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惜迟如今是病笃乱投医,也顾不得许多。当即驱出神识,就在近处找寻灵海灵境。
南岑遥便忙向垓下众弟子四围都撒下屏灵枷,避开了他们的臻境,以防木惜迟误入他途。
半晌,木惜迟但觉来至一片广袤的所在,漫无边际的青白,上出重霄,下临无地,辨不出南北东西。空旷又寂寥。木惜迟呵出一口气,便即化为片片霜花。
木惜迟懵懂不知所往,可由于心里着急,便直往前奔去。终于教他看到了并非青白的物件——一个襁褓。
那襁褓中却没有婴儿。
木惜迟仍是不解,又往前去。这下又看见一个灵位,灵牌上却没有名姓。
再往前,却是半截的水红绫子,一枚同心结。共总置在一个匣子里。
木惜迟先是认出了那枚同心结。系在下界时,木晚舟同南明定情之初,用彩线缠着他二人两绺头发,打的一个结子。南明一直将它贴身戴着。
一面又拿起那半截水红绫子,也想起出处来。是为狄仁的那一遭儿,南明被剜去双目,他从自己中衣上撕下,替南明缚在眼睛上的。这里却只剩半截。
木惜迟笃定这里一定是南壑殊的臻境内。便什么也顾不得,扯开嗓子哭喊:“公子——公子——你在哪儿——求你回答我——”
这里南壑殊埋在木晚舟怀内,四周彻底黑寂下来,什么也看不见。木晚舟的眼泪浸湿了他的头发。心内是哀苦,是凄凉,是恍如隔世的怔忡,却怎么也不愿放开,甚至偏执地找寻着一丝一缕的快乐和满足。
忽听见有人哭喊着什么,那样渺远,带着破碎的呼息声。
“公子——公子——”
木晚舟轻声道:“二公子,有人唤你。”
作者有话说:
大家节里吃好喝好玩儿好,后儿见~
“公子——”
忽然木惜迟撕心裂肺的一喊,冲破暗夜,击在南壑殊心上。他痛得如同心腔被人狠戳了一刀。木晚舟恰在这时将他恨命往外一推。
南壑殊便跌下去,如同将身悬在峭壁之间,周遭的一切似雾霭般散尽。
“公子——”当空一人疾掠而来,将南壑殊拦腰接住,抱进怀里。他的手还在微微发颤。
南壑殊看去,是木惜迟。
脸上满是泪痕,纵横交错。
两人轻飘飘落了地,木惜迟“哇”地一声大哭出来,“公子怎么吐血了……哪里痛……若是再找不到公子,我就陪着一块儿死……”
南壑殊揽着木惜迟,心内渐渐清明,认出这是在自己识海之中。
“为何你能够来此?”
南壑殊低下头,只看得见木惜迟的头顶心。因为木惜迟死死抱着他不肯撒手,一边还嘤嘤呜呜地哭个不住。
“从未有人闯进过这里。为什么你又是第一个!”南壑殊咬着牙,心绪繁乱纷杂。他心里生起一个模模糊糊的猜测,令他不安极了,害怕极了,痛极了。
“让我无所保留的,让我无能为力的,都是你。又为什么偏生是你……”
这里南岑遥见南壑殊忽的奔出一口血来,先已唬得魂飞魄散。
叶重阳道:“慌什么,你再看。”
少刻,果又见他眉目舒展,慢慢睁开眼睛。
一旁木惜迟也已收回神识,扑上来,端着南壑殊的脸左右不住得看,半日才撒开手。接着爬滚到阶下,一头磕在地上。
南岑遥忙过去搀扶。木惜迟只是哭得说不出话,又不肯起来。
南壑殊先时默默,半晌提笔挥就了个“省”字。
南岑遥见木惜迟得了“省”,又上来劝。“壑殊啊,你莫不是弄错了,如何给了‘省’呢?他有什么失错,你说给他知道,令他改之……”
南岑遥啰嗦个不休,南壑殊却只将一双眼睛灼灼如火地钉住叶重阳,半晌方说道:“原来大哥眼里,壑殊竟糊涂到这步田地。连考覈评判的事务也做不好。”
南岑遥:“不是这样。”说着凑近身来道,“小木头前一门化凝术已落了第,设若臻境再得了‘省’,他人可就留不住了。”一面又向木惜迟道:“还不快求一求,就说念在素日服侍勤谨,请公子开开恩罢。快说……”
木惜迟始终以额触地跪伏着,不发一语。
南岑遥不禁嗐叹一声,眼睛看着木惜迟,向南壑殊道:“我不信他就这样不好,该是‘省’该是‘元’,待我入境一探方知。”
南壑殊本已懒怠多言,一听南岑遥如此说,扬手在木惜迟周身落下数道银光。
“屏灵枷?你这是阻拦我复覈……”南岑遥看着南岑遥直瞪眼。
南壑殊道:“大哥莫不是忘了规矩,凡弟子只在起先得了‘元’时,才需另一位督试复覈。一旦已得了‘省’,便落槌定音,再无转圜余地。”一时又道:“莫非大哥怀疑壑殊系故意为之,对弟子挟私报复,才迫的大哥必定要出面打抱不平?”
