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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念/漂泊我此生恁多情(桂花冰粉)


“……”叶重阳反应了好一会儿,这才犹疑地问道:“你刚那是在揶揄我么?怎么你光风霁月的水济君也学会轻嘴薄舌了?嘶……不对,你是在替他报仇么?”说着将木惜迟一指,“我不过激刺他一句,你就要以牙还牙,你心眼儿怎么变这么小了?”
木惜迟对叶重阳做个鬼脸:“你心眼儿才小,我师父疼我,替我出头。你孤家寡人,没人替你出头!略略略……”
“你给我……” 叶重阳举起扇柄就要敲,被南壑殊拦下,只得恨恨地道,“才逃跑的那只狐狸精长相、根骨俱佳,最要紧的,繁衍的本事十分了得。我盯了她许久,在她的洞府里看见有十七八只小崽子。这般奇才,若是入得我别洞袋内,必将瓜瓞绵绵,子孙昌炽。我本已志在必得,岂料被你们横插一脚,叫她给跑了。说罢,这次的损失你们怎么赔?”
木惜迟:“啊?所以你假扮作她的如意郎君,谎称要带她私奔,实则准备伺机下手,将她收伏啊?这狐狸精自己也打着算盘,要采吸你的阳气,不料她魔高一尺难敌你道高一丈,终究落了下乘,险些被你算计了。”
叶重阳:“我没算计了她,倒被你们算计了去。”
木惜迟笑道:“你既已找到了她洞府,去那里抓她便是了。”
叶重阳翻翻眼睛,“她是狡诈至极的狐狸,又不是笨猪,此刻早已带着崽子们颠儿了,不然你当我费这么大周折,又是假扮情郎,又是相约私奔,为的是什么!”
木惜迟拍手道:“如此说来,你那里头的精怪都是这么坑蒙拐骗来的。师父和我歪打正着,成全了这妖精自由之身,这可算是功德一件,善哉善哉。”说着摇头晃脑地念了几声佛。
叶重阳恨的冒火,“不许你念叨我家佛尊!”
木惜迟:“天上神佛无数,怎见得我念叨的就是无量寿佛?”
叶重阳瞪着他道:“那妖精处处采吸凡人阳气,害人不浅,你纵她逃走,还好意思念佛!”
木惜迟:“不好色就不会被害,怕死就别动淫心。略略略……”
叶重阳气得顿足,指着木惜迟向南壑殊道:“这孽徒你还管不管了,你不管我替你管管!”说着撸起袖管就要上来打。
木惜迟一跳躲到南壑殊身后,两个人绕着南壑殊追逐。
木惜迟大叫道:“师父快救命,叶掌门要打我呢!”
南壑殊明白叶重阳是在玩笑,便也不干涉,负手站着由他们去。
闹了一会儿,叶重阳先停下来。木惜迟这才笑喘着问他:“你到底干什么来,难不成为个狐狸精从菩提道千里迢迢追到蜀中来罢。”
叶重阳道:“那个七妹极不安分,成日价吵着要找相公。我恐她趁隙溜走,故亲自过来盯着,等完事后接她走。”
木惜迟闻言笑道:“叶掌门不必如此,七妹最听我的话,我让她乖乖同你回去就是了。”
叶重阳饶有兴味地瞅着他,“哦?她为什么最听你的话?”
木惜迟冲口而出:“她要找的相公就是我呀。”
叶重阳瞟一眼南壑殊沉似锅底的面色,“唔,了然了然,那么我将七妹拜托于你了,还请务必看顾。”
木惜迟满口应承:“好说好说,她只在家中小憩数日,这之后她仍旧回去别洞袋,她家人本要将她聘嫁出门,知她有了归宿,不会不依的。”
叶重阳不欲再谈论七妹,于是先谢过木惜迟,又说:“我要在这里盘桓几日,”说完向南壑殊盯了一眼,接着道,“你们各人干各人的去。”
木惜迟忙道:“这里是我的东道,我是要尽一尽地主之谊的。叶掌门远来是客,自然过寒舍居住,哪有风餐露宿的道理。”
叶重阳挥动折扇道:“不必不必,我相中了这一片林子,要趁夜多猎一些草木野兽精怪。”
木惜迟还要说什么,叫南壑殊打断了,“既如此,我们就不叨扰叶掌门了。”说毕携着木惜迟离开。
两人并肩而行,乘着夜色返家。木惜迟一路上都在谈论叶重阳,“叶掌门那兜兜里的精怪少说也有百万了罢?原先只说他是收留误入歧途或灵力低微无法自保的神兽精怪,而今看来,他分明巧取豪夺,而非收留。那别洞袋中的精怪十之八、九都并非自愿投靠。难怪七妹要不开心留下。”
南壑殊:“虽如此,他们最终都是肯听从叶掌门的,可见叶掌门也未曾苛待他们。”
木惜迟忽而想到什么,说道:“这些精怪数目如此庞大,且俱皆为叶掌门一人马首是瞻。师父你说,它们较之天族百万雄兵,实力又如何?”
