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晗照着他大腿一脚踹过去。卫戈眼明手快,抬掌握住他的足底,明知故问:“哪里不舒服,火气这么大。”
“来见我满嘴不离裴信,”林晗动了动脚,抽不开,垂眼觑着他,“还问我哪里不舒坦?”
“原来是这样啊。”卫戈道,“秋高天燥,还是宽宏些。”
“你先在我面前提他,还要我宽宏大量?”
“既是我提起的,往后我帮你解决就是。反正,助纣为虐的事在青门关就干过了。”
“我是纣王?”林晗眯起眼睛,阴恻恻地笑了笑,咬牙切齿道,“我是纣王,你是什么?”
没等卫戈出声,他便俯身过去,抬手捏住那人美玉般的下巴,“如今越来越放肆,我是不是太纵容你了?”
卫戈微微扬起脸,盯着他带着水汽的脸庞,忽地垂下眼,目光停在林晗襟边的湿发,轻声道:“哪里会,陛下是昭阳旭日,光耀乾坤,岂会是非不明,包庇我这奸人?”
“你小子少在我跟前阴阳怪气。”见他模样乖顺了些,林晗便松开指头,往榻上靠去,足底在他掌中踢了两下,却不见什么效果,“旁的不说,你这张脸倒是跟苏妲己不相上下。”
第12章 不识抬举
卫戈捡起挂在凭几上的白帕,放轻了动作替他擦拭残余的水珠。林晗乐得有人伺候,慵懒地靠在卧榻上,信手拿出草纸绘的灵州地图观览。
聂铭没死前遥领灵州知度,虽无战事,偶尔也会去军中,聂琢随他在此地待过,对灵州各处了解深刻,林晗便命他赶绘出一张灵州地图,以备谋事之需。
房门半掩着,聂琢风尘仆仆地进来,抬头便见到如此一副“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的场面。他脸上一滞,原地转了个圈,正待灰溜溜地躲出门去,便听见林晗叫他。
“回来,正有事问你。”林晗放下地图,支起身来,对着聂琢招招手。
聂琢脸皮薄,此时脸上飞红,垂着眼睛不敢看他,声如蚊蚋:“使不得。”
林晗有些不耐烦地皱眉,“成大事不拘小节,在我面前不讲繁文缛节。我问你,往年这个时节,灵州苍麟军往何处调度?”
边关之事以往都是裴信和聂铭包揽,林晗能做的大多是御笔批复,着人调度,偶尔才会有商谈的机会,故而所知甚少。如今临近十月,正是秋高马肥之际,往年胡人总爱趁着这个时机南下骚扰边境,更有甚者翻过长城,掠夺粮食掳走百姓。
大梁边境素来不安稳,东北方有强邻北越。出了长城,西北关外的黑水河流域有达戎四部,再往北去是孤阴山,孤阴山以北盘踞着强敌寒疆。梁国边境有防秋之务,防范的不是就近的达戎,而是那些像野马虎狼一样的寒疆蛮子。
寒疆人原本生活在濛山一带,濛山巍峨苦寒,所处的地方比孤阴山还要靠北,说是极北之地也不为过。寒疆人性野蛮,世代游牧,逐水草而居,族中女子小儿亦是弓马娴熟,自从蒙勒可汗成为各部首领后便对南方虎视眈眈,常常伺机而动。
聂琢想了想,“这个时节正是达戎使节来灵州的日子,前些年我在灵州时,他们会调拨几万兵马,沿直道前往长城,以防胡虏来犯。”
卫戈放下巾帕,安静地站在一旁,双眼注视着林晗。林晗一听达戎二字,眉头便不自觉地拧起,合眼叹道:“达戎……难办啊。达戎四部归顺大梁多年,这两年却有些不安分。边关诸多不便,左右挟制,进退两难。”
林晗背景薄弱,要想夺回大位,只能借力。边关倒是有众多大军,可碍于大局,哪是轻易能动的。他不禁心烦意乱,暂时打消了动灵州的念头,朝聂琢问道:“你刚才进来,是有什么事要说。”
聂琢犹豫了片刻,轻叹一声,“臣这几天托人打听到了二哥的消息。”
林晗惊喜道:“你怎么不早说。他还好么,现在人在何处?”