一席话把南岑遥堵得哑口无言,勉强道:“我……我并没有这个意思……”
南壑殊又看向叶重阳,“叶掌门素昔孤高桀骜,目下无尘。怎的近来却对寒邸这般恋恋难舍。我记得咱们的话,那日就已说完了。”
叶重阳冷笑道:“在下还有几项事务未同府上交割明白,倒不与水济兄相干。”说毕,侧身让开道路。
南壑殊向同列长老交待了几句话,将督试诸务托付给他们,便舍众而去。
这时木惜迟抬起头来,不顾南岑遥拦阻,跌跌撞撞追了上去。
到了东华宫,南壑殊来至书房案前坐下。木惜迟忙跟进去奉茶。
南壑殊:“跪下。”
木惜迟放下茶盘,扑通一声便跪倒。
南壑殊:“苔痕,将壁上的藤鞭拿来与我。”
花影虽不明所以,但见了这阵仗,料着必有不妥。忙拦住苔痕,在木惜迟身边也跪下道:“小木头不知犯了什么大错,惹主上动气。可那藤鞭断乎使不得。那是抽马臀的,可究竟连飞电也未曾挨过一下,他这个身子就更加经不起了……”
木惜迟却跪直了说道:“是我自己心术不正,险些酿成大祸,我罪有应得。求公子重重责罚!”
南壑殊不言,起身亲自去取藤鞭,片时回来。花影、苔痕都抱拖住腿替木惜迟求情。南壑殊一脚挣开一个,扬起藤鞭向木惜迟后背劈将下去。
木惜迟禁不住,“啊——”的一声大叫出来。霎时衣裳自里而外都叫汗水浸透。
木惜迟痛得浑身发抖,颤颤巍巍爬起来跪好,“让花影……来掌刑,公子仔细手疼……”回头捧着南壑殊的右手,翻起袖子,看被他情急之下咬的牙印可渗血了没有。
南壑殊夺手甩开,命按住木惜迟,不准他乱动。
花影苔痕见动了真气,也不敢深劝,只得上来,一左一右按住。木惜迟惨呼之声不绝于耳。两人不忍看,都闭了眼睛别过头去。
南壑殊接连劈了数下,木惜迟又哭又叫,就是不求饶。
彼时木惜迟头发已全部散乱开,身上渗出血渍,绽出皮肉。南壑殊加了一分力,木惜迟但觉藤鞭未挨身,挟的劲风就先到了。遂做足了以命相抵的预备。
可真正这一下劈下来。木惜迟先觉身子半边都麻了,而后剧痛倾山轧海地赶上来。他疼的神志不清,拼命扬起头,脖颈处乍现丝丝缕缕的斑纹,化为一簇火样的光亮,向南壑殊面门袭来。
南壑殊双瞳被刹那点燃,剧烈地震颤着。手足僵在当地,不知所措。直至那簇火亮几近贴面,才节节败退着挥袖打散了。
火蛇印!
若非经此一试,还将它逼不出来!
南壑殊牢牢盯着木惜迟脖项处残余的斑纹,心如擂鼓,好似某个模糊的猜测终究得到了印证。
当日在覃州酒肆外,木惜迟给尸手扯住四肢及脖颈,自此身上忽现出火蛇印。彼时尚不知缘由。而今看来,火蛇印并非在覃州时才被人烙在他身上,而是早已有之。却只在某种危急时刻才显现出来。那么,即便自己没有及时赶到,火蛇印也会庇护住木惜迟,不受鬼手断脚所害。
另有那日木惜迟往剑室传递羽韧枷,险被满壁上古神武夺去性命。何以一甲子之期未至,神武却忽然发起狂来?难道就是他激起了神武的恨怨?且自己去时,地上已碎了几把剑。而以木惜迟之力,断乎做不到。
是了,只怕他身上留下的这一巫族咒灵,隔着数万年光阴仍在同天兵的古剑拼死厮杀……
可在南之邈欲折辱他时,火蛇印却并未出现。究竟当下也是危急惊痛万分,那火蛇印又缘何不现?
