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扬(累了就睡)

宋一沉默半响终于妥协，“……明天。”
“好。”
第二天宋一找来医生给他做检查，是个老医生，一过来就对颜祁说最好还是在医院恢复，回家始终恢复得没有在医院好，但两人都要求出院，他也无法再说什么。
“年轻就是好，恢复快，但是回家只能静养，尤其不要大幅度动作，以免伤口撕裂，药及时换，少吃辛辣刺激和高脂肪的食物，像什么烧烤，火锅，蛋糕这些坚决不能吃啊，一周后过来复查。”
老医生递给宋一一张单子，“你去药房照着这个单子拿药，然后去办理出院就行了。”
“好。”
宋一走后，老医生一边换药一边问：“那是你哥？”
颜祁回他：“不是，是我朋友。”
老医生微微一笑，“我就说长得不像，你这朋友不错啊，这几天照顾你比那些护工照顾病人还细心，你们这个年纪的友谊弥足珍贵，要好好珍惜啊，我年轻的时候也有这么一帮朋友，唉，但现在各奔东西，已经很少联系了。”
“没有谁能一直和谁在一起。”家人都会离开，更何况朋友，他们都有自己的生活。
“哈哈哈是啊。”老医生释怀一笑，“所以小伙子且行且珍惜。”

第三十七章 生活会慢慢好起来
从医院回来，他们去菜市场买菜，颜祁在医院闷了四天，出来后即使是逛菜市场也觉得有意思，他慢吞吞的在各个菜摊上转悠，宋一也不催他，只拎着大包小包跟在后面。
菜市场离学校不是很远，现在是饭点，零零星星的有几个跑到这边吃饭。之所以知道是一中的学生，是因为一中那丑的很有特点的校服，听说是参照了中山装来设计的，还有两垫肩，只能说……学校高兴就好。
“都快忘记自己是个学生了。”颜祁看着他们感叹道。
宋一以为他想回学校，于是安慰他：“再过两天就能回去了。”
其实他想的不是学校，而是这种除了学习什么都不用担心的自由时光。
颜祁收回目光，哈哈笑着转移话题：“得亏是你帮我请假，要是我和崔哥说，他又得念叨我。”
“他很担心你的伤，让我好好照顾你。”
“崔哥就是个老好人，总担心这担心那的。”
到家后宋一脱掉外套拎着菜进厨房，颜祁坐在沙发上等着吃。
颜志强不在家，颜祁习以为常，他也没指望颜志强能在家照看颜树，只要他不惹事，他也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哥哥！”颜树回到家，看到几日不见的哥哥，书包一丢就飞奔过去把颜树紧紧抱住。
“小树，想哥哥不想？”这似乎是这几年来他和颜树分别最久的一次，以前他们相依为命，不管去到哪都要一起，从来没有分开超过两天。说实话，他还挺想小树的。
小树抬起头，看到胸口的纱布，眼睛瞬间红了，话语都带上了哭腔：“哥哥，你疼不疼？”
“哥哥不疼，马上就好了，这几天在学校怎么样，有没有人欺负你。”
“没有。”即使颜祁说不疼，小树也没有继续压着他，而是起来乖巧的坐在一边。
“学习怎么样，进步了没有。”
“有。”颜树突然眼睛一亮，兴高采烈的跑去房间，拿出来一张全是大红勾的试卷，“我……我期中测试，数学得了96分。”
颜祁端详着试卷，很是欣慰：“我们家小树这么厉害，出息了。”
“是宋哥哥教我的，你去上班的时候，他有时间就会给我补习功课，大家都觉得我很厉害，再也不会嘲笑我了。”
“那你要对宋哥哥说什么。”
“要谢谢宋哥哥。”
“嗯，去吧。”颜祁满意的点点头。
颜祁瘫沙发上玩钢琴块，左手拿着手机，右手娴熟的在屏幕上划来划去，两只手玩太无趣，颜祁干脆自己给自己增加难度，换成单手操作。
不一会儿，厨房里飘来的香气让颜祁兄弟俩眼冒金光，真香啊，俗话说想要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就要先抓住他的胃，这句话真不假，反正他是被宋一彻底征服了。