“二哥没在汉阳,领命往受降城去了。”聂琢如实具告。
“这个时节往受降城去?”林晗沉吟片刻,顿时明了,“他去接应达戎使节。”
西北达戎四部原本内乱不穷,后来首领贺兰伊在梁廷的支持下统一若泽草原,联盟四部,就此向梁朝称臣,极尽属国之礼。几十年来两国邦交友好,每逢深秋,贺兰伊都会派遣使臣前往大梁朝谒。
“这可是个好时机。”林晗弯弯唇角,“我正愁该怎么跟他见面呢。”
聂琢听出他的意思,“陛下,这个时节去关外恐怕不妥。”
正值胡虏犯边的时节,他们一行势单力薄,贸然出塞确是有风险。林晗迟疑半晌,未做言语,一旁静候的卫戈道:“绕过月牙山,走达戎人的地盘,不会遇上麻烦。”
林晗轻轻“嘶”了声,好奇地看向他,“听你这话,好像对达戎了解颇深。天狼营还戍边不成?”
天狼营自然不管戍边。聂琢打量着卫戈,脸上明写着防备。聂琢在灵州领过兵,知道月牙山在何处。月牙山在长城外,是达戎境内一处不起眼的小山,不是寻常梁国人能知晓的。林晗常年在国都,自是没有听过,卫戈是怎么知晓的?
“罢了。”林晗似是不愿计较,从榻上起身,自顾自地穿戴,“就先去受降城,找到聂峥再说。若璞,你把我的剑拿去交给这家胡人老板,前天吃晚饭的时候跟他说了几句话,是个聪明识货的人,让他给我们找十来匹马。”
他这是要当剑。聂琢虽不赞同,但林晗心意已决,哪里是他能撼动的,垂头丧气地出门去了。
林晗肩上有箭伤,赶来的路上复发了几回,这几天倒好得极快,还没找到医生,竟自行愈合得七七八八,只是行动仍有些不方便。
卫戈沉默地给他系腰带,轻声问:“伤还没好全,急着洗什么澡。”
做过皇帝的人养尊处优惯了,从来没置身于险境,不拿箭伤当一回事。林晗试着按了按右肩,“唔,你说,我会不会留下什么病根?”
“会。”他回答得斩钉截铁,将手里的带钩扣合,“多少人箭伤复发,活生生流血流死了。”
“你别咒我。就不会说点好听的。”
卫戈拿起案台上的梳子,一手握着林晗湿淋淋的头发,小心翼翼地替他梳弄。他的指节拨开墨缎似的发丝,瞧见一截白皙光滑的后颈,好似透亮生辉的玉石,突然有些明白为何裴信要给林晗写那两句诗。
他有些失神,恍惚间听见林晗叫他,嗓音好似泠泉,忽远忽近的。
“傻了么,发什么呆呢?”
卫戈放下梳子,又取了根干净的巾帕为他擦头发,随口道:“陛下万寿无疆。”
林晗失笑道:“往后日子难过,还是别再这么叫我。”
“那叫你什么?”卫戈心思一动,扬唇一笑,得寸进尺道:“叫你含宁?”
林晗翻了个白眼,“胆大包天。”
“哎。”卫戈幽幽叹气,佯装苦闷,“你看,让我换个叫法,改口也不是,不改口也不是。”
他细细地擦干掌中柔软的青丝,像是抓住一握温煦的泉水。林晗蓦地转过身来,问道:“我上次问你年纪,你到现在还没有告诉我。”
卫戈迟疑一下,露出个冷冰冰的神情,“比你大。”
林晗的眼神在他身上飘来荡去,笑道:“我可不信。我瞧着你比我小些,不如往后叫声哥哥,抬举你了。”
话音刚落,小刺客一脸怒容,铿然道:“谁稀罕?”
林晗微微一怔,顿时来了气,“好好的发哪门子疯。让你叫声哥哥,你吃亏了?”
第13章 难兄难弟重聚首
不仅没吃亏,在林晗看来是捡了天大的便宜。这人也怪不识抬举的,聂琢把对他的排斥明晃晃地摆在脸上,往后还要跟聂峥相处,林晗意欲拉他一把,怎么就不知好歹呢。
他声色俱厉,卫戈却执意犯倔,偏不领情。卫戈虽是个出身鄙陋的刺客,但是心思灵活敏锐,明知林晗的意图,直言嘲道:“你是觉得我没本事?”
