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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念/漂泊我此生恁多情(桂花冰粉)


忽见缑氏倏地肩头一晃,破天锤在他手中轻轻颤了一颤。南壑殊看得明白,刹那间由席上直奔至木惜迟身前,面对着木惜迟,如山一般挡在他与缑氏之间。
此前木惜迟也看出异样,又见那缑氏持锤逼近,料知这一击难敌。不想南壑殊忽然挡在身前。千钧一发,木惜迟已来不及推开南壑殊。眼见他以背心直面破天锤痛击,急得心胆俱裂,“啊”的抱着他大哭。
下一刻,缑氏果以破天锤击中南壑殊背心,却没有预想之中两方相撞的钝搓感,取而代之的是仿若伸手入水的虚无。似有物而无物,似无物而有物。似虚非虚,似实非实。
缑氏正纳闷,须臾间一股如火般炙热之流缠上破天锤,自缑氏手腕上列缺穴以迅雷之势直冲至他精元所在。缑氏顿觉丹田处如烧着一锅沸水,挤撞着要往外炸开。
缑氏一惊之下,魂飞天外,忙撤身后退。口里大喊:“不好,是玄元北水!啊不,是南明离火,啊都不是,是……是……”自己一通乱喊,好不滑稽。
上首南之邈看不过,飞身到缑氏跟前,替他稳住神魂。缑氏方站定,口中也不乱喊了。
那边木惜迟以为南壑殊受到重创,急得抱着他只是哭喊:“师父,师父……”
南壑殊轻轻道:“绾儿别急,师父没事。”
木惜迟不明真相,就要运功替南壑殊疗伤。殊不知若是南壑殊果受重伤,他那点灵力只能是泥牛入海,毫无用处。
南壑殊忙止他道:“师父真的没事。你此刻真气逆乱,万不可运气。”
这时席间有个声音说道:“呀呀呀,老夫没眼看呐。南二公子,你须得知道,此处是南尊主的寿宴,不是你俩的卧房。众目睽睽之下,你们相拥着摸手摸脸,成何体统!”
这里缑氏心神稍安,正要谢过南之邈,忽见对方目光森森,在咫尺之距直直逼视自己,颇有威胁和指示的意味。缑氏心头一跳,似蓦地想起什么来,也不顾内伤,上前对南壑殊喝道:“上场比试,俱是以一对一,方显公平。二公子岂可因一己之私而枉顾规则,以二打一!且你自己说的不施灵力,点到即止。为什么又是玄元北水,又是南明离火?若要比拼这个,谁赶得过你邪门儿!”
“本座枉顾规则?” 南壑殊冷笑,“那么尊驾方才又为何偷偷输送灵力在破天锤上?若非如此,又如何激出玄元北水,又如何同南明离火纠缠不休?须知这两个你称之为‘邪门儿’的东西恰是遇强则强。你使出几分灵力,它们便如数奉还。”
缑氏满面狠厉,“好,好,好,好个巧言善辩,好个‘水火能容,天理难容’。老子称你一声‘二公子’,是看在南尊主的金面,谁人不知你来历不明,是尊主可怜你收养你在膝下。谁知你不识好歹,忘恩负义,乃至恩将仇报,叛出无念境。六界岂能容你这般不忠不义不孝之徒!”
这厮越骂越凶,却半步不敢靠近南壑殊。
木惜迟气得满面涨红,“你这丑东西,不许你骂我师父!”
缑氏冷笑道:“妖狡的孩儿,手下败将!你师父狐狸尾巴藏了许久,一遇见你便耐不住真相毕露。可知你也是个蛊惑人心的妖物!”
众人见南壑殊未使一掌一剑,即令缑氏一败涂地。且瞧缑氏的光景,显然是吃了大亏,便一时也无人敢再挑衅木惜迟。
又见他们言语争锋,便都趁势下几句佐料。横竖南壑殊不会为几句闲话就杀人。
“可见这南二公子无论是仙品还是修为,都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北魁仙子,论起模样来,你也不差,如能和南壑殊凑成一对儿,说不定现在娃娃都有了。不像他那没用的徒弟,纵然日夜欢、爱,也结不出果子来。”
“你喝酒把脑袋喝麻了,说的这是什么畜生话!”
“这师徒两个,一个拐骗了天族公主,还来了个欲擒故纵。另一个勾搭上天族太子,被变着花儿地玩腻了之后,一脚踢开。”
“原来都是被玩剩下的玩意儿,北魁仙子可千万别去趟这趟浑水!”
