灾乐祸的目光集中到他身上，鲁申摸摸鼻子，转头看天，“关我什么事。”
崔哥又拿了一本，再次摇头，“鲁申，整个练习册，你除了选择题写了一点，其他的题比我脸还干净，这道题只有DEF三个选项，你去哪变了个A给我，过年红包收多了，红包里跑出来的？”
崔哥接连看了几个，连连摇头，放弃的找出白雪柔，冯野的练习册，两人的练习册做得满满当当，就连阅读理解都规正的写了答案，崔哥越看越满意，不住的点头。
“嗯，不错不错，正确率也高，字也端正，看看，这才叫学习，这个才是学习的态度，要是你们能有这样的态度，何愁考不上一个好大学。”
夸奖完后，崔哥又随机抽出一本，面前的练习册让他眼前一亮，比前两本还要满意，“这本做得不错啊，不仅有答案，每一道题还能勾画出关键句子，嗯，看出来是很用心了，正确率也高，不错不错。”
“我去，一个寒假作业做那么细，这人怕不是被鞭炮炸傻了，是吧，祁哥。”
“嗯。”
崔哥看过来，欣慰一笑，“颜祁，这次作业完成得不错，下次再接再厉啊。”
“卧槽，啊！”鲁申被惊得掉下板凳。
崔哥听到动静，一看又是鲁申，“鲁申，板凳有刺是吧，坐个板凳都坐不稳。”
“靠，”鲁申不可置疑的瞪着他，“祁哥，你不是吧。”
颜祁对他微微一笑，说：“炸傻了，想当学霸。”
苍天，最好的哥们突然逆袭要当学霸怎么办。
检查完作业，众人好不容易松了口气，崔哥又丢下一记炸弹。
“今天考试。”
“不是吧，崔哥！才刚开学啊。”
“给你们复习一下上学期的知识，免得你们过年只长肉不长知识。这次考试是全校统考，主要是了解你们的上学习情况，所以，用心尽力去做就好，不要有压力。”
话虽如此，但中国人骨子里都相信开头好才会顺顺利利，不拼尽全力怎么行。
崔哥一走，大家都把自己仅存的工具书拿出来，秉持着能看一点儿是一点儿的心态，抓紧啃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