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扬(累了就睡)

宋一的脚步远离，不一会儿又出现在门外，轻轻的敲了敲门，颜祁拉了一个缝，把衣服拿进来。
颜祁的手很好看，骨节分明，但此时却没有一丝血色，碰到他手时感受到的是冰冷刺骨。
他不知道颜祁怎么了，可是颜祁躲他的动作却很真实。宋一沉默着煮了姜茶，颜祁出来时就看到茶几上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姜茶，似乎刚出锅，宋一和小树还在拼积木，好像并没有注意到他的不对劲，颜祁松了口气。
小树看他出来，把积木放在一边过来拉他，“哈哈哈哥哥，你怎么这么大了还被噩梦吓到。”
颜祁捏了捏他脸，“你小子，梦见恐龙都能吓哭，好意思说我，去房间把我充电器拿来。”
“好！”颜树蹦蹦跳跳的去房间拿充电器，刚洗澡才发现，他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关机了，难怪这么安静。
颜祁从一堆零食里翻出一个旺旺面包，想了想给宋一拿了一个，他刚才有点神经质，估计把宋一也整懵了。
宋一接过面包，对他说：“先喝姜茶再吃。”
“这是……刚煮的？”颜祁坐下来喝了一口，茶还有些烫嘴。
宋一拼着积木，并没有看他，“我嗓子有点不舒服，煮多了没喝完。”
“哦。”还好不是特地为他煮的，不然他觉得自己做那样的梦简直是该死。
宋一煮的姜汤他喝过很多次，这一次比以往的要淡一些，显得汤有些辣，不过外婆说过，姜茶越辣治病越有效，他小时候感冒，外婆就会煮一碗热乎的姜茶给他喝，喝完睡一觉第二天就好了。
颜祁喝到底，发现还有一些黄糖块没有化完，难怪味道有点淡。

第四十九章 烟火绚烂
大年三十，吃饱喝足后，三人懒洋洋的瘫在沙发上，看着电视里的春晚小品，面前摆满了各种吃食，颇有些过年的味道，颜祁心情不错，这是他这几年过得最好的一次大年三十，宋一手艺更不用说，就连颜树都吃了两碗饭。
颜祁吃着果冻，拿手机给余舟发了一条消息。
——老板，新年快乐。
结果立马弹回来一个红包，颜祁一愣，余舟又说。
——难为还有人记得我这个孤寡，这个新年总算开心点了，新年快乐。
颜祁没收，他本意也不是为了要红包。
——小宋都收了，怎么，你还害羞？
什么？宋一收了。
颜祁伸长脖子看过去，宋一果然拿着手机在点红包，红包转了两秒，跳出两百，宋一返回，满屏红色的红包跳跃着。他一个一个的点，点了十多个，下面还在一直跳。
颜祁傻了，谁家好人收红包两百两百的收。
备注名是周庆，颜祁觉得这名字好眼熟，总觉得在哪见过。红包不跳了，跳出来一个消息。
——靠，要不是过年发红包好看，我直接转一万过去了。你一定要收啊，我说去找你你不给，让你回来你也不回来，你去追求真爱我可以理解，但你这……
颜祁急忙收回目光，后面是宋一的私人话题，他并不想去窥探宋一的隐私。
从他认识宋一起，宋一就没有过什么太波动的情绪，仿若幽深的大海难以激起波澜，也没什么爱好，没什么喜欢的东西，这样无欲无求的宋一，竟然也会有喜欢的人吗？是谁呢？一班的吗，还是其他学校的？
颜祁甩甩头，这些和他没有关系。
班级群里在抢红包，还有朋友发的祝福，颜祁没关静音，手机响个不停。
——晚上我们去河边放烟花吧。
——好啊好啊！
——我买了十把仙女棒。
——等着，我把我家那个大烟花搬来，有一百发呢。
——哈哈哈你不怕你妈打断你腿。
——小爷从不在乎这些。
——七班的都来啊！不来不是七班人。
——必须来啊。
没一会儿，他手机就响了，鲁申打来的同时，冯野也发了消息过来。
“祁哥，来河边放烟花，快过来。”
——祁儿，一会儿河边放烟花，你来不？