“宋哥，你这厨艺要是开饭店，那我绝逼办个VVVVVIP，天天去你店里吃。”
“我不想开饭店。”
“哦，那挺可惜的。”但仔细想想，反正他能吃到，好像也没什么可惜的。
吃完饭颜树去洗碗，宋一擦干手准备去写作业，颜祁翻了翻塑料袋没看到单子，便问他：“宋哥，住院单在哪？给我看看。”
“忘记拿了。”
“那这次住院花了多少钱，我拿给你。”
“……不用了。”
颜祁顿了顿说：“宋哥，别施舍我。”
“不是施舍，是感谢。”宋一说，“你没有远离我。”
颜祁奇怪道：“我为什么要远离你？”
“杀人犯的儿子。”宋一缓缓说，“她说的是真的。”
“什……。”颜祁差点没反应过来，“杀了人一家老小？”
“嗯。”
“……你很优秀，也很善良。”
“优秀不能改变什么。”不管他承不承认，人们内心对杀人犯的子女都是排斥的。只要你活着，就要一直背负骂名，时刻面对人们异样的眼光。
“宋哥，你是个很好的人，我不知道你爸是什么样的，但你真的很好。”
宋一认真的看着他，颜祁才发现自己说的话有多害羞，他正想转移话题，宋一开口了。
“那家人拐卖我，我爸去救我，不小心打翻煤气罐，把房子点燃，我被我爸救出来，那家人没跑出来。”
“后来他去自首，我被送来外婆家。”
“你爸是英雄，如果我爸是这样，我愿意一辈子当杀人犯的儿子。”
“谢谢。”
他知道宋一肯定因为这件事受了很多委屈，所以才会觉得信任如此可贵。
“宋哥，谢谢。”不知为何颜祁觉得这些话宋一一定只和他说过，因为把他当做最信任的人，所以愿意。
“话虽如此，但住院费我还是要给你。”
宋一知道他的性子，也不过多和他拉扯：“……四百。”
颜祁进房间把钱拿来还他，“宋哥，这几天谢了。”
“嗯。”宋一拿着钱回了房间。
有时候亲情真的很奇妙，宋一能因为亲情勇敢承认父亲的罪行。他也能因为亲情去做一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每次回头，他身边的亲人只有颜志强，所以即使颜志强是一株枯草，他也会牢牢地揣紧。
随后的几天，颜祁边养伤边找工作，终于在学校旁边一家便利店找到一份周末兼职，每星期周末去理货，一天80，虽说很少，但有总胜过于无。
宋一回来知道他找了兼职后，从书包里拿了一沓跟语文书一样厚的试卷给他。
“嗯？”
“下个月我们学校有一个县级高中数学比赛，第一名奖金1500，第二名1000，你可以去试试。”
“那不是高一到高三的知识点都有。”
“高三忙着高考，所以这个是面对高一高二的学生，而且大多是逻辑思维题，和学的知识点关系不大，你把这套试卷做完，基本可以应付。”
“行，我试试。”
“不会的我教你。”
“好。”颜祁决定收下试卷，打算一会儿看看有些什么题。
宋一叮嘱他：“这几天不要熬夜，等白天再做，不会的晚上回来我教你。”
“嗯。”
路口赌场彻底废了，原本聚在这边的混混也换了场子，虽说丢了猿二那的工作，但至少离他家一公里内不会再有赌场。
这个充满晦气的地方终于有了一缕清新的空气。
或许，生活会慢慢好起来。

第三十八章 嗡嗡嗡
第二天，颜祁吃过饭，正趴在桌子上研究宋一给他的那套题。外面突然传来砰砰砰的敲门声。
颜祁以为是颜志强，就让颜树赶紧去睡觉，自己下来开门。
门一打开，他就被一双手牢牢抓住。
“啊……啊……啊啊……”哑巴娘拉着他，往门外拽。
“怎么了。”
哑巴娘哭得满脸鼻涕眼泪，因为不会说话，只能焦急的往屋里指，嘴里发出啊啊声。
一定是出事了。
颜祁冲进去，凌乱的房间，破碎的瓷器，满地的鲜血，小哑巴缩在角落里，颜祁把小哑巴抱起来，才发现她捂住的左手少了根食指，小丫头脸都白了，呼吸微弱，连哭的力气都没有，像一只奄奄一息的流浪猫。