“……”
木惜迟见“四面楚歌”,心里又羞又恨。先前就怕南壑殊知道这些话,污了他冰清玉洁的性灵。忙双手拢在南壑殊耳朵上,“师父别听这些荤话,咱们快回家去罢。”
南壑殊点一点头,携了木惜迟,也不作辞,竟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出外而去。
在场众人眼睁睁瞧着他二人背影。那眼中有的是憎恶,有的是鄙夷。也有的是钦佩,也有惋惜与不舍。
“什么?他们就这般走了不成?眼里还有没有礼法,还有没有南尊主!”
“罢了,尊主就当当初没看清这狼崽子的真面目,白费了那些心血。如今当他已死了就完了。”
“他那个徒弟也邪门儿的紧,不知是哪个山沟里成精的妖物。走了倒干净。”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唯有首座的南之邈不发一辞。
南之邈今日布的这一局,一则为吓唬木惜迟,乃是令其远离南壑殊之意,往后落了单,也好受他南之邈的辖治。二则也让南壑殊知难而退。不想这二人非但没有受他的离间,反而更加亲密。实在是弄巧反拙。因而十分气闷,却又无可奈何。
花影自恃身份,这日并未随而同去。遂伴着飞电留守在与归渚。忽见他三人回来,气色不同以往。便待服侍了南壑殊茶水后,叫来苔痕细问原委。苔痕悉将宴上所有一切原原本本告诉了。
花影听毕,气得英眉倒竖,赶着来找南壑殊。忽见木惜迟也在他房内,两人似在低低说着话。花影想一想,意欲回避。忽听木惜迟问道:“师父,咱们两个清清白白,他们为什么要那么说?”
这话正戳在花影肺上,便“哼”一声,推门进去,说道:“还有什么可为什么的,这件事再无别人,分明是南之邈那厮指使他们干的。那些人都是依顺他南之邈的,平日里赏些小东小西的养着他们,一旦有了偷鸡摸狗的脏事烂事,都授意他们去做。他南之邈仍是两袖清风,不染一尘的大善人。”
木惜迟听了这些话,一时间难以置信。向花影道:“尊主又岂是这样的人,花影大哥莫不是错怪了他。当年我因为仰慕尊主清名,这才万里迢迢来到无念境修习。难道你告诉我,这个人竟是个伪君子,我从前的那些仰慕竟是自误了不成?”
花影闻言,被气得双目圆瞪,几次要骂人,碍着南壑殊,不好出口。只得冷笑两声,转身出去了。
这里木惜迟又问南壑殊。南壑殊柔声道:“花影不过是自己白忖度,亦不可信真。不过,绾儿细想,方才宴上一干人出言不雅,尊主可曾阻止?又或是只一味地逞纵?”
木惜迟想一想,蓦地明白过来。
南壑殊:“若易地而处,换作是你,难道也无所作为,听之任之么?”
木惜迟道:“当然不会,即便是我相熟的朋友,可若是有言行不当之处,我绝不纵容,必定会出言提醒,若是他们不听,那他们就不是和我一路的人,我往后也不再同他们来往。师父,绾儿明白你的意思了。花影大哥的话并非无理,倒是我心思太迂了。”
南壑殊微笑:“好了,咱们不去管旁人,只要自己无愧于心便是。”
晚间,木惜迟回到自己房中,翻来覆去揣摩“无愧于心”四个字,竟有些心神失所,不由想到南壑殊日间在无念境对自己全心回护,回来又是这样温柔。
虽然他早已是如此,且这些日子以来,师父分明愈来愈温柔。可像今日这般平等地与自己谈论一件事,却属实不寻常。即便明知我错了,也耐心引导,让我自己认识到错误,而非像花影那样,一语不合就冷淡了我。这即便不是师父,就便放在任何一人身上,也不是对待等闲之辈的态度。
何况与师父初识之时,师父是那等冰寒雪冷,如今却这样,真是穹壤之别。
木惜迟忍不住偷笑。一时又想到那些人诟谇南壑殊的话,又恨的牙痒痒。
我什么时候同师父做帐中鸳鸯了!还什么交颈缠绵,就连南明和木晚舟也没那么过火呢。
这么想着,竟感到双颊发起烫来,翻腾到半夜,朦朦胧胧间,自己仿似身处无数层层叠叠的幔帐之中,有人在那头唤他。
木惜迟忙掀开帐子跑过去,却看不见人。正在疑惑,忽被一人拦腰抱起,木惜迟唬了一跳,一看那人,竟是南壑殊。
木惜迟忙问:“师父,这里是何地?”