“天还没黑，你先去，我一会儿来。”七班，这个一起度过了一年半的小集体，明明有些人都记不太清，七班的名字却总能让他心头一软。
“天没黑先去玩着等嘛，”鲁申叹气，“而且每次你说一会儿来，我就跟等待渣男临幸的妃子一样巴巴的等着你。”
颜祁被他逗笑了，“你正常点。”
“你没来，正常不了。”
“嗯，来了。”
——来。
颜祁放下手机，从颜树身后伸手去碰宋一的肩膀，“宋哥，去看烟花吗？”
“好，我拿件外衣。”宋一起身，进了房间。
电视里播着一家人吃年夜饭的广告，颜祁看了半天，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突然他叹了口气，站起身把塑料袋扔垃圾桶里，钻进厨房一阵捣鼓，出来时提了一个盒子。
宋一出来就看他换鞋似乎马上就要走。
“宋哥，你帮我带小树先过去，我去个地方，马上就来，一会儿见。”
“好。”
现在才六点，应该还能进去吧，有时候颜祁对自己偶尔的短路无法理解，比如现在……
“哟！看来有个儿子不亏，大过年的，这监狱只有老子有儿子来看，还挺有面儿。”
颜祁坐在探监室里一句话没说，颜志强大口大口的扒着饭，他瘦得只剩皮包骨，胡子长得能用皮筋扎起来，比在外面还不成样子，只有那张嘴没变。
“看见你妈那贱人了？她过得不错吧，如果嫁的不好肯定跟着你屁颠屁颠的滚回来了，你有没有趁机敲诈点钱。”
“没有。”
“呵，”颜志强不屑的笑了，“没要钱，你找她不就为了让自己过好点，她不回来你拿钱回来不就行了，就是贱，你和你妈一样贱。”
大过年的，他不想和颜志强吵，颜祁静静的坐着，看他把饭吃完，吃完后起身就走。
做人总有脑子抽的时候，他脑抽了，所以要来看颜志强。监狱外面，颜祁点起烟深吸了一口，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抽的，和颜志强争吵的时候，还是和别人打架的时候，在不知不觉中，他已经烟不离手。
直到宋一来他家之后，才很少抽，这让他想到一个词——近朱者赤。
监狱是压抑的，即使站在门口，仿佛也能闻到那股令人犯呕的血腥味。在这样的环境中，他最先想到的却是宋一，那个干净得如神明一般的人，想到他，似乎世界就全是鲜花和掌声，所有不堪都只是过眼云烟。
颜祁吐出一口气，扔掉烟头，离开监狱。
天已经全黑，河边那一块草地挤满了人，遛弯的，等着看烟花的，七班围成一堆已经玩嗨了。
突然，人群中有人看到他，喊道：“颜祁来了，颜祁来了。”
葛亚文向他招手：“颜祁！快过来，快来快来，看宋一扳手腕。”
颜祁走过去，人群中央，宋一和冯野两人把手搁在石桌上，比扳手腕，冯野憋得脸都红了，宋一除了手冒青筋，看面色根本看不出来他在用力，颜树在一旁抱着一堆零食吃得正欢，旁边围着一群起哄的人。
“冯野，咱们学习比不上他，这个总不能输了。”朱正峰在一旁喊得最卖力。
鲁申不知道上哪找了个小旗子在那使劲挥：“扳不赢没关系，坚持一分钟就算我们赢，冯野，你丫坚持住了。”
“闭嘴，”冯野咬紧牙关吃力的维持着平衡，“你怎么不坚持久一点。”
王阳哈哈道：“他比较弱，你比较厉害。”
鲁申踢他一脚，王阳弯腰躲过。
“你捧他就算了，干嘛踩我一脚。”
旁边的女生跟着乐了。
鲁申看着在女生堆里笑着的白雪柔，有些不好意思的解释：“班长，我刚刚只是没准备好，我没那么弱，真的。”
“哦——”他的话引起周围人一阵起哄。
“鲁申，你脸红了哦！有情况。”葛亚文生怕别人听不到，特地跑到白雪柔后面。
“男生别吵了，冯野要输了。”
女生话音刚落，冯野再坚持不住，手臂倒下输了。
“唉——”
“不行不行，怎么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我们不是还有颜祁吗？”一个女生说。