林晗冷静了些,责怪地瞧着他:“这跟本不本事没什么关联。”
到底是个涉世未深的少年人,还天真得很,不清楚权势人情当中的弯弯绕绕。
卫戈讽笑道:“你先前说得不错,世家子弟是矜贵得很。我虽出身草野,可也未尝没有傲骨。”
“怎么说到这份上了。”林晗皱了皱眉头,随即换上一副笑容,伸手过去拉他,“你生什么气,我就是突发奇想,觉得有你这样的英雄在身边很是幸运,想跟你结为同好。”
听他如此言语,卫戈便不说话,抿紧了唇瓣,被林晗牵着的手有些僵硬。
林晗轻叹一声,倒似怅然的意味:“既然你不愿意,那就算了吧。就当我没提过。”
他说完便松了手,没成想被卫戈反握住手背,轻轻牵了回去。林晗笑意盈盈地瞧着他,白衣秀颈,乌发丹唇,衬得人好似清水芙蓉一般,星眸中带着三分捉摸不透的狡黠。
“有什么事?”他盯着卫戈问,口吻极不客气,却不会令人觉得刻薄。
卫戈捏着他的手不放,“你刚才说想跟我永结同好,是真心话,还是骗我的?”
林晗眉头微蹙,“你的书到底跟谁念的。什么永结同好,又不是成亲。”
“意思差不多不就行了。”卫戈眼里漾开些笑意,追问道,“真心的还是骗我的?”
林晗被他缠得没奈何,垂眼瞥见他修长有力的一只手,好似用白瓷精心打造的,惊叹此人真是老天爷喂饭吃,怎么边边角角都生得养眼。
“你书念得好,就没听过君无戏言?”林晗道。
卫戈看上去很是高兴,偏头仔细地盯着他的脸,双眼澄澈如水,仿佛要瞧出朵花。不拘一格如林晗,也被他盯得不自在,把手抽了回去,低声念道:“小孩似的,烦人。”
他转身便走,继续瞧他的地图。卫戈兴冲冲地跟过来,先替他收拾了屋里,紧跟着端茶倒水,在他跟前转来转去,好不殷勤。林晗看书看得如坐针毡,抬眼一瞧,便见卫戈偷摸打量自己,忍不住道:“这又玩哪一出,吃错药了?”
说翻脸就翻脸,喜怒宛如六月天,他以前怎么没察觉这家伙如此幼稚?明明是个以一当百的狠角色,怎么在他面前跟个孩子似的。要换了别人早挨了他一顿臭骂,可谁叫卫戈长得好,再怎么淘气,把他气得火冒三丈,他不仅发作不起来,还总是先服下软陪好话。
卫戈不卑不亢地颔首,脸上却挂着些羞怯的神情,端的是一派眸若桃花的好模样,“方才惹你生气了,想跟哥哥陪不是。”
林晗手里的茶盏差点掉在地上,脑海里鼓声大作,不觉得宽心,反而有点发悚,“你叫我什么?”
他眼中立刻泛出些迷茫,沉吟片刻,“这样没做对?你不喜欢?”
林晗无奈道:“算了算了,就这样吧。对了,我之前忘了问你,你在青门关如何做到那么神勇的?”
说回正事,卫戈便正色道:“其实很简单,我也只是利用了人心的弱点。青门关的守军都是聂铭旧部,聂家失势,他们本就人人自危,害怕朝廷清算,只要一有风吹草动便如惊弓之鸟。你有所不知,军中将士做的是卖命的事,精神好比绷紧的丝弦,只要我稍加挑拨,他们很容易混乱惊惧,夜里分不清敌我,自相残杀不稀奇。”
林晗眼睛一亮,称奇道:“看来,我这个弟弟收得不亏啊。”
卫戈无可奈何地叹了声,“哥哥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好了。”
约莫傍晚时分,聂琢前来禀报,一切都已准备停当,林晗便下令尽快出发,在城门下钥前赶出去。快马加鞭颠沛几日,他们便逼近汉阳地界。汉阳地处边陲,黄沙漫天如云翳,无论清晨还是正午,千里曛暝,北风不绝。
聂琢在灵州有族亲,拿钱打点了守关的卫士,很轻易便出了长城关隘。一行人照之前卫戈说的路线行进三日,一路顺遂地到了受降城。
深夜时分,明月悬在大漠上,如缓缓升出大江,泛起无垠的波光,风一吹过,漂浮起阵阵如烟的沙浪。林晗回首一看,月光清凉如水,长城蜿蜒在大漠身后,岿然不动,似乎在凝神目送。
从古至今,灵州塞外共有三座受降城,其余两座荒废已久,唯独宛康城留存于世,逐渐成了大梁联通西域的咽喉,汇集了众多商贾。宛康不比关内,此处往来方便,昼夜皆可入城,而城中富庶繁盛,通宵歌舞欢饮取乐亦是常事,有边境不夜城的美名。
他们还没进城,便听不远处驼铃阵阵,一队商贾满载着丝绸茶叶,正要往宛康去。林晗漫不经心地瞧了一眼,对上一个骑骆驼的少年,只觉迷蒙夜色之下,那人的模样格外清秀,有股子楚楚可怜的劲,不免多看了几眼。
商队远去之后,林晗便着人去城中打探消息,回报的却是聂峥不在宛康。
林晗狐疑道:“不是说到受降城来了,怎么又不在?”