南壑殊停住脚步,道:“绾儿,你怎么会想到这些?”
木惜迟一愣,“不过就是由此及彼,随口一说罢了,师父,我不该说这些么?”
南壑殊凝视他半晌,眼光最终转为柔和,“无妨,绾儿想说什么,都可以同师父说。只不过师父从未思及这些,所以有此一问。”
南壑殊将木惜迟送回家中,命花影看护,自己则返回林中。
叶重阳果然还在那里。
见了南壑殊,叶重阳不耐道:“水济兄叫我好等,还以为你不来了。”
南壑殊不冷不热地道:“叶掌门吩咐,愚弟不敢不从。”
叶重阳拿折扇敲敲掌心,道:“水济兄是明白人,支开你那个傻徒弟,咱们可以明堂过路地说话了。”
南壑殊:“不知有何见教?”
叶重阳:“见教不敢,只是带给你一个消息,与你那傻徒弟相关。”
南壑殊微微颔首,示意他说下去。
叶重阳:“我日前卜出他将有一劫,恐怕你得早做打算。”说着凑近细述了一番。
叶重阳说毕,南壑殊先是默了默,半晌才道:“绾儿与我道行并非同源,我正愁算不出他的劫数。本意是要征询叶掌门你的,只是我知占卜劫数十分耗损内力,且要损折寿命,原以为叶掌门必是不肯,不承望……”
话未说完,叶重阳抢着笑道:“不承望我倒送教上门儿来了,是不是啊?”
南壑殊垂目,半晌向他恭敬一揖道:“叶掌门此恩,在下必然报偿。”
“不需要你报偿。”叶重阳以扇尖轻轻托着南壑殊合抱的双拳,向上抬了抬,“我前主对我恩重如山,你那傻徒弟是他的后人。我虽早早离开了本族,可深恩难忘,终究不能置之度外。”
南壑殊:“虽如此说,水济随时听候叶掌门差遣。”
叶重阳:“他是他,你是你,即便要报偿,也该是他来报偿我,不该令水济兄代劳。”
南壑殊:“绾儿是我的徒弟,我师徒二人不分彼此,一体同心。”
叶重阳看着他点了点头,似有赞叹之意,“你今日的话我记下了,来日定少不了求肯之处。”

第119章 (修)
说到此处,叶重阳面目一变,换上一副恬淡神色,挨近南壑殊道:“说真的,你徒弟这一劫来的迟了,我料着必是有些凶险,若此时到下世走一趟,借凡人的躯壳避一避也是好的,若能再经受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五阴炽盛、求不得这八苦,功德自是少不了。”
南壑殊听罢,低头默默,不置一词。当晚回去,木惜迟已睡熟。南壑殊自向木惜迟榻旁躺下。
夜半犬吠声声,当空吴钩寂寂,不由令南壑殊忆起从前人间景象。也是这样柴门犬吠,风雪夜归。
木晚舟与南明,虽两相恩爱缠绵,然贫痛交加,病势渐成,又兼半生颠沛,仿若两叶小舟置身暴风骤雨的海面,无一日安宁。当日所经,如今想来,仍痛彻入骨。
生老病死之痛,爱别离求不得之恨,以凡人蒲柳之躯来承受,难道不比真正的天劫更加难熬。
想到这里,身畔的人儿梦中嘤咛一声,迷迷糊糊喊了句“师父”。南壑殊将人轻轻搂在怀里拍了拍。
木惜迟拱到颈窝里蹭了几下,终于又安静下来。
次日一早,木追兰携胡氏来至南壑殊房门前晨省。正向内请安,花影却走来怒道:“何人喧哗,还不快滚。”
木追兰忙笑着说明来意,花影也不领情,呵斥他道:“每日晨起,主人与少爷都要……都要行礼,尔等安敢入内!”