另一个女生也附和道：“对啊，颜祁看着就很厉害。”
颜祁看过去的时候，两个女生又红着脸跑到后面去。
“对啊，颜祁，你来，七班就剩你，你要是也输，七班就真的是全军覆没了。”
“行，我来。”打遍七班无敌手，他还挺想见识一下。
冯野起来换颜祁坐下去。
“你去哪了？”他坐下后宋一问。
颜祁伸出手，“去办了点事。”
宋一伸手，两人手握着手，宋一手比他大一些，板起来可能有些费劲。
“准备——”鲁申小旗一挥，“开始！”
“加油，加油，颜祁加油！”
颜祁本想开局爆发定胜负，但他低估了宋一的臂力，宋一的手臂只倾斜了一个很小的弧度，但这一个小弧度，足够让身旁这一帮人疯狂，他们不是开局就输，就是坚持不了一分钟，这一刻，仿佛看到了希望。
“祁哥，一分钟！一分钟就算赢了，祁哥，坚持！”
“颜——祁——，你要是扳倒宋一，下学期的早点我包了！”
“我包值日。”
“我包陪上厕所。”
“那我……我包一星期的饮料。”
“颜祁，加油，你就是七班之光！”
颜祁低着头拼命使劲，腰也跟着弯了，他不敢卸力半分，宋一扳了那么久，竟然还没落在下风，卧槽！这是铁臂阿童木吧。
“有希望，有希望，宋一脸红了，他吃力了，祁哥加油，还有三十秒，三十秒就赢了。”
王阳一看手机，“还有一分钟就跨年了，我把那个大烟花搬过来，赢了我就点，给你庆祝，颜祁，坚持住啊。”
颜祁手已经颤抖，脸估计憋的比宋一的还红，他能明显的感受到宋一掌心出了汗，握在一起的手，是整个世界最炙热的地方。
“10——”
“9——”
“8——”
时间开始逼近，所有人一起倒数，响亮的声音划破夜空。
“7——”
“6——”
“5——”
周围人以为是新年倒数，停下来加入他们的队伍，跟着倒数，所有人都在为他们倒数。
“4——”
“3——”
“2——”
“1——”
倒数结束那一刻，王阳点燃了烟花，宋一松了力，他使劲把宋一扳倒。在烟火的噼啪声中，鲁申大喊一声。
“啊啊啊啊啊啊——赢啦——”
“颜祁牛逼——”
“颜祁我爱你——”
“新年快乐——”
“七班的帅哥美女们，新年快乐，我爱你们——”
“白雪柔，新年快乐——”
“同桌，新年快乐——”
颜祁看过去，烟花的亮光下，宋一正微笑的看着他，嘴唇一张一合，在吵闹的欢笑声中，颜祁读懂了宋一的唇语：颜祁，新年快乐！
颜祁提高声音，对着宋一喊：宋哥，新年快乐——。
一百发的烟花放了很久，烟花绽放在夜空，犹如天女散花，又似一场流星雨，凋零之后，化作满天星火，划破夜空，坠落融入下一朵烟花，颜祁站在岸边和他们一起看着烟花，嘴角不自觉的上扬。
新年快乐。

第五十章 桂花树下的男孩
大年初一，是父母带孩子出去玩的日子，他没有父母，也不想出去给自己找不痛快，就窝在沙发上玩游戏，年初一，没有一个好友上线，他一个人一会儿赢一会儿输。
颜树想拉着他和宋一去广场玩，颜祁想到那天人山人海的场景，没有去，宋一去了。
但是他一个人又实在无聊，他把院子里的花花草草打理了一番，又把地板拖了一遍，还是很无聊，他突然想到宋一屋里那堆书，他给宋一发去消息。
——宋哥，借你两本书看看。
——好。
宋一的房间很干净，被子整齐的平铺在床上，太阳光照在书桌和书架上，很宁静也很温馨。
其实他也不知道想看什么，但宋一的书每一本都有意义，看哪本都一样。
宋一的书架像货架，挂完琳琅满目的书籍，每一本都被他保护的很好，很干净，摆得很整齐，看起来和新书一般，在这些书中，唯有几本，看着旧了些，书页也褶皱了，照宋一的性子，这是翻了多少次，才会这样。
估计是一本好书，才值得他百看不厌，抵不住好奇，颜祁抽出来看了一眼，书名叫《桂花树下的男孩》，再看第二眼颜祁愣住了，一股凉意直入骨髓，封面上那个男孩，那张脸，熟悉到让人惊悚，那不就是……。
不就是他吗？
是七岁时，还在外婆家生活的他。