南壑殊思忖之际,木惜迟身上的斑纹已缓缓消了下去。
苔痕听动静没了,回头看了眼南壑殊,见他发怔,忙架起已晕了的木惜迟躲出去。
南壑殊并无一辞,也没有拦阻。只是站着不动。半晌,手中的藤鞭落地。花影眼疾手快地拾起,即刻寻了私密地方藏起来。回头再看南壑殊,见他整个人竟如一座大山将倾,颓然倒在椅上。
花影心头没来由泛起一阵酸楚,不忍再看,转身离了书房。
作者有话说:
昨天大家都说看不懂,着实是我仓促之下赶出来的粗糙东西。
已经知错了,搬砖回来就猪不停蹄地改文,粗粗修了修,大家先勉强看吧,这两天得空会精修~
第80章 (修)
至晚时分,南壑殊走到木惜迟屋外,花影、苔痕与飞电都在这里守着他。一见南壑殊来了,都忙得起身,苔痕飞电心最实,生怕木惜迟又要挨打,并排跪在榻前拦着。
南壑殊自袖中取出一瓶药,交给花影,“替他敷上。”
花影眼睛看着那药,并不伸手接。笑向南壑殊道:“主上既来了,何不亲自替小木头敷药。我们哥儿仨都累了,主上赏我们一点子空儿歇歇去罢。”
说毕也不等南壑殊说话,拍一拍地上跪着的两人的肩头,示意他俩随自己出来。
苔痕与飞电虽不明就里,但二人一向以花影为“首脑”,又因花影关切木惜迟之心实不在他两个之下,于是见他示意,也便跟着出来了。
这里南壑殊走至木惜迟榻前坐下,见他裸着后背,疼出一身的汗未干,头发黏在脖子里,双目紧闭,眉头紧蹙,面色惨白,梦中犹在嘤咛,小声地呼痛。
南壑殊替他将头发理好,垂在枕畔。再将药匀净地敷在创口上。又将床尾的被扯开。
南壑殊看着那衾被,仍是自己当日送他的。不由勾勾唇角,笑着轻声道:“难怪你爱我衣裳枕衾的气味儿。你记不记得,幼时你总是伏在我肩头酣然入梦。”
“小东西,难道真的是你……”
替木惜迟盖好了被,南壑殊一手虚虚搭在被上,一下一下轻轻拍着。木惜迟果然渐渐松开眉头,也不再呓语不休,竟就这样沉沉睡去。
从漏尽更阑再到金乌初升。
翌日清早,窗棂上嚓嚓两声,亦不似雀儿扑棱之声。半晌又听有人翻身跃入,然后哐当落地的声音。
“木头,你还睡着么?”就只见一个人影缩手缩脚,做贼似的绕到床幔这一头来。
恰与南壑殊四目相对。
苏哲:!!!
有人膝盖骨是极软的,诸如苏哲之类。当他带着兴高采烈的神色预备闹木惜迟起床时,看到的却是南壑殊那一张冷似九天寒雪的侧脸。
头脑未及反应,表情尚未收敛,膝盖便先软下来,“噗通”跪在了地上。就带着那副古怪的,兴高采烈的神情,苏哲往地上磕了个头。
半晌没人说话,苏哲不敢就抬头,便翻起眼睛来看。见南壑殊压根没有搭理他,仍是侧着脸,只看着榻上的木惜迟。一只手还轻轻一下一下地替他拍着,好似在哄一个小婴儿睡觉。
苏哲瞧着这场面稀奇,便张着嘴,呆呆地看住了。
“你来做什么?”南壑殊终于问。
苏哲忙答道:“我来找木头上学去。”
南壑殊:“他不去上学。”
苏哲:“啊?为什么不上学?”
南壑殊:“他病了。”
苏哲:“啊?他病哪儿了?”说着就要上来看。怎奈南壑殊微微向他这里移过视线,苏哲便被整个人钉在原地,不敢动弹。
“那……那他明天去上学么?”
“不去。”
“那……后儿呢?”
“不去。”
苏哲呆了一呆,又问:“那大后儿个呢?”