颜祁脑子轰的一声，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送医院，送医院，车，车，操，这巷子里哪来的车，颜祁抱着小哑巴跑出去，正好碰上放学回来的宋一，一瞬间仿佛救世主在世。
“宋哥，救命。”颜祁听到自己嘶哑的求救声。
“怎么回事？”宋一清冷的脸有了一丝慌乱的神情。
“你抱着她，她娘抱不动，我回家骑车过来，我们送她去医院，我一个人送不了。”
“好，你别急。”
颜祁冲进一楼就往停车的位置跑，把车开出来时都没来得及关门，宋一腿长，抱着小哑巴跨腿坐上了后座，一坐稳，车就像箭一样飞出去。
他不知道小哑巴发生了什么，但是此时此刻，能救小哑巴的只有他们，医院离得不远，却好像是隔了一个银河系，秋风划过肌肤，却仿佛有着刺骨的寒冷，快一点，再快一点。
“医生，医生，救命！”颜祁冲进急救室，叫来医生。
医生跑来一看，饶是见过太多病人，小女孩满身是伤的惨样还是让他一惊：“病人左手食指断了，失血过多，随时有生命危险，快准备手术。”
手术室灯光亮起，颜祁站在墙边，手指微微颤抖，他浑身发冷，他害怕，他怕小哑巴救不过来，他怕……。
突然宋一握住他的手，温暖的手让他有了一丝慰藉。
“颜祁，不要怕，我在这里。”宋一温柔的一遍遍的安慰着他，捂热他冰凉的手。
“宋哥，她好瘦，刚刚抱她，浑身都是冷的。”颜祁反握住宋一的手，在这凄凉的秋夜，宋一的手掌是他唯一的心安和温暖。
宋一更加用力握住他的手：“你已经救到她了，颜祁，不要害怕。”
他颤抖的心终于安静了下来。
因为食指的另一截找不到，医生也无能为力：“她的命救回来了，但手指好不了。”
“医生，花了多少钱？”
“这个你不必担心，你的朋友已经交过了。”
“宋哥，用了多少钱，我还……我以后还你。”
“你不用还我，我有钱。”
小哑巴醒来看到颜祁，忍不住就哭了，断断续续道：“哥……哥，没有食……指是不是……就不能……带结婚戒指了，是不是……就不能得到幸福了。”
过度的刺激反而让她能再次开口说话，尽管微不可闻，颜祁还是凑近了去听。
“没有，你还有九个手指可以带，不管是哪一个，都能给你带来幸福，因为它们都是你身体的一部分。”
“呜呜呜呜~~哥……哥~呜。”
“对不起，是哥哥没能及时赶到，对不起。”颜祁感到无比自责。
那是哑巴妈第一次那么强势，她常年弯曲的身子好像直了起来，她拎起凳子往哑巴爸的身上砸去，哑巴爸一脚把她踹到墙角，她爬起来又拎着一个热水壶冲上去，又一次次的被打趴下，最后她满脸血的躺在墙角动弹不得，她觉得自己很失败，保护不了孩子，也无法给孩子报仇。
哑巴爸暴戾的抓着她的头发往厕所拖，打算给她一个狠的教训，突然哑巴妈拿过架子上的刀往哑巴爸的身上捅去，一刀捅在大腿上，哑巴爸惨叫一声，取出刀想捅哑巴妈，哑巴妈往前一凑，喉咙被一刀捅穿。
哑巴爸失手把哑巴妈杀了，她释然的笑着永远的闭上了双眼。
“啊啊啊啊啊啊——”哑巴爸发疯了，在房里嘶声裂肺的大叫着，吼叫声引来一群围观的人。
颜祁听到消息赶回来的时候，警察也来了，哑巴爸带着手铐依旧疯疯癫癫的吼叫着，发疯的满地打滚。
看到颜祁他突然笑了：“你是不是还每天找你妈呢？”
颜祁想冲进去看看哑巴妈的情况，警察拦住他，说已经没救了。
哑巴爸继续在他旁边疯言疯语：“四年了你还真是倔强，你妈每天上班，买菜，回家三点一线，从来没去过其他地方。这些地方人可都不少，这样一个人，突然就消失了，谁都不知道，你以为是为什么。”
“滚！”颜祁恶狠狠的瞪着他。
哑巴爸哈哈大笑道：“因为凶手就是你爸颜志强啊，颜志强卖了你妈。四年前他赌博碰上了老千，输了十多万，还不起钱，就把老婆买了抵债，和他一块堵的人都知道这事，但贩卖人口犯法，他怕事情败露，威胁谁敢说出去就砍了谁，还一人给了一千块。那一帮人谁没干过点亏心事，自然不会说。”