木追兰不明白意思,笑道:“南家家风真是严呐,每日要行那么多次礼呐……”
花影:对啊,周公礼啊。
外面说着话,屋里已然会过巫山。南壑殊揽着木惜迟在怀内,不厌其烦温柔地理着他满头乌发。
“绾儿。”
“嗯?”
南壑殊没再说话,木惜迟忙抬头问道:“师父,怎么了么?”
“没什么,师父忽然忆起从前的事。”
“从前的什么事?”
南壑殊没有立刻回答,似乎在斟酌怎么说。半晌,才笑着道:“五年又三月又廿一日。”
木惜迟想了一想,这才明白过来师父说的是南明与木晚舟的那一段短暂的凡间情。
自从木晚舟魂飞魄散之后,木惜迟几乎将那段往事忘得一干二净。不知道南壑殊为了什么忽而念及。
木惜迟:“师父,好好儿的,怎么又想起来这个?”
南壑殊:“常日不思量,夜来自难忘。”
木惜迟:“那段日子太苦啦,我不爱去想。师父,你知道么,当日我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我真的好害怕,我怕南明没法过活,我怕他又去寻死。这种感觉好难过,比死本身更难过百倍。那种煎熬,我每每想起来,还是会心碎。我不要再去回忆啦……” 木惜迟愈说愈苦,以至后来尾音带上哽咽之声。
南壑殊忙紧紧抱住他,“师父害你受苦,害你担惊。是师父亏欠你。”
木惜迟本不欲再继续这个话题,但听到南壑殊说“亏欠”二字,蓦地想到叶重阳初访兆思居时,两人谈论间,对方曾说过一句话——
“这回你助他历劫。他下回再助你,可不就还回来了!因果亏欠,这笔账迟早要平……”
木惜迟喃喃复述:“因果亏欠,迟早要平。”自己想了一回,不禁吃吃地笑起来。抬头对南壑殊说道:“师父若真觉亏欠了绾儿,那‘还债’便是喽。”
“还债?”南壑殊想了一想,说道,“绾儿,你天劫将至……”
才说了这一句,木惜迟就一跃跳了起来,“啊?原来我不是区区一介地仙,我也可以飞升呀!我也有自己的天劫!”
兀自兴高采烈了一阵儿后又不免怅惘道,“可这是天劫啊,这样大的劫数,我心里一点儿底也没有,甚至不知道……会不会就此折戟……”
“这一劫稍有差池,将是万劫不复。师父不欲令你承受。”迎着木惜迟疑惑的目光,南壑殊也坐起身来,“师父带你入轮回避劫。”
闻言木惜迟定定看着南壑殊,半晌道:“那我岂不是又不能飞升了。”
南壑殊轻轻捏着他下巴佯怒道:“你已是为师的徒儿,想飞到哪儿去?”
木惜迟鼓鼓嘴,“可是天劫将至,绾儿恐怕也躲不过去的罢。”
南壑殊道:“一入轮回,投身为人,便气息全掩。代价是要替凡人尝尽八苦,须是这般命格,方能压住根骨。”
木惜迟:“如此,可行么?”
南壑殊:“为师一手谋策,不会失错。”说毕又轻抚木惜迟鬓发,柔声道,“绾儿,此为非常手段,而并非顺承天然,因而在人间时你切不可改变任何一个凡人的命格。否则风声走漏,会十分棘手。”
木惜迟先是点点头答应,后又摇头,“可是师父,那时我已入轮回为人,哪里还能记得今日之事,万一我真的改变了凡人命格,到时怎么办呢?”
南壑殊一笑,“绾儿只需牢牢记着师父的话。”
木追兰这里遭到花影一阵排揎,无地立足,正要离去,南壑殊恰携着木惜迟推门而出,见了木追兰夫妇,向他们道:“绾儿同本座叨扰两位,这便告辞。”
木追兰忙道:“这才回家一日还不到,神君为何事如此匆忙。”
木惜迟向他父亲道:“爹,我和师父这番回来是专望候你老人家的,既然见你们一切安好,我们就要走了。”
木追兰听这个意思像是要忙着赶去什么地方,便问木惜迟。木惜迟皱眉道:“自然是师父带我去哪儿我就去哪儿,去了就知道了,我只听师父的就是了。”
木追兰碰了钉子,便不敢仄声,只得率领胡氏及家下将他师徒送出门首,又行叩拜之礼这才方罢。
花影奉命回返与归渚。这里南壑殊携着木惜迟跃上云端,指着东方道:“绾儿,爻水以东,有一片梅林,梅花长年盛放不败。师父带你去赏梅何如?”