南壑殊道:“这里是咱们家。现有这些幔帐,无论我们做什么,外人就看不见了。”
木惜迟:“我们做什么?”
南壑殊不答,低头吻上他的唇,木惜迟登时慌了。南壑殊却没有给他片刻工夫反应……
木惜迟看到四周的幔帐上映着两个人影,如同白鹅那样交、颈。木惜迟的身子越来越烫。急喘乱息之间,倏地昂头,竟看到屋顶上有一个洞。一时间仿佛又置身在东华宫里,那个洞还是他弄出来的。
“师父……我看到月亮了。月亮,它照进屋里来了……”

第114章
一连数日,木惜迟夜间都梦到这些。白日里不禁倦怠恍惚,昏聩空乏。一见了南壑殊,更觉心亏。幸而南壑殊自那日在启明殿受辱后,亦不曾断了剑室的值守,依旧日日勤勉,未迟半刻。
木惜迟便每日佯装懒睡,也不起来给南壑殊晨省。每每听到出了门,这才敢到屋外行走。
这一日清晨,木惜迟方才醒来,正在发闷,忽听见门上剥啄之声。他只当是花影等人,便哑着嗓子问道:“谁?”
“是我。”
却是南壑殊的声音。
木惜迟噌地坐起,忙得脱换了中衣,又将被褥都收拾了,这才来开门。其间,南壑殊都在门外静静等待。
南壑殊见他气色苍白,关切道:“绾儿,近来你持剑虚浮无力,面色也不好。可是身子有何不适?”说着便要伸手过来。
木惜迟忙得躲开,不欲令南壑殊挨身。
原来这些天他心中已有一番思索:我固然敬爱师父,即便自己舍了性命也是无妨的,可我的爱,之于师父却是无尽深渊,反倒害了他。师父固然疼我,可他哪里知道我对他的心思。那些人不该去骂师父,该来骂我。师父对我只有师徒之恩,并无别情,然我对师父又岂止如此。虽眷恋极深,却不能宣之于口,否则师父前途困厄,皆由我起。
南壑殊见他心神恍惚,却隐忍痛苦的模样,不由分说强拉着他的手,轻声问道:“绾儿,花影说你近来不肯吃东西。究竟是心里不痛快,还是身上不爽?有什么事不能同师父说呢。”
木惜迟只得道:“我……不过是做梦了。”
南壑殊立刻紧张道:“什么噩梦?”
木惜迟道:“不是噩梦,是……是梦见师父了。”
南壑殊这才轻抒一口气,笑问道:“那么绾儿梦中,师父在做什么呢?”
“师父在做……”说到这里,木惜迟猛地咽住,登时心神俱乱。心一横,退后两步,噗通跪在地上。
南壑殊忙上前挽扶,木惜迟却一头磕在地上道:“徒儿有罪。”
南壑殊以手抚木惜迟肩头,“绾儿,你这是何故?”
木惜迟:“那些人的嘴虽然可恶,可徒儿却更加有罪,徒儿对师父的心思并不清白,徒儿对师父有非分之想……”
南壑殊面上一顿,收手拢回袖中。
木惜迟接着道:“每日每夜,徒儿的心都作烧作痛。徒儿言行不端,玷辱了师父美名。徒儿该死,可徒儿却停不了对师父的肖想。徒儿该离了师父,从此不再连累师父。可徒儿与师父结有永书之契,徒儿离开,就是违契。当初发过誓的,一旦违契,便天地诛戮。”
木惜迟说毕,自腰间拔出南壑殊所赐的软剑,直往项上抹去。
南壑殊原是怔怔的,忽见此状,忙挥掌格开软剑,“这是做什么!”
木惜迟含泪道:“徒儿不敢带累师父,今日便自绝性命,以完此誓!”
南壑殊:“胡闹!”