探子禀报道:“聂将军不在宛康,往北受降城去了。”
北受降城就是最北端的那座受降城,地界跟若泽草原接壤,出了城就能望见黑水河。那地方偏僻荒凉,连只鸟都看不到,想来聂峥日子难过,才被打发到北受降城去吃土。
不过偏僻也有偏僻的好处,无人问津的地方自然不会有太多麻烦。他们马不停蹄地往北受降城赶,大约走了多半天,第二日正午时分,终于瞧见漫漫黄丘中一座巍峨苍劲的古城。
北受降城经年受风沙侵蚀,外壁已经同黄沙融为一色。大漠当中,天地的边界格外模糊,一轮太阳放射出万丈金光,不知在天还是在地。
北受降城外的苍麟军意欲拦人,聂琢顶着一头一身的黄沙,挥动马鞭呵斥:“没眼色的,连我都不认识了!”
他这中气十足的一声立刻唤起了守军的记忆,人人跳起来欢呼,奔走相告,仿佛过年了。才刚进城,一玄甲将军便骑着白马从城中赶出来,惊喜地大喊:“含宁!!”
第14章 武德?男德!
聂峥姿容昳丽,形貌伟岸,世家嫡脉出身,身份贵重,原任承露殿神池卫统领,掌管禁军当中的精锐。他自少时便有威名,入宫当过林晗的伴读,两人之间颇为亲密,堪称他为数不多的亲信之一。
甫一见面,林晗翻身下马,忙不迭地朝他奔过去,眼中难掩喜色:“聂廷卓!终于找到你了!”
他们碰到一处,还没说几句话,便热闹地抱了好几下。两人幼时常在一处玩,林晗待聂峥亲近殊甚,聂峥亦是个粗枝大叶的性子,兴致来了便会干出些出格的事。他被赶出盛京,模样比往常落魄许多,见了林晗时,眼里的神采却丝毫不减,众目睽睽之下,竟还同幼时打闹一般,一双长臂圈着林晗的腰,把人微微抱起来,欢天喜地地转了几个圈。
林晗畅快地大笑,周遭阒静,爽朗的笑声飘荡老远。有人欢喜有人愁,亲眼见了这相聚的一幕,卫戈原本的笑意消失无踪,脸上顿时高深莫测。聂琢则皱紧了眉,掌心下意识捂在腰上,无济于事地唤了声:“二哥哥……”
卫戈淡淡地瞥他一眼,嘲道:“这如何成体统,还不上去管管?”
没等一脸尴尬的聂琢动作,他自己便从容地走上前去,高声拜道:“聂将军!”
正忙着叙旧的两个人这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这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聂峥没见过卫戈,冷不防被呼喝了一声,定睛一看,转向林晗道:“咦,这位是——”
林晗望着卫戈潇洒飒爽的姿态便怜爱得紧,笑道:“他啊,他可是我的心肝宝贝。”
聂峥想了一会,眉头逐渐皱起,凑到林晗耳边低语:“你这是从哪抢来的人,如此标致?”
林晗脸色一黑,不悦道:“什么抢不抢,你当我是你盛京城里那帮子狐朋狗友?”
眼见着他俩又开始旁若无人地私语,卫戈利落地接口,铿锵道:“常闻聂将军勇冠禁军,晚辈不才,习武十二年,还望将军指点一二。”
聂峥看向跟前的少年人,觉得他的眼神好似一匹悍勇的狼,毫不遮掩其中的窥伺和挑衅,配上唇红齿白的样貌,有股利刃出鞘必要见血的凌厉。
林晗沉浸在重逢的欢快里,丝毫没有察觉到暗潮汹涌,竟跟着起哄道:“好好好,你们俩都是难得一见的英雄,我今日有眼福,不如赏点银钱做彩头,二位展露一番武艺,也算不打不相识。”
卫戈笑吟吟地瞅着他,轻哼一声。聂峥却不高兴,皱眉嚷道:“什么事啊,你我好不容易见面,就要让你手下揍我?”
林晗走到卫戈身边,抬臂揽住他的肩膀。卫戈身子一僵,随即听他在耳边窃笑道:“你看看,他怯场了,这件事传出去多难听啊,可千万要守口如瓶,别让他人知道堂堂禁军统领不敢接一个无名小卒的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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