“什……。”
颜志强从人群中冲出来：“他妈的你这个死疯子，瞎说什么，信不信老子打死你。”
“来啊，反正我已经是要死的人了，你来打啊，警察叔叔，他，”哑巴爸指着颜志强，“他也是个恶人，他卖了他老婆，你们赶紧抓他，抓他啊。”
一时间场面混乱，颜祁只觉得两耳嗡嗡作响，什么也听不清，只有一句话在脑子里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清晰——颜志强卖了你妈。
颜志强被带去调查，如果哑巴爸说的是真的，法治社会，他必将受到制裁。
一天……
二天……
三天……
第四天警察来了，告知颜祁哑巴爸说的经过查证，情况都属实，颜志强被判七年有期徒刑。
像做梦一样，就像一场梦，又像一场毫无厘头的荒诞喜剧，更像一个让人痛彻心扉的笑话。
或许这就是一场梦吧。
或许一觉醒来就如庄周梦蝶般回归虚无。
云里雾里，拨开云雾，依旧是缭绕的青烟，或许还是梦。

第三十九章 烫伤了执念
宋一这几天没去上学，他让周杰帮忙照看小哑巴，自己在家照看颜树和颜祁，颜祁受打击在房里待了整整一天一夜，他把颜树叫来和他睡，给颜祁缓和的时间。
房间里的烟雾飘到门外，宋一走近，抬手敲门：“颜祁，开门。”
里面没有声响。
“颜祁，十秒钟后你没有开门，说明你出事了，我会直接冲进去。”
宋一在心里默念十，最后拿出工具把锁撬开。
颜祁瘫坐在地上，旁边是数不清的烟头，里面浓烈的烟雾让人发闷，他垂着头，宋一进来他也一动不动，一声不吭。
宋一上前把窗户打开，将他从地上抱起来坐到床上，又拿扫把将烟头扫干净，接来热水给他擦脸擦手。
颜祁眼睛下的黑眼圈清晰可见，宋一用热毛巾敷了敷，又接来热水给颜祁喝下。
他像一个失去灵魂的木偶任宋一摆布，整理好一切，宋一静静的躺在他身边陪伴他，宋一身上那股冷冽的清香让他迷糊的大脑开始转起来。
静静的黑夜里，少年满怀着心事无法入眠，另一位少年默默陪伴着。
许久，黑暗里才传来声响。
“我初一下学期辍学了半年，因为我妈不见了，有人说她跑了，有人说她被牙子卖了，也有人说她想不开自杀了，不管是哪一种，她就这样没有一点预兆的消失了。”
“警察找不到她，亲戚也联系不到她，颜志强每天在赌场一坐就是一整天，什么也不管，也不在意，就好像消失的不是他妻子，而是一个陌生人。”
“自家人不上心，外人如何努力也没用，最后结果草草收场。我不甘心，天天满大街的去找她，我找了很久，一点消息也没有，街上形形色色的人，没有人知道这座小城少了一个人。”
“老师找到颜志强，说我一星期没去上学了，颜志强前久还能浑水摸鱼躲过去，到后来班主任找了他几次，他烦了就来找我，让我去上学，我不去，被他拖回家。他说我再去找我妈就把我腿打断，我没听他的话。他打了我几次，不算严重，因为他没钱给我交住院费，有一次我偷了他的钱来印传单，他把我关着狠狠的打了我一次，我在医院躺了半个月。”
说着说着颜祁笑了：“我说他对我妈的消失怎么就如此漠不关心，看到我找我妈，就凶神恶煞，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颜祁声音淡了下去，后背一抽一抽的，不知道是在笑还是在哭。
“我想过很多原因，却没想过会是这种结果。可笑吧，费尽心思找了那么多年，结果却一直就在身边。”
“你说他竟然真的能干出这种事，”颜祁不知是该哭自己的愚蠢无知还是该笑颜志强的利益熏心，“把自己的老婆买给人贩子……就为了换取赌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