“……”
南壑殊打量他“大后儿个”完了还有“大大后儿个”,只怕要没完没了问到明年正月去,便对他道:“往后你都不必来找他上学。”
“喔……”苏哲讷讷地点点头。
南壑殊道:“就不送你了,你自己去罢。”
苏哲听了不敢久待,便说:“改日闲了我再来。”
南壑殊道:“不必。请回。”
苏哲:“……”
苏哲去后,南壑殊走到院中,唤花影来,对他向木惜迟房里使了个眼色。这表示自己要出门,木惜迟就拜托给你。花影会意。
南壑殊一径出来走到西竹林。一直来至密林深处,方听见一人低低的声音道:“乖乖,我这别洞袋里好吃好玩,还有你许多同伴,让他们教给你妖怪一生中至极快乐事。来来来,拿好你的手牌……”
走近一看,只见一人背对着蹲在地上,对面一只小鹿,正歪头懵懵懂懂瞧着他。
南壑殊朗声道:“这里的灵兽并非妖怪,也听不懂你说的话。”
那小鹿被人声一惊,登时撒开腿跑得无影无踪。叶重阳的诱捕失败,没好气回头一看,见是南壑殊,便也只得讪讪一笑。
南壑殊又道:“叶掌门还是不要觊觎我无念境中的灵兽。它们不合外面的脾气,没得遭你荼毒。”
叶重阳笑道:“难道入了我这别洞袋就必遭荼毒?还是说飞电小兄弟上回没尽兴?”
听提起旧事,南壑殊面露惭色,却一瞬而过,随即说道:“叶掌门逡巡不往,恐怕是有话要说。”
叶重阳笑,“我只等着你来问我。”
南壑殊便道:“他如何懂得衍梦之术?”
叶重阳:“他?你指那姓木的小子?我不过教给他一个作弊的窍门儿罢了。至于什么衍梦不衍梦,我却不懂。”
南壑殊:“果然是你!”
叶掌门听见语气不善,忙道:“喂喂喂,你莫不是要在这里与我决一死战罢!我可打不过你!”
南壑殊不理,转身欲走。叶重阳见他不要动手,也就不怕了。奚落道:“好好好,算你博闻强识,那把戏确实叫做衍梦。只是你干什么生气了?难不成因为你自己学不会衍梦,就嫉妒起别人了?”
南壑殊大步往前。叶重阳又在后面道:“明明是极容易的把戏。还传说什么非巫族之辈不能领悟。都是那起笨蛋因为自己领悟不了,故意诌出个自欺欺人的传说来挽回面子罢了。你瞧瞧,这不是被个小孩子轻易就学会了么。难道他也成了巫族中人了?”
南壑殊止了步,站着道:“他自然不是巫族人。巫族已被灭族,而少许存活的族人,也尽皆囚于蛇巫山。无——一——遗——漏——”
叶重阳又道:“是啊,除了蛇巫山那一群,巫族都死绝了。不过也并非‘无一遗漏’……”
南壑殊背影一僵。叶重阳盯着他瞧了一盏茶时,才促狭地笑道:“水济兄,在下,不就被遗漏了么。看来我当初主动脱离巫族,是有着先见之明的啊哈哈哈……”
叶重阳干笑两声,又蓦地收敛笑意,
“还有一个。”
“水济兄,你可还记得那个婴孩?若说‘有一遗漏’,那便是他了。”
“我想起来。你如今屋里的那位小侍童,我与他覃州初会时,他身上是有个火蛇印罢!”
若不是被风卷起衣袂,南壑殊简直像一尊雕塑般立着,一动不动,一言不发。
叶重阳:“当日巫族之战,天兵涌入巫族的领地泽,解救了大批被巫族俘虏且即将行刑的外族囚徒。可当时所有人流散失逃,天兵哪能分得清那些是谁。而火蛇印恰是巫族行刑犯人的标记。你虽是日前在覃州时方从我口中得知。但在万年前大战之时,这却并非秘密。我料得天兵当日收到的命令必是只认火蛇印——有火蛇印的便救下,没有的一概格杀!想来这孩子被他覆巢之下的族人有意烙下火蛇印,充为外族囚徒,这才得以保全。只是孩子后来辗转到了你手里,身上已全无任何印记,因而你并不知道。”
半日,南壑殊转过身来,凄惨地摇摇头:“在他幼时,我曾见过这火蛇印。一日看顾他的乳母打了他,我才看见孩子身上现出斑纹,可彼时我并不明白。乃至你我在覃州重逢,因缘之下,你提到火蛇印时,我也仍是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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