木惜迟仰头看着南壑殊,见他弯腰俯就自己,面上又是心急又是担忧。
温柔,包容,分明有情。
木惜迟心内一动,未暇思索,只由本心,竟起身在南壑殊左颊亲了一下。
完后自己也吓愣了,不敢再看南壑殊,慌得跑回屋里。
南壑殊跟着也要进去,木惜迟在内抵住门,说道:“师父还要去剑室当值,绾儿就不送师父了。”
花影才从耳房里整顿了出来,看见这一幕也就站住脚。
南壑殊向门内道:“你如今这样,我还去什么地方。”说着又扣门道,“绾儿,快开门。”
木惜迟闷声道:“绾儿没脸见师父。”
灵透如花影,很快就明白了怎么回事,“嗤”的一笑,走上前对南壑殊道:“主上且放心去当值,此时不便再说什么。小木头有属下看着,回来少一根头发,主上把属下捆了,丢到寒潭之中如何。”
说着唤来苔痕,嘱咐他道:“好生跟着主上去剑室,机灵些儿。”
南壑殊两道剑眉深深紧锁,背着手站了会儿,见木惜迟仍是不开门。半晌,只得对花影点点头,转身去了。
这里花影敲敲门,向里说道:“主上已走了,是自己开门,还是我破门进去。你看着办罢。我可不如主上对你那么好耐性儿。”
说毕,只听屋内窸窣几声,房门便向里开了。木惜迟走回桌边坐下,像只鹌鹑似的扎着头。
花影笑着进去,盯着他看了半晌,说道:“小木头,不如我教你几招,保证助你一举拿下,何如?”
木惜迟瞅着他问:“拿下什么?”
花影笑而不答。
木惜迟涨红了脸,“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花影笑道:“别同我装傻充愣。”
木惜迟又不说话了。花影啧啧嘴,走到跟前,强搬着脖子,附在耳畔嘁嘁喳喳教了一番。
木惜迟起先捂着耳朵不要听,后来一言半语传入耳内,竟觉有醍醐灌顶之感。便一面听,一面领悟着,一面又在心里盘算。
是晚,南壑殊归返,先到木惜迟的屋子来探。站在门外,踌躇半晌,才要扣门,屋门却向里敞开了。
开门的花影迎头见了南壑殊,笑道:“主上这早晚就回来了,小木头在屋里,属下可是连眼睛都没敢眨一眨,直盯了他一日呢。现下将他完璧归赵,属下也要去歇歇了。”说毕就走了。
南壑殊进来不见人,便又转至寝室内。
只见木惜迟跪在地上,双手捧着一杆藤鞭,一见了南壑殊,便道:“绾儿今晨不甚清醒,昏了头,轻薄了师父,请师父狠狠责罚。”说着,将藤鞭举过头顶。
南壑殊轻轻一哂道:“不是要自行了断么?如何变成了只领区区一顿鞭子?”
木惜迟在心里吐吐舌,道:“师父既已遭绾儿轻薄,岂不吃亏。还是师父先打我一顿,然后我再自行了断。”
南壑殊道:“为师再不会打你。”
木惜迟:“可是师父平白吃亏,绾儿于心有愧。”
南壑殊一笑,将他从地上拉起,替他拢了拢额前的碎发,竟轻轻在他脸颊上落下一吻,柔声道:“这下,师父同绾儿两清了。”
作者有话说:
明天是个好日子,是实名do的第一日~
明早十点见~
正经人提前许愿不要被suo!!

南壑殊柔声道:“这下,师父同绾儿两清了。”
木惜迟怔愣在当地,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直直望着南壑殊,半晌才磕磕巴巴道:“师父……师父……你……我……我又在做梦了,怎的梦这样真……”
南壑殊道:“师父在这儿,如何是梦。”
木惜迟摸摸作烧的脸颊,又看看南壑殊,“师父,绾儿已然大胆。师父再这样,绾儿……绾儿怕带累了师父……”
南壑殊:“何曾带累。”
木惜迟:“师父若是来日后悔……”
南壑殊摇头,“叶重阳这东西嘴里没有好话。可有一句说对了。他曾说,你我之间是逃不开的因果。此前为师只知自苦,却无视绾儿亦深受其苦。为师只知一意孤行,却不知绾儿亦心如匪石。绾儿,往日是为师负你良多。”
此刻木惜迟心内又是甜,又是酸,又是喜,又是悲。对南壑殊凝视半晌,忽然“嗳”的一声,投入他怀中。
木惜迟狠狠嗅了嗅南壑殊怀中的气味,更觉眷恋难舍。遂踮起脚来,在南壑殊唇角啄了一下,低下头糯声糯气地道:“绾儿不愿同师父两清。”
木惜迟脸颊烧的飞红,且不敢抬头,眼睛里漾着春意,汪着泉水,一眨眼就要流金泻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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