可那时的他根本不认识宋一，宋一更不可认识他，想到这，颜祁只觉得头皮发麻，他甚至没有打开这本书的勇气。
宋一为什么会有这样一本书，颜祁颤抖着打开，里面夹杂的纸张飘落下来，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宋一坐在广场的凳子上，小树在一旁和小伙伴溜冰，玩得很开心。广场十分热闹，可他却兴致不高，周庆又发了消息过来。
——你真打算一辈子在那，你怎么知道那就是喜欢呢，万一那就是一种错觉，你沉迷在书中的错觉呢。
——和你说件事，那件事情查清楚了，不是你爸的错，你爸……可能要出来了。
——我上次去，他对你没有那方面的想法，我看出来了，回来吧，你在那住不了多久。
颜祁蹲下去，捡起那些纸张，纸张上密密麻麻的一直重复着两个字——颜祁。
每一张端端正正的写的都是他的名字，有些字迹已经泛黄，不知写了多久。
颜祁慌乱的把这些写满名字的纸张塞回书里，合上时，最后一页又给了他当头一棒，宋一在那里写着——颜祁，我喜欢你。
少年人的喜欢是炽热的，不可能了无痕迹，哪怕是宋一这样万事不言于表的人，这种喜欢会以各种各样的形式出现，或热烈，或隐秘，或明亮，或黯淡，一个不争的事实出现在他脑海。
宋一喜欢他。
把书放回书架，颜祁逃一般离开房间，他站在客厅，心中久久不能平静，屋子里静悄悄，没有一丝声响，这种静谧让人压抑，他打开电视，把声音开到最大，除了吵，没有得到一丝安慰，他又关掉电视，在屋里走来走去，怎么也安静不下来。
他需要宋一给他一个解释，为什么会有这样一本书，一本写满他生活的书。
但他又不想面对宋一，那句明晃晃的我喜欢你，让他分不清自己的情绪究竟是什么。
回想这段时间，宋一和他待在一起的日子最多，所以周庆说的真爱，喜欢，原来都是他吗。
宋一怀着和猿二对他一样的想法吗？
他本该像厌恶猿二一样厌恶宋一，可是……他无法讨厌宋一。
宋一回来时，颜祁不自觉站直，语气有些生硬：“宋，宋哥，明天我和小树要去外婆家……。”
按照平时，他的下一句一定会是：你也一起去吧，一个人在家多孤单。
可是现在他张了张嘴，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他还没有从刚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他还没想好怎么面对宋一。
宋一看他半天没说话，便问：“什么时候回来？”
“两三天吧，也有可能四五天。”他也不知道，大脑一片混乱。
“好。”
颜祁走得慌忙，宋一进房间就看到那本书歪歪斜斜的摆在书架上，他突然明白了颜祁为什么想逃。
宋一拿下来，书里的纸张有些凌乱，手指划过笔墨留下的痕迹，一笔一划，皆是执念。
他爱惜的把微皱的角抚平，放回书架。
回忆袭来，那个漆黑的小屋，男人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尽在耳畔。
“那不过是一本书。”
这不只是一本书。
这是漆黑的小屋，唯一陪着他的寄托。
颜祁起得很早，或者说他一夜没睡，天一亮他就带着小树坐上了回怜家村的公交。同样一夜没睡的宋一站在窗后，看着他们离开。
直到来到外婆家，颜祁紧绷的神经才放松下来，他满脑子的疑惑，怎么也想不明白，那本书，究竟是怎么回事？
啊，为什么天上的星星不说话，为什么月亮不能告诉他为什么。
外婆看他躺在石桌上发呆，走过去笑着说：“睡石板，小心感冒哦。”
颜祁维持着平躺的姿势没动，“不会感冒。”
外婆发现他的不对劲，关切的问：“小祁，有心事？”
如果是外婆，会不会知道。
“外婆，我……我发现一本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