木惜迟自然高兴,拍手答应。南壑殊一笑,携木惜迟又升丈许,穿云破雾,半日便赶到。
原来这梅林实则在一座岛上。时值暖日当暄,更显枝头簇簇拥拥,地上亦有许多落英,十分喜人。木惜迟忍不住扑进去,施法将地上的花瓣全部激起,免不了的,也弄掉几个正在含苞待放的花骨朵。
正在得趣,忽有一女子声音怒斥道:“是什么歹人尽在这里摧花?”说着已来至跟前,
木惜迟回头,见此人侍女装扮,方猜测这一片梅林大约是有主的。这女子约莫就是那主人家的侍女。
只见南壑殊上前一揖,道:“在下南壑殊,携小徒求访你家主人,烦请通报。”
女子道:“我家家主在此地避世多年,不知尊驾高名,亦不欲见客,二位请回罢。”
木惜迟走来贴住南壑殊,再看看那侍女,有些局促地叫了声“师父”。南壑殊摸摸他的脑袋以示抚慰,随后笑向女子道:“我是秋暝的故人,这是信物。”说着自袖中取出一个用绢帕紧裹的小包,打开来,竟全是碎玉。
木惜迟凑近一瞧,竟是当日被苏哲砸碎的那尊青玉飞鸾。侍女将信将疑接了那包碎玉,再看看两人,最后十分不耐地去了,边走还边回头看,大概觉得这两人来的也奇,交出的这所谓信物更奇,但看着又不似恶人,少不得只能去通报,但多半他家主人绝不会见,到时还要出来将这一包碎渣还回来。
这里木惜迟见侍女去了,向南壑殊小声道:“师父,你怎么不和绾儿说这里是有主人的,我方才弄折了几枝花,人家主人不与我干休怎么办?”
南壑殊笑着轻轻刮了刮他的鼻子,“那就把小绾儿囚在这里,充为花匠,直到种出这几枝花来补上。”
木惜迟鼓着脸正要说话,远处一个男子哈哈大笑着飘飞而来,声如洪钟道:“师兄,师兄,别来无恙。”
南壑殊上前展开双臂与那人抱了一抱,亦是满面笑容。
木惜迟还从未见南壑殊同除了自己以外的旁人拥抱过,也从未见他如此大笑,一时竟有些诧异。
南壑殊与那人拍肩打背,聊叙契阔,便向木惜迟招手。
木惜迟忙过去。南壑殊指着那人向他道:“这位是我的师弟,你的秋暝师叔。”又揽着木惜迟向秋暝道:“这是我的徒儿,绾鳍。”
木惜迟瞪大眼睛看着秋暝,见这人满面胡须,形容落拓,又肩宽体壮,俨然是个大伯,这般年貌的人,辈分怎又在师父之下呢?
“师……师叔?”
秋暝微微俯首向木惜迟道:“小东西,你好大的福气,得了这么一个师父。”又向南壑殊道:“师父留给你的青玉飞鸾你如何砸碎了?孽徒!”
南壑殊笑着一拍秋暝的肩,一手押着他,一手携了木惜迟,向梅林深处行去。
三人来至一间院落,里面如农舍般列着三间小屋。南壑殊令木惜迟自去玩耍,他自己似与秋暝有事商谈。木惜迟本就想要各处逛一逛,于是蹦蹦跳跳地跑开了。
南壑殊凝望着木惜迟离开的方向,声音无比柔和地道:“还认得出来么?”
秋暝诧异道:“认得谁?”又顺着南壑殊视线看过去,“你那徒儿么?”
南壑殊仍是微笑,半晌才转过脸来向秋暝道:“是小宝啊。”
“什……”秋暝瞪大眼睛,好大一会儿说不出话来,“小……那孩子?他是当年,当年巫……他是巫……”
秋暝呆了一呆,以手撑住离身边最近的座椅,“从未想过,还有再见之时。”
“是啊……”南壑殊喃喃道。
秋暝猛地抬头,“师父身登无极之前说过的话你还记得么?”
南壑殊语气蓦地坚定:“自然记得。”
作者有话说:
亲爱的读者宝贝,本文到这里会进入下一个篇章,俺本来一开始想分卷的,但千言万语归结一个“懒”字。所以等本文完结俺再慢慢试着分分卷啥的。
近来蠢作者被资本家压榨得一滴不剩,折磨得体无完肤,导致更文进度……俺都不好意思说